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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密探

鐵血柔情淚 獨孤紅 18119 2023-02-05
  那中年人道:這家太白居是我開的!   果然!   花三郎呃地一聲笑道:原來是太白居的掌櫃,那好極了,我這兒帶有封信,請過目。   他把花九姑給他的那封信,交給了中年人。   中年人原本寒著一張臉,生似花三郎欠他錢似的,等看完了那封信,臉色馬上變了樣,春風解凍,換上了一張笑臉,凝目望著花三郎道:原來你閣下是九奶奶囑我好生款待,特別照顧,兄弟還敢有不敬遵的道理!   說完這句話,抬手啪、啪拍了兩巴掌。   這擊掌之聲方落,從櫃房裏閃出兩個人來,這兩個人年紀都差不多三十來歲,伙計打扮,可是目閃精光,步履輕捷,一看就知道是練家子,而且還不是庸手。   花三郎看在眼裏,胸中雪亮,他哎喲一聲道:還有哪,我說嘛,酒館裏怎麼會只有一個掌櫃的。

  中年人衝那兩個伙計道:把這位朋友請到咱們後院上房去歇著,九奶奶吩咐,好生款待。   兩名伙計詫異地看了花三郎一眼,躬身答應,一名伙計衝著花三郎一哈腰道:您請跟我來。   轉身往裏行去。   花三郎衝掌櫃的拱了拱手,舉步跟了過去。   剩下這名伙計一步到了中年人身邊,臉色透著神秘道:六爺,這點子是   中年人微一笑,笑得有點怪:或許可用,或許九奶奶看上了,信上沒明說,反正讓咱們怎麼幹,咱們怎麼幹就是。   那名伙計哼了一聲:這年頭,還是賣相好值錢,算他小子造化。      花三郎可真是受到了款待,受到了特別照顧,伙計把他帶進上房以後可就忙上了,先送來澡水,然後又送上了相當精美的酒菜。

  趁伙計忙著,花三郎打量這間上房,論陳設,是算不得富麗堂皇,可也挺講究,挺不錯了,等閒一點的客棧還沒這個呢。   洗完了澡,花三郎舒舒服服的坐下自斟自飲,掌櫃的進來了:慢待了。   好說。花三郎含笑站起:承蒙款待,我還沒致謝呢。   九奶奶的交代,我怎麼敢當閣下這個謝字。   他提起九奶奶,花三郎正好跟著問了一句:別怪我不懂規矩,我能不能問一句,九奶奶是打算   掌櫃的笑笑道:九奶奶沒明白交代,不過看她差人把閣下送到了這兒,又吩咐好生款待,特別照顧,想來是讓閣下先在這兒委屈些時日。   花三郎呃了一聲,還想再問,掌櫃的似乎只是來看看,不多過細言,沒容花三郎開口,一拱手道:時候不早了,您喝完請早些歇息吧,我失陪了。

  也沒等花三郎再說話,轉身走了。   花三郎搖搖頭,笑了笑,又坐下喝他的了。   花三郎可喝了不少,從二更喝到了三更天,然後他住的上房屋裏就熄了燈,睡了。   喝多了酒的人,只有一樣事可做,睡。      韓奎跟玲瓏父女倆,住在朋友家裏,等花三郎沒等著,父女倆都心焦,尤其是玲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惦記這位叔叔,是因為跟她爹這份不凡的淵源,還是因為教過她舉世欽慕的華家絕學?她也說不上來。   韓奎也難成眠,可是畢竟是久經大風大浪的老江湖,比他女兒玲瓏要沉得住氣。   屋裏沒點燈,正躺著,一陣風吹開了窗戶,風不大,吹開了窗戶但沒出一點聲響。

  隨著這陣風,屋裏飄進來一條人影,好輕,輕得像一縷煙。   韓奎早年久經華家絕學的薰陶,夠機警,馬上發覺屋裏進來了人,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到了地上。   屋裏雖然沒點燈,看不見人的臉,可是看一個人的輪廓不是難事,這個人的輪廓他太熟了,一怔,脫口叫道:三   才剛一個三字出口,來人疾快抬手按住了他的嘴,接著就拉他坐下,低低一陣密談,談的是些什麼,除了他倆誰也聽不見,一直到最後才聽見了幾句話,先是韓奎說:您看這樣妥當麼?   我看恐怕只有這條路可走了。   您有沒有想到,這樣勢必會引起很多人的誤會。   我想到了,能相信我的,永遠會相信我的,不能相信我的,也就沒有顧慮的價值了。

