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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東西兩廠

鐵血柔情淚 獨孤紅 25926 2023-02-05
  花三郎跟著賈玉,在漆黑的小胡同裏一路疾行。   從賈玉身上飄過來的陣陣幽香,不住地往花三郎鼻子裏鑽。   花三郎沒在意,因為賈玉是個大男人。   其實,就算賈玉現在是個女紅妝,除了在感受上有所不同之外,花三郎也不會怎麼樣。   嬌媚如花九姑者,坐他的懷他都能不亂,他還會怎麼樣?   花三郎忍不住了:閣下,你到底要帶我上那兒去?   賈玉道:現在別問,到了你就知道了。   的確,到了就知道了,一到地頭,花三郎就知道了。   賈玉帶著花三郎,到了一座大宅院之前,花三郎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蕭府。   花三郎怔了一怔:蕭府?   賈玉轉過臉一笑道:我不說到了你就知道了麼!   手一摸腰,翻腕托出一物,那是隻通體雪白的小小玉如意,道:我不方便進去,你拿著這個,進去見蕭老爺子,把我許給你的告訴他就行了。

  把小小玉如意遞了過去。   花三郎訝然接過玉如意,道:閣下跟蕭府認識?   可以這麼說。   這麼說,蕭府也是   跟西廠有很大的關連。   那麼閣下你   不用管我了,見過蕭老爺子之後,他會安排你的一切,得便我會再來找你,有這隻玉如意在你身邊,也如同我陪著你一樣了。   不知道賈玉怎麼這麼愛臉紅,就這麼句話,他那白裏透紅的俊臉上,又抹過了一抹紅意。   還好,天黑,花三郎沒留意。   只聽賈玉又道:快去吧,我走了。   他真走了,拐個彎就不見了。   花三郎發了一會兒愣,憑他,居然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蕭家跟三廠有關連,這,他是早知道了。   賈玉跟蕭家有關係,而且看情形關係還不淺,這,他可是做夢也沒想到。

  其實,憑他,絕不會看不出,想不到,只因為他的智慧,被他對賈玉那莫名其妙的好感蒙蔽了而已。   定過了神,他拿著那隻小小玉如意,走向了座落在夜色中的蕭府。   他舉手敲門,應門的是前院管事柳三影跟兩個佩劍漢子,柳三影是怕定他了,見了面一驚就退。   花三郎含笑舉起玉如意:放心,這回我不是來打架的,煩請通報,我要見蕭老爺子。   其實,這說明多餘,就憑他是跟項剛一塊兒走的這一點,他就是搗爛了這座蕭府,也沒人敢吭一聲。   就衝那一點,再看看玉如意,柳三影定定神,連聲唯唯地把花三郎迎了進來。   柳三影管的只是前院這一段,往後去,就輪不到他了,所以,他先請來了後院管事柴立。   老朋友了,而且柴立如今對他也得另眼看待,他把花三郎迎進了後花廳,接著就請來了蕭府的總管。

  蕭府的總管,大大地出人意料,竟然是個女的。   這位坤道,四十來歲年紀,衣著樸素,貌不驚人,要是不說,誰都會拿她當蕭府的老媽子,誰也想不到她會是蕭府一人之下,近百人之上的總管。   可是花三郎明白了,這位貌不驚人的蕭府女總管,一定有她的過人之處,她不會武,絕不是個練武的人,要沒有過人之處,她絕當不了蕭府的總管。   女總管一進後花廳,兩眼就盯上了花三郎,她沒有銳利的目光,但花三郎卻覺得她能看透他的肺腑。   旋即,女總管白淨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相當友善的笑意:府裏上下,都叫我卓大娘,花少爺您請坐,我們老爺子馬上就出來。   賓主落了座,柴立只有垂手侍立的分兒。   女總管卓大娘看了看花三郎手裏的小小玉如意,含笑道:花少爺認識這玉如意的主人,有多久了?

  花三郎莫名其妙的有點不自在,道:沒多久。   呃!卓大娘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這麼說您兩位是一見投緣了?   可以這麼說。   本來嘛,像您兩位這樣的人物,那有不惺惺相惜的道理。   花三郎想從卓大娘嘴裏多知道賈玉一點,可是他又覺得不太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卓大娘真能透視人的肺腑,她看出來了:彼此不外,您拿著這柄玉如意,就等於是一家人了,有什麼話,您請儘管說。   花三郎輕咳一聲道:也沒什麼,只是對那位賈兄弟,我除了知道他叫賈玉之外,別的一無所知。   賈玉!呃,賈少爺他呀!卓大娘微一怔笑道:提起賈少爺,那可是說來話長了   話長,可也沒時間說,話剛說到這兒,外頭就傳來了一陣輕捷步履聲,卓大娘立即站起來道:我們老爺子來了!

  主人站起,客人自當站起,花三郎剛離座,花廳裏進來個老者。   老者五十上下年紀,頭髮微花,清癯瘦削,長眉鳳目,灰髯五綹,配上了一襲錦袍,不怒而威,頗具懾人氣勢,一進來,一雙銳利的目光就投向了花三郎。   柴立忙上前見禮。   卓大娘卻含笑未動,道:老爺子,這位就是花少爺。   花三郎抱拳道:花三郎見過蕭老。   錦袍老者舉手答禮:蕭錚久仰,請坐。   賓主落坐,卓大娘坐在蕭錚之旁,看來她是極得蕭錚器重,也極受蕭錚禮遇。   只聽蕭錚道:兩次蒞臨,蕭錚未能親迎,當面恕罪。   怎麼也不像個魚肉地方的惡霸。   花三郎道:蕭老這是降罪,倒是晚輩魯莽,多有瀆冒,還望蕭老大度海涵。

  蕭錚微一笑:好說,蕭家上下不知道老弟臺跟項總教習有舊,否則天膽也不敢得罪,老弟臺蒞臨問罪來得好,要不然蕭錚到現在還不知道江湖上出了老弟臺你這麼一位英奇俠少。   花三郎道:蕭老取笑了。   卓大娘插嘴道:老爺子,您沒看見賈玉賈少爺的玉如意呀。   蕭錚一笑道:我一進來就看見了,正要請教花老弟   一頓,向著花三郎接著問道:老弟臺要見蕭錚,有何見教?   花三郎把賈玉告訴他的說了一遍。   卓大娘臉上微現異色。   蕭錚的目也流露著訝異:有這種事,沒想到老弟臺會有意投效三廠   花三郎微一笑:蕭老莫怪驕狂,我覺得那窄而又小的江湖道,委屈了我。   是的!蕭錚點頭道:老朽深有同感,只是老朽以為,老弟臺既跟項總教習有舊,何不商之項總教習,憑他一句話

