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鵬臉色仍未恢復正常,不安地說:荀兄弟,有九真魔女插手,依我看還是放棄算了!再說,咱們事先並無準備,真也找不到地方藏匿三輛鏢車。
荀文祥並不想搶劫鏢車,誰知道車內裝了些啥玩意兒?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說:這三輛鏢車來得可疑,很可能是安排作為試探我們的陷阱。程兄,聖劍神刀對付得了九真魔女嗎?
不知道。萬里鵬眉心緊鎖:雙方都是頂尖兒高手名宿,彼此都有顧忌,很少有不得不動手的機會。
奇怪,威遠鏢局的人,從不敢得罪那些成名人物,九真魔女為何反常地公然聲明要威遠鏢局的鏢?
管他呢!讓魔女和他們打交道好了。荀文祥已明白表示放棄:程兄,可有天涯浪客的消息?
城北的餐、旅客店,我都跑遍了,毫無消息。萬里鵬苦笑:這位仁兄好像並未南下。也許,他溜到汝寧去了。
我也查遍了城南的活動場所。白鳳說:聽幾個地頭蛇說,在南門外渡口,看到幾個行蹤可疑的人。
他們乘船過河後,先後走上了至龜山的小徑。
那些人都背包裹,遮陽帽戴得低低很難辨面貌,其中一人腰懸一個長囊,是不是漁鼓就不知道了。
怪事!鬼手琵琶說:天涯浪客不是默默無聞的人,以往從來沒有隱起自己的行蹤。怎麼最近我們所碰到的事,都大為反常了。
你說反常是什麼意思?萬里鵬問。
在許州,天涯浪客故意向北走,他何必故佈疑陣?他沒有故佈疑陣的習慣。鬼手琵琶一件件分析:在郾城,天涯浪客曾在客店露過一次臉,他卻不曾落店,從此他便失蹤了。
紫衣秀士眼高手低,不屑與正道人士交往,他竟追隨在神針玉女身邊,以護花使者自居。
威遠鏢局的鏢車,從不收起鏢旗作掩盜鈴的窩囊事。
九真魔女金巧巧從不劫鏢,竟然公然聲稱劫鏢。老天爺!是不是天氣熱,一切都反常了。
是有點失常。萬里鵬拍著膝蓋說:在下從沒想到與人結伴,在許州與你們一見投緣,就這麼糊糊塗塗走在一塊了。
幾天之前,我還在作修仙夢,哪想到會背著漁鼓走天涯?荀文祥拍擊兩下漁鼓:正應了你們江湖人兩句宿頭命口頭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我在想,這一切並不是天熱反常,也不是巧合。鬼手琵琶用心地思索:一定是有人在暗中策劃什麼陰謀。
而故佈疑陣,製造一些事端,讓我們無意中捲入漩渦,天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麼鬼變故?
會不會與威遠鏢局在湖廣接鏢的事有關?萬里鵬接口說:威遠鏢局絕不會傻得不斷製造糾紛,以增加日後走鏢的風險,那麼,誰是幕後主事人?
不管是什麼陰謀,似乎我們已經脫不了身。鬼手琵琶臉有憂色:除非我們隱起蹤跡,遠離河南湖廣境地。荀兄弟,可能你已成為他們的威脅。
你一再顯示超凡的武功,令他們害怕了,很可能要傾全力對付你,不容妨礙他們陰謀的進行。
你的意思是要我迴避?荀文祥問。
問題是你是否能對付得了他們。鬼手琵琶說:荀兄弟,你的漁鼓真比九真魔女厲害?
差不多。荀文祥有點心不在焉:如果能把天涯浪客的鼉皮魔鼓弄到手,九真魔女支持不了片刻,唔!我想,去龜山那些人中,一定有天涯浪客在內。
憑臆測嗎?白鳳問。
憑過去的線索。荀文祥簡要地說。
過去什麼線索都沒有。白鳳不以為然。
雖然我不懂江湖門檻,打聽消息都得依賴你們三位老江湖,但今天我用心去想,好像想出了一些頭緒。
什麼頭緒?萬里鵬熱切地問。
關鍵人物好像牽涉到千里追風康駿。荀文祥說:在我遇上了千里追風之前,所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應該是巧合。
以後唔!我離家了,千里追風知道我具有比神針玉女高明得多的武技,動了利用我的念頭。哼!天涯浪客一直就跟在我們附近。
什麼?白鳳不同意:你在鑽牛角尖。
信不信由你,他在引我們慢慢往他安排好的羅網裏鑽,我們在杜家逗留了五六天,他大概已準備妥當了。
難道說,懾魂魔君也有份?萬里鵬問:那幾天在杜家作客,咱們未能研究主人的用意。
荀兄弟,老魔君除了給你一封手書,並要你去救呼風喚雨求助之外,還說了些什麼事?
