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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逸鳳引凰 雲中岳 12653 2023-02-05
  消息內容各有不同,真真假假難辨真偽。如何採取正確的行動,得憑經驗見識決定取捨;如果正確成功,那該是老天爺多給了些好運道。   所有的消息,真實性都不高,人云亦云,加油加醬傳播,每個人的說法都不同,與謠言其實相差不遠,可信度有限。   即使是目擊證人傳出的消息,經過轉折傳播,幾乎可以保證面目全非;每個人的說法都加上自己的揣測、看法、可能豈能不走樣已非本來面目?   兩人走上了回頭路,荀文祥哪能把鬼手琵琶趕走?   你的猜測真有八成準確?鬼手琵琶用懷疑的口吻問:真靠得住?有根據嗎?   當然有誤差,但誤差小就可以放手去做。下賭注也有一半贏的機會,有八成勝算足以把家當全押下去。荀文祥半開玩笑半認真,語氣樂觀:金戈銀彈損失了不少人手,想立即報復談何容易?鄧老狗可說毫無損失,找銀龍報火焚瑞雲樓之仇,重建至尊的聲威,可說綽有餘裕。報復的機會必須把握,他不會放棄的。他的佈局一定頗為神盡詭奇,你我的加入,就會打亂他的計謀。我估計他不會把你我計算在內,我們最好不讓他們過早發現。

  那就得化裝易容。鬼手琵琶不再懷疑:也許我得改穿男裝,活動方便些。   也好。你不要露面,我回客店準備,讓那些被脅迫做眼線的蛇鼠,把信息傳給威遠的人,讓他們安心。   不久,眼線們發現他一人一騎奔向武陽關,顯然要前往湖廣,不需防範他了。      這次群魔劫鏢事故,轟動江湖,成為近十年來,江湖風暴最強烈的一次江湖大事;也是正邪衝突最令人矚目的一次。   威遠鏢局損失了不少人手,但保住了面子,鏢並未丟失,聲威更盛於往昔。   神刀鄧國安與聖劍皇甫長虹,出面暗中替威遠護鏢。聖劍神刀,武林雙豪一起出動,鏢保住了,兩人表面上看,都沒有損失。   但在神刀的心目中,他的損失最大。損失不能以人手或金錢計算的,該計算名頭聲譽等等無形損失。

  莊院被人入侵,火焚瑞雲樓;襄城的好些大戶被賊人大肆搜劫,全城騷然。他是襄城的城隍土地、江湖的巨豪、武林的至尊,可說聲威掃地,丟盡了面子,損失難以估計,難怪他認為是奇恥大辱,誓在必報。   金戈銀彈已經是焦頭爛額,那能再全力幫助他找群魔算賬?按情理,找群魔算賬是金戈銀彈的事。但金戈銀彈有嚴重的善後事宜待辦,的確無力立即進行報復。   聖劍皇甫長虹也幫不了他的忙,一子一女堅決反對再介入威遠的恩怨是非,連宇內雙仙也與金戈銀彈割袍絕義,皇甫家豈能再助紂為虐。   鄧國安不甘心,鏢送抵開封的當天,他得不到奧援,一氣之下,不參加威遠的慶功宴,立即進行復仇大計,召請朋友助拳的信使,向四方飛馳。

  僅以一兩個邪魔為報復目標,鄧國安那些朋友當然樂於襄助啦!一群俠義英雄打起除魔衛道的旗號,鏟除三兩個邪魔伸張正義,聲譽必定水漲船高,名利雙收光彩極了,踴躍參與的人紛紛趕來共襄盛舉,佈網張羅的行動,如火如荼地分頭進行,風暴正緊鑼密鼓醞釀中。   散佈真真假假各種消息的工作,早已在暗中進行了。   規模不算小,多多少少會有風聲傳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相關的人士,當然不會袖手旁觀。懷有野心的急進人士,也乘間煽風撥火。   魔道人士已經四散,承認劫鏢失敗;因此被點名的銀龍師徒,不可能獲得外援。在神刀這些俠義道英雄來說,有如打落水狗,氣焰高漲,一個個興高釆烈不可一世。      這次魔道人士劫鏢,都是聞風而來的高手名宿,各據有一群夥伴,各自為政,沒有行動的主事人,也沒有與人聯手的興趣,形容為一盤散沙,名實相副,怎能與有統一指揮的威遠抗衡?如果沒有荀文祥鬼使神差介入,他們很可能全軍覆沒葬送在河南。

