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逸鳳引凰

第18章 第十八章 相見一笑泯恩仇

逸鳳引凰 雲中岳 11171 2023-02-05
  轉入小南門大街,劈面碰上剛出城門南行的鬼手琵琶。花帕包頭,青衣布裙,挽了一隻包裹,挾了一把紙洋傘,酷似一個回娘家的樸素婦人,與以往的江湖浪女形象完全不同,僅臉蛋絕麗如昔而已。也許是少了一個琵琶囊吧!江湖風塵味消失了。   街上行人不多,從小路口進入大街的人,一照面便無法迴避了。鬼手琵琶臉色大變,想跑卻又遲疑,像是僵化了,依然明亮的鳳目中,湧現驚懼的神情,僵在當地,不知該如何是好,秀麗的面龐走了樣。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范姑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別來無恙。他不但不怒火沖天,反而笑吟吟神態輕鬆打招呼:唷!走得匆忙,要趕出關走湖廣?金戈銀彈沒替你安排避禍的安身立命所在?要被黑道豪霸們找到你,老天爺,你知道結果的。

  鬼手琵琶反而愣住了,有點不知所措。   你你要把我她結結巴巴詞不達意。   算了,我想過了,怪你是不公平的,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只是陰謀下的受害者。荀文祥感慨地嘆了一口氣:已經是申牌時分,你不可能趕到百里外的武勝關了,落店吧!我作東。   我本來就打算到義陽老店投宿,夜間趕路反而不安全,被人宰了也不知死因呢!她心花怒放,荀文祥的友好態度,像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你怎麼還在這裏?聽說白鳳已透回鄧州,她老爹被你制住   她是早些天走的,匆匆忙忙像逃避瘟疫。走吧!我是午後落店的,老地方,義陽老店。   上次他們落店,共有四個人,說散就散,從此人各天涯;江湖闖道者生涯,必須挑得起放得下。現在兩人能重聚在一起,敵友的關係已經模糊,也許是緣分吧!

     晚膳畢,兩人在客院的小亭品茗,月華如水,小院中沒有賞夜景的旅客。店伙替他倆沏了一壺好茶,少不了談及這次風暴的一些秘辛。江湖傳聞以失實的謠言居多,有些是當事人毫無所知的子虛莫須有怪事。   金戈銀彈為何不替你安頓,任由你在江湖冒兇險?荀文祥對這件事表示關切:出了武勝關便是湖廣,就不在威遠的勢力範圍內了,不但那些黑道邪道人物放不過你,連吃公門飯的白道人物,也對你另眼相看,你的處境真的很忍劣,找地方避避風頭是保命良方。金戈銀彈有能力在自己的地盤內,找地方安頓你,這是道義。   什麼道義?幾文錢一斤?鬼手琵琶冷笑:只有你一個人講道義,所以道義才不值錢。他利用我,出於挾恩要挾,是利害關係,與道義無關。計謀失敗,他不殺死我滅口,已經夠仁慈了,我還得感謝他放我一條活路呢!

  你們這些江湖闖道者,如果棄道義於不顧,豈不成了弱肉強食的猛獸天下?真是可怕。你打算今後   今後不能再靠賣唱掩護身分了   我抱歉,一時激憤,毀了你的黑玉琵琶。當時,你殺了那個什麼叫張國良的人,意圖引起混戰,我真想當時一掌斃了你。毀了你的武器兼吃飯傢伙,真的抱歉。   我才要真心感謝你的仁慈,這種寬恕仇敵的事,只有你才會發生。你不要替我擔心,天下大得很,每天都有成千上萬件各式事故發生,包括各種血腥事故。河南的劫鏢事件,只是地區性的血腥衝突,你以為會轟動天下人人注目?別鬧笑話自抬身價了。   哦!這他對江湖事所知有限,難怪覺得詫異。   大不了傳聞在江湖引起一些人好奇,過些時日誰又記得這種平常的事?出了河南,誰知道你是幾乎搗垮威遠鏢局的妖道青松道人?我打算走一趟江右。你如果想到江南散散心,何不一起走?不怕蜚語流長和我作伴吧?