  花三郎雙眉微揚:若憑項總教習一句話,晚輩不但可以順利達成意願,而且在三廠之中,所得到的職位也絕不會太低,只是晚輩不願欠項總教習這個情,不願落個靠關係,蕭老要是有什麼不便,晚輩不敢強求,就此   他站了起來,告辭二字還沒出口,蕭錚已挺身站起,一步到了面前,伸手按在他肩上:老弟臺千萬別誤會,蕭錚不敢有他意,像老弟臺這種英奇俠少,蕭錚是夢寐以求,只恐求之不得,委屈老弟臺先在寒舍歇息一宿,明天一早,蕭錚便陪老弟臺上西廠去見督爺。   卓大娘也到了眼前,含笑道:就這麼說定了,花少爺請把玉如意交給我吧。   花三郎說:大娘原諒,賈兄弟以此代人,以慰渴思,花三郎自當珍藏,以報知己。   卓大娘目閃異采,道:花少爺真是個重情義的人啊,那我就不便勉強了,就煩花少爺跟我來吧。

  她轉身向外行去。   蕭錚含笑擺手:請。   花三郎微一欠身,跟著卓大娘往外行去。   目送花三郎出了花廳,蕭錚唇邊浮現一絲令人難以會意的笑意。   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一名黑衣劍手進廳施禮:稟老爺子,東廠巴大檔頭求見。   蕭錚微一怔,旋即道:傳話出去,我在前廳見他。   是!黑衣劍手躬身而去。   蕭錚臉上,又浮現起一片異樣神色。      卓大娘帶著花三郎到了後院西。   後院西,是一片濃密的林木,林木中微透燈光,走進樹林看,才發現這濃密的林木中,座落著一棟小樓,相當精雅的小樓,就是沒見燈光。   帶著花三郎進了小樓,卓大娘隨手一摸就是一盞燈,點上了燈,她舉著燈又把花三郎帶上了樓。

  上得樓頭,穿過一個精雅的小客廳,進了一間臥房,同樣精雅的臥房,一切都是現成的。   這,卓大娘才說了話:中意麼,花少爺?   花三郎道:卓大娘太客氣了,何止中意,簡直讓花三郎有受寵若驚之感。   卓大娘含笑道:不瞞您說,這座小樓一向不招待客人,錯非您是賈少爺的朋友,您還真住不上這兒呢。   花三郎早已作了通盤的掌握,唯獨賈玉這一點,是他始料未及,做夢也沒想到的,正好趁這個機會略作打聽:我那位賈兄弟跟府上,是   卓大娘微微一笑道:這呀,我看還是要等您下回見著他的時候,當面問他吧。   好,人家不說。   當然,花三郎自也不便再問。   只見卓大娘舉手輕拍了兩掌,剛才樓下沒人,如今輕快步履聲由下由上,緊接著香風襲人,兩名青衣美婢走了進來,向著卓大娘盈盈襝衽。

  卓大娘道:見過花少爺。   花少爺。兩名青衣美婢盈盈見禮。   不敢當!花三郎忙答一禮。   卓大娘一旁道:兩個丫頭是侍候花少爺您的,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她們就是,我還有事,不陪您了。   沒等花三郎說話,她轉身就走了。   面對著這麼兩個俏而美的丫頭,花三郎他只有這麼一句話:兩位歇息去吧,有事我會叫二位。   支走了兩個丫環,花三郎獨坐燈下,費了腦筋,想了半天,他認為只有一種可能,賈玉可能是蕭錚的未來乘龍快婿。   他聰明絕頂,具大智慧,可惜在這件事上      離開了這座小樓,卓大娘上了另一座小樓。   這另一座小樓,座落在蕭府另一個院子裏,這個院子,簡直是神仙畫境,夜色裏更美,美得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   靜靜的夜色,靜靜的小樓,樓頭紗窗上,燈火微透,應該映著一個無限美好的人影,可惜沒有。   卓大娘仰頭上問:姑娘回來了沒有?   樓上有個俏生生的話聲:大娘麼,姑娘等了你半天了,快上來吧。   卓大娘一笑進入了小樓。   前廳的氣氛就不對勁了。   東廠大檔頭巴天鶴坐在客位,花九姑敬陪末座。   蕭錚主座上含笑拱手:稀客,真是稀客,沒想到巴大檔頭大駕蒞臨,真是   巴天鶴寒著臉,打斷了蕭錚的話頭:九姑,告訴他咱們是幹什麼來的?   花九姑淡然一笑:屬下以為不用多說了,聽聽蕭老是怎麼個說法吧。   蕭錚訝然道:九姑娘要聽我什麼說法?   花九姑笑了,可卻帶點兒惱:看樣子,屬下還是得費番口舌,沒想到蕭老跟咱們裝了糊塗了。   蕭錚越發訝異了:九姑娘,你這話   巴天鶴沉聲道:蕭錚,你眼裏可還有巴天鶴?   蕭錚誠惶誠恐,忙道:大檔頭,這是那兒的話呀,蕭錚天膽也不敢跟您裝糊塗啊,我實在是不知道九姑娘何指   花九姑笑意更濃了:好吧,蕭老,就算你真不知道,我告訴你,有個花三郎,原本是我們督爺看上了的,正在交給大檔頭考驗呢,沒想到讓令嬡橫裏伸手給搶來了,就這麼回事兒,蕭老你明白了嗎?   蕭錚霍地站了起來:有這種事兒,丫頭她未免太大膽了,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花九姑道:呃!蕭老不知道。   九姑娘,我是真不知道,等丫頭回來我問問她,要是真有這事,我馬上綁她到熊督爺面前請罪去。   巴天鶴道:要是真有這事?怎麼,蕭錚,你連我也信不過麼,難道我會跑到你這兒來訛不成!   不敢!不敢!怎麼敢信不過大檔頭,只是   突然臉色一變,急急接道:壞了,莫非丫頭已經將人送進西廠了。   巴天鶴霍地站起,怒聲道:蕭錚   花九姑跟著站起,道:大檔頭,您別這麼著急,蕭老是拿咱們當三歲孩童耍著玩兒呢。   蕭錚忙道:不,不,九姑娘,你要是不信,我這寒舍裏外可以任你搜,要是你搜出人來,我不但馬上還人,而且還低頭認罪,任憑處置。   好,蕭老,這話可是你說的。   有大檔頭在座,這話還能錯得了!只是,九姑娘,你要是搜不出人來呢?   花九姑柳眉一豎,剛要說話。   卓大娘進來了,向著巴天鶴施一禮,正眼也沒看花九姑一下,然後轉向蕭錚:老爺子,姑娘從廠裏託人帶話,請您馬上去一趟。   蕭錚一怔忙道:果然,這丫頭   一頓向著巴天鶴深深躬身:大檔頭,蕭錚先給您賠罪,改天我再到熊督爺面前請罪去,   巴天鶴冷哼說道:既然人已進了西廠,我回去只好實話實說,請我們督爺找你們督爺去交涉了。蕭錚,這筆賬咱們以後有得算的。   他轉身外行。   花九姑沒主心骨了,急忙跟著走了。   蕭錚誠惶誠恐,一直送出了大門外,大門剛掩上,他扭頭望卓大娘:她人呢?   卓大娘道:瞧您問的,您說她人呢?   蕭錚有點生氣:叫她來見我,我要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邁步走了。   卓大娘跟了上去:您看這個人,值得麼?   他不是頭一趟來,又跟總教習認識,怎麼說都值得   那不就行了麼,您還要問姑娘什麼?   這下得罪人大了,我要問問她怎麼善後。   那您更不必問,姑娘什麼時候辦錯過事,什麼時候給您惹過麻煩?   你   老爺子,剛才我那般說辭,就是經過姑娘授意,要不是姑娘這一招,能嚇退花九姑那個刁婦麼。   蕭錚搖頭苦笑:我算是服了你們這一老一少了,好,好,好,我認輸,行了吧。   蕭錚往後去了。   卓大娘沒再往後跟。      蕭府外,花九姑望著那兩扇大門直發狠。   