  劫了假鏢,不得不承認失敗,有荀文祥介入,他們毫無希望。這些人本來就各自為政,散去時也就一哄而散。   銀龍很夠朋友,他與邪劍舒徐交情深厚。咽喉被荀文祥所制,五天後才復原。這期間,她身遠還有六位知交,包括他的門人銀衣使者在內。   邪劍舒徐霉運當頭,被荀文祥迎面點了三指頭,整條任脈像是變了形,只能躺在床上等候最終變化。九真魔女在散去之前,曾經試行替他疏解任脈,把他整得腹痛如絞鬼叫連天,乖乖承認學藝不精,疏解不了被制的經脈,帶了爪牙退出河南。   白鳳去追荀文祥,一走半月音訊全無。這期間,銀龍師徒偕知交好友,一直在旁照料,嚴防意外,已經知道威遠不會善罷甘休。   住在客店中,不可能事事守秘。銀龍師徒意欲前往宿州找潛龍呂海的消息,就是從客店傳出的。

  七天前,白鳳快馬加鞭,匆匆返回信陽,帶回好消息。算時日,仍需三天經脈的禁制才能自解。   同時,她也帶回壞消息:俠義道名號響亮人士,已紛向許州集中。她後面,已出現追躡的人馬。   不能冒險在信陽等三天,在途中等經脈自解。當天,邪劍父女和五位朋友,乘車馬西奔,要趕回鄧州準備應變,還以為是威遠的人不甘心,要乘機大舉報復。   荀文祥放手不管了,威遠只怕荀文祥,荀文祥不管,其他邪魔外道何足道哉?乘機反擊重建威望,勢在必行穩操勝券。   銀龍掩護邪劍離開信陽,這才帶了人東奔,當天在羅山縣城投宿,次日動身,從此失去蹤跡。   其突沒有人在後追躡,而是白鳳心虛疑神疑鬼。   他們出其不意撒走,信陽的眼線親眼看到兩群邪魔分道揚鑣,毫不在意;因為白龜神祠最後一戰,威遠已認為勝利在握,不再理會群魔的最後一搏,已經快速北撒,不再在邪魔們身上浪費精神啦!

  三天後,神刀的追蹤爪牙才趕到信陽,立即向東追蹤,直追至光州,完全失去銀龍一群人的蹤跡,在那一帶東行城鎮查訪,信息往北傳。信使並沒繞道信陽,所以信陽的人,並不知道銀龍的有關消息。   信息傳遞速度有限,不可能使用逐驛快馬飛傳,因此情勢的變化,遠道的人不可能知道。望牛崗事件結束,直至荀文祥抵達信陽,信陽的各方龍蛇,還不知道劫鏢事件已完全結束了。謠言與傳聞,全靠交通發達處的旅客傳播,速度更慢。而在稍偏僻的城鎮,根本就沒有傳播的傳媒,外地發生的天大事故,也很難知道。   遠在北面數百里外的司令人,不可能在三五天之內,知道信陽州發生了些什麼事故。盡快趕來佈置的人,只知按最初的指示辦事,在後續送來的指示到達之前,只能按最初的指示執行所交的任務;因此荀文祥和鬼手琵琶在信陽,並沒受到干擾。

  七個刺客行刺,威遠的人毫不知情;那是另一件事故,其他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兩人光臨的消息,還沒傳出百里外呢!   各地的爪牙,只是一些受到控制的地方龍蛇,毫無應付突變的能力和權限,更沒有替威遠賣命的念頭,強出頭十之七八會送掉老命。那些邪魔殺起人來,冷酷無情殺人如屠狗。   從信陽往西行,三二十里便進入桐柏山區,地廣人稀,山深林茂行旅稀少,走了老半天,除了可看到鄉民往來之外,看不到半個走長途的旅客。   在這裏,像是世外而非莽莽紅塵,生活在這一帶的人,對世間的要求不多,他們也不同生活圈子以外的事。追蹤的人,一定可以循蹤緊躡不會失誤。   問題是,當時沒有人想到要追蹤。劫鏢失敗群魔四散,威遠的人也向北飛遁。十天半月以後再來追蹤,根本不可能發生接觸了。