  我打算逗留三五天,等有何事故發生。他將從李勇與王大爺處,所獲得的消息簡要說出,最後說:金戈銀彈這次損失慘重,但他承受得了。神刀鄧國安陰險狠毒,位高輩尊,豬朋狗友甚多,受不了莊院被人入侵放火,聲威掃地的恥辱,誓在必報。不管他來是不來,我等他來找我,哼!   消息如果傳出,他不會來找你的。他不急,時辰未到,要想請得到能對付你的人,談何容易?在這裏等他,是浪費時間白費工夫。鬼手琵琶的揣測,頗有見地。   唔!有道理。就算他請到了不起的高手名宿助拳,趕來恐怕已是十天半月後的事了,那能在這裏等他來算賬?你到江右   江西九江。鬼手琵琶臉色暗下來了,信手彈掉燭臺蠟燭所結的燈芯:回家看看。   你家在九江?

  是的。這時候,我那個家一定鬼影俱無。   咦!你的話好怪。夜間家中無人,並不稀奇   是不稀奇,很正常呀!鬼手琵琶臉上的笑意,毫無愉快的神情流露:我那位當家的,是九江一座楚館的總管主事大爺。楚館,是你們讀書人口中的古稱,存有雅意。所謂秦樓楚館,你知道吧?   去你的!他臉一熱,這位浪女說話百無禁忌。   九江是大埠,位在吳頭楚尾。現在的楚館稱堂班,比公營的教坊數量多十倍,或者二三十倍。我那位當家的,身邊粉頭之多可想而知。我受不了,所以身背琵琶走天涯。回去看看,如果晚上他在家,那我就樂壞啦!   你的話是愈來愈奇怪。   他一年到頭都住在妓院裏,連過年都不回家。如果晚上在家,那一定出了大事。

  你是說   一定是不治的風流病發作了,在家等死。不談我,談你,快打定主意往何處走。白鳳對你有情,那丫頭很不錯。你如果打算前往鄧州找她,她老爹邪劍舒老邪,不會反對你們交往的。提起白鳳,他驀然心動。   一整天她都為了探聽白鳳的事奔忙,心情不曾發生異樣的感受。這時夜靜更闌,怎會突然發生這種心悸現象?   望牛崗事了之後,他以為風暴已過,今後將雨過天晴,從此天下太平。直至遇上天涯浪客湯青之後,才知道他的想法錯誤,他不但少見識,而且愚蠢。死了那麼多人,那能奢望所有的人,能有一笑泯恩仇的胸襟肚量?   白鳳父女匆匆離開信陽,絕不是急於返家。白鳳快速趕回信陽,原因也不會是急於告訴她老爹,經脈禁制可以自解的喜訊;很可能發現危機光臨,必須盡快脫出險境,一到信陽,就迫不及待遠走高飛,不等他了。

  前往鄧州一看究竟的念頭油然而生,非去不可。   以後再說。心意已決,反而有點急躁:火焚瑞雲樓是玉骷髏和銀衣使者,小鳳兒是跟蹤銀衣使者而前往襄城的,鄧老狗已經知道底細,他如果找小鳳兒報復,那是恩將仇報,哼!   小鳳兒父女暗助銀龍,這是實情。所有曾經參與劫鏢的人,鄧老狗都把他們看成罪不可赦的死仇大敵,只要有機會,他是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人的。   他最好不要讓我找到去找他的藉口。夜已深,明天你要早些啟程,一口氣直奔武勝關,早些脫離河南是非地。你到達的消息可能已經傳出,我送你遠出三十里外。按理他們不會找你,但我不放心。   放心啦!他們不會找我的,威遠的鏢師,都知道我是他們的人。鬼手琵琶肯定地說:鄧老狗派來這裏任眼線的死黨,想對付我也奈何不了我。金戈銀彈打發我走的誠意可以信賴,不然我恐怕早已埋在開封某一塊地裏了。晚安,明天見。

