第4章 第三章
薇妮停在一棵路樹下察看小紙條上的地址。海瑟頓廣場十四號位在一排面對青翠公園的豪宅中央,每棟房屋的大門前都有典雅的廊柱和新裝的煤氣路燈。
看到兩輛亮晶晶的馬車在街邊等候令她心生不安。拉車的是四匹相配的駿馬,持韁的馬伕身穿昂貴的制服。她看到一名貴婦從十六號出來。她的淺粉紅色外出服和大衣,顯然出自專為時髦、富裕的客戶服務的名裁縫師之手。
薇妮在出發時,壓根兒沒料到自己會來到高級住宅區。她無法想像費霍頓認識,更不用說是企圖勒索,住在如此高級地段的人。
她戒慎地打量著成排的豪宅。想憑一張嘴走進這些毫宅的門廳恐怕不容易。但她想不出別的辦法,只有硬著頭皮試試了。手中的地址是她此時僅有的線索,她總得從某處開始。
把心一橫,她穿過街道,登上十四號的白色大理石門階。她拿起沉重的銅門環,簡潔有力地敲了敲門。
模糊的腳步聲從門廳裡傳來。片刻後,大門開放。一個臉色傲慢、體壯如牛的僕役長低頭瞪視她。她可以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他已經打算給她吃閉門羹了,她急忙遞出一張上個月才印好的新名片。
請把這張名片交給你家主人。她俐落地說。事情非常緊急。我叫雷薇妮。
僕役長不屑地瞥向名片,顯然不願意接過去。
我相信你會發現你家主人在等我。她用她最冰冷的語氣說。那是厚顏無恥的謊言,但她也是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
好吧,夫人。他退後讓她進入門廳。請在此稍候。
她深吸口氣,急忙跨過門檻。她跨越了第一道障礙,進到了屋內。
僕役長消失在陰暗的走廊盡頭,薇妮乘機打量週遭。腳下黑白相間的地磚和牆上鍍金邊框的鏡子,顯示出時髦的品味和大量的金錢。
聽到僕役長返回的腳步聲,她屏息以待。看到他出現,她立刻知道她的名片生效了。
杜夫人要見你。請跟我來,夫人。
她吐出憋著的那口氣,重新開始呼吸。這還是容易的部分,接下來要說服一個陌生人跟她談勒索和謀殺,才是真正的高難度。
她被帶進一間以黃、綠和金三種顏色為裝潢色調的大客廳,傢俱包覆著條紋圖案的絲綢,黃色窗簾帶綁起的綠色絲絨窗簾外就是公園的景觀,她的腳步聲消失在同樣色調的厚地毯裡。
其中一張鍍金沙發上坐著一位高貴、優雅的婦人。她穿著式樣時髦的淺銀灰色黑邊絲緞衣裳,頭髮優雅地綰在腦後。從遠處看,她很容易被當成三十出頭的少婦。但近看時,眼尾的細紋、不再緊實的下顎和金黃色頭髮裡的銀絲,就透露出她事實上快四十五歲了。
雷夫人到,夫人。僕役長鞠躬告退。
請進,雷夫人。請坐。
薇妮從那些沉著、文雅卻透著緊張的話語裡,聽出這個婦人一直生活在極大的壓力下。
薇妮坐進一張金色扶手椅裡,努力表現得好像很習慣在如此華麗的室內與人交談。她很擔心自己褪色的樸素衣裳會洩了她的底。
謝謝你的接見,杜夫人。薇妮說。
在你出示如此令人好奇的名片後,我怎麼可能拒絕?杜嬌安輕挑柳眉。我確信我們素未謀面,請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這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我在公園裡向保母打聽到你是和女兒同住的寡婦。
說的也是。嬌安喃喃地道。人言可畏。
在我的新職業裡,我經常依靠人們愛說長道短的傾向。
嬌安心不在焉地用名片輕敲沙發扶手。你的職業到底是什麼性質,雷夫人?
我等一下再解釋,如果你還有興趣知道。首先,容我說明今日造訪的理由。我相信我們有,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曾經有一個彼此都認識的人,杜夫人。
那會是誰呢?