  這倒也是,可是到時候您一定會面臨很多扎手的事。   不要緊,相信我能應付。   您打算什麼時候   天亮以前我得把這件事辦好,過了今夜那就不夠逼真了。   要不要叫玲瓏過來   我看不用了,多一個人知道,不如少一個人知道,你得幫我唱好這曲戲,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讓她知道真象。   是!   我走了。   這句話說完,那人影又化做了一縷輕煙,從窗戶飄了出去,窗戶又關上了。   韓奎躺上了床,他該能睡得著了。   理雖如此,事卻不然,他更睡不著了。      這兒,是個陰森的地方。   這兒,是個恐怖的地方。   普天之下,上自文武百官,下至販夫走卒,沒有不怕這個地方的,提起這個地方,沒有不膽寒,沒有不毛骨悚然的。

  黑壓壓的一大片房子,老高老高的一圈圍牆,不談裏頭是幹什麼的,只憑這房子,這圍牆,看一眼都懾人。   只有大門口,掛著兩盞大燈,連燈光看上去都陰森森的。   陰森的燈光下,高高的石階上,站著兩個人,一動不動,遠看,像煞了泥塑木雕的人像。   這兩個人,小黑紗帽,黑衣裳,黑靴子,從頭到腳一身黑,腰裏各挎著一口腰刀。   站門的怎麼只兩個人。   兩個人足夠了,數遍文武百官,黎民百姓,誰也沒那個膽,敢往這兒闖,其實兩個人應該都是多餘。   說沒人敢往這兒闖嗎?   有,今兒晚上就有一個,這一個,恐怕是絕無僅有,空前絕後的一個了。   他不但敢闖,還大搖大擺的闖,明目張膽的闖。

  他就是花三郎。   什麼人,站住。   站門的兩個,老遠就喝止了。   可是花三郎像沒聽見,仍然走他的。   站住,聽見沒有。   看上去,花三郎走得並不算快,第一聲喝止的時候,他還在十丈外,可是這第二聲喝止的時候,他已經進了三丈內。   沒再喝止了,站門的兩個,左邊一個,騰身掠起,人在半空,腰間寒光一閃,然後,就像一片從天而降的烏雲,帶著刺眼的閃電,向著花三郎當頭落下。   花三郎往前緊跨一步,烏雲落下了,正落在他身後,連他一片衣角也沒碰著,他疾快轉身,一身黑的那位,橫刀正站在他眼前,一臉的驚怒色:你敢擅闖東廠禁地。   敢情這兒是東廠。   花三郎一抬手:請別誤會,我有機密急要大事,要見提督!

  憑你也配見我們提督。   身後吹來一陣風,一隻手閃電般搭向花三郎肩井。   花三郎生似身後長了眼,他橫跨一步,那隻手立時落了空。   另一個站門的也到了,驚怒望著花三郎。   兩位大概沒聽清楚,我有機密急要大事。   什麼機密急要大事?   抱歉,除了提督之外,我任何人不能說。   兩個番子要動。   花三郎抬手一攔:兩位高名上姓?事急燃眉,要是走了九千歲眼裏的叛黨,兩位是不是願意擔待。   兩名番子立即收勢:九千歲眼裏的叛黨?   包括自命忠義的武林中人,恐怕還有至今尚未緝獲的漏網的刺客。   兩名番子四道銳利目光打量花三郎:你姓什麼,叫什麼,幹什麼的?   抱歉,這也得等見著提督之後才能說。