在杜家的時候,懾魂魔君從不在他四人同在時談江湖事,有事便藉故把荀文祥單獨約開。
像那天約荀文祥談石羊北岸田地的事,事不關痛癢,居然把荀文祥約至山上再說,而且下山時,要他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因此萬里鵬三人,除知道魔君有手書傳給呼風喚雨之外,絲毫不知道魔群授給荀文祥傳信暗記的事,荀文祥也不曾提起此事,他們三人也不知道魔君願為荀文祥赴湯蹈火的約定。
什麼都沒有說。荀文祥不假思索地說:老鷹君如約不再重出江湖,他不過問江湖的事,所以轉請呼風喚雨助我,我已遵程兄的意思把手書燒掉了。
不要說題外話。白鳳接口說:說說你對天涯浪客的看法。
他很可能是千里追風一夥的人,不時現出些許蹤跡,讓我們不生疑心,浪費工夫去追尋蹤跡,一步步引我們入伏。
懾魂魔君的出現,不啻間接幫了他一次大忙。如果我們跟蹤往龜山方向走,正中了他的詭計。
那就怪了,他為何不露出漁鼓以堅定我們的追蹤心念
太明顯了,我們豈不生疑?荀文祥又拍了兩下漁鼓:好。咱們就將計就計,我要鬥鬥他們的鼉皮鼓,明早就追上去。
我去問店伙打聽龜山方向的動靜。萬里鵬說:以便早作準備。
你不怕埋伏?鬼手琵琶問。
有這玩意在手,連九真魔女也休想近得了身。荀文祥又拍了拍下漁鼓:我不信埋伏的人比九真魔女更高明。他轉向白鳳:舒姑娘你能不能查出鏢車內裝的紅貨是啥玩意?
這個很難,恐怕連那幾個鏢頭也不知道裏面是何物品,按規矩,押鏢的鏢頭,不可以查詢已密封的鏢車內是何物品,以避免監守自盜之嫌。白鳳說出己見:除非要我打開鏢車
那就不必了,那會引起九真魔女的誤會。
我去打聽魔女的落腳處,看她下一步作何舉動。鬼手琵琶站起來說:荀兄弟,你可以早點休息,舒小妹,我們走。
荀文祥是無法自己打聽消息的,他根本不知道與地頭蛇打交道的門檻。因此,他只能留在店中等候。
房中只有他一個人,這一進店房旅客似乎並不多。除了偶爾可聽到伙計往來的腳步聲之外,靜得令人發慌。
這是一間分為內外間的上房,荀文祥住在內間,左鄰是萬里鵬,右鄰是鬼手琵琶與白鳳合住的上房。左右的人都出去了,當然聽不到聲息。
但他在打坐將屆物我兩忘境界,卻聽到左鄰萬里鵬的房內輕微的聲息,以為是萬里鵬回來了,並未介意。
先天真氣在體內運行三周天,他聽到極為輕微的啟門聲,心中一動,立即散去先天真氣。
他信手抓起枕畔的漁鼓掛在肋下,重新閉目瞑坐。
外間的菜油燈,火焰一跳。
房門不知何時已被人啟開了。
門閂是被細薄的利器撬開了,撬門的人是行家,先慢慢削掉門銜口,便不難撬動門閂了。
削門銜口的功夫,不是普通毛賊所能辦得到的。
這種有銜口的門,不可能用刀插入門縫撬開門閂,何況門閂已經加插,不破門絕難進入。
外間多了一個黑衣蒙面人,僅佩了一把防身匕首。
火焰一跳,燈焰搖搖,若滅不滅,火焰變青。
蒙面人先是一驚,退了一步,但立即恢復鎮定,略一遲疑,無聲無息地舉步向內間走去。
燈焰拉得長長的,終於突然熄滅,房中一片黑。
蒙面人不走了,盯著內間的門簾發呆。
一聲怪叫,外間的房門關上了。
蒙面人又吃了一驚,閃電似的退至門後,伸手一摸,怪事,兩根閂竟然有一根已閂上了。
這是說,有人在房內把門關上的。
外間寬僅有丈餘見方,雖則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如果有旁人在內,不可能不被發覺。
但是,房內哪有人影呢?