  鬼手琵琶當然相信金戈銀彈的誠意,能平安抵達信陽就是明證。      出境南走湖廣,這裏有三條路分別走義陽三關。但通常一般旅客只走中間的武陽(武勝)關,在這裏查驗路引蓋出境關防鈐記,出關便進入湖廣應山縣地境了。   全程約一百里左右,乘座騎也要一日程。徒步更慢些,但也可以放快些抵達。不論車馬徒步,都必須在武陽關投宿一宵,次日一早過關。這一帶是豫南山區,黑道有案的問題人物,通常不走大道出關,翻山越嶺偷渡以免麻煩,到處都可通行無阻。   鬼手琵琶持用的路引是偽造的,不怕查驗,因此公然走關隘穿州過縣;而且她也不是落了案的罪犯。   荀文祥也徒步相送,各撐了一把遮陽傘,並肩南行沿途有說有笑頗不寂寞,忘了日曬與腳下的辛勞。

  自從相遇以風塵三俠結交,直至敵友分明之前,荀文祥與鬼手琵琶相處得融洽投緣,有不少江湖經驗,是從鬼手琵琶處獲得的。這位江湖浪女坦然承認是已婚的婦人,說話百無禁忌,對男女的交往相當守分寸,談笑間說些葷話涉及飲食男女無所謂,對方出現惡形惡相,她可就成了母大蟲。荀文祥在她眼中,幾乎是什麼都需要指導的小弟弟。   他們並不急於趕路,走在路右側的行道樹陰涼處,一面交談,一面留意往來旅客有何異狀。這條南北大官道寬闊筆直,視界前後可及三里外,旅客絡繹於途,車、馬、轎、驢騾不時成群結隊往來,經過時塵埃飛揚,很少見到零星的徒步旅客行走。   日上三竿,他們已遠出十里地。後面里餘,有一群馱貨的騾隊,以稍快的速度,逐漸接近至他倆身後,並沒引起他倆的注意。鬼手琵琶的話題,終於涉及劫鏢事件的始末。

  荀兄弟,我所知道的事,是你在陳留堵住了那趟鏢。她雖然是老江湖消息靈通,但事後便不再接觸以後所發生的事,對經過並無所知:再就是威遠鏢局的鏢保住了,聖劍神刀獲得不少喝采,兄弟,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你堵住了   沒錯,我堵住了鏢,但聖劍說了一番頗有道理的話,鄧老狗和金戈銀彈厚著臉皮道歉,我只好放手,便宜了他們荀文祥把所發生的事,概略地說出,最後口氣憤慨:金戈銀彈有一大堆的善後事急需處理,沒有理由急於報復,豈有此理。反而是神刀急於雪恥理由充分,不以對付劫鏢群魔做藉口,而以對付火焚瑞雲樓兇手為目標,把銀龍師徒坐成復仇對象。湯青在襄城作案事實俱在,鄧老狗捉他理直氣壯。但暗中把小鳳兒也算上,那是可恥的恩將仇報行為。在望牛崗要不是兩個小鳳兒趕到替他們解圍,我怎肯輕易放過他們?   我不在場目擊,無法評論你大仁大義放過他們是對是錯,便宜了他們卻是事實,難怪威遠開了一天慶功宴。我跟著他們趕到開封,正好趕上他們的慶功宴,所有的人,對所發生的事絕口不提,只聲稱紅貨已平安抵達。他們不說,消息怎會傳出?我的確毫無所知,因此大搖大擺下湖廣,事件已經結束,這條路必定風平浪靜了。不要替小鳳兒擔心,鄧老狗必須傾全力對付銀龍師徒,沒有餘力同時對付舒老邪父女。舒老邪父女甚少露面對付威遠的人,沒給威遠造成傷害;威遠不屑找他父女,神刀更不配把他父女列為報復目標。不要疑神疑鬼了,兄弟。鬼手琵琶已看出他有點不安,不安的原因必定出在白鳳身上,這番話用意是要他寬心。   但願如此。