巴天鶴道:蕭家丫頭這一著辣,她把人送進了西廠,那地方不是你我能去的,只好回去實情實稟了。   巴天鶴要走。   慢著。花九姑伸手拉住:怎麼說屬下也不信那丫頭已把人送進了西廠。   既是不信,你剛才為什麼不搜?   大檔頭,那老兒有下文等著我呢,我怕讓他扣住啊。   那   大檔頭,咱們也給他來著辣的。   怎麼個辣法?   花九姑嬌靨湊過去,在巴天鶴耳邊低低說了一陣。   巴天鶴道:有用?   明天早上您就知道了。   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什麼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只有巴天鶴跟花九姑他們兩個知道。      這一夜很安寧,花三郎睡得也很安寧。   他沒有驚動那兩個專為侍候他的侍婢,那兩個侍婢也沒有驚動他。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他若不是因為天大亮才醒的,他是被外頭的話聲驚醒的,醒過來,又聽見那話聲:花少爺還沒起呀。   一聽就知道,是卓大娘的話聲。   花三郎沒容外頭的人答話,立時接口應道:卓大娘麼?醒了,我馬上就起來。   外頭卓大娘的話聲帶著笑:那我在外頭等您了。   旋即,門簾兒一掀,兩個俏丫頭進來了,送進來了洗臉水,沒說話,淺淺一禮又退了出去。   花三郎怎麼好再賴在被窩兒裏不起,總不能再讓人家兩個姑娘家侍候穿衣裳,他起來了,穿好衣裳去洗臉,連洗臉水都是香香的,那香味居然跟賈玉身上的香味兒一樣。   花三郎越發相信自己的想法不差,賈玉定是蕭錚的乘龍快婿,常在這兒住,也常用這種水洗臉,甚至洗澡。   洗好臉走出去,他為之一怔,卓大娘坐那兒等著,旁邊小几上擱著精美的早點。   卓大娘含笑站起:花少爺,您請用早點吧,用過早點,我陪您見老爺子去。   定定神,花三郎道:老爺子要見我?   您怎麼忘了,老爺子今兒個要陪您進廠見督爺去。   呃,該死,這麼晚才起來,沒誤事兒吧。   不會的,督爺那會起這麼早。   花三郎這才寬點心,可是往几旁一坐,看看眼前的精美早點,他又不安了:怎麼好這麼麻煩。   卓大娘含笑道:麻煩什麼,誰不吃飯哪,這是府裏小廚房做出來的,只不知道對不對您的口味了。   小廚房做的早點,這不是上賓是什麼,沾了蕭府姑爺的光了。   怎麼會不對口味,不用吃,看著就垂涎。   花少爺真會說笑話。   這種精美早點,花三郎在家的時候不是沒吃過,每天都吃,可都沒這一餐舒服,都沒這一餐對胃口。   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只有一種可能,人家蕭府小廚房掌勺師傅手藝高。   他忍不住問:卓大娘,府上小廚房的大師傅是那一位?好手藝。   卓大娘眸子轉了轉,抿嘴笑答:是位姑娘。   花三郎由衷讚嘆:簡直是位天廚星,女易牙,有機會我要見見。   放心,不會讓您見不著的。   卓大娘含笑帶著花三郎出了小樓。   早餐吃得舒服,精神也似乎為之一爽,起先沒在意,後來越走越覺不對,卓大娘不是帶他往花廳走,走的是一條曲折縵迴的畫廊。   他想問,又忍住了,蕭錚不一定非在花廳見他啊!   事實的確如此,卓大娘帶他進了一個花園,花園不大,但亭、臺、樓、榭一應俱全,而且一草一木美而雅,無不經過精心的設計與佈置。   蕭錚就站在一座假山旁。   老爺子,給您把花少爺請來了。   卓大娘似乎永遠不用向蕭錚施禮。   花三郎拱起了手:起太晚,讓老爺子久等了。   蕭錚笑道:我是慣早起,老弟臺你起得可不算晚,咱們這時候進廠去見督爺,正是時候,請吧。   蕭錚這裏含笑一擺手,假山那裏竟突然出現一個門戶,一道乾淨的石階直通下去。   花三郎為之一怔:秘道?   不錯!   通西廠?   不,只通到隔壁,這是我這個總管的主意。   花三郎轉望卓大娘。   卓大娘含笑道:走吧,花少爺,我送您跟老爺子過去,過去以後您就知道為什麼我讓走秘道,從隔壁出去了。   花三郎沒再問,蕭錚先進秘道,卓大娘陪著他跟了進去。   假山的門戶關上了,嚴絲合縫兒,什麼也看不出來。   往下的石階十來級,然後秘道就是平面直了,上下左右一色大理石砌成,隔十步兩邊就各一盞燈,挺亮,映著燈光,磨光的大理石像鏡子,能照見人。   秘道不長,十來丈後已到盡頭,又登石階,打開門戶,走出秘道,是間堂屋,門戶就在神案下。   堂屋裏不見人,望出去是個大院子,院子裏停著一輛馬車,車旁站著兩名黑衣劍手,一個車把式。   出堂屋到了院子裏,兩名黑衣劍手迎過來恭謹躬身。   卓大娘道:花少爺,跟老爺子上車吧,等車出了大門,您掀開車簾一條縫兒,往蕭府門前附近看看。   花三郎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跟蕭錚上了車,卓大娘上前放下車簾,等車把式把車趕出大門,到了街上,他掀開車簾一條縫望出去。   他看見蕭府大門外,也看見隱身左近的巴天鶴、花九姑,還有一些東廠的人。   難怪卓大娘能以一個不諳武技的坤道,當上了蕭府一人之下,近百人之上的總管。   只聽蕭錚一聲輕笑道:讓他們在那兒等吧,說不定到快晌午的時候,卓大娘能給他們送飯去。   花三郎笑了,臉上笑,心裏想:東西兩廠也在明爭暗鬥,而且鬥得很厲害啊!   花三郎沒再掀車簾,一任蹄聲得得,輪聲轆轆,馬車東彎西拐。   約莫一盞熱茶工夫,馬車停了一下,蕭錚在腰間摸了一下,然後手從車篷裏伸出去,旋又收回來往腰裏塞了一下,馬車又往前走了。   花三郎沒問,他知道是驗腰牌。   蕭錚也沒說什麼。   馬車又往前走了十來丈,停下來了。   蕭錚道:老弟臺,從這兒往裏走,咱們要走路了,請下車吧。   他掀開車簾偕同花三郎下了車。   下車的地方,是個大院子,相當大的大院子,除了車前站著兩名二檔頭之外,別的一個人也看不見。   兩名二檔頭向著蕭錚躬了躬身,轉身往後行去。   蕭錚抬抬手,示意花三郎跟著走。   沒人說話,花三郎也悶聲不響,但是他心裏明白,蕭錚在西廠的身分不低,至少要高於二檔頭。   過一處城門似的門,進了另一個院子,看見人了,全是佩著刀的番子,隔不遠就是一個,凝立不動,臉色冷肅,怪懍人的。   走完一條筆直的石板路,進入一座大殿似的建築,虎皮椅居中高擺,兩旁雁翅似的排列著八名二檔頭。   蕭錚拉住花三郎停下。   兩名二檔頭疾步趨前,離虎皮椅十步單膝點地不動。   旋即一陣整齊而緩慢的步履聲,劃破了大殿的沉寂,兩前,一中,八後,十一個人從大殿後轉出,進入大殿。   