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雷麥徵信社三部曲一:若隱若現

第3章 第二章

  真不敢相信你又遇到麥先生,而且是在那麼奇特的情況下。敏玲放下咖啡杯,隔著早餐桌注視薇妮。多麼不可思議的巧合。   胡說。如果他的說法可信,那就不是巧合。薇妮心不在焉地用茶匙輕敲盤子邊緣。   根據他的說法,勒索這件事與羅馬那件事有關。   他認為費霍頓是那個犯罪組織青閣幫的成員嗎?   不。費霍頓顯然只是碰巧得到那本日記。   日記現在落入別人手中,敏玲若有所思地說。極可能是殺害費霍頓的那個人。麥先生還在努力追查。他真是鍥而不捨,對不對?   啐。他全是為了錢。只要有人願意付錢請他調查,鍥而不捨對他自身的財務最有利。她扮個鬼臉。但我想不透他的客戶在他搞砸羅馬的任務後,為什麼還肯繼續僱用他。

  你很清楚我們應該感激他在義大利的明察秋毫。換成別人,我們很可能被當成那幫歹徒的黨羽而冤死異鄉。   從事這種調查的人,除非是笨蛋,否則絕不會認為我們涉及犯罪活動。   那當然。敏玲說。但理解力和觀察力不及麥先生的人,很可能會斷定我們是幫派成員。   別這麼快就相信麥拓斌有任何正面的特質,敏玲。拿我來說,我就不信任他。   看得出來。但究竟是為了什麼?   薇妮雙手一攤。天啊!我昨晚在命案現場發現他。   他在同一個現場發現你。敏玲指出。   對,但他比我先到。我到達時費霍頓已經死了,殺害他的說不定就是麥拓斌。   哦,我非常懷疑。   薇妮凝視她。你怎能那樣說?麥拓斌直言不諱葛里索在羅馬的遭遇戰中喪生。

  我以為你說那是樓梯上的不幸意外。   那是麥拓斌的說法。發現葛里索並非死於意外一點也不會令我驚訝。   那個已經無關緊要了,對不對?重要的是,壞人死了。   薇妮猶豫一下。麥拓斌要我幫他找尋日記,他希望我們攜手合作。   那樣很有道理,對不對?既然你們都決心找到它,那麼為什麼不結為夥伴?   麥拓斌有客戶付錢給他那樣做,我可沒有。   敏玲從咖啡杯緣上打量她。也許你可以和麥先生講條件,要他把客戶付給他的酬勞分一部分給你。你在義大利已練就出一身討價還價的好本領。   這件事我仔細考慮過了。薇妮緩緩承認。但一想到要與麥拓斌搭檔,就令我深感不安。   看來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羅馬的事在倫敦傳揚開來,流言確實會給我們造成一點點不便。

  你真會輕描淡寫,敏玲。豈只不便而已,那會徹底毀了我的新事業,更不用說是你進入社交界的機會了。   說到你的事業,昨晚你有沒有對麥先生提到你的新職業是什麼性質?   當然沒有。我為什麼要提?   我只是在想,麥先生和你置身在那樣親密的氣氛裡,你可能覺得有必要向他透露。   當時的氣氛一點也不親密。天啊,敏玲,房間裡還有一個死人跟我們在一起呀!   那當然。   在那種情況下,想親密也不可能。   我了解。   何況,我根本不想和麥拓斌在任何方面過從甚密。   你越說越大聲了,薇妮阿姨。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薇妮把咖啡杯重重地放到碟子上。那意味著我神經深受折磨。   沒錯。但我覺得你顯然別無選擇,只能接受麥先生的提議和他合作找尋日記。

  無論你怎麼說都無法說服我相信和那個人搭檔會是明智之舉。   別激動。敏玲柔聲道。你讓你對麥先生的個人看法影響到正常的判斷力。   好好聽著,麥拓斌又像我們上次遇到他時,那樣在使陰謀。   他會有什麼陰謀?敏玲問,語氣首次流露出惱怒。   薇妮想了想。他找尋日記的動機很可能和費霍頓一樣:想要勒索敲詐。   敏玲的茶匙鏘地一聲落在碟子上。你該不會當真認為麥先生會幹起那種勾當吧?我拒絕相信他和費霍頓那種人有任何共同之處。   我們對麥拓斌一無所知。薇妮雙手按著桌面站起來。誰曉得他得到日記後,會怎麼做?   敏玲不發一語。   薇妮背著雙手開始繞著餐桌踱步。   敏玲歎口氣。好吧!我無法告訴你任何應該信任麥先生的理由,除了在羅馬的災難後,他確實使我們平安返回英國。那一定花了他不少錢。