荀文祥的話中含義,肯定的成分不多,對白鳳的匆匆離境行動原因何在,存有無法釋懷的憂慮,希望能查個一清二楚才能放心。   十二匹健騾組成的馱畎,正慢慢接近他倆身後。五名馱夫頭戴遮陽笠,穿青對襟布衫,默默地驅騾趕路。騾是很少快步走的,不急不躁永遠沉默,似乎是天生的苦命工作動物,除了吃草料別無所求。它本來就是人創造出來的動物,也就受到人的奴役擺佈。   外表看不出異狀,這只是官道上無數往來馱隊之一,極為平凡,是河南湖廣兩地客貨流通的重要工具。   但如果留心,就可以看出五個馱夫中的三個,腳下穿的不是勞苦平民的牛皮直縫靴,而是精製的短統快靴。直縫靴是兩塊牛皮合縫而成的,粗糙、簡單、寬大、難看;短統快靴正好相反,通常是城巿小康人家所穿的。一些特權人士,可以在靴統上繡花紋,神氣得很。   路面浮塵鬆軟,一腳踏下去,塵埃飛揚,靴上滿佈塵埃,不易分辨穿的是什麼靴鞋,只有草鞋一看便知。各走各路,誰也不會留心察看對方的腳部,沾滿塵埃的鞋靴是何神型式。人的面孔,也是風塵僕僕看不出特徵。   後面里餘,兩匹座騎以正常的速度小馳,也逐漸接近馱隊,兩騎士也戴了遮陽笠,形影依稀,看不出體形面貌,鞍後有馬包,是長程旅客。   南面沒有旅客北行,北行的旅客要午後才能到達。   他倆的速度最慢,沒留意身後的旅客。   離城兩三里沒發生意外,就不會有事了。鬼手琵琶挽住他的手膀,神情有點依依:不要再送我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但願日後相見有期。   也許我在杞人憂天,沒有人打你的主意。他站住了,扭頭回頭瞥了一眼:相送三十里,這是我的心意。走吧!該放快腳程啦!可別等到天黑關門掩關還沒趕到,明天可得耽誤老半天,無法早些進入湖廣了。   身後,蹄聲乍起。   真要趕,百十里半天就可趕到。   呵呵!想被旅客看成瘋女人嗎?他大笑:漂亮的大姑娘在路上飛奔,像話嗎?   蹄聲急驟,健馬像在衝刺。   馱隊已快要接近身後,在前領騾的騾夫已到了三丈外。   快三十歲了,那能再稱大姑娘?兄弟,你還會說討好姑娘們的甜言蜜語呢!鬼手琵琶也開心地甜笑:小鳳兒才真是美而的大姑娘,善體人意,也活潑刁鑽,她對你又愛又怕蹄聲如雷,健馬飛馳而至。   兩人同時轉身察看,陽傘後舉。   官道寬闊,他倆靠路右行走,不妨礙車馬。馱隊則走在路中偏右,第一匹健騾已和他倆並排。   兩匹健馬則是在路中心飛馳,後面塵埃滾滾,已經超越了十匹健驟,也即將與第一匹健騾相並了。   變生倉促,誰也沒料到會有變故發生。   第一名騎士飛離鞍橋,第二名隨後飛躍而起。   已超到前面數步的第一名騾夫,取下遮陽笠做兵刃,揮動時風聲虎虎,回頭急迎下撲的第一名騎士。騎士飛越第一匹健騾上空,光華閃爍的長劍如長虹瀉地,刺向騾背上的貨囊搭帶。   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兩騎士要搶劫健騾所馱的貨囊,想必是貨囊中有貴重的貨物。   鏢局保暗鏢,紅貨通常使用這種方式秘密運送,避免引人注意,愈秘密愈安全。   馱隊中間和後跟的四個人,吶喊著拔出衣內的匕首或短刀,狂野地向前搶撲。   