兩前,八後十個人,清一色的大檔頭。   中間那位,穿著跟提督東廠的那位一樣,所不同的是,這位身材瘦小,膚色黝黑,圓眼,隆準,薄唇,兩腮內凹,顴骨高聳,臉上除了一片懍人的冷肅之氣外,別無一點表情。   到了虎皮椅前,黑瘦太監入座,兩名大檔頭侍立左右。八名大檔頭一字排列身後。   大殿裏,又恢復了沉寂。   黑瘦太監微微擺了擺手。   兩名二檔頭站起來躬身後退,一直退到了大殿門口。   黑瘦太監抬眼望蕭錚跟花三郎,目光比冰還冷。   蕭錚忙低頭,急步趨前,躬下身去。   就是他?黑瘦太監冰冷問道。   回督爺,就是他。   嗯!   蕭錚忙轉身:上前叩見督爺。   花三郎從容,泰然,走上前抱拳躬身:草民見過督爺!   他沒叩見。   座旁兩名大檔頭臉色變了。   黑瘦太監兩眼之中閃過冷電,在扶手上的右手微一揚,兩名大檔頭算是沒動。   你就是花三郎?   是的!   你想投效西廠?   是的。   你憑那一點想讓西廠要你?   花三郎微一怔:督爺,聽說憑蕭老的推薦,可以不經過考驗。   蕭錚他也只能保證你的忠誠,朝野之中,忠誠的人不在少數,但卻不一定個個夠格進入西廠。   花三郎雙眉微揚:既是這樣,草民就這麼說,草民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文的也許不必表現,武的   目光一掃黑瘦太監身後:您西廠這幾位大檔頭,恐怕沒一個是草民的對手。   這句話還得了。   簡直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黑瘦太監身邊的十名大檔頭,為之勃然色變,十八道冷電怒火般目光直逼花三郎。   身左大檔頭躬身道:督爺,您應該給他個表現的機會!   黑瘦太監目注花三郎,緩緩地說道:花三郎,西廠中比武競技,倘有死傷,可是兩不償命的。   花三郎道:以草民看,督爺還是下令改為二檔頭賜教吧。   本督說的話,你沒聽見,倘有死傷,他們固然可以不負責任,你也可以不必償命。   草民聽得很清楚,但是草民不願傷人,若是勝過幾位大檔頭一招半式,叫幾位大檔頭以後還怎麼帶人。   十名大檔頭個個臉色煞白,身上的披風無風自動,撲簌簌作響。   黑瘦太監則仰天哈哈大笑:花三郎,你也未免太狂妄了,普天之下,能勝本督座下這幾個大檔頭的人還不多,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勞你為他們操心   笑聲一斂,臉色倏地轉陰冷:古檜!   身左大檔頭兩眼寒芒暴閃,一躬身,大步而出。   蕭錚的神色顯得很著急,但是他沒辦法攔阻這場形同拼命的比試。他不敢,他焦急的看花三郎,花三郎卻裝沒看見。   大檔頭古檜一直逼到花三郎身前五步:花三郎,你只有蕭家這門朋友。   不錯!   那就讓蕭家給你收屍吧。   揚手一掌劈向花三郎。   掌力雄渾,一上手就是重手法。   花三郎道:只怕未必。   他一閃身,躲了開去。   他沒有還擊,古檜卻以為他不敢出手,冷哼一聲,隨影附形追到,探掌疾抓花三郎胸腹。   西廠的大檔頭,的確不等閒,不但身法迅捷如電,出手也疾快如風,尤其那五指尖端透射絲絲指風,中人如割。   花三郎似乎沒來得及躲,眼看古檜的五指就要沾衣。   九名大檔頭面泛森冷笑意。   蕭錚也面現驚容。   獨黑瘦太監神色木然,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忽聽花三郎一聲輕笑:古大檔頭,小心。   只見他身軀疾轉,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兩條人影倏分,再看時,不由神情均震,九名大檔頭身不由主,往前邁了一步。   古檜白著臉站著,混身上下沒一點傷,但是他身上的披風不見了。   披風在花三郎手裏,他神定氣閒地提著,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古檜忽然向著黑瘦太監躬身:請督爺恩准,屬下願以兵刃   黑瘦太監一擺手:兵刃讓給別人吧。   古檜何曾受過這個,前後沒滿三招,儘管氣得肺要炸,可是黑瘦太監有了這句話,他連半句話也沒敢再多說,一躬身走了過去。   花三郎順手摺好了披風,雙手遞出。   古檜從花三郎身前白著臉走過去,沒接披風。   只聽黑瘦太監道:接過去!   古檜停步回身,接過披風去轉身就走。   黑瘦太監道:南宮珮。   身右大檔頭一躬身,舉步直逼花三郎,停在花三郎身前十步處,一伸手,一名二檔頭取下佩劍,疾步過來遞上。   南宮珮看也沒看,一把抓過長劍。   黑瘦太監道:花三郎,你慣用什麼兵刃?   花三郎道:草民什麼兵刃都用,但總不能找根樹枝向南宮大檔頭討教,那位借把劍來用用吧。   黑瘦太監道:你能用軟劍嗎?   花三郎道:能。   黑瘦太監手往腰間一摸,往外一抖,一道冷電似的森寒光芒向著花三郎疾射而至。   花三郎一躬身:多謝督爺。   他讓過劍鋒,探掌一抓,冷電倏斂,再看,花三郎手裏多了一把軟劍,劍身只有一指多寬。   行了,知道了,這位提督西廠的黑瘦太監,是位內外雙修的一流高手,至少,是位一流的劍術高手。   花三郎回過劍鋒,順手一抖,把柄軟劍抖得筆直,眾人,包括黑瘦太監在內,都為之臉色一變。   花三郎忍不住脫口道:好劍,督爺這把軟劍,恐怕是百年前來自西南的貢品。   黑瘦太監道:你的眼力不錯。   軟劍仍筆直挺在那兒,花三郎抬眼望南宮珮:大檔頭請賜招吧。   南宮珮像沒聽見,連劍都沒出鞘。   顯然,他很自負,不肯先出手。   花三郎一笑道:有僭。   一聲有僭振腕出劍,軟劍疾若靈蛇,抖出一朵劍花,飛捲過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花三郎抖出來的劍花雖只一朵,但是其手眼身法步,以及出劍之速捷穩健,絕對是一代大家之風。   黑瘦太監為之微微動容。   南宮珮神情一震,疾退三尺,同時探腕揚臂,龍吟起處,長劍也出了鞘。   他還沒來得及出劍,花三郎一聲:南宮大檔頭留神,這是兩朵。   手隨話動,鐵腕振處,兩朵劍花飄了過去。   黑瘦太監為之一怔,他沒想到花三郎抖出兩朵劍花。   南宮珮一驚,長劍隨手揮出,疾迎花三郎掌中軟劍。   他想憑內力磕擊花三郎的軟劍。   適才黑瘦太監一句把兵刃留給別人,又命南宮珮出陣對敵,足證南宮珮在劍術上有很深的造詣。   而事實上,南宮珮拔劍出鞘的手法,以及出招的手法、方位、角度,都是一流的、最佳的,在劍術一道上,譽之為當代有數高手,實不為過。   