  銀龍師徒是向東走的,從西面這條路追蹤,目標當然不會是銀龍師徒;當然是邪劍父女。   威遠的人,絕不可能追躡邪劍父女。   神刀的人,沒有理由追躡邪劍父女。   眼線們知道荀文祥和鬼手琵琶,已南出武陽關到湖廣去了。卻又發現剛從北面來的七八名旅客,分兩路向西走,各據有座騎,打扮很像進山採購藥材的客商。   事不關己不勞心,蛇鼠們懶得理會這些人。他們只負責留意玉骷髏、銀衣使者、天涯浪客三個人的動靜,留意這三個人是否經過此地。      鄧州,可能是中原地區,最小最小的州城。   在行政上,它是南陽府的府屬州;在等級區分上,它是三等州,或者叫下等州。當然啦!誰也不會公然稱自己的城聲為下等,這只是官方文書上的稱謂。

  這座州城真是小,城周僅有四里地。幸好本朝洪武二年,加築了一座外城,城外套城,城周十五里,因此內城西南隅的紫金山,成了州城的中心。   州境內山多田少,除了山還是山。外城的街道,民居散落街巷參差不齊。   邪劍舒徐的家,位於外城朝陽門大街的中段,是一座兩層五進的普通大宅。舒家在本州頗有地位,是在家地主,平民中的第一等人。田地在城外的東鄉,有地數百畝,建有一座小農莊,經常有二三十名長工處理農勞。他全家都住在城中的這座大宅內,街坊都不知道他是紅塵雙邪的老二,只知道這位舒大爺,平時在家的時日不多,經常遠出訪友流連忘返,很少人知道舒家是武林世家。   半月前,舒大爺訪友歸來,宅中出人的人減少了些。之後,鄰居們不時發現有陌生人在街上往來。但街上的居民人情薄,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即使看出有異,也懶得理會。

  偏僻的小山城,陌生的外地人活動,很難保持秘密,打聽消息不論是找蛇鼠或居民,都會引人注意;尤其會引起公門人的戒心。   兩天之後,鄰居發現主人回田莊就不再返城了。   在鄉村白天偵查,幾乎是不可能的。只有一條貫連鄰村的小徑,往來的全是熟悉的鄉親;而且小徑僅繞過村口,村內不可能有陌生人進入。即使經過村口,也會引起村內的家犬吠叫。夜間偵查,想接近也相當困難。舒大爺的朋友前來鄧州拜望,通常是在城內的大宅接受款待。要想侵入他田莊的宅院,唯一的辦法是扮強盜突襲。   一天天過去了,毫無動靜。   田莊距城約六七里,乘座騎片刻可到。往南里餘,是州城至新野縣的官道。往北三四里,是湍急的湍河。   只有千日做賊,那能千日防賊?有經驗有實力的豪霸們,有一套對付防範嚴密地區的方法;實力必須比防守的人強大一倍以上,才能軟硬兼施完全主控情勢的變化。   當鄰村傳來附近有異樣活動的消息時,舒家田莊正式展開應付變故的行動。   風雨欲來,舒家田莊進入戒嚴狀態。      天險不足恃,沒有真正攻不破的金城湯池。舒家田莊有足夠的自衛能力,建築群每一處都是防險的堅固據點,而具有出擊的實力,不會枯等強敵打上門來。      八名扮成採購木材的客商,本來是分為兩撥走的,離開州城進入山區之後,便走在一起了。   他們無意趕路,有時甚至下馬牽了座騎走,逢村必停,遇鎮必止,走走停停,一天走不了五六十里。沿途不斷向所經的村落巿集,打聽半月前途經此地的一些旅客動靜,聲稱那些人是他們的同行伴當,先走前個月,所以沿途詢問那些同伴的行蹤。   抵達康縣之後,行程更慢了,途中即使見到一處孤立的種山人家,也停下來藉口飲馬,詳細詢問有關同伴的消息。但在神情的表現上,似乎並不怎麼重視所獲的消息。唐縣到新野一百二十里,他們走了將近三天。   這條縣級官道在群山中向西伸,不時有結夥往來的旅客,每隊約有三十多個人,可以防備猛獸或剪徑的小股盜匪。因此沿途所發生的動靜,這些人便成為傳播的傳媒,即使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平凡小事,也會向兩端傳出。   八位採購藥材客商的事,少不了分向兩面的巿鎮傳播。