  兩名番子怒聲道:你   花三郎搖手道:兩位別生氣,我姓什麼,叫什麼,並無關緊要,要緊的我是個安善良民,這就夠了,是不是!   左邊一名番子冷怒道:你不要在這兒練貧,不是因為衝著你是告密的,你早就沒命了,不先盤清楚你的來歷,怎麼能讓你隨便進東廠。   花三郎微一聳肩道:兩位不讓我進去,那就算了,我雖然不知道兩位高名上姓,可是兩位的長相我記得清楚,一旦出了什麼事,只要兩位能擔待得起,就行了。   說完話,他轉身要走。   右邊番子冷哼一聲道:東廠門口豈是任你來去的。   欺前一步,揮掌要抓。   花三郎一旋身,右邊番子的右掌從他肩旁滑過落了空,他抬手微一格,那名番子右手臂盪出老遠,人也被帶得退了一步,緊接著,花三郎笑道:兩位怎麼這麼死心眼兒,放著好好的一樁大功不要,我進去見提督,對兩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要是能闖進去,兩位攔不住我,我要是連兩位這一關都闖不過的話,就算兩位放我進去,我又能興什麼風,作什麼浪。

  兩名番子似乎琢磨出這話有道理,互望一眼之後,兩個人同時側身讓路:走吧。   花三郎道:怪我,我要是早說了這句話,不就省了很多事了麼!   一抱拳,當先行去。   兩名番子手握刀柄,緊跟在後。   敢情他倆還提防著呢,一旦花三郎有什麼異動,從背後下手,總比從前面下手來得有利。   登上石階,一名番子搶前一步推開側門,花三郎一聲有勞,連猶豫都沒猶豫就進去了。   東廠,他是久仰了,這是他生平頭一遭進入這三廠之一的東廠。   任何人都不願意進東廠,他寧可死,當然,進入三廠的人,十個有九個九別想再活著出來,雖然橫豎都是死,可是在外頭死,死得沒那麼多痛苦。   因為,三廠的人折磨人的手法,跟那種酷刑,較諸傳說中的閻羅殿有過之無不及,縱然有個把極為僥倖能活著出來的,但那也跟死人差不多了,除了還有口氣在外,人就成了活死人傻子了。   打從設立三廠到如今,進過三廠的人雖並不在少數,可是三廠裏究竟是個什麼樣,卻只能聽傳聞,憑猜測。   只因為從沒有人能夠告訴外界,三廠裏的情形,進去的人,出來的時候,成了血肉模糊的屍首,縱有一兩個還活著的,剛說過,也成了活死人了。   如今,花三郎進了東廠,他還能不能活著出來,除了花三郎以外,誰也不知道。   花三郎不願放過這個開眼界的機會,目光遊動,大肆瀏覽。   東廠的房子不少,建築夠宏偉,也稱得上富麗堂皇,但是這些都被一種明顯的感覺掩蓋住了,花三郎就有這種感覺,那就是氣氛陰森,空氣中似乎不時地飄送著一股子血腥味兒。   他正自游目四顧,只聽身後傳來一聲輕喝:站住。   花三郎停了步,定神凝目再看,他停身之處,是在前院的中央,好大的一個前院,四周黑壓壓的都是房子,房子前,也就是他的四周,站著幾十個挎刀番子,個個冷然肅立,一動不動,敢情,他已經被包圍了。   花三郎頭都沒回,道:兩位,這是什麼意思?   身後兩名番子沒回答。   這時候,花三郎的對面,也就是擋著後院的那一堵高高圍牆前,肅立著的十幾名番子中,一名中年人大步向前,沒進過三廠,三廠的人在外露面的可不少,一看就知道這中年人是東廠的一名大檔頭。   能位列大檔頭,在東廠裏的身分已非同小可。   兩名番子急步前迎,迎著那位大檔頭躬身一禮,然後探身向前低語。   他兩個在低語,大檔頭一雙銳利目光上下打量花三郎,等到他兩個把話說完,大檔頭那雙比刀還利的目光已凝注在花三郎臉上。   三廠的人對外說話,臉上由來不帶一點表情:你要見我們督爺?   