他想憑內力磕擊軟劍,花三郎胸中雪亮,卻不讓他如願。   手腕微斜,軟劍走偏,帶笑說道:大檔頭,這是三朵!   話落,劍尖上現出劍花三朵,一上二下,飛向南宮珮。   南宮珮吃了一驚,飄身疾退。   黑瘦太監面現驚容,他絕沒想到花三郎能抖三朵劍花。   南宮珮一退又進,披風飄揚,長劍揮灑,唰,唰,唰,一連攻擊三劍。   這三劍一氣呵成,且速捷無比,不帶一絲火氣。   而,花三郎都躲開了,不但躲開了,且身法、步法,靈妙瀟灑兼而有之,漂亮極了。   四朵。   花三郎抓住南宮珮招式用老,尚未變招前的一剎那,又抖出了四朵劍花。   似乎,他意不在傷人,也不在求勝,只在表演他的劍術,南宮珮前後出了四劍,沒能碰到他一點衣角。   黑瘦太監霍地站起:夠了。   南宮珮躬身而退。   花三郎沉腕收劍,微躬身軀:督爺,這一陣,應是秋色平分。   他隻手呈上軟劍。   黑瘦太監視若無睹,道:花三郎,你若是全力施為,能抖出幾朵劍花。   花三郎道:草民獻醜。   隨手一拋,九朵劍花立現劍尖。   黑瘦太監神情猛震,勃然色變,一時沒說出話來。   只因為,九朵劍花是劍術造詣中的登峰造極,至今沒聽說過有誰能抖出十朵劍花,能抖九朵的,似乎除了武當掌教外,就沒聽說再有別人。   這是苦練的結果,當然也跟天賦有關係。   劍花九朵,就等於九把長劍同時攻出,倘若是花三郎有意傷人,南宮珮早血濺屍橫了。   在場無一不是行家,無一不暗自驚嘆開了眼界。   蕭錚只有這麼一個念頭,幸虧花三郎有意投效西廠,幸虧當初他蕭家沒真正跟這位年輕人為敵。   忽聽黑瘦太監驚嘆出聲:花三郎,花三郎,你讓本督嘆為觀止,想不到劍術一途的至高造詣竟出現在你手上   督爺誇獎,草民只是賣弄些花樣而已。   黑瘦太監道:花三郎,你多大年紀?   回督爺,二十多了。   你究竟是什麼出身?   不怕督爺見笑,江湖浪子。   你總有個師承。   督爺原諒,他老人家自號無名老人。   無名老人,看來你是不願說。   不,督爺明鑒,連草民自己也僅知道四字無名老人。   黑瘦太監霍地轉望南宮珮:南宮珮,你怎麼說?   南宮珮一臉肅穆,欠身道:屬下只有謝他劍下留情。   黑瘦太監一點頭:這倒是實話,花三郎,這把劍   花三郎再次雙手呈上。   不,本督送給你了。   花三郎一怔:督爺   這把劍是貢品,也是名劍,當今世上,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比你用它更為恰當了。   花三郎欠身道:恭敬不如從命,多謝督爺賞賜。   他撩起衣衫,把軟劍環扣在腰間。   黑瘦太監道:本督聘你為西廠總教習,直接聽命於本督。   花三郎又一怔:督爺,這叫草民怎麼敢受。   所有的大檔頭、二檔頭立即向著花三郎恭謹躬身:見過總教習。   花三郎忙一答禮:不敢當。   轉望黑瘦太監:還請督爺收回成命。   黑瘦太監道:本督一向只有發令,向不收回,蕭錚。   蕭錚如大夢初醒,連忙躬身:屬下在。   黑瘦太監道:你父女薦才有功,著你真除大檔頭,你女兒為本廠總巡察。   蕭錚立即單膝點地:多謝督爺恩典。   黑瘦太監道:古檜。   古檜上前躬身:屬下在。   黑瘦太監道:本督所命諸事立即發佈,呈文內行廠報備,並行文知會東廠。   是。   黑瘦太監道:花三郎。   花三郎道:草民在。   你不願任職本督座下?   卑職在。   這才是,你現住何處?   花三郎道:卑職現住客棧。   黑瘦太監道:本督命人給你準備住處,今晚以前,搬進西廠。   是!   蕭錚忙道:督爺,屬下可否為總教習告個假。   你為總教習告什麼假?   屬下想備幾杯水酒,恭賀總教習榮任,也許要陪總教習作竟夕之歡。   蕭錚,你打算要陪客麼?   屬下的榮寵,只恐請督爺不到。   黑瘦太監嘴唇牽動,微一笑:你們去吧,本督那有那空閒。   謝督爺。蕭錚一躬身,轉望花三郎:總教習,請吧。   花三郎道:督爺可還有什麼交代?   去吧,本督寬限一日,准你明天日落以前搬進廠來,其他的事,自有人為你準備。   謝督爺。   花三郎一躬身,偕蕭錚退了出去。   黑瘦太監望著花三郎走出去:從今以後,我西廠的聲勢,要凌駕於東廠之上了,恐怕連九千歲自領的內行廠都得遜色三分。   一擺手,十名大檔頭,四名二檔頭擁著他往後行去,轉眼間隱入殿後不見了。   大殿陷入空蕩,寂靜之中      馬車往西廠外馳動。   蕭錚在車上表現了熟絡:恭喜總教習,賀喜總教習。   那兒的話,不是蕭老,我那有如今,我要好好謝謝蕭老。   總教習,您可別跟我這樣,我固然是薦才有功,但我這功是因為薦才而來,倘若不是總教習您讓督爺驚為奇才,就算有我的推薦,您也進不了西廠啊。   蕭老客氣了,總而言之,蕭老的這個大好處,我是要永誌不忘的。   蕭錚倒不敢求什麼,往後仰仗的地方還多,若總教習能多照顧,蕭錚就心滿意足了。   蕭老怎麼說這話,花三郎不是過河拆橋的人,往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我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蕭錚哈哈笑道:總教習言重了,總教習言重了。   花三郎話鋒忽轉:蕭老,能不能代我多邀個朋友?   當然可以,總教習的朋友,還不就是蕭錚的朋友,總教習儘管邀就是,人多更熱鬧。   我是說,請蕭老代邀。   呃,讓我代邀,但不知總教習的朋友   就是我那位賈兄弟賈玉。   呃,賈玉。   不是我那位賈兄弟,花三郎照樣沒有如今,我理應謝之當面。   蕭錚哈哈一笑道:這個行,行,到家之後,總教習交代卓大娘就是,她自然會替總教習安排。   車行甚速,說話之間,不知不覺已近蕭府。   忽聽趕車的道:老爺子,是走原路還是   蕭錚道:還是原路。   花三郎馬上接口道:不,蕭老,馬車直馳蕭府大門。   這   蕭老,我如今已是西廠的人了,花九姑娘跟巴天鶴還能把我拖回去不成。   那個不是,我只是怕   蕭老,不要弱了西廠的聲勢啊!   蕭錚遲疑一下,旋即道:不走原路了,馬車直馳大門口。   是!   趕車的在外應了一聲,馬車加速行駛,轉眼工夫之後,馬車停下。   到了蕭府大門口了。   蕭錚掀開車簾,偕同花三郎下車,一眼就看見花九姑跟巴天鶴奔了過來。   花三郎低低道:蕭老不要管,讓我來應付。   蕭錚低應一聲,擺擺手支走了馬車。   馬車馳走,巴天鶴、花九姑雙雙奔到,花九姑一雙妙目盯上了花三郎,巴天鶴則劈頭便道:蕭老,你好一著瞞天過海呀。   蕭錚裝糊塗:大檔頭這話我是去接花總教習回來的呀!   