他名叫費霍頓。
嬌安困惑地皺眉,她搖搖頭。我不認識任何叫那個名字的人。
真的嗎?我在他床邊的一本書裡發現你的地址。
薇妮看出她得到嬌安全部的注意力。她不確定那樣是好是壞,只知道她現在無路可退。做她這行的女人必須有大膽行事的心理準備。
床邊的書裡?嬌安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真奇怪。
事實上,遠不及他的職業奇怪。他生前是個勒索者。
接下來是短暫的沉默。
生前?杜夫人強調地重複。
昨晚我結識費先生時,他已經死了。確切地說,遭人殺害。
雖然嬌安聞訊只是身體微微一僵,不由自主地輕吸口氣和微微瞇起眼睛,但薇妮知道她吃了一驚。
嬌安迅速恢復鎮定,事實上,速度快到令薇妮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錯判了她對費霍頓死訊的反應。
遭人殺害。嬌安的語氣平淡得好像薇妮剛才只不過是在聊天氣。
是的。
你確定嗎?
百分之百,那種事不容易看錯。薇妮交疊雙手。杜夫人,我就坦白說了。我對費霍頓幾乎一無所知,但我所知道的並不會給他帶來榮譽。他企圖勒索我。我今天來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有勒索你。
真離譜的問題,嬌安立刻說。好像我會接受他勒索似的。
薇妮微微點頭表示同意。他的企圖敲詐同樣令我不快。事實上,我就是太生氣才不辭勞苦地查出費先生的地址,並且在昨晚到他的寓所去。我特別挑了一個他不可能會在家的晚間去。
嬌安看來情不自禁地感到著迷。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薇妮聳聳肩。我去那裡找他聲稱擁有的一本日記,沒想到他昨晚沒有出門。但我到達時,已經有人去找過他了。
兇手?
是的。
嬌安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你真有冒險精神,雷夫人。
我覺得我是別無選擇,不得不採取行動。
看來你的問題自動解決了;勒索你的人死了。嬌安說。
正好相反,杜夫人,薇妮沉著地微笑說。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我要找的那本日記不在費先生房裡,我不得不推斷日記現在在兇手手中。
薇妮注意到嬌安並不愚鈍。她立刻聽出言外之意,而且覺得有趣。
你該不會以為殺害費先生又拿走日記的人是我吧?嬌安說。
我很希望是你,那會使事情簡單許多。
嬌安眼中閃過一抹奇怪的表情。你真的很特別,雷夫人。你剛才提到的這個職業,是不是正好和德里街或科芬園的舞台有關?
沒有,杜夫人。但我發現我有時不得不演點戲。
原來如此。真有意思,但我向你保證我對命案和勒索毫不知情。嬌安望向時鐘。天啊,時間過得真快。我恐怕得請你離開了,我下午和裁縫師有約。
事情進行得並不順利。薇妮微微向前傾身。
杜夫人,如果你遭到費霍頓勒索,如果你不是殺害他的兇手,那麼你現在的處境並不安全。我或許能夠幫你。
嬌安不解地看她一眼。什麼意思?
殺害費霍頓又偷走日記的人,很可能會幹起敲詐的勾當來。
你認為還會有新的恐嚇信?
即使沒有,日記還是在某個人手中。我覺得那非常令人困擾,你呢?