同一瞬間,騾背所馱的兩隻可盛百斤,看似不怎麼沉重的貨囊,分向兩側跌落。   第二名身在空中的騎士,雙手疾揚電芒破空下射。   攻擊發生得突然,人數也不少,雙方發生接觸,必定會波及走在路側的人。事不關己,搏鬥時不會立即波及旁人,被波及的人有充裕的時間迴避,退過行道樹與排水溝,便可獲得安全脫出險境。   鬼手琵琶逐沒看清是怎麼一回事,事出突然,事先沒有心理上的應變準備,僅訝然後退了兩步。   放鬆!荀文祥的急叱,在她耳畔震鳴。腰間一緊,身形斜飛而起,從兩株行道榆樹中間穿越,耳聽暗器破風的厲嘯驚心動魄,雙目朦朧難辨景物,身軀被挾牢,有如在騰雲駕霧,一起一落,便落入路右的矮林,距官道已在六七丈外。   這些天殺的狗東西。她身形隨下落的慣性,雙足及地幾乎摔倒。   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破口大罵。   荀文祥放了她,身形一動便鑽出林緣,哼了一聲,昂然向官道走去。   五個騾夫和兩騎士,已經越出道旁丈餘,倏然止步不敢衝進,每個人都揚刀挺劍戒備,眼中有驚駭的神情,可能被毫髮無傷氣勢懾人的荀文祥懾住了。   七個人假裝劫貨互相攻擊,真實是以荀文祥兩人為目標,共有三個人用暗器突襲,刀劍猛然向他倆聚合,配合得天衣無縫,發起攻擊的時機妙到巔毫,按理定然萬無一失,即使是天下第一條好漢,也難逃七個人精準強勁的雷霆一擊。   問題出在這七個刺客身上:他們的武功僅能算一流高手,而非超拔的高手名家。   荀文祥曾經面對許多超拔的、頂尖的高手名宿。他的經驗愈來貪豐富,而且心中早有應付意外的準備。七個人的外露殺氣與行動,已先一剎那撼動他的心神,在被對方殺氣鎖定的瞬間,採取保命的行動,爆發力連他自己也感到詫異,神動意發有如神助,在千鈞一髮中,不可思議地比暗器的速度快,幸運地脫出絕境。   面面相對,他有如金剛面對一群小鬼。   范大姐,不要跟來。他並沒回頭,但卻知道鬼手琵琶跟出來了。   我要知道他們的根柢。身後的鬼手琵琶驚魂初定,憤火怒升。   不急不急。不可驚怒激勸,神情放輕鬆些。憤火一沖,武功只能一發即衰。   七個刺客情緒穩定下來了,七雙怪眼狠盯著他,想要用懾人的眼神和凌厲的殺氣,壓懾他的氣勢。   相好的,休管閒事。中間列陣劍吟隱隱的留八字鬍壯漢,一字一吐聲震耳膜:就算你小子與妖女有過命的交情,也該明時勢知興衰,智者不為。在下不問你的來歷,放你一條生路,你走,忘了今天的事,走!   誘迫勁敵把力量分散,分而殲之是上策。   咦!不是沖我而來的?荀文祥意似不信:閣下,你不認識我?   每天都有成千上萬年輕人踏上江湖路,誰知道閣下姓甚名誰?壯漢拍拍胸膛:你難道知道在下的來歷。在下該認識你嗎?   你們又是那座寺廟的大神聖?如果不是,就不必亮名號了,以免丟人現眼。   在下如果亮名號,你就不能走了。   我與范大姐是同甘苦共患難的知交,我不會走的。圖謀范大姐的人,應該知道我是老幾,至少也該在動手行刺之前,先打聽清楚她身邊有那些同伴,看是否會影響你們行刺的成敗;顯然你們是自信太過的外行刺客,但佈局卻有專業刺客的水準。老兄,誰僱請你們行刺的?范大姐並不認識你們。   在下打!壯漢突然下令攻擊。   七個人七種暗器,真像一陣暴雨,有大有小,速度相差有限。