花三郎不是沒見過世面,沒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這種陣仗嚇不了他,他應道:是的。   你有機密緊要大事要面稟督爺?   不錯。   大檔頭兩道目光中突閃冷電厲芒,冰冷喝道:拿下。   周圍的幾十名番子手撫刀柄,一起邁步,步履雄健而整齊,縮小包圍圈,逼向花三郎。   這,似乎早在花三郎意料中,他連怔都沒怔一下,道:這算什麼?   大檔頭冰冷道:你拿東廠的人當三歲孩童!   花三郎道:這樣以後還有誰敢來密告什麼。   就這兩句話工夫,周圍的幾十名番子已然欺到,錚然一聲,幾十把鋼刀一起出鞘,幾十名番子緩緩抬手,鋒利的鋼刀泛著寒光齊指花三郎。   刀光是寒冷的,而幾十名番子的目光比刀光還要寒冷三分,   膽小一點的,碰上這種陣仗,的確能嚇癱了。   而,花三郎不是膽小的。   他笑了:我一腔熱血都噴在了東廠,要我束手就擒辦不到,東廠真要拿我,就動手吧。   大檔頭雙眉一豎,倏發冷哼。   就這麼一聲冷哼,寒光耀眼,森寒之氣刺骨,幾十把鋼刀飛斬而下。   花三郎仰天作龍嘯長笑,笑聲裂石穿雲,直逼長空。   裂石穿雲的笑聲,震得幾十名番子手上為之一窒。   就這剎那間的一窒工夫,花三郎身軀飛旋,幾十把鋼刀閃電斬下,可卻砍空了。   花三郎人已到了大檔頭面前。   大檔頭有一剎那的驚怔,他也沒看清這個人是怎麼脫困的,要不是看見花三郎到了眼前,他甚至不知道花三郎已經脫困了,驚怔之後,勃然色變,一聲不吭,揚掌便劈花三郎。   花三郎沒躲沒閃,右掌直探出去,抓的是對方腕脈。   大檔頭知道不對,要躲,可卻沒能躲掉,他清晰地感覺到右腕落進了人家手掌裏,可也清晰地感覺到,人家手掌只輕輕一握,就又鬆開了,他臉都嚇白了,急忙抽身後退。   花三郎人仍在原地,微微一笑道:大檔頭,我若是扣住你的腕脈,逼你帶我去見提督,你諒必不敢不聽吧。   大檔頭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兩眼閃起懍人的兇光,他往旁邊一伸手。   一名番子搶步上前,就要雙手遞出腰刀。   擋著後院那高高的圍牆下方,有扇門,這時候,那兩扇門忽地砰然開了。   大檔頭神情一懍,立即躬下身去。   大檔頭都躬了身,別的人自然跟著一起躬下了身。   旋即,門裏出來兩盞燈,兩個番子各提著一盞大燈,上書一個熊字,出門前行十步,停住,轉身對立。   緊接著,一邊各五,門裏走出十名佩劍的二檔頭來,到兩名提燈番子身邊停住,轉身,肅然對立。   接著,又是兩盞上寫熊字的大燈,由兩名番子提著前導,帶出一前八後九個人來。   這九個人,後頭八個,清一色的大檔頭。   前面那位,則是個身穿紅袍,頭戴黑帽,身披黑披風的銀髮太監。   這銀髮太監身軀肥胖,面如金棗,獅鼻海口,兩道長長的白眉,兩眼開合之間,寒光閃射,陰鷙氣逼人。   轟然一聲:見過督爺。   敢情,這位就是提督東廠的人物。   銀髮太監冷然抬手,那名大檔頭等這才站直身軀,只聽他森冷問道:怎麼回事,說。   那名大檔頭忙又躬身道:稟督爺,此人說有機密急要大事要面稟督爺。   銀髮太監白眉一聳:他是闖進來的?   花三郎淡然道:在下要是想闖,早就見著督爺了。   銀髮太監兩眼精芒暴閃:好大的口氣。   事實如此,貴屬要是攔得住在下,督爺也就不會出來了。   銀髮太監臉色一變,轉望那兩名番子:是你們兩個帶他進來的?   兩名番子忙躬身道:是的。   銀髮太監眉宇間倏現殺機:砍了!   