蒙面人顧不了發出聲音,駭然拔門閂衝出外面去了。
房外廊下躲著另一個黑衣蒙面人,看到同伴慌亂地奔出,閃出低聲急問:怎麼啦?裏面沒有人?人躺下了嗎?
有鬼!衝出的人貼在牆上說,嗓音變得走了樣。
有鬼?你見了鬼了?
這
說呀!什麼鬼?
你你自己進去看好了。
也許你真的被鬼迷住了,難道走錯了房間?是空房嗎?不可能的,眼線說那小輩根本沒出去。
裏面沒有人,只有鬼。燈火無風自熄,門會自己上閂,我全身汗毛豎立,直發冷,真的有鬼。
你語無倫次胡說些什麼?
要不信你自己進去看看。
房門推開了,裏面一燈如豆,一切依舊,靜悄悄一無異狀。這位蒙面人膽子大得多,放輕腳步進內間,伸手去掀門簾。
身後,突然傳出人聲:不要進去,老兄,我在外間呢!
蒙面人吃了一驚,火速轉身,匕首已經出鞘,反應極為敏捷。
桌旁端坐著荀文祥,左手扶著漁鼓,在臉上有怪異的笑意,若無其事地將燈再挑亮了些。
咦!你蒙面人訝然叫。
我在外間,還沒入寢。荀文祥放下燈挑:你們在隔鄰搞鬼,利用板縫特開的小孔,施放什麼迷魂香,內間裏誰進去誰倒霉,幸好我沒在裏面。
你你?
把你外面的同伴叫進來吧!我是很好客的。
蒙面人突然疾衝而上,匕首一揮,人隨勢衝過奪門而走。剛到門口,只感到後脖子一震,被一隻強勁的大手扣住了,立即渾身發僵,匕首墜地。
荀文祥將人拖回,往凳腳上一放,拉掉對方的蒙面巾,一腳踏住對方的右腕,笑笑說:現在,我來聽你的解釋。
那是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想拔出被踏住腕骨的手,卻枉費心力,不拔則已,拔則壓力隨增,痛徹心脾。
哎唷!不不要踏了中年人痛苦地叫。
說說你們的來意,我在聽。荀文祥說:如果不從實招來,我要先踏碎你的手腕,說吧!我在洗耳恭聽。
我
說謊的人廢定了。荀文祥冷笑道:你兩人貴姓大名?說。
在在下神偷張坤,和鬼竊王辰。
來此有何貴幹?
偷偷你的漁鼓漁鼓。
哦!偷漁鼓?偷別人賴以謀生的傢伙,這算那門子神偷鬼竊?你們也想唱道情混口食?
有有人出二百兩銀子,要我們來偷。
老天爺!二百兩銀子,可買一百個這種漁鼓,你以為我這個漁鼓是聚寶盆嗎?
在下作案從不問原因,反正有人願出重金,咱們就如約下手。
誰主使你們?
一叫趙武明的江湖浪子。
好吧!我們去找他對證。
銀子他已給了,目下他在那裡,誰也不知道。
他怎知知道你們辦成了?
如果咱們得手,把漁鼓弄破,掛在東城城牆上的三秀堂飛簷下,如果失敗,自會有人來找咱們取回一半銀子。
哦!看來,在下無法追出主使人了?
大概是的,那位趙武明是個小人物,恐怕就是抓到了他,也追不出什麼來。那位老兄濫嫖濫賭,八輩子手頭也存了十兩銀子,他怎麼捨得花二百兩銀子來請人弄壞你的漁鼓呢?