他們走得太慢,消息早就傳抵鄧州了。   新野,更小的名實相副小城,土城牆只有丈餘高,城內城外五六條街一二十條巷,居民只有七八百戶,人丁外流嚴重,都前往府城謀生去也。   南陽府轄地最廣,北起與襄城毗鄰的葉縣,南至與湖廣交界的新野,轄地縱橫千里,但小城當了一半,府城也只有六里城周,比許州小一半,實在沒有府的氣勢。   他們在未牌左右,就在小西門內西大街的義陽客棧早早投宿,立即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他們就希望有人注意,注意他們的人愈多愈好。   天色還早,投宿的旅客甚少,剛在櫃臺與管事師爺打交道,師爺一板一眼把路引的資料,一筆不苟填寫在旅客流水簿上,一旁來了一位青衣中年人。   諸位辛苦。中年人的目光,落在攤在櫃面的八張路引上:從開封來,遠道的稀客哪!不走府城走信陽,多繞了三百里,很不尋常哦!   為首出面打交道的旅客年約半百,國字臉膛氣概不凡,有一雙銳利的鷹目,大八字鬍極具威嚴。   在信陽打聽行情,多走三兩百里值得的。在下姓卜,卜一元。旅客直瞪著中年人,眼神不友好:閣下貴姓大名呀!還有何指教?   在下姓姚,姚成棟,名俗得很,但很好記。中年人也虎目炯炯逼視著對方:指教嘛!不敢當,只想看看諸位的路引,這是隨身的旅行身分證明。   哦!你是   在衙門裏有份苦差事。   失敬。卜一元眼神一變:要查在下的路引嗎?   那怎麼會呢!如果我必須派人到開封,攜帶路引去查真假,那該是一個或兩個月以後的事了,有用嗎?派差的日交是每天兩百文,那是浪費公帑。   大家省事,沒有必要去查,是嗎?   對極了。但如果有人不識相,在本地落了案,那就非查不可啦!案一發,就算路引是假的,也用不著查了。卜老兄是行家,我沒說錯什麼吧?   你卜一元怒意上臉。   我只是提醒你。姚成棟冷冷一笑:我知道你是何方神聖了。你馬包中一定有劍   在山區旅行,容許攜帶兵刃。   對,我一點也不介意你攜劍。姚成棟虎目中神光乍現:劍術了得而又姓卜的人,在下有點印象。明早諸位早些動身,好好歇息,少在街上走動,我不希望本城的人大驚小怪,爭相瞻仰英雄豪傑的丰釆。   閣下卜一元臉色一沉,七位同伴也怒目相向。   你給我聽清了。姚成棟站得筆直像巨人:在我這種人眼中,人只分兩種:好人和壞人。你們如果奉公守法,就是好人,否則就是壞人。我告訴你,奉公守法的人,幾乎不可能成為英雄豪傑。私人解決紛爭打打小抱不平,就是向我這種人挑戰,向皇法挑戰。   可惡!卜一元恨恨地說。   你看你,你像個英雄豪傑嗎?姚成楝嘲弄地說:我不管你們為何而來,卻知道諸位必頓安分些好來好去,千萬別在我這裏給我添麻煩,記住了。   冷然瞥了六人一眼,大搖大擺出店揚長而去。   天殺的!這混蛋卜一元氣得臉都變綠了,沖姚成棟出店的背影大罵。   客官,他不是混蛋,是綽號叫鬼見愁的巡捕老爺。掌櫃師爺說,將路引向前推出:姚老爺捉犯重案的現行犯,最令人喝采的是他喜歡帶弓兵,一聲令下,箭雨似飛蝗。他的看法是,留活口憲判是浪費公帑,遷延時日,對那些受害者是不公平的。諸位如果忽視他的警告   誰要你多嘴?卜一元大拍櫃臺怒吼。   好,不說不說。師爺賠笑:來人哪!領客官到二進院玄字號四間客房安頓。   來了四名店伙,替他們扛馬包。   練武的人,統稱為武林朋友。練了武而又從事江湖行業,則統稱為江湖人。江湖人分為各門各道,正邪黑白名類繁多。   車船店腳牙(衙),算是江湖行業。衙,指吃公門飯的治安人員,在分類上歸類於白道。從事白道的武林朋友人才最盛,雖則職位低微,卻也是發展抱負的好出路,出了許多名震天下的執法英雄。鬼見愁姚成棟,就是南陽府的名捕,不但精明機警,而且武功驚人心狠手辣。