花九姑一怔:花總教習?   花三郎含笑道:九姐,小弟我蒙西廠督爺恩典,賞了個西廠總教習職務,一筆寫不出兩個花字,九姐是不是也替兄弟我高興?   當然了!花九姑強笑道:兄弟,你可真是平步青雲,一步登天了,一筆寫不出兩個花字,九姐我光采大了。   巴天鶴道:蕭錚,你可真會搶啊!   那可不,花九姑道:誰叫人家有個花不溜丟,香噴噴的女兒呀。   蕭錚聽得為之一驚:九姑,這完全是因為我們督爺愛才   花三郎接口道:還請兩位代我回覆熊督爺,愛護之意,永銘五內,來日容我再上東廠去拜謝,我跟蕭老還有事,失陪了。   蕭府的大門開了,開門的是柳三影帶著兩個人。   花三郎跟蕭錚轉身就往裏走。   花三郎。   巴天鶴沉不住氣,揮掌就抓。   花三郎笑一回身,伸手就扣住了巴天鶴的腕脈,道:巴大檔頭,可不要傷了東西兩廠的和氣。   微振鬆手,巴天鶴蹌踉而退,花九姑忙扶住。   花三郎偕同蕭錚進了門,大門砰然一聲關上了。   巴天鶴氣得臉都白了,猛一跺腳:咱們走。他跟花九姑轉身奔去。   門裏,蕭錚臉色有點沉重:總教習,這麼一來,恐怕真要傷兩廠的和氣了。   花三郎笑笑道:那怎麼辦,蕭老,咱們督爺是衝人低頭賠笑的人嗎?   蕭錚道:這倒也是。   花三郎道:放心,天大的事,花三郎一肩擔了。   蕭錚要說話沒說話,他正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柳三影上前躬身:老爺子。   蕭錚找到了岔開話題的機會:見見總教習。   柳三影一怔:總教習。   不懂麼,督爺聘花爺為總教習了。   呃!柳三影如大夢初醒,驚慌失措忙躬身:柳三影見過總教習。   花三郎沒答禮,卻含笑道:柳管事別客氣,咱們不打不相識,還是朋友。   總教習抬舉,總教習抬舉。   花三郎沒多停留,跟蕭錚去了後院。   後院裏出迎的,是管事柴立。   蕭錚頭一句話,就是讓柴立見過花總教習。   當然,柴立又是一副恭謹、巴結、諂媚樣兒。   後花廳坐定,女總管卓大娘進來了,蕭錚照樣是那句話,卓大娘免不了一番恭賀,但卻沒顯出令人起雞皮疙瘩神態與言詞。   女總管果然不同於別人。   要不她怎麼能當上蕭府的女總管。   花三郎有點意外,但並沒有怎麼在意。   提起了大門口整了巴天鶴跟花九姑,卓大娘只是微笑不語。   提起了花三郎要請賈玉,卓大娘這才有了興趣,似乎只有賈玉,才能引起她的重視。   望望蕭錚,卓大娘笑道:老爺子打算什麼時候開席?   蕭錚道:就是晚上吧,總教習看怎麼樣?   花三郎道:我是客隨主便,不過卓大娘一定要幫我請到我那位賈兄弟。   您放心!卓大娘笑著說:賈少爺一定到。   蕭錚要說話,卓大娘卻截了口:老爺子,今兒晚上恐怕要鬧到很晚,總教習是不是要趁這時候歇息一下?   蕭錚似乎剛想到:呃!對,是該讓總教習趁這時候歇息一會兒。   花三郎覺得有點怪,可是他卻看不出什麼來。   似乎,人家也不容他有機會看出什麼來,卓大娘那兒已經含笑說請了。   花三郎只有站了起來。   陪他的,仍是這位女總管,他歇息的地方,也仍是那座雅緻、寧靜而舒適的小樓。   花三郎躺上了床,真歇息了,只因為他知道他現在還摸不著頭緒,欲速則不達,也不能操之過急。   如今他已然榮任西廠的總教習,已經是一步登了天,還急什麼、愁什麼。   所以,他真歇息了,閉上眼,什麼也不想。   不想是假的,他眼前晃動的,是南宮玉的笑靨。   他不明白,南宮玉的笑靨為什麼會在他眼前浮現。   他更不明白,南宮玉的笑靨,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在他眼前浮現。   不該有如是,卻揮之不去,驅之不散。      卓大娘出了這座小樓,又到了那座小樓前。   這回,她上了小樓。   小樓上,一個精雅的小客廳,裏邊一間屋,垂著珠簾,從那珠簾縫兒裏,透傳出陣陣的幽香,令人欲醉。   可惜,花三郎不是在這座小樓上,要不然他一聞就知道,這香,是他賈兄弟身上的香。   卓大娘往小客廳裏一坐,要說話。   珠簾的那一邊,已經透傳出一個甜美、輕柔,還帶著幾分笑意的話聲:昨夜燈花開雙芯,今朝大娘走奔忙,難不成有什麼喜訊兒?   卓大娘笑了:可不,姑娘的苦心沒白費,人家已經當上了西廠的總教習了。   那甜美話聲道:哎喲,那不就高不可攀了。   卓大娘道:是高了點兒,可也得飲水思源哪。   他會麼,大娘!   怎麼不,口口聲聲都是他那賈兄弟。   賈郎這份苦心沒白費。   賈郎!賈郎今兒晚上可得露面兒了。   怎麼,大娘?   怎麼?不跟您說了麼,他口口聲聲都是他那賈兄弟。   她把蕭錚晚上設宴慶賀的事告訴了珠簾那邊的她,也把花三郎盼代邀賈玉的事告訴了話聲甜美、輕柔的這位姑娘。   聽畢,姑娘輕笑,直如珠走玉盤,那大娘,就給賈郎捎個信兒去吧。   卓大娘笑道:這信恐怕還得您的親筆。   姑娘她話鋒忽轉:東邊兒那幾位怎麼樣?   卓大娘笑容微斂:不會善罷甘休,恐怕是個麻煩。   督爺敢把總教習給他,也就沒放在心上,是不!   姑娘應該知道,在九千歲面前,西邊兒一直不如東邊兒。   焉知西邊兒不從此揚眉吐氣?   卓大娘道:但願如此了。   我不會看錯了,大娘不也生就一雙慧眼嗎?   姑娘,別慧眼不慧眼了,他認識那位南宮在先,這可不是好事。   我不怕,她不是我的對手,何況,他們之間還有個霸王。   姑娘,這種事啊,別說霸王,就是老天爺也擋不住的!   大娘,別嚇唬我好不好?   您明知道我不是嚇唬您。   姑娘輕笑道:知道,說著玩兒的,您放寬心吧,有大娘這麼個女諸葛在,我還怕戰不勝,攻不克!   卓大娘笑了:有您這一句,我還能不賣命!   樓梯響動,有人上來了。   姑娘道:爹來了。   卓大娘站了起來。   果然,來得正是蕭錚。   姑娘嬌嗔:哎喲,爹,人家的小樓都快塌了。   蕭錚道:丫頭,別又想訛爹了,爹來是為告訴你件事。   姑娘道:回家以後的事,大娘都告訴我了,爹來告訴我的,八成兒是在廠裏的情形。   對!   他的表現怎麼樣,怎麼不錯,要不然督爺不會把總教習給他。   他太狂了,硬挑幾位大檔頭。   結果呢?   結果,古大檔頭拳掌受挫,南宮大檔頭劍下稱臣。   這能叫狂。   也難怪他狂,丫頭,他能抖出九朵劍花。   卓大娘一怔。   姑娘輕叫:怎麼說,幾朵?   九朵。   卓大娘臉色大變。   姑娘叫道:天,九朵,我還真沒想到,他居然能天這簡直是劍術的登峰造極,他才多大年紀   卓大娘道:姑娘,天賦。   他,他究竟是有多淵博,有多深。   蕭錚道:丫頭,更重要的,是他的來歷,摸清楚他。   