說得合情合理,荀文祥不得不信,收回腳說:怕我這個漁鼓的人,定然來頭不小,你們可以走了,乖乖退給別人一百兩銀子。
神偷爬起就跑,房外,鬼竊早就溜掉了。
荀文祥下意識地拍漁鼓,不住沉思。
銀子可能是九真魔女出的下策。他想:我這具漁鼓,名聲已壓下天涯浪客的迷魂鼓啦?明天,我要用漁鼓好好戲弄他們一番!
半夜裏,第一個返店的是萬里鵬。
所得的消息是:龜山附近東南五六里,其形如龜,是一處極平常的小山,附近既無名勝,也沒住什麼有名的人物。
倒是又五六里的劈破山附近,住了一位武林頗有名氣的袖裏乾坤陳群。
這位仁兄的大袖內,經常在緊要關頭飛出一些救命的小玩意,但絕非暗器,可能是一條蛇,甚至會出現一隻雞。
試想在雙方近身相搏的致命關頭,一隻雞突然飛臨臉部,任何人也會嚇一跳,那情景將發生何種變化?
鬼手琵琶與白鳳也回來了,一無所獲。魔女已經失了蹤,晚間無法追尋。
當他們三個人知道神偷來偷漁鼓的事,白鳳最為吃驚,他斷定道:這兩個下流賊絕不是神偷鬼竊,神偷鬼竊絕不會用雞鳴五鼓返魂香作案。荀兄弟,你不該太早放了他們。
荀文祥根本不知道神偷鬼竊的來歷底細,說:不管他們是誰,反正要偷漁鼓卻是極明顯的事。我想,還會有人來偷的。
恐怕他們以為你的漁鼓是寶物
本來就是寶物,懾魂魔君和九真魔女,皆知道漁鼓的厲害,當然有人想破壞了。荀文祥信口說。
他心中在想:能利用某些東西,來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倒是一件很好玩又好笑的事。
白鳳卻盯著他笑,笑容純真俏甜,說:據我所知,你裝神弄鬼的技術相當高明,不過,你這隻漁鼓,可是極不尋常的真才實學。荀兄,如果真被他們把你的漁鼓毀了,你還能應付九真魔女這種宇內高手嗎?
至少從你擊敗紫衣秀士與玉扇書生的武功看來,你已是武林這一代年輕高手中,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了,你擊敗他們可不靠漁鼓。
荀文祥並清楚自己的武功已到了何種程度,反問:舒姑娘,你勝得了九真魔女嗎?
這個
假使九真魔女不用主動的話,你
甘拜下風,在內力修為上差得太遠了。白鳳坦率地說。
程兄,你呢?荀文祥向萬里鵬問。
我?算了吧!萬里鵬苦笑:在年輕的一代中,兄弟雖不甘菲薄,或許與玉扇書生不相上下,如果想與那些內功火候純青的老一輩名宿相較,差得太遠了。
荀文祥從沒見過萬里鵬出手,也就不再追問,說:如果憑拳腳武功,我也不知道是否對付得了九真魔女。
不管怎樣,有漁鼓在,我就有把握穩操勝算。從現在起,我可得特別留心他們打漁鼓的主意了。
白鳳信手接過漁鼓,仔細地察看,惑然地說:荀兄,我怎麼也看不出這漁鼓有何特別的地方,怎會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荀文祥已打定主意,要利用漁鼓來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因此心中一動,不再說出漁鼓的秘密。
其實,漁鼓本身毫無威力可言,這是一具極平常的廉價漁鼓。
漁鼓具有強大威力的原因,是荀文祥的以神御音絕學,與音律的超凡造詣。
只要讓荀文祥有機會凝聚心神,任何一種兵器到了他的手中,皆可以發出驚人的強大威力。
如果再有具神奇魔力的樂器,像懾魂魔君的九音魔鈴,天涯浪客的鼉皮漁鼓,在他手中更是威力倍增,魔力無窮。
他真的想獲得天涯浪客的漁鼓,這是他追蹤天涯浪客的另一個主要原因。
你不可能從外表估計一件寶物的價值。他接回漁鼓拍擊兩下:拍擊的技巧與音律的控制也是學問。你信不信?我可以用這具漁鼓,要你哭就哭,要你熱血沸騰你就奮然而起。
如果把鼓面戳破白鳳用手指彈了兩下漁鼓。
那就成了廢物啦!他毫無心機地說。
次日一早,四人提了行囊,結算店錢出城南下。
他們在渡頭岔入至龜山的小徑。
說是小徑,其實大得可通車馬。
萬里鵬與荀文祥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說:我這老江湖居然花了一天一夜工夫,查不出絲毫有關天涯浪客的消息,反而是白鳳姑娘獲得了線索,說來慚愧。
荀文祥扭頭回顧,看到走在十步後的白鳳,正與鬼手琵琶低聲有說有笑地談話,狀極親暱。
再往後看,半里外,兩名騎士正策馬徐行。荀文祥回過頭,說:她有保鏢的人相助,而且機靈刁鑽,消息靈通並非奇事。她似乎與范姑娘十分投緣呢!