名義上他在新野任職,但府城發生了疑難大案,推官大人會把他召去承辦偵緝重任,名滿南陽。   吃鏢行飯的朋友,可說是白道人物的代表。一旦被稱為俠義英雄,那就什麼都不是了;綠林道的土匪強盜,有時也被稱為英雄。   吃公門飯的白道人士,通常不會是英雄;他們的職務不容許他們做英雄,只能有辦事的英雄氣概。姚成棟提警告的作法,就是表達英雄氣概。預防犯罪,最好的作法是防微杜漸,雙方都識相些,以免勞民傷財,出動大批人手辦案,是非常花錢的事。縣衙的正式捕快,大大小小不足十手人,其他都是按搖役徵用的。額外徵調,得花不少公帑,甚至得自掏腰包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天下太平,無案可辦大吉大利。所以,有把案隱瞞的事發生。過境的龍蛇有如瘟神,必須預防這些人發狂鬧事。   晚膳畢,八個人在一個房間內聊天。   你們看,在這裏引起一些糾紛,舒老邪會不會趕來看風色?卜一元臉色有點難看,被鬼見愁提警告的事仍然心中不爽:如果他交通官府,咱們將會有困難。這個鬼見愁顯然認識我,恐怕有後患。   不可能的,舒老邪以身為邪道引以為傲,絕不可能交通官府。坐在床口那位大臉中年人語氣肯定:不需在這裏製造糾紛,消息早該傳到他耳中了,他會出來看究竟的,他不會坐等兵臨城下,引蛇出穴的妙計定可成。在這裏製造糾紛,要是引起鬼見愁反臉公事公辦,咱們什麼事也不用辦了,他會把咱們當為山賊格殺勿論。   偏僻地區,近境的龍蛇必須自愛些,凡是有根有柢的龍蛇,都知道收斂以防不測。只有那些無根無柢的亡命,才敢耀武揚威惹事生非,出了事,飛快地遠走高飛。   孟老哥的話有道理,咱們必須避免官府介入。那位五短身材的人說:咱們已經給了舒老邪充足的時間準備,他會出來和咱們攀交情的。新野不是他的地盤,這裏的官方干預,咱們也不能怪罪他交通官府呀!卜兄,不要和鬼見愁這種小王朝頭頭計較,咱們按計行事,橫生枝節對咱們有害無益,犯不著。   有人明智地分析利害,卜一元臉上的不快消失了,橫生枝節必定影響大局,意外愈少愈利計畫的進行。   我也不想生事,只是這一口怨氣難消。卜一元仍難完全釋懷:那混蛋既然知道我是誰,竟敢當面說那些混賬話,分明是有意滅我乾坤絕劍的威風。他娘的!真是龍游淺水,有一天,哼!   算了吧!卜兄。五短身材的人有耐心地勸解:大局為重。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人生地不熟,在人矮簷下,低一下頭也就算了。明天咱們一早就走,早一步趕到上官店佈置,那是三不管遠境地帶,諒這個鬼見愁也不敢跟去撒野。   上官店在新野與鄧州的交界處,地屬鄧州。西距鄧州城五十餘里路,距新野還不到二十里。通常往來的旅客,不在上官店投宿,那只是一座邊境的小巿集。自縣至州,徒步是一日程,乘馬只須半天。縣的治安人員,那有閒工夫去管州境的事?   好吧!咱們早點歇息。乾坤絕劍卜一元只好罷休,本來就知道龍游淺水虎落平陽的道理。   即使是天下級的豪強,也不可能在天下各地耀武揚威,所以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壓了也沒有多少好處。一些地方性龍蛇,甚至會以除去天下級豪強為目標,一旦成功,就會晉身天下級強龍的行列,值得以生命投入爭取機會。   絕大多數的天下級豪強,是從地方龍蛇經過努力奮鬥而晉任的。所以那些天下級的超級龍蛇,拼命培植實力,為保持名位而用盡心計,避免被崛起的龍蛇所淘汰取代,因此江湖是非多,鬥爭極為慘烈。名利之爭,注定了要用你死我活收場,很少例外。      鬼見愁不是獨自前往客店提警告的,出店後偕同兩名在店外戒備的手下,到了縣前街的三元宮,在宮前的廣場碑亭歇腳。   