督爺的交代?   不是,不過督爺一定會交代。   一名彩衣少女飛了上來,手上拿著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老爺子,廠裏派人送來的。   蕭錚急拆閱,旋即道:看,是不是,督爺的密令,速查明花三郎來歷。   那就把事交給我吧。   丫頭,可千萬別露出什麼。   您要不放心,我把事交還給您。   蕭錚道:你這丫頭,爹要是連你都信不過,還能信得過誰,只是,他這個人很機警   當然機警,要是反應遲鈍的傻子,咱們還會當寶似的抱他麼,就算咱們抱他,督爺也不會要他呀,您說是不是?   是理、是理,你說的都是理,只是爹的意思是   您的意思我懂,兩個字小心就是了,可是恐怕您還沒弄懂我的意思。   丫頭,你是什麼意思!   他的來路要是沒問題,真是一心只想投效,別說是讓他知道咱們摸他的底,恐怕打他都趕不走,他的來路要是有問題,所謂投效是別有用心,那麼一旦他警覺咱們在摸他的底,他馬上遠走高飛了,這不是挺好麼?   蕭錚忙道:遠走高飛好!丫頭,他的來路要是有問題,投效是別有用心,不能讓他遠走高飛呀!   姑娘輕哼一聲:您說的好,不能讓他遠走高飛,他一下能抖出九朵劍花,這種武功造詣的人,試問誰能攔得住他,誰又能拿他怎麼呀。   蕭錚呆了一呆,道:這   您別這了,爹,如果真要是這麼回事,到那時候讓他遠走高飛,對咱們來說,未嗣不是福啊。   蕭錚額頭上忽然見了汗漬:不管怎麼說,他最好是別有問題,要不然可叫咱們怎麼跟督爺交代啊。   姑娘道:您放心,主意是我出的,真有這麼個萬一,到時候督爺那兒,自有我去說話。   蕭錚道:丫頭,我是你爹,你是我的女兒,不管是誰說話,那都不是鬧著玩兒的呀。   爹,您是怎麼了,這種事本來就是冒險的事,您既想邀功,又怕冒險,那怎麼成,既是這樣,您當初別答應多好。   卓大娘半天沒說話,這時候突然插嘴道:老爺子,咱們現在是一隻腳已經踩下去了,再想抽腳也來不及了,只有硬著頭皮往前去,您放心吧,姑娘會把這件事辦得穩穩當當的;您只管去養您的神,準備晚上宴客吧!   蕭錚沉默了一下,旋即點頭道:好吧。   他轉身下樓走了。   姑娘道:早知道我就不管這閒事,人都要了,還信不過人家。   卓大娘微微一笑道:姑娘,督爺不比咱們,提督西廠,負那麼大責任,他能不謹慎,不小心麼。   那怎麼辦,難道還要我上西廠具結立保不成?   卓大娘笑道:姑娘,我知道您,這會兒難免偏心,可是督爺既然已經交代下來了,您也把事要過來了,好歹您就費費心吧。   我把事要來,我把事要來,是因為我不願意讓別人去惹他。   我還能不知道您的用心,只是您也不能讓老爺子為難啊,您說是不是?   只聽姑娘吁了一口氣,沒再聽姑娘說話。   卓大娘道:您也養養神吧,我得張羅晚上宴客的事兒去了。   姑娘仍然沒說話,珠簾的那一邊,就好像沒人似的。      這兒是西廠的中心重地,一個院子,不太大,四邊長廊,中間的院子裏種著四時花木,打掃得很乾淨,也顯得很寧靜。   坐北朝南那一排長廊上,三間屋,門關得緊緊的。   看不見一個人影,聽不見一點聲息。   不,有聲音,那是一個人說話,突如其來的一個話聲,劃破了這份寧靜。   那話聲只有一句:帶她上這兒來好了。   是!   有人恭應一聲,旋即,中間那間屋門開了,一名大檔頭低頭退出,帶上門,順著長廊走,然後拐個彎不見了。   轉眼工夫之後,這名大檔頭又踏上了長廊,身後還跟個人,這個人,赫然是賈玉。   到了坐北朝南長廊中間那間屋前,大檔頭推開門,把賈玉帶了進去。   這間屋挺大,也挺靜,掛著幾幅垂地的紗幔,穿過一幅幅紗幔,一個豪華、舒適的地方頓時呈現眼前。   紅氈鋪地,八寶軟榻橫斜,牆角金猊裏,正裊裊地飄香。   緊靠金猊之旁,是具朱漆木架,上頭橫放著一把斑斕古劍。   八寶軟榻頭上,有只矮腳漆几,上頭擱了個水晶盤,裏頭放著幾樣水果,最惹眼的是那串葡萄,一看就知道是吐魯番的品種。   几旁站著兩名青衣侍婢,正輪流摘著葡萄往一個人嘴裏送。   這個人,斜倚在軟榻上,正是那位提督西廠的黑瘦太監。   大檔頭帶賈玉進來,一躬身,退向一旁。   黑瘦太監入目賈玉,微一怔。   賈玉上前躬身:督爺,是我。   黑瘦太監忽然笑了,擺擺手,兩名青衣侍婢施禮而退,黑瘦太監坐了起來,笑道:你怎麼這身打扮?   賈玉微笑:您說,這身打扮有什麼不好。   又有什麼好,北京城裏逛一趟,非招得大姑娘、小媳婦成群去後頭跟不可,豈不給王城的看街的惹麻煩。   他們豈奈我何。   巡城的都老爺可不好說話啊。   有您給我撐腰,我又怕誰。   你這張小嘴兒,你就準以為我會管。   要不要試試看?   黑瘦太監大笑,一指賈玉身後錦凳:坐。   謝謝您。   賈玉微欠身,坐下。   黑瘦太監目光一凝:我給你升官兒了,知道了麼?   知道了。   是來謝我的?   不是。   黑瘦太監微一怔,賈玉接著道:督爺,您愛聽口頭上言謝,   黑瘦太監笑了:你明知道我不愛。   所以我才斗膽說不是。   黑瘦太監抬手一指,差點沒點著賈玉那粉妝玉琢的鼻子:這叫斗膽?你斗膽的事多了。   賈玉笑笑:我幹的大事也不少,您給我的膽,膽當然也就大了。   黑瘦太監大笑道:難怪我喜歡你,難怪我愛跟你聊,說吧!你非在這時候見我,有什麼事兒。   來聽聽您怎麼說,我薦的這個人堪不堪用?   不堪用我會把總教習給他?   您不該把總教習給他。   黑瘦太監一怔:我不該把總教習給他?   您還不清楚他的來歷,是不是!   你薦的,我還要清楚他什麼來歷。   那您為什麼給蕭家一紙密令,讓摸他的底呢?   黑瘦太監一呆,旋即微笑點頭:好傢伙,敢情是來興師問罪的?   興師問罪,這個斗膽我還沒有,不過是仗著些寵慣而已。   黑瘦太監遲疑一下:這樣好不,那紙密令,我撤回。   發號司令的是您,我豈敢加以左右。   真厲害!黑瘦太監一搖頭:我算是服了你,得了好處還硬是不領情   仰臉望那名大檔頭:給我記住,發往蕭家的那紙密令撤回。   大檔頭躬身答應:是。   黑瘦太監望賈玉:現在我想聽你口頭上言謝,你就不能說一聲。   賈玉繃著冠玉似的一張臉:謝歸謝,但是我還請您收回另一樣成命。   另一樣成命?那一樣?   撤回總教習,給他個番子幹幹。   黑瘦太監一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將來萬一出點什麼事兒,我負不起這個責任。   開玩笑,密令,我可以撤回,給了他總教習,是當著那麼多人,出爾反爾,你叫我往後還怎麼帶人。   您就不覺得一下子給他的太多了。   