人隨在暗器後衝進,兵刃如排山倒海湧到。   荀文祥穿的是博袍,其實是夏日穿著的單面長衫,雙面才能稱袍,衫不但寬大,雙袖更是大有兩尺,拂動時有如兩面大旗,可以完全遮擋身軀。   罡風狂颳,勁氣迸爆,形成勁烈的爆發氣旋,暗器像是萬蜂歸巢,消失在大袖的依稀袖網內。   人群湧到,刀劍齊飛。短短的鐵尺已難看清形影,點打劈掃八方分張,撞入人叢波開浪烈,擊中人體的輕響聲如珠走玉盤,人影也像斷撒的紛珠。   兩衝錯三盤旋,人撒了一地,有些人發出厲叫,有些人摔倒就昏厥了。   最後撒出的一名大漢,劍發狠招迴龍引鳳,在縱出丈外時旋身發招,想阻止荀文祥追擊。   劍一出,這位仁兄便知道糟了,劍貼荀文祥的左側掠近,眼一花,叭一聲右頰挨了一耳光,眼前星斗滿天。接著左頸側一震,挨了鐵尺不輕不重的一擊,便失去知覺摔倒在草叢中。躺下處,另有一位同伴像具死屍。   七個一流高手刺客,片刻間便被擺平在地。   聖劍神刀那種超拔的、頂尖的高手名宿,在荀文祥面前也灰頭土臉。      黑道朋友對付死仇大敵,是非常心狠手辣的。   鬼手琵琶氣湧如山,把七個人拖入樹林,先拉脫雙肩關節,再用腰帶綑住手腳。   七個人都被弄醒,荀文祥僅用輕手法把他們打昏而已。   第一個被拖出的是那位壯漢,雙腳被綑牢在一株樹幹上,拉彎另一株樹的一根橫枝,用帶栓住綑手的腰帶,壯漢的身軀,便半懸空被拉直,臉朝上僅腳跟沾地。   橫枝緩慢地要彈直恢復原狀,綿綿不絕的拉力,把人的全身骨骼慢慢繃緊拉鬆,痛苦十分綿長猛烈。   荀文祥心不狠手不辣,卻無法阻止鬼手琵琶報復。   先查出他們的身分,弄清他們為何找你的原因,再決定如何處治他們好不好?他在一旁插不上手,又不便動手拉扯:看他們的路引,就知道他們的身分,也就可以猜出他們   你相信路引?那都是假的。萬里鵬曾經給你三張,隨你高興,愛怎麼填就怎麼填。鬼手琵琶不接受他的建議,拾起一段準備用來抽打的樹枝,在壯漢的胸口拖拂了兩下,鳳目中冷電森森:我不可能與這種下三濫的貨色結下不解之仇,他們更沒有瘋狂突襲的理由。我要拆散他們身上所有的骨頭,問出他們行兇的目的。   鬼手琵琶,你不要問了。壯漢痛苦地說:咱們也沒有多少內情招供,因為咱們也所知有限。   是嗎?你是誰?鬼手琵琶眼神略變。   不必問了,范姑娘。有人以五百兩銀子要你的命,但必須在河南境外動手,不能死在河南境內。那人是誰,咱們是不問來歷的,這是行規。   我鬼手琵琶只值五百兩銀子花紅,真是悲哀。鬼手琵琶是老江湖,一聽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可能是你們知道我的黑玉琵琶毀了,身分也隨之大減啦!這裏距邊境還有百十里,仍在河南境內,閣下,你得賠多少違約金呀?   相差不遠哪!只要沒有外人目擊,差百十里誰知道呢!咱們也是被迫不得不提前動手的。   怎麼說?   沿途你大搖大擺趕路,不像是逃命的人。昨天突然發現你有了同伴,咱們的風險增加了一倍。如果再多一兩個人,咱們毫無機會。你的黑玉琵琶雖然毀了,但用手發射懾魂釘,依然威力十足;除非周密配合用暗器突襲,咱們必定會付出重大的代價。咱們失敗認命,給咱們一個痛快,不怨你。