這裏是街上的兒童們玩耍的地方,栽了幾株枝幹盤虯的龍爪槐,和一些花木。也是來進香的人活動交際的地方,人人都可來的公眾遊憩區。   附近有些巿民活動,有些人在樹下興高采烈下棋。一些兒童爬樹嬉戲,嘰嘰喳喳無憂無慮。   一高一矮兩個褐面膛中年人,像是幫閒一類不安分人物,隨著他們三人進入廣場,在碑亭旁的樹下歇腳,席地坐下倚樹低聲交談。   姚頭,他們是不是沖山裏的天王來的?一名身材高大的手下嗓門不小:如果是,正好利用他們呀!上個月昊天大王在東面的盤蛇谷,搶走了湖廣興隆棧十二擔荊子關特產柴胡王,會不會是興隆棧的人,請他們來找昊天大王結算的?   你算了吧!這些偽善的俠義道英雄,是來找一些倒霉鬼報仇的,他們八個人,那配進山去找昊天大王追贜?你可曾聽說過有那些威震江湖的俠義道高人,去和強盜拼命的?   這   天下間綠林道好漢,佔山為王的沒有一萬,也不少於八千。你可曾聽說過,有那一座山寨,是被幾個俠義道英雄攻破的?那些綠林之豪,也自稱英雄。那些口口聲聲自稱行俠義道英雄,只會欺善怕惡找些小豪小霸玩玩找些樂趣,哪敢去碰那些綠林英雄?   確是如此。手下同伴懶洋洋地說:只有咱們這些小人物,才不得不與山大王們,硬碰硬拼你死我活。十二擔柴胡王,值不了百兩銀子。那些俠義英雄,肯為這點點銀子闖山行俠仗義玩自己的命?   山裏面有不少倒霉的亡命,安分守己逃災避禍。這些俠義英雄如果不是受害人,絕不容許他們來尋仇逞英雄。明天他們如果不走,我會要他們走,哼!   一天盤查詁問十次八次,他們能忍受得了?對,就這麼辦。   公門人玩法,是有一套的,要替某個人安上一兩個罪名,太簡單了。   神刀鄧國安把荀文祥逼得離鄉背井,就是利用荊縣丞周捕頭的特權達到目的。荀文祥的秀才老爹,不怕與縣太爺理論,卻無力與地方交通官府的惡霸打官司周旋。賣盜栽贜,是這種惡霸的慣技,權勢士紳也禁不起這種慣技的毒害。天下間不知有多少善良的人,死在這種惡霸手中。   我還有更毒的手段對付他們。鬼見愁也可能偶或玩法:他們如果不識相,這條官道就是他們的不歸路。這種欺世盜名的爛貨,多死幾個必定有益世道人心,哼!   姚頭,那兩個人是否有些岔眼?手下同伴向樹下低當交談的兩個人,呶呶嘴示意。   這種人是無害的,只要你不去招惹他們。鬼見愁瞥瞥樹下的兩人一眼,舉步出亭:咱們四處走走,招子放亮些。   兩人離去後不久,在樹下歇腳的兩人也離開三元宮。      這一帶丘陵起伏,草木蔥蘢,走在小官道上,林蔭可減少日曬之苦。   十里亭在望。那是一座小山坡的坡腳,四周白楊圍繞,有一座頗為壯觀的八角亭,和一排歇腳棚,也稱接官亭。歇腳棚主要的功能,不在於供旅客歇腳,而是供那些接官或送官(通常是知縣或以上的官)的官員士紳,作為休息或擺設供張的地方,人數可能上百名,不配在棚屋歇息的人,只好到樹下活動等候。平時,才是旅客歇肩的地方,各有供茶水的茶桶碗杓。   八人八騎以平穩的速度西行,意態悠閒有說有笑。鬼見愁沒派有跟蹤的人,他們已無顧忌。   慢吞吞走了十里路,最需要是喝茶水。頂著烈日趕長途,馬兒也需要喝些水。看到十里亭,都想補充人和馬失去的水分。   歇腳亭中,已有兩個歇腳的人,一高一矮,像兩個平凡的旅客,各攜了一個包裹,不像是鋪蓋,盛的是啥玩意,外表不易估猜。但從矮身材小伙擱在石柱凳上的包裹估計,內行人必定認為裏面藏有刀劍武器。   那年頭,旅客攜帶鋪蓋旅行,平常得很,至少可以省下棉被租金。趕不上宿頭,找株大樹展開鋪蓋就可省下夜店錢,鋪蓋內主要的家當就是棉被。其次才是換洗衣褲。   八個人都不在意這兩個平凡的旅客,先牽了座騎在亭側的小溪卸馬銜飲馬,這才陸續在樹下繫座騎,進亭找茶水解渴。   第一個入亭的是乾坤絕劍卜一元,尾隨在後的是那位大馬臉中年人。