嬌安眨了一下眼睛,但毫無惴惴不安之色。我無意冒犯,雷夫人,但你聽來開始像伯利恆精神病院的病患了。
薇妮緊握雙手。費霍頓必定知道你的某些事,杜夫人,否則他沒有理由把你的地址夾在一本關於誘姦純真少女的下流小說裡。
嬌安勃然大怒。你竟敢暗示我認識那種人。請你立刻離開,雷夫人,否則我就要叫人送客了。
請聽我說,杜夫人。如果你是遭費霍頓勒索的人之一,那麼你所知道的某些事可能非常有助我查出日記目前在誰的手中。你一定和我一樣有興趣找到那本日記,夫人。
你浪費我太多時間了。
只需極少的費用,足以補償我的時間和花費就行了,我會很樂意調查這件事。
別再說了。你顯然是個瘋子。嬌安的眼神又冷又硬。你再賴著不走,我就要叫人攆你出去了。
這就是單刀直入的結果,薇妮心想。在她的新職業裡,想找到客戶並不容易。
她沮喪地輕歎一聲站起來。我自己出去,杜夫人。但你有我的名片,如果你改變心意,儘管來找我。但我建議你別拖太久,時間至為重要。
她快步走出客廳。在前廳裡,僕役長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後打開大門。
薇妮綁好帽子的繫帶,步下門階。天空中烏雲密佈。憑她今天的運氣,雨一定會在她到家之前落下。
她穿越街道,快步行經公園。她很不願意承認,但她的外甥女說得沒錯。敏玲警告過她,住在海瑟頓廣場那種高級住宅區的人,不大可能承認遭到勒索,更不用說是僱用陌生人來暗中調查了。
她必須另謀對策,薇妮心想。她轉進兩排房子中間的狹窄步道。一定有辦法說服杜嬌安向她吐露秘密。她可以肯定那個婦人知道許多內情。
小小的步道突然變暗。薇妮頭皮發麻,感覺到背後有人。
她或許不該抄近路的。但她去海瑟頓廣場時走的就是這條步道,當時它毫無可疑之處。她突然停步轉身。
一個身穿大衣、高大陰森的男人身影遮住了照進步道的光線。
猜想你會在這裡,雷夫人。麥拓斌走向她。我到處在找你。
不久後,薇妮氣呼呼地走進克萊蒙街住所的小前廳。麥拓斌緊跟在她身後。
管家邱太太一邊走進前廳,一邊在圍裙上擦手。
回來啦,夫人。我剛剛還在擔心你沒法趕在下雨前回到家。她好奇地注視拓斌。
運氣好,沒淋濕,薇妮脫掉帽子和手套。但今天就只有那點好運。你也看到了我們有位不速之客。我想你最好沏壺茶送進書房,邱太太。
好的,夫人。瞥了拓斌最後一眼,邱太太轉身走向通往廚房的樓梯。
別浪費我上星期買的烏龍茶,薇妮在她背後喊道。我確定櫃子裡還有便宜的舊茶葉。
你的熱情款待令人感動。拓斌嘟囔。
我熱情款待的對象只限於應邀前來的人,她掛好帽子,轉身走向書房。不包括不請自來的人。
麥先生,敏玲在樓上的欄杆邊探出上半身。很高興再見到你。
拓斌抬頭,首度露出微笑。我更高興,敏玲小姐。
敏玲輕盈地走下樓梯。你也到海瑟頓廣場去了嗎?你在那裡遇到薇妮嗎?
可以那麼說。拓斌說。
他跟蹤我到海瑟頓廣場。薇妮走進小書房。他又在監視我了,就像在羅馬那樣。那種嗜好真令人討厭。
拓斌跟進書房。只要你肯告訴我,你的意圖,我就完全不必有那種嗜好。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他聳聳肩。因為你不告訴我,我就會繼續跟著你在倫敦到處跑。
太過分了!真令人無法忍受。她快步走向書桌,在書桌後坐下。你沒有權利干涉我的私事。
但我正打算那樣做,拓斌逕自坐進房間裡最大的那張椅子裡。至少做到日記這件事結束。我強力建議你與我合作,雷夫人。我們越早共同努力,這件事就會越快有個令人滿意的結局。
麥先生說得有道理,薇妮。敏玲走進書房,坐進剩下的那張空椅子裡。你們兩個合作解決這件事是既合情又合理。你上午出門去海瑟頓廣場前,我就告訴過你了。
薇妮瞪著他們兩個。她知道自己被困住了。合作是最明智的作法,不久前她不正是那樣勸杜嬌安的嗎?
她朝拓斌瞇起眼睛。我們怎麼知道可以信任你,麥先生?
沒辦法,拓斌冷笑地望向她。就像我無從得知能否信任你一樣。但我看不出我們誰有選擇的餘地。
敏玲期盼地等待著。
薇妮沉吟不語,希望靈感來臨,無奈腦中一片空白。要命。她用手指輕敲著桌面。真要命。
我很清楚你的感受。拓斌不帶感情地說。很沮喪,是不是?