我也感到奇怪,范姑娘聲譽不佳,舒姑娘也算是名門閨秀,兩人居然相見恨晚,委實不可思議。哦!荀兄弟,你真的不在乎高手埋伏?
我們不去闖埋伏,他們就會向我們明暗下手,不如將計就計,冒一次險試試看也是值得的。
真要碰上九真魔女一類高手,兄弟可就幫不上忙了。萬里鵬愁容滿面地說。
我會應付他們的。如果他們群起而攻之,你們切記不要遠離我身後。
對,我會替你防範身後,替你搖旗吶喊。
小弟先行謝過。荀文祥感激地說。
荀文祥突然改變稱呼謙稱小弟,萬里鵬反而一怔,猛地一把抓荀文祥的臂膀說:兄弟,承蒙你看得起我,我會為你赴湯蹈火。你我一見如故,我叫你一聲兄弟,你該不會介意?
我叫你程大哥,怎樣?他用力握住萬里鵬抓在臂膀上的掌背。
萬里鵬深深吸入一口氣,大踏步向前走。
程大哥,你在想些什麼?荀文祥拍拍自己的前額說:兄弟,我認為你找錯了方向。
錯了什麼方向?
江湖忌諱甚多,事不關己而追根究柢,列為江湖大忌的。所以沿途愚兄就沒有追問你的家世往事。
更不知道你與神刀鄧國安結怨的前因後果,也沒有深入瞭解你與天涯浪客之間的恩怨牽纏。
但我猜想你必定將天涯浪客列為關鍵人物,因而以他為目標,鍥而不捨追尋他的下落。告訴我,你是為了他的鼉皮魔鼓鳴?
不是,我懷疑天涯浪客與神刀鄧國安暗中勾結來陷害我,必須找到他澄清一切疑團。
你的事可否說來聽聽?
好,事情是這樣的他概略地將經過說了。
萬里鵬靜靜地聽完,再沉思片刻,搖頭說:兄弟,果然被我料中了,你找錯了方向。
關鍵難道不在天涯浪客身上?他問。
當然他算是主要人物,但並不重要。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我就告訴過你,神刀和天涯浪客絕不可能有交情,黑白不相容,神刀的武林地位,已是頂峰人物,他怎麼愚蠢得暗中與天涯浪客勾結?
那大哥的意思是
必須找到那天襲擊祥雲莊的人問問,就知道襲擊是真是假了。
可是,神刀聲稱不知襲擊的人是誰,所以唯一涉嫌的人只有天涯浪客。
你錯了。
這
凡是曾經與你見過面的人,包括懾魂魔君在內,都有可能。魔君的爪牙在山上要道上等你,晚上再侵入葛仙宮再次向你發動襲擊,對不對?