我只知道這麼多,逼死我也是枉然,你動手吧!給我一劍。   我一定要知道誰出的花紅。鬼手琵琶咬牙說:不然絕不讓你死得痛快。   我不知道哎唷   鬼手琵琶扳了一下橫枝,張力陡增,彈力把人體猛然繃緊放鬆,壯漢痛得冷汗直冒。   你招不招?招不招?   你剮了我,我也招不出所以然來。壯漢絕望地叫:委託的人也是行家,知道本行的規矩,咱們不能盤委託人的底,僅按規矩帶咱們認識事主。你在開封公然走動,咱們自己進行調查你的根柢,知道你是鬼手琵琶,如此而已。你想知道委託的人是誰,從開封有那些人要你死的方向查,應該心裏有數。而且指定不要你死在河南,範圍就縮小了許多。   不必浪費時間盤問了。在一旁的荀文祥有點恍然:如果在河南殺掉你,假仁假義的慈善面具豈不被揭掉了?不但被人認為不講道義,同時會被人看成有損聲威的丟臉行為,保不住地盤內的威信聲譽。死在地盤外,就與他們無關了。請人殺而不親手殺死你,他們可說非常夠情義啦!你如果用大嗓門指控他們的罪行,沒有人會相信你的。他們有許多能任意置你於死地的人才,那用得著做蠢事請殺手殺你?沒人肯相信你的指控會是事實。你的身分名頭,比他們低了八九級呢!   難怪我跟他們返回開封,他們絕口不提望牛崗結局的事,誠懇地向我道勞,送我一筆程儀打發我離境。原來是怕我洩漏他們的事,所以請不相關的人封我的嘴,好毒。鬼手琵琶眼中怨毒的光芒熾盛。   咱們從不過問你們之間的恩怨是非,也不想知道是非黑白。在咱們來說,生意就是生意。壯漢全身繃得筆直死緊,說話仍可聽清,只是嗓音完全走樣:所以就算把我剁了,我也說不出其他的事。   這些人鬼手琵琶徵詢荀文祥的意見,指指壯漢和其他六個臉色死灰的人。   廢了算啦!荀文祥不是一個嗜血的人,殺了這些人於心不忍。   動手相搏時殺人的心態,是一種反射性的動作,與仁義道德無關,那時的唯一反應是殺了對方保全自己。這時對方已失去抵抗力任由宰割,冷酷無情加以屠殺,彼此並無深仇大恨,除非是人性已失的人,不然是很難下手的。   在河南地區,你們能在短期間,召集眾多的一流高手辦事,定然是秘密山門建在開封附近的組合。鬼手琵琶臉上的殺氣慢慢地消溶。   這個   山東曹州的玄武門?   我們在開封對岸的封丘有聯絡網。   我不廢你們。鬼手琵琶在荀文祥的協助下,釋放所有的人:你們走吧!貴門欠我一份情。   在下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壯漢恢復自由,臉色仍然泛青,向荀文祥抱拳行禮:大德不言謝,容圖後報。尊駕的武功修為,世所罕見,年紀輕輕,竟然具有超世的武功,令人難以置信。可否見示名號?   青松道人荀文祥。   咦!你就是壯漢大吃一驚。   荀文祥,那就是我。威遠鏢局欺侮我,所以正在大辦喪事。   老天爺!你哪像一個道人?稱神仙還差不多。壯漢竟然會說風趣的話:開封的人很可提及你這個人,提及的人神色都怪怪的,不願多談,害怕的神情卻相當明顯。荀爺如果下手不留情   這裏將會有一堆死人。鬼手琵琶悻悻地說。   感謝兩位雲天高誼。   算你們走運,哼!   哦!有件事也許兩位有興趣。壯漢揮手打發六位同伴去照料座騎健騾,鄭重地說:有一群掩去本來面目的人,很可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早些天在許州,鬼鬼祟祟走襄城   唔!