  他不要我們礙事。無論如何,我很懷疑我們的旅費是他自掏腰包。他一定把帳單開給他的客戶了。   也許吧!但我的看法是你在這件事情裡別無選擇。跟他合作絕對強過忽視他,至少那樣你可以知道他查出了什麼。   反之亦然。   敏玲臉色一變,眸中出現反常的焦慮。你有更高明的計劃嗎?   還不知道。薇妮停下腳步,把手伸進衣服口袋裡。她拿出從淑女的教育裡掉出來的紙條,端詳紙條上面寫的地址。但我打算一探究竟。   那是什麼?   一條小線索,很可能毫無結果。她把紙條塞回口袋裡。但果真如此,我總也還可以考慮和麥拓斌搭檔合作的好處。      她在那間臥室發現重要的東西。拓斌從椅子裡站起來,走到大書桌的前方,兩手放在身側,往後靠在桌緣上。我當時就覺得事有蹊蹺。她露出那種天真無邪的眼神令人覺得很做作。

  他的小舅子辛東寧從一本討論埃及古物的書裡抬起頭。他懶洋洋地靠坐在椅子裡,只有二十一歲的健康青年才擺得出那種散漫、悠閒的坐姿。   東寧去年搬到幾條街外自立門戶。有段時間,拓斌擔心屋裡會顯得冷清。畢竟東寧很小的時候就在姊姊安妮嫁給拓斌時,跟著搬來與他們夫婦同住。安妮死後,拓斌盡力撫養他成人。他習慣了有他在腳邊,屋裡少了他會很奇怪。   但在搬走後兩個星期不到,東寧就擺明了把這棟屋子當成他自己寓所的延伸。吃飯時間經常可以在屋裡看到他。   做作?東寧重複。   雷薇妮絕不是天真無邪的女人。   嗯,你是說過她是寡婦。   令人忍不住納悶她丈夫的命運。拓斌有點激動地說。就算得知他臨終時,被鏈子拴在某個私人精神病院的病床上,我也不會感到驚訝。

  今天上午你已經不只一百次提到對雷夫人的猜疑了。東寧語氣溫和地說。既然那麼肯定她找到了線索,為什麼不當場質問她?   因為她一定會否認,這件事她並無意與我合作。除非把她倒懸著抖出衣服口袋和手提袋裡的東西,否則無法證明她找到了線索。   東寧沉吟不語,只是坐在那裡一臉疑問地望著拓斌。   拓斌下顎一繃。不准說。   我恐怕忍不住。你為什麼沒有那樣做?   可惡!你把倒懸良家婦女說得像是我對待異性的一貫作風。   東寧聳起眉毛。雖然我不只一次指出你對女人的態度有待改進,但它們大致都還合乎紳士該有的修養。唯獨對雷夫人例外。每次提到她,你就變得粗暴無禮。   雷夫人非常特別。拓斌說。特別倔強、特別固執、特別難纏。任何神智正常的男人都會被她氣得七竅生煙。

  東寧體諒地點點頭。在另一個人身上清楚看到自己最明顯的特質,總是非常令人生氣,對不對?尤其那另一個人是女性時。   我警告你,東寧,我今天沒心情當你的笑柄。   東寧合起書本。從三個月前的羅馬事件後,你就對那個女人著了迷。   你不覺得用著迷來形容太誇張了嗎?   我不覺得。魏弼詳細告訴過我,你在受傷發燒時的胡言亂語。他說你語無倫次地和雷夫人進行了好幾次單方面的冗長交談。回到英國後,你每天都會找理由提起她的名字。那樣還不叫入迷嗎?   我在羅馬被迫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跟蹤那個女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拓斌緊抓著雕花桌緣。你來試試看,長期跟蹤一個女人,偵察在街上跟她打招呼的每個人和她逛的每家店。同時一直在納悶她是歹徒的同夥,還是她有被歹徒殺害的危險。我向你保證,那種事令人元氣大傷。

  就像我剛才說的,你對她著了迷。   著迷這個字眼太強烈。拓斌心不在焉地搓揉左大腿。但我承認,她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顯而易見。東寧把右踝擱在左膝上,小心翼翼地調整時髦的褲子襞褶。你的腿是不是很痛?   沒注意到外面在下雨嗎?濕氣一重,我的腿就更難受。   犯不著兇我,拓斌。東寧咧嘴而笑。要兇就去兇那個激怒你的女人。如果你們真的合作找尋日記,我相信你會有很多機會把怒氣發洩在她身上。   想到與雷夫人合作就令人背脊發冷。敲門聲在這時響起。什麼事,魏弼?   書房門打開,門口那個矮小精悍的人影就是他忠心耿耿的僕役長、廚子、管家兼臨時醫生。儘管家裡的收入有時不大穩定,魏弼還是有辦法保持優雅的外表。在魏弼和東寧之間,拓斌經常覺得自己在男性時尚方面屈居劣勢。