每個人都佩了刀劍,手中有馬鞭,走路時挺胸凸肚,神氣得很。   江湖上各門各道的牛鬼蛇神,各自發展出一套外表的特徵,也就是所謂江湖味。言談、舉動、衣著、氣勢,一看便知是何來路。不管日後他的身分地位提得多高,這種江湖味仍然殘留在日常生活中,內行人一眼便看出同類的徵候,嗅出同道的氣息。   一個有爪牙前呼後擁的豪霸走路的姿勢,絕對與一個小騙棍迥然不同。習慣的養成,不是三天兩天就可改變的,必定經過一段長時間培養成為積習,即使無人在旁,也會自然流露出慣常的舉動。   這種挺胸凸肚的神氣姿態,常會引起旁人側目。   首先是那位高身材的年輕人,冷冷地瞥了兩人一眼。   然後是矮身材的人離開石欄凳,先一步抓起茶架上一隻土瓦碗,拈起茶杓慢吞吞舀茶,也瞟了走近茶桶的乾坤絕劍一眼。   瞟人一眼,被人桶上一刀,並不是稀罕的事。   兩個蠢旅客不長眼,立即引起乾坤絕劍的反感。   你看什麼?他鷹目一翻,兇光四射:茶杓給我,滾到一邊去,滾!   矮身材旅客剛提起茶杓,手猛然一揮,滿杓茶潑在乾坤絕劍臉上,水花飛濺。   給你就給你。矮身材旅客大聲說,語聲剛起,茶杓隨即將茶水潑出,有心算計無心,一發即中。   潑茶已注入內力,勁道不小。   哎狗娘養的乾坤絕劍厲叫,連退三步,眼前只看到水影,雙目難睜。   大馬臉中年人駭然變色,急步搶進。   慢來,不關你的事。高身材年輕人劈面擋住去路,右手伸出虛攔。   狗東西你大馬臉中年人怒罵,一耳光抽出。這記鬼王撥扇在驚怒中出手,快速凌厲疾逾電閃。   叭叭叭耳光聲暴起,像是連珠花炮爆炸。   高身材年輕人反擊之快,目力難及,只看到他的右手閃了幾下,如此而已。   呃呃大馬臉中年人仰面暴退,在亭口把衝來的一位同伴撞得一同退出亭口。   我要斃了你乾坤絕劍含糊地厲叫,右手握住了劍靶。   矮身材小伙子飛躍而起,雙足兇狠地踹在乾坤絕劍的胸口上。   一聲厲叫,乾坤絕劍也倒退出亭,被搶來的同伴及時扶住了。   同伴全到了,人人變色,驚駭與憤怒讓他們忘了一切,不約而同刀出鞘劍離匣。   高身材旅客跟出,足踏四平,雙手外張像個大字,虎目中冷電森森。   衝上來,一起上。他聲如沉雷:生死由命,看誰埋骨在這裏。   乾坤絕劍痛得直不起腰。大馬臉中年人更慘,雙目暫時難睜,口角溢血,牙齒鬆動,失去動手相搏的能力。   六比一,四劍兩刀。六個人兩面一分,碎步兩面夾抄,咬牙切齒像要吃人。   可是,沒有人敢搶先發動。對方孤家寡人赤手空拳,面對四劍兩刀,依然氣勢渾雄搶先挑戰,要他們一起上,在氣勢上已有令人膽寒的威力。   短身材旅客站在亭口,雙手抱肘笑意盎然,褐色的面龐五官秀逸,露出半掩的雪白貝齒,毫無加入的意思,像一個毫不相關的旁觀者,誰死誰活與他無關。   快上呀!機會大好。矮身材旅客的嗓音怪怪地,臉上興高釆烈的神情卻十分正常:我這位兄弟不開殺戒,你們死不了,佔了天大便宜。人多勢強,你們有八個人,八比一,不要害羞,沒有外人目擊,不會有人恥笑你們這些英雄豪傑不要臉倚多為勝,快上啦!   亭後的林子裏,突然出現鬼見愁,帶了四名手下,全副武裝,佩的不是鐵尺而是佩刀,鑽出林飛掠而至。   誰說沒有目擊者?我就是執法的目擊者。先衝近的鬼見愁聲震林野,佩刀在手威風八面,狠瞪著六個揚刀舉劍,卻又不敢出手的人:你們在幹什麼?   乾坤絕劍總算恢復了元氣,胸口的一踹沒損及肺腑。   鬼見愁,是你故意派人算計在下的?乾坤絕劍鷹目中快要噴出火來:我給你記下了。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鬼見愁苦笑:我那有閒工夫算計你這種風雲大豪?只要你們平平安安離境,我就要多唸幾聲阿彌陀佛了。