多久的事?荀文祥急問。   襄城,他的老家。早幾天,他從陳留秘密經許州回老家看看,在葛仙宮逼留了兩天。那些鬼鬼祟祟的人,難道是去找他的。按理,無此可能,不可能有人知道他潛赴襄城老家,人人都知道他急於到玲瓏山寨與父母團聚。   我們暗中跟在范姑娘後面,初六日抵達許州的。壯漢當然記得某日抵達某地的事。   哦!初六日我已到了玲瓏山寨了。他們如果是找我的,不會前往襄城呀!明知我不會在襄城逗留,我家的田地已送給神刀鄧老狗了。   我有位弟兄曾經到他們的落腳旅舍,想留意他們的動靜,曾經偷聽到他們的談話,知道他們要走襄城葉縣,盡快趕往南陽,好像是要捉某些人,稱要捉的人是邪魔外道。可惜他們落店後就深居簡出,無法查出他們是何方神聖。咱們裏道人也被稱為邪魔外道,對這些人最好保持警戒,范姑娘務必小心在意。   我會小心的,這些俠義道神聖,比邪魔外道更可怕更陰險。你知道銀龍紀年嗎?   當然知道啦!紅塵雙邪的老大,搶走威遠鏢局的鏢就是他,這消息早就傳遍江湖了。   他劫的是假鏢,在信陽,他那夥人失望地散去,銀龍老邪向東走羅山光州,據說要前往鳳陽府宿州,去找潛龍呂海。鬼手琵琶把荀文祥所獲的消息說出。   那怎麼可能?壯漢笑了:有關江湖重大的事故消息,本門是不會忽略的。   你的意思   潛龍呂海上個月,在衛輝府鐵臂神熊家中做客十餘日,之後便動身到洛陽訪友去了。衛輝在封丘西面不遠,我該知道他的動靜呀!   威遠的人也知道嗎?   應該知道。威遠對那些邪魔外道的高手名宿,懷有高度戒心,嚴防他們打鏢車的主意。衛輝在河對岸不遠,威遠在各地都有朋友做眼線。   鬼手琵琶飽含深意地,扭頭向荀文祥注視。   那麼,神刀鄧老狗,跑到陳州去等朋友會合,到宿州去找銀龍師徒有何用意?荀文祥像在回答鬼手琵琶的疑問:金戈銀彈沒將潛龍的事告訴他?再說,該由金戈銀彈去找銀龍,鄧老狗憑什麼強出頭找銀龍報復?鄧老狗已經不是威遠的鏢頭,只是威遠請來護暗鏢的人而已。自始至終,鄧老狗沒和銀龍照過面。用火焚瑞雲樓做藉口,未免太近牽強。   重施佈疑陣詭計,進行某種陰謀。兄弟,你要千萬小心。說不定他們又來一次明修棧道,暗中從葉縣抄小徑,從西面潛行接近,抄玲瓏山寨的陳倉後路。從東面的遂平接近,休想越雷池一步。鬼手琵琶憂形於色:你現在趕回去也許晚了一步,但也可能還來得及。   范大姐,你不要杞人憂天好不好?想闖入玲瓏山寨,最少也得死掉一百個人。我如果闖進威遠,也會殺掉他們一百個人,甚至更多些,他們付得起如此慘重的代價嗎?走吧!我還得送你出二十里外呢!   我不會離開你,不管你是否願意。鬼手琵琶領先便走,丟掉因交手而破了的遮陽傘:你我相處的後一段時日,你的行動神出鬼沒,鬼主意令人莫測高深。你現在就有出鬼主意的神情,必定打定行動的主意。有我助一臂之力,保證你不會後悔。   他的確有行動的打算,計畫中不想拖累鬼手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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