沮喪根本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感受。她往後靠,抓緊椅子扶手。好吧!既然大家都認為那樣做既合情又合理,我準備試試合夥是否行得通。
太好了,拓斌毫不掩飾眼中的得意。那樣會使事情簡單、有效許多。
非常懷疑。她突然往前坐。但我願意嘗試。你先。
先什麼?
當然是表現誠意嘍。她對他甜甜一笑。告訴我,你對杜嬌安了解多少。
杜嬌安是誰?
哼!我就知道。薇妮轉向敏玲。看到沒有?這樣是不會有結果的。麥先生擁有的情報比我們還少,我看不出和他合作對我有什麼好處。
別這樣,薇妮。你應該給麥先生一次機會。
我剛剛給了,但他毫無用處。
拓斌一臉謙虛地望著她。我想我有情報可以提供給你,雷夫人。
比方說?她毫不掩飾她的懷疑。
我猜杜嬌安就是住在海瑟頓廣場那個人。
猜得還真準。
那句諷刺令敏玲瑟縮了一下,但拓斌似乎不以為忤。
我承認目前我對她一無所知,他說。但在短時間之內摸清她的底細,應該不會太難。
你打算怎麼做?薇妮忍不住好奇地問。對於新職業,她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地方,她提醒自己。
我在倫敦有許多線民。拓斌說。
你指的是間諜吧?
不,只是一群願意出售情報的可靠同事。
在我聽來像一群間諜。
他沒有繼續爭辯。我可以去調查打聽,但我相信你一定會同意重複你的努力是浪費時間。如果你肯告訴我,你今天查到了什麼,事情的進展會快速許多。
其實我們談的並不多。
敏玲吃了一驚。薇妮,你該不會真的跟這個杜嬌安談過話吧?
薇妮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只是在機會出現時加以把握。
你向我保證過,你只是去找出地點和在外面監視一段時間,看看能不能發現有用的線索。敏玲擔憂地皺起眉頭。你沒說過要對屋裡的人自我介紹。
拓斌看來不僅是惱怒,還有點危險。對,雷夫人,你之前都沒有提過你和杜嬌安說過話。
我覺得她顯然是遭費霍頓勒索的另一個受害者,薇妮可以感覺到拓斌的不以為然,但努力不去理會。我決定打鐵趁熱。
但是,薇妮阿姨
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拓斌輕聲打岔。
這不是很明顯嗎?敏玲有點氣惱地說。薇妮阿姨認為那個機會不僅可以打聽到情報,還可以爭取到客戶。
客戶?拓斌一臉錯愕。
夠了,敏玲,薇妮堅定地說。犯不著把我的私事一五一十地告訴麥先生。我確信那些事與他無關。
正好相反。拓斌說。我向你保證目前我對與你有關的每件事都極感興趣,雷夫人,連最小的細節都與我密切相關。
敏玲對薇妮皺眉。在這種情況下,我看不出你有什麼辦法可以把這件事瞞著麥先生。他遲早會發現的。
到底是什麼事,夫人?拓斌問。
我只是努力靠不用在街上拉客的方法來養活自己和外甥女。薇妮答。
到底是什麼方法?
我被迫轉行還不都是你害的,麥先生。要不是你,我也不用開創這個至今仍未有可靠收入的新事業。
他站了起來。可惡!你的這個新事業到底是什麼?
敏玲責備地看他一眼。犯不著激動,先生。我承認薇妮的新事業有點非比尋常,但它毫無違法之處。事實上,她的靈感還是來自你呢!
真要命!拓斌兩個大步來到書桌前,把雙手按在桌面上。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輕聲細語反而更令薇妮膽怯。
她遲疑片刻,然後聳聳肩,拉開書桌中央的小抽屜,拿出一張新名片。她一言不發地把名片放在他眼前的桌面上。
拓斌低下頭。她隨著他的視線望向名片上的字。
暗中調查
保證保密
她做好心理準備。
真不像話。拓斌一把抄起名片。你進的是我這一行。你憑什麼認為你夠格?
據我所知,這一行並沒有特殊的資格限制。薇妮說。只要願意提出許多問題就行了。
拓斌瞇起眼睛。你試圖說服杜嬌安僱用你尋找日記,對不對?
我只是暗示她可能會想考慮委託我調查這件事。
你瘋了不成?