這
神刀樹大招風,黑道朋友固然恨之入骨,時思報復,白道群雄嫉忌他的人,也希望他丟人現眼。因此玉扇書生也難免涉嫌。
但火焚瑞雲樓與葛仙官受擾,幾乎同時發生荀文祥劍眉深鎖:難道說,小鳳此神針玉女也有份?至少她不會涉嫌。
很難說,誰敢說安排的不是苦肉計?襲擊祥雲莊不是一個人所能辦得了事的,定有別人,因此與其窮找天涯浪客,不如先找小鳳兒,她不久會找上來的,問題是該如何誘出她的口供來。
對呀!哼!她會招供的。荀文祥冷冷地說。
萬里鵬這麼一提,把問題弄得更複雜了。因他這麼一提,也把小鳳兒拖入漩渦中心。
萬里鵬料得不錯,小鳳兒也正跟著威遠鏢局十萬火急速趕來的高手,他們馬不停蹄趕到洛陽州。
她做夢也沒料到自己會成了漩渦中心,更沒料到荀文祥以她為目標。
小徑繞過龜山的西麓,附近找不到大的村莊,也沒名勝古跡可尋。
他們四個人從山西繞至山南,遠遠地看到道旁有一座歇腳亭,一個中年村夫正在亭中歇腳。
白鳳向遠處的歇腳亭一指,說:亭中有人,何不上前問問看?亭東有座小村落,我和范姐姐到村中打聽,事後在歇腳亭會合,有事即發訊號呼應。
好,我們這就先繞過去。鬼手琵琶欣然同意。
切記不可大意,小心了。萬里鵬鄭重的叮嚀。
事實上歇腳亭與山坡下的小村落,相距不到一里地。歇腳亭的茶水,顯然是由小村莊供應的。
兩女岔出小徑,越野而走。
萬里鵬也就與荀文祥舉步,向一里外的歇腳亭走去。
他們到達時,亭中的中年村夫仍未離開。
萬里鵬首先入亭,卸下包裹向村夫友善地頷首打招呼,瞥了茶桶一眼,向村夫說:大叔早,請問貴地是什麼地方?
中年村夫樸實的面孔堆下笑,向山坡下的小村一指說:小地方,那就是山陽里。客官不是本地人,怎麼走到這條路來了?
來找朋友的。荀文祥也卸下包裹,拍拍漁鼓:大叔,昨天小可有幾位朋友經過此地,其中有位年約半百,乾瘦清癯,臉色不佳,背著漁鼓唱著情混飯餬口的人,不知大叔曾可見過這個人?
哦!這個是不是嗓門沙啞,有氣無力的人?村夫熱心地反問。
對,就是這個人。萬里鵬興奮地說。
昨天黃昏時分,那人在村中唱了約有一個時辰道情,賺了百十文錢,並不在村中借宿。
哦!可曾有人看到他往何處去了?
村夫往東面一指,道:往東走,兩里外有座白龜神祠,裏面住了三個香火道人。他和幾個同伴,在神祠借宿,這時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白龜神祠如何走法?
沿途下行約里餘,路分為二,有走劈破山,左走龍潛灣。走左首小徑,兩里地就可到達祠前的石碑。
承告了,謝謝。萬里鵬和氣地道謝,一雙星目不住地在村夫身上打量。
村夫的神色毫無異狀,細心的整理腳下的破草鞋。
萬里鵬看不出破綻,目光轉向小村,看到在村口徘徊的兩女。
把她們招過來!我們到白龜神祠。萬里鵬說。
好,也許能趕得上。荀文祥說,出亭舉手示意,一面發出一聲短嘯。
兩女尚未入村,村的地勢比亭高,看得真切,聞聲急向歇腳亭急步趕來。
進入岔路口不到兩里,果然看到一座碑亭。
亭座是一隻俗稱貝的大石龜,碑上的文字已斑剝難以辨認,年代可能已經超過千年以上。
右首是走道,百步之外建了一座小殿堂,祠額刻著白龜神祠四個漆金的大字。
走道兩旁古林葱蘢,荊棗叢生。
祠門大開,可看到中間的神案和大香鼎,居然設有拜臺。
神幔內的神像看不清,可能真是個白龜。
上面的橫帔,繡的金字是玉夫子祠。
拜白龜的人不算稀奇,還有拜烏龜的呢!
上蔡縣著草臺山有座白龜廟,祀白龜之神,連縣太爺也率領著本縣耆宿士紳春秋兩祭呢!靈龜有福了。
怎麼不見有人?萬里鵬站在碑亭旁嘀咕。
荀文祥卻哼了一聲,憑他在深山採藥深知獸性的經驗,已看出走道左右的古林潛伏有人。
人都在兩側的樹林裏。他大聲說:主腦人物在殿堂等候,咱們走!
你是說
咱們一走,他們就會追來了。荀文祥將漁鼓挪至趁手處:我寧可選擇我期望的地方打交道,不希望他們選好的地方受人擺佈。
咦!荀兄。白鳳說:林中真埋伏有人?
你不信?