你活著,影響不了我的身分地位;你死了,也對我的名位毫無增益。我不像你,你惟恐天下不亂。我卻希望天下太平,不必每天和死神打交道,不必讓妻子兒女每夜做噩夢。   你   我比這兩位旅客早來片刻,目擊全部經過。你閣下的態度,的確怪他們不得。易地而處,你的反應恐怕要暴烈百倍。你們走吧!我要和這兩位不露相的真人談談。鬼見愁揮手下逐客令。   我也要問他們的來歷。乾坤絕劍不肯干休: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早晚會碰面的。   你既然撂下狠話,我也不甘示弱。高身材旅客虎目怒睜:你最好先問問我,日後我是否肯放過你。我不能讓你安逸,所以不將名號告訴你,讓你天天擔心我去找你。而我也會隨時去找你,你必須時時提防無名人上門。我不會殺死你,只要毀掉你身上的一半器官,讓你活現世,以免你再佩上劍處處欺壓良善。你最好天天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向你家所供的神佛禱告,請求神佛不要讓我找到你。記住了沒有?   嘴皮子上逞能虛言恫籲,事極平常。但一旦某一方獲得有實力的奧援,可不能當成虛言恫嚇了,而是實質上的威脅,未來的災禍。   語氣兇狠,目光凌厲,氣勢如山,加上他剛才膽氣超人的勇敢表現,沒有人敢認為他在虛言恫嚇。   好,我記住了。乾坤絕劍壓下怒火,乘機下臺,舉手一揮,率先退走。   八個人憤怒地上馬,臨行狠瞪了眾人一眼,叭叭一陣鞭響,無辜的健馬騰躍飛馳。   亭子裏坐,咱們談談。鬼見愁抬手肅客,相當客氣:兩位的確真人不露相,在下走了眼。   公爺,會耽誤行程哪!高身材旅客也一團和氣,往亭子走:我兄弟倆當然是真的人,你看,地下有我的影子,保證不是鬼。   別給我嬉皮笑臉裝瘋扮傻。兩位是跟蹤他們的?有何用意?鬼見愁在石凳坐下,飽含深意地瞟了矮身材旅客一眼。   是,也不是。   怎麼說?   我懷疑他們是遠道前來尋仇,對我的朋友不利,所以跟在他們後面,看他們在弄什麼玄虛。   貴友是誰?鬼見愁的公門人習慣衝口問根柢。   這恕我守秘。   我猜猜看:鄧州舒老邪。   厲害。高身材旅客由衷地說。   這幾位俠義英雄,確是沖舒老邪而來的。早些天,他們就有人前來踩探了。他們沿途慢吞吞走,不時放出風聲,我猜,他們在用引蛇出洞妙計,要把舒老邪引出決戰。小兄弟,趕快去警告舒老邪,千萬要小心提防。到底他們來了多少人,我的確不知道。   謝謝公爺關照。   舒老邪人並不邪,邪的是他的劍術。嚴格說來,他還不配名列邪道人物。在鄧州,他可是奉公守法,深得各方人士敬重的地主,我不希望這種人受害。趕到他們前面去,好嗎?不耽誤時間了,走吧!   謝謝,我這就走。   大姑娘,你這一手真陰險。鬼見愁臨行,向矮身材旅客翹起大拇指:腳下也夠辛辣。那位大劍客自以為天老簽第一他第二,栽得真冤。   嘻嘻!我的手本來就陰險,但在我這位兄弟面前,不好玩真的。真要存心下毒手,那位大劍客不死也得脫層皮。矮身材旅客是鬼手琵琶,她的手綽號就稱鬼手,不但琵琶彈得好,琵琶和手都能發射歹毒的懾魂釘。能把名劍客乾坤絕劍狠揍了一頓,她心花怒放得意洋洋。   真要正式交手,她接不下乾坤絕劍十招八招。交手中不可能分心分力發射懾魂釘,分勁發射肯定會立陷死境。   你最好不要和他拼劍,他的綽號可不是白叫的。兩位,後會有期。鬼見愁含笑叮嚀。   五個人昂然舉步返回縣城,不再跟蹤。前面約五里地便是州縣交界的嶺腳,不用再跟到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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