說來奇怪,麥先生,三個月前在羅馬時,是我懷疑你精神不正常。
他手腕一抖,名片飛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面前。
如果沒有瘋,那你就是沒腦子的白癡。你不知道你可能造成什麼樣的損害,對不對?你完全不了解這件事的危險性。
我當然知道有危險,昨晚我又不是沒看到費霍頓的頭顱。
他以驚人的速度繞過桌角,抓住她的臂膀,把她從椅子裡揪起來,直到她雙腳離地。
敏玲從她的椅子裡跳起來。麥先生,你要把我阿姨怎麼樣?快放她下來。
他不理會敏玲,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薇妮身上。你是個多管閒事的笨蛋,雷夫人。你知不知道你危害到什麼?我花了幾個星期擬定計劃,如今你一出現卻在一個下午之間破壞了一切。
他憤怒的眼神令薇妮口乾舌燥,發現他能夠使她膽怯更令她惱羞成怒。
放開我,先生。
除非你同意合作。
你那麼看不起我,為什麼想要與我合作?
因為今天的事證明我不能冒險讓你一個人亂搞下去,你需要受到嚴密的監督。
她覺得那句話很不中聽。真是的,麥先生,你不可能一直把我架在半空中。
那可未必,雷夫人。
你真不是紳士。
你在羅馬就說過了。日記這件事你同不同意與我合作?
我沒有興趣與你有任何牽扯。但是,無論我走到哪裡好像都會遇見你,所以我願意集中資源交換情報。
明智的決定,雷夫人。
但我必須堅持你克制這種粗暴的行為。他沒有弄痛她,但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力量。現在放我下來。
拓斌一言不發地放下她,等她雙腳著地才放開她的手臂。
她整理儀容,感到慌亂、憤怒和喘不過氣來。太不像話了。我要你道歉,麥先生。
請見諒,雷夫人。不知何故,你總是使我表現出最壞的一面。
天哪!敏玲喃喃地道。這段合夥關係開始得並不順利,對不對?
薇妮和拓斌同時轉頭望向她。三人都還來不及說話,書房門就被推開。邱太太端著茶盤闖進來。
我來倒茶。敏玲連忙道。她衝上前去抓住托盤。
等三杯茶倒好時,薇妮已經重新控制住脾氣。拓斌站在窗前,兩手交叉在背後,凝視著窗外的小花園,肩膀的姿勢顯示他怒氣未消。她告訴自己,他沒有再罵她沒腦子是好現象。
房門在邱太太背後關上。薇妮啜口茶振作精神,然後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
時鐘在沉悶的靜默裡滴答作響。
我們從頭再來。拓斌說。你到底對杜夫人說了什麼?
我對她直言不諱。
真要命。
薇妮清清喉嚨。我只說我遭到勒索,追蹤敲詐者到他的巢穴,結果卻發現有人先到了。我說明費霍頓在勒索信裡提到的日記不見了,我在臥室一本下流小說裡發現她的地址。
拓斌猛地轉身面對她。原來那就是你在臥室裡找到的東西,我就知道。可惡!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麥先生,如果你要不停地斥責我,那麼我們不會有很大的進展。
他下顎一繃,但沒有爭辯。說下去。
不幸的是,沒別的可說了。她否認對勒索的事有所知悉,但我確信費霍頓有勒索她。我毛遂自薦替她調查,她拒絕了,薇妮雙手一攤。然後我就告辭離開。她故意省略杜夫人對她下逐客令那段。
你有沒有告訴她,我昨晚跟你在一起?拓斌問。
沒有。我一個字也沒有提到你。
拓斌沉思片刻,然後走到小茶几旁拿起他的茶杯。
你說她是寡婦?
對。公園裡的保母告訴我說,她的丈夫在將近一年前去世;就在他們的女兒宣佈訂婚後不久。
拓斌眼睛一亮,茶杯停在半空中。保母有沒有說他是怎麼死的?
好像是去視察產業時急病身亡。我沒有問得很詳細。
原來如此。拓斌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你說她不承認遭到勒索?
對。薇妮停頓一下。她沒有說她收到勒索信,但她的態度使我深信,她很清楚我在說什麼。我認為她走投無路了,應該很快就會跟我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