這我去搜搜看
不必了,我請他們出來。
他兩手開始擊出一串低沉而紊亂的鼓音,時高時低雜亂無章。
蓬蓬!蓬!蓬蓬啪啪蓬
枝葉搖搖,第一個人蹦跳而起,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一個個神色慌張,踉蹌掩耳奔出。
漁鼓聲倏止。
鬼手琵琶吃驚地叫:老天爺!怎麼全是女人?
不但全是女人,而且全是穿黛綠色勁裝的美麗年輕女人,共有九名之多。
一個個花容變色,掩住雙耳不勝驚恐地注視著青袍飄飄,一臉莊嚴的荀文祥。
祠門口,踱出三名官裝美婦。
中間美婦美得令人屏息,輕搖手中的綠絹團扇,一雙水汪汪的媚目前人心魄,薄施鉛華,國色天香,風華絕代。
施脂粉的女人不易看出真實年齡,這女人的美,似比九真魔女更為出色,更艷、更媚、更動人。
她的美是迫人的,吸引人的,令人無法抗拒的,與那些羞答答逗人喜愛的美完全不同。
哦!這萬里鵬有點失措。
好美艷的女人。鬼手琵琶驚嘆地說,有點自感形穢,目光竟不敢與美婦的視線接觸。
白鳳今天穿了村姑裝,她的美屬於含蓄的、靈秀的型類,當然缺乏美婦那種迫人的高貴風華。
白鳳目定口呆,不自覺地退了兩步。
美婦已走了十餘步外,香風醉人心魄。
荀文祥是唯一把持得住的人,用讚賞的口吻說: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光華眩目,美絕塵寰。
美婦在丈外止步,圓扇不再輕搖,掩住酥胸前。
她明艷地嫣然媚笑,用悅耳的媚嗓音說:好高明的以神御音術,果然名不虛傳。尊定然是荀爺了,幸會幸會,你的嘴好甜!
荀文祥欠身頷首為禮,微笑著說:貧道青松,俗家姓荀,請教姑娘貴姓芳名?
妾身姓段。美婦簡要地答。
段姑娘,你們久候了吧?
料定你們該來了,天沒亮就一切停當啦!
天涯浪客呢?
他那隻漁鼓魔音道行有限,目下被囚在一處安全的地方。
哦!原來段姑娘把他擒住了。九真魔女與姑娘有何淵源?
妾身不認識九真魔女,但聞名久矣!
那就怪了,姑娘
我知道你要天涯浪客,不錯吧?
姑娘肯割愛把他交給在下嗎?
可以,但有條件。段姑娘笑答,笑容好動人。
條件,姑娘請說。
你與威遠鏢局結了怨?
不錯。
顯然威遠鏢局不會輕易放過你,因為你也不肯甘休,昨晚就揚言要劫鏢。
可惜被九真魔女插手打消了。
條件是互惠的,我把天涯浪客交給你,你要助我截留威遠鏢局的一趟鏢,兩全其美,荀爺意下如何?
這在下不願與九真魔女結怨
我不是指這趟鏢。
那
你先答應了,我再告訴你,我會與你聯手,把威遠鏢局的金字招牌砸破了,一舉兩得。
荀爺,我相信你我必能合作愉快,聖劍神刀加上鏢局主金戈銀彈,絕難在你我的聯手合擊下討得了好的。
萬里鵬已定下神,接口道:是湖廣那趟鏢嗎?段姑娘,你要對付的人,恐怕比威遠鏢局的人多十倍,你以為聯手就能對付得了嗎?
本姑娘正在設法邀集同道,實力足以對付得了想趁火打劫的人。段姑娘傲然地說:這條件對荀爺極為有利,因為荀爺也要劫鏢的,是不是?合作後成功希望豈不是更大了嗎?
你擺出這種陣勢,把我們誘來,在下委實看不出姑娘有多少請人合作的誠意。荀文祥指指左右埋伏的九女:你如果真有邀請的誠意,即使江湖人不講禮數不用拜帖,也該派人知會一聲,對不對?
用這種手段請人,在下有被強迫被愚弄的感覺,而且心中懍懍,幾若身在噩夢中。段姑娘易地而處,姑娘有何感受?