他這裏一聲砍,肅立兩旁的十名二檔頭中,立即有人拔了劍,長劍映燈光,只見寒芒一閃,血光崩現,兩顆斗大的人頭就落了地。   好快,顯見得訓練有素,顯見得時常這麼殺人。   所有東廠的人,上自大檔頭,下至番子,俱都顏色不變,視若無睹,也顯見得他們已司空見慣。   銀髮太監一雙陰鷙目光緊盯在花三郎臉上,似乎他想從花三郎臉上看出驚駭之色。   可是,他失望了,他從花三郎臉上所看到的,只是一剎那間的錯愕,旋即就恢復了平靜,平靜得像一泓止水,休說是水波,便連一點漣漪都沒有。   銀髮太監陰鷙目光中精光飛閃,唇邊泛起了一絲冰冷笑意:好膽量。   花三郎淡然道:誇獎。   剛才發出長笑的是你?   不錯。   東廠之中,豈容人如此猖狂,砍了。   又一聲砍,花三郎身後響起了龍吟聲,同時也閃起了寒光。   顯然,他身後有人拔了劍。   花三郎連頭都沒回,抬手往後一甩,身後響起了一聲悶哼,緊接著一柄長劍化為一道寒光,直上夜空。   銀髮太監勃然色變,滿頭白髮跟身上那襲紅袍為之一張。   肅立兩旁的十名二檔頭都拔出了劍。   花三郎淡然輕喝:慢著。   銀髮太監逼視著花三郎,冷怒道:你的膽子太大了些,居然敢傷本督下屬。   督爺,為您,我不敢死。   這話怎麼說?   我若是死了,那機密緊要大事將永遠不為人知,九千歲眼中的叛徒,包括那可能是漏網的刺客,都將逍遙法外!   呃!九千歲眼中的叛徒,包括那可能是漏網的刺客?   不錯。   你就是來密報這些的。   不錯。   都是些什麼人?在那兒?   督爺這是准許我稟報。   你是幹什麼來的!   花三郎淡然一笑:督爺,我是來告密的,我不求重賜厚賞,但至少我要保住我的性命。   銀髮太監深深看了花三郎一眼:你為自己設想得很周到,   江湖跑老,膽子跑小,所謂膽子跑小,都是經驗使然,凡事不先為自己設想,隨時都會喪命。   東廠、西廠,外加九千歲自領的內行廠,朝廷一共有這麼三個緝拿奸惡叛逆的所在,為什麼你獨選上東廠?   只因為傷在他們手下的那位,是督爺轄下東廠的人!   銀髮太監臉色微一變:呃,本督轄下,有人傷在他們手中?   不錯。   還有別的理由麼?   督爺,有這一個理由,我認為已經很夠了。   銀髮太監沒再說話,一雙目光凝望著花三郎,半晌才微一點頭道:好吧,你說吧。   花三郎沒說話,反望著銀髮太監。   銀髮太監道:你就這麼相信我?   要是信不過督爺,我就不會非見督爺不可了,甚至我壓根兒就不會冒死到東廠來。   好話,本督恕你無罪,保你不死。   謝督爺。   花三郎微一欠身,把他的奇遇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他說他的,銀髮太監靜聽之餘,神色一直都很平靜,等到花三郎把話說完,他只淡然問了一句:有這種事?   我愛惜自己的性命,但是現在,我願意拿自己的性命作為擔保。   你說的那個大宅院,在什麼地方?   我說不上來,不過我可以找到那個地方!   銀髮太監道:來人。   身後一名大檔頭應聲而前。   拿本督手令,帶幾個人去一趟。   那名大檔頭恭應一聲,帶著兩名二檔頭,八名番子飛步而去。   花三郎臉上浮現起驚愕色:督爺知道那個地方?   銀髮太監避而不答,道:帶他到西房等候,以便稍時對質。   原來在前院的那名大檔頭躬下身去:是!   站直身,轉望花三郎:跟我來吧。   轉身往西行去。   花三郎向著銀髮太監微一欠身,跟著那名大檔頭走了,他身後又跟上了四名番子。   望著花三郎走得不見了,銀髮太監抬手招過來一名二檔頭:傳令外圍,查明他的來路。   