  倪衛理爵爺來了,先生。魏弼用替達官貴人通報的肅穆語氣說。   拓斌知道魏弼並非真的認為那種人因社會地位高就比較優秀,他只是樂得有機會發揮他的戲劇天分。魏粥沒有成為演員可以說是有違天命。   請他進來,魏弼。   魏弼從門口消失。   東寧從椅子裡緩緩站起來。   真要命,拓斌低聲說。我討厭被迫告訴客戶壞消息,每一次都令他們不高興。誰也不知道他們何時會決定停止付費。   又不是說倪衛理有選擇的餘地。東寧同樣低聲說。他沒有其他人可以求助。   一個高大壯碩、年近五十、一臉不耐煩的男子走進書房。從似鷹的五官、優雅的舉止到昂貴的衣著,在在都可以看出倪衛理的財富和貴族血統。   你好,爵爺。沒想到你這麼早就來了。拓斌站直身,指指椅子。請坐。   倪衛理沒有回應問候,他瞇著眼凝視拓斌。怎麼樣,麥拓斌?我收到你的信了。昨晚到底出了什麼事,找到日記沒有?   很不幸,我趕到時它已經不見了。拓斌說。   倪衛理下撇的嘴角明白地表示出他的不悅。   可惡!他脫掉右手的手套。金戒指上的黑寶石在他用手指扒過頭髮時,閃閃發亮。我本來希望這件事速戰速決。   但我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拓斌說,努力展現出專業和自信的形象。我預計在不久的將來就可以找到它。   你必須盡快找到它,這件事影響甚鉅。   我知道。   你當然知道。倪衛理走向放白蘭地的邊桌,抓起桌上的酒瓶。別見怪。我很清楚找到那本該死的日記對你我都有好處。他瞥向拓斌,酒瓶停在半空中。可以嗎?   當然,請便。看到倪衛理倒了一大杯白蘭地,拓斌努力面不改色。那玩意兒貴得很,但對客戶慇勤通常都划得來。   倪衛理迅速喝了兩口後,放下酒杯。他一臉陰沉地注視著拓斌。你一定要找到它,麥拓斌。如果它落入壞人手中,我們可能永遠也無法得知天青的真正身份。更糟的是,我們也不會知道青閣幫唯一還活著的成員叫什麼名字。   最多再過兩個星期,你就會得到日記,爵爺。拓斌說。   再過兩個星期?倪衛理一臉驚駭地望著他。不能拖那麼久。   我只能承諾我會竭盡所能地盡快找到它。   可惡!每過一天,日記消失或被毀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東寧禮貌地清清喉嚨。容我提醒你,爵爺,如果沒有拓斌的努力,你根本不會知道那本日記的存在和它此刻就在倫敦的某處。你現在知道的情報已經比上個月多太多了。   對,那當然。倪衛理焦躁不安地在房裡一邊踱步,一邊按摩太陽穴。務必見諒。從知道那本日記的存在起,我就沒有睡過一天好覺。一想到戰爭期間被那幫罪犯害死的人,我就怒不可遏。   沒有人比我更想找到那本日記。拓斌說。   萬一日記在被我們找到前就被銷毀了呢?我們再也不會知道那兩個人的名字了。   我很懷疑擁有日記的人會把它付之一炬。拓斌說。   倪衛理皺起眉頭,不再按摩太陽穴。你憑什麼那麼肯定?   只有青閣幫的那個餘孽才會想要銷毀它,但它不大可能在他手中。對其他人來說,以它作為勒索的把柄可以大撈一票。為什麼要燒掉生財的工具?   倪衛理想了想。你說的很有道理。他終於承認,雖然有點勉強。   再給我一點時間,拓斌說。我一定會替你找到那本日記。也許到那時我們兩個都可以睡得安穩些。      藝術家總是在壁爐邊工作。火焰的熱度、一鍋熱水和人手固有的溫度使蠟軟化而能捏塑成形。   最初的製模大多靠拇指和食指捏成,黏稠柔韌的蠟需要堅定平穩的手才能塑造出形狀。在創作的最初階段,藝術家經常是閉著眼睛工作,依靠敏銳的觸覺來塑造形象。之後再用一個加熱過的小尖刀來添加重要的細節,使蠟像變得維妙維肖、栩栩如生。   在藝術家看來,成品的最終效果向來取決於最微小的細節:下顎的弧度、衣服的細部、五官的表情。   雖然觀看者的目光很少集中在那些細小的成分上,但逼真的細節卻能引出驚心動魄的理解領會,而那正是所有藝術傑作的特徵。   在藝術家手下,溫暖的蠟彷彿在悸動,就像有血液在光滑的表面下流過。沒有其他的材料更適合用來保存模擬的生命,或是死亡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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