我還嫌少,可是我總不能把副手給他,我還沒那大的權。   不行,那是您抬愛,您越這樣,我覺得肩頭越重。   那你是要我   您還是得撤回。   胡鬧,黑瘦太監臉色不好看了,一拍軟榻站了起來:你這是拿我這個提督開玩笑,沒人讓你負責   賈玉忙站起,含笑一禮:謝督爺。   黑瘦太監一怔:鬼丫頭,合著你是擠我這句話呢。   賈玉微笑道:我要回去了。   黑瘦太監招手道:等一等。   賈玉馬上收了笑容:怎麼,說出來的話,您又後悔了?   黑瘦太監沒說話,背著手繞著賈玉轉。   賈玉詫異地跟著他轉,最後還是沉不住氣,一跺腳道:您這是怎麼了嗎?   黑瘦太監馬上停了步,指點著賈玉道:記住我這句話,普天之下,我只有這麼一個喜歡的人,要是他想搶我這個喜歡的人,必得經我先點頭。   賈玉臉一紅:知道了。   帶著一陣香風跑了出去。   黑瘦太監笑了,笑容剛浮起,一名大檔頭疾步而入,恭謹躬身:稟督爺,熊督爺來了。   黑瘦太監的笑容馬上凝住:人呢?   大廳候著您呢!   黑瘦太監兩眼之中閃過兩道冷電:帶路。   是。   大檔頭躬身退後。   黑瘦太監邁步往外行去。      銀髮太監坐在大廳裏,神色冰冷,身後,除了巴天鶴之外,還有七名東廠的大檔頭。   兩名西廠的二檔頭侍立大廳門口。   氣氛不大對,西廠的兩名二檔頭一動也不敢動。   突然,這兩名二檔頭暗暗吁了一口氣,連忙躬下了身軀。   黑瘦太監進了大廳,身後只有兩名大檔頭。   銀髮太監像沒看見,坐著沒動,甚至連正眼也沒往廳門看一下。   黑瘦太監以牙還牙也沒看銀髮太監一眼,神情冰冷的走過去,大剌剌的一坐,一聲沒吭。   半晌,沉不住氣的是銀髮太監,他冰冷道:巴天鶴,說話。   是,巴天鶴一躬身,走出來向黑瘦太監躬身:督爺   他剛這麼一聲,黑瘦太監卻已開了口,語氣還要冷三分:巴天鶴,東、西兩廠的兩個提督在此,有你說話的餘地嗎?   是   巴天鶴夠窘的,只應了一聲是,下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銀髮太監哼、哼,一陣懾人心神的冷笑:陰海空   黑瘦太監立還顏色:熊英!   銀髮太監熊英霍地站起:陰海空,你竟敢唆使手下,搶我東廠的人!   黑瘦太監陰海空穩坐不動:熊英,他還沒有進你東廠。   當然還沒有進我東廠,是你的人把他搶走了。   陰海空微微搖頭:不,不,不,我的手下不是搶,是順理成章把他接了過來,因為我的手下在接人的時候,並沒有看見你的手下,也就是說,你的手下並沒有出現。   胡說!熊英厲聲道:花九姑跟蕭家那個丫頭明明照過面   不!陰海空仍微搖頭:熊英,你太抬高我的手下了,如果你的手下確曾出現,我的手下根本就沒辦法把人接過來。   熊英一怔,這才明白,他是讓人損了,吃了虧還送上門來挨損,那受得了這個,熊英滿頭銀髮忽地根根豎起,一襲錦袍也為之忽然暴漲,像吹了氣的,他人本就胖,這一發威更是嚇人,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陰海空的左腕。   陰海空夠鎮定,仍穩坐不動,眼皮也沒抬一下,冷然道:你要弄清楚,這兒是西廠,不是東廠。   打了你,你西廠的人又敢把我怎麼樣。   你不妨試試看,我可以保證,你走不出西廠!   我就不信。   他不信,那是口說的不信,事實上他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陰海空這時候抬了眼,嘴角泛起一絲森冷笑意,就這麼望著熊英。   髒了我的手。   熊英猛一甩陰海空的手。   陰海空突然仰天大笑,聲音不大,但卻震得門窗簌簌作響。   熊英戟指陰海空:你且慢得意,總有個講理的地方,你我九千歲面前見。   熊英轉身憤然外行,巴天鶴等急跟上。   陰海空再度縱聲大笑,一直到熊英帶著巴天鶴等他東廠的人出了大廳。   話聲一落,陰海空冰冷吩咐:早作準備,本督今晚要到蕭家赴宴。   身後大檔頭躬身恭應:是!      入夜,蕭家大廳燈火輝煌,筵開數桌,鮮紅色的桌巾上,清一色的銀器。   還沒看見客人,不過,據說蕭錚是把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都請來了。   京城裏臥虎藏龍,有頭有臉的,何只這幾桌。   那是因為蕭錚經過了挑選,在他眼裏,有頭有臉的並不多,他所挑出來的,都是京裏頂尖的人物。   今天晚上這一席酒,可以稱得上是盛況空前龍虎群英會。   只因為來的這每一位,都是跺跺腳京城晃動的人物。   但是,今天晚上的客人裏,並沒有官裏的人物。   蕭錚是個大字號的人物,畢竟他只是西廠的外圍,論分量,他還是差點兒。   尤其,東、西兩廠頭頂上還有個內行廠,過分招搖惹九千歲動了氣,別說是一個蕭錚,就是陰海空他也架不住。   花三郎還在他客居的那座小樓上,一身新行頭,全是蕭錚孝敬的,請來大綢緞莊的名師傅,現量現做,硬是限期趕出來的。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花三郎原來的一身行頭本不賴,已經是襯托出他的俊逸瀟灑了,再看看如今的花三郎,還得了。   別說侍候穿衣的女婢們,就連卓大娘這上了幾歲年紀的女人,都看直了眼了。   卓大娘越看越樂,當然她不是為自個兒樂。   讓丫頭們侍候著穿衣裳,花三郎問:大娘,今兒晚上蕭老請的客人都有誰呀?   卓大娘扳著指頭算上了,這個,那個,奈何花三郎似乎全沒著耳朵聽。   好不容易,卓大娘扳完了,花三郎接著又問:我那賈兄弟呢?   卓大娘說:總教習,賈少爺不能算老爺子請來的客人,所以我沒把他算在裏頭,不過,您放心,他一定到。   花三郎笑道:這就行了,別的人我就不管了。   卓大娘似乎忍不住:總教習,您跟賈少爺,真就那麼投緣?   不錯,尤其若不是我那位賈兄弟,我便沒有今天,為人,飲水不可不思源啊。   您既然這麼說,我就要斗膽問一句了,那您是打算怎麼謝賈少爺呢?   花三郎自以為自己沒料錯,賈玉準是蕭錚未來的東床,他知道該怎麼說,其實,也是他的由衷之言:說結草銜環,過分了點兒,也不切實際,說變犬變馬,那更要等到來生,我只有這麼說,為賈兄弟,我能赴湯蹈火。   卓大娘卻很滿足,笑道:這已經很夠了!   一陣樓梯響,蕭錚跟了上來,滿臉堆笑:總教習好了沒有。   花三郎道:蕭老,你讓我欠的債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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