那名二檔頭躬下身去:是!   望著花三郎逝去處,銀髮太監臉上浮現起一絲異樣神色。   那異樣神色表示什麼,誰也不知道。      所謂西房,是一間簡陋的小客廳,花三郎待在裏頭,四名番子撫劍站立門外,簡直像軟禁。   花三郎不在乎。   他當然不在乎,他是不想走,他要是想走,誰也攔不住他。   約莫頓飯工夫之後,把他領到西房來的那名大檔頭再度光臨,一進門就道:督爺要見你,跟我來吧。   二話沒說,扭頭就走。   當然,花三郎跟了出去,那四名番子也在後頭跟著花三郎。   那名大檔頭帶著花三郎從那扇門穿過了擋著後院的那堵高高圍牆,再看,這個院子還不是後院,因為後頭還有一堵高牆,那是一扇緊關著的門。   這兒,只能算是中院。   中院裏的房子比前院多。   東彎西拐一陣,到了一座燈光輝煌的大廳前,廳門口,四名大檔頭撫劍肅立。   帶路的大檔頭到門口躬身恭聲:稟督爺,密告人帶到!   進來。   廳裏傳出銀髮太監冷然一聲。   大檔頭側身讓路。   花三郎邁步進廳,轉過一扇巨大雕花屏風,他看見了,銀髮太監高坐一把虎皮椅上,前面空著四把高背椅,一式紫檀木,一色錦墊,相當氣派,四名大檔頭侍立在銀髮太監身後。   花三郎上前欠身:督爺。   銀髮太監抬手微擺了擺。   花三郎當即退立一旁。   隨聽銀髮太監道:帶進來。   廳左傳來了步履聲,由遠而近,旋即,廳裏一前二後走進三個人來。   前面那位,是名大檔頭,後面兩個,正是那瘦高小鬍子,跟那美艷動人,媚在骨子裏的花九姑。   乍見花三郎,小鬍子跟花九姑都一怔,臉上浮現起訝異色,但是很快地又恢復了平靜。   三個人,很快地到了銀髮太監面前,大檔頭躬身旁退,小鬍子、花九姑則一起施下大禮:叩見督爺。   花三郎一怔,臉上浮現起驚愕色。   銀髮太監眼角餘光掃了花三郎一下,微抬手。   謝督爺恩典。   小鬍子跟花九姑雙雙站起,退立一旁。   銀髮太監道:有人告你們的密,告密的就是他,你們認識麼?   花九姑、小鬍子猛一怔,花九姑更是脫口叫道:兄弟   花三郎一定神,上前欠身:督爺   銀髮太監突然哈哈大笑,笑聲中擺手,花九姑、小鬍子施禮而退。   容得花九姑、小鬍子退出大廳,銀髮太監笑聲倏斂:你說的,是他們麼?   是的,但是似乎   他們是本督派在外圍的人手,你明白了麼?   花三郎猛一怔,沒能說出話來。   銀髮太監看了他一眼:不少日子了,到東廠來密告的,只有你一個,他們救錯的,也只是你一個。   花三郎道:督爺,我很惶恐   銀髮太監截口道:那倒不必,你揭露本督所派的外圍,雖然有罪,但你也表現了對九千歲的忠心,也未嘗不是功,論起來,可以說你已經功過相抵了。   花三郎忙欠身:謝督爺。   銀髮太監微一擺手道:沒你的事了,你去吧。   花三郎再欠身:謝督爺。   你要記住,在這種情形下,你是唯一能活著全身走出東廠的人。   督爺的恩典,永不敢或忘,往後倘有差遣,雖萬死不敢辭。   花三郎深深一躬身,轉身往外行去。   銀髮太監一施眼色,有個人悄悄的從後廳退了出去,然後他又一抬手,花九姑跟小鬍子又進來了,兩個人趨前大禮拜見,隨即退立兩旁。   銀髮太監一雙銳利目光從小鬍子跟花九姑臉上掃過,冰冷的開了口:這個人姓什麼,叫什麼?   花九姑恭聲道:回督爺,他姓花叫三郎。   銀髮太監眉鋒微皺:是真名實姓?   花九姑道:這個屬下不敢說。   什麼地方人?幹什麼的?什麼出身?   這,小鬍子不知道,花九姑清楚,花九姑把花三郎告訴她的,一五一十稟報了一遍。   靜靜聽畢,銀髮太監道:都確實麼?   回督爺,這個屬下