你
段姑娘,可能你一生中,從來沒有碰上敢於拂逆你的人。
這個的確是的。
今天你第一次碰上了。
你是說
在下抱歉。不管段姑娘要做些什麼,在下恕不奉陪,你我各行其事,互不干涉。荀文祥說。
你拒絕了?段姑娘沉聲問。
正是此意,在下的話已經夠清楚了。
恐怕在此情勢下,你已另無選擇了。
真的?荀文祥警覺地問,轉身目光落在身後碑亭對面的樹林內。
十多名青衣大漢,同時長身而起,邁步到了路中半弧形排開,堵住了去路。
不要讓這些人枉送性命。荀文祥重新轉身面向段姑娘說:段姑娘,我是當真的!
你以為你可以勝得了我的十絕劍手?段姑娘說。
非必要時,在下不開殺戒,但並不表示在下絕不開殺戒。荀文祥沉靜地說:在下不知道你這些劍手有何神鬼莫測的武功造詣。
但在下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他們禁不起漁鼓致命的一擊。你要他們用膜封耳,等於是替他們打開了枉死之門。
你很會唬人。
不是唬人。他一臉肅殺:御音殺人,根本不需經由聽覺,只要普通的聲音便可由聽覺感受,即使把耳膜弄破成了聾子,在下同樣可御音殺他。快撤走你的人,在下不希望白龜神祠變成屠場。
本姑娘一聲令下,剎那間劍山聚合,即使你能僥倖,你三位同伴必難僥倖,你想到他們的處境嗎?段姑娘指指萬里鵬三個人:何況,你的魔音對本姑娘的威脅不大,本姑娘的定力,定以抵抗你的漁鼓魔音。
萬里鵬在緊要關頭,顯出沉著老練的江湖人本色,哈哈大笑說:段姑娘,據在下所知,武林中以音殺人的高手為數甚多,其中佼佼者以懾魂魔君與銀龍最為傑出,而荀兄弟比他們更勝一籌。
在下不知段姑娘的來歷,也許你和荀兄弟一樣,是江湖上突然出現的一朵武林奇葩,你別自以為比老一輩的高手名宿更高明,但從你今天的行徑看來,你並沒有多大的信心會勝得過荀兄弟。
狂徒,你胡說什麼?段姑娘怒聲問。
在下只是提醒你。萬里鵬不在乎對方怒火:如果姑娘真有信心,就不會帶這麼多黨羽設埋伏倚眾群毆了。
姑娘,你已輸了一盤棋。不要說荀兄弟的漁鼓可以剋制你們的這些人,在下與這兩位同伴也不是不禁一擊的江湖二流混混,你大可不必要荀兄弟擔心我們的死活,江湖人的生死禍福自己負責。
不過,段姑娘的提議,在下倒是十分贊成,但卻反對你用這種陳兵脅迫的下乘手段來對付人。
你贊成本姑娘什麼提議?段姑娘怒意漸消。
那就是劫鏢的事。
你是說?
荀兄弟與威遠鏢局結了怨,劫鏢討公道不失為以牙還牙的最佳報復手段,讓威遠鏢局知道任意欺負人是會受到報復的,以後他們對人必會客氣些。
湖廣下月那趟鏢,可說已轟動了江湖,聞風而來的人皆欲染指,誰的實力強就有奪鏢的希望。
咱們四個人成不了事,多幾個人手自然希望更濃。但你竟然用這種威脅的手段強求合作,豈不是居心叵測令人起疑嗎?
誰敢保證你不是威遠鏢局請來試探咱們態度的人?退一步來說,誰相信你有獨當一面的智慧與武功?
你是不相信本姑娘的超人武功了。
你勝得了荀兄弟嗎?
信不信立可分曉。段姑娘手按著劍靶:荀爺,你我憑真才實學較量高低,尊駕意下如何?
荀文祥揮手示意同伴退至碑亭內戒備,漁鼓往腰後一挪,左手夾牢,淡淡一笑:姑娘何時出手皆可。
這幾天來,荀文祥對交手的事已經積了不少經驗了。
雙方動手相搏時,固然有千變萬化兇險莫測,但萬變不離其宗,只要懂得竅門便可應付自如。
他的拳腳本來就有根基,而且他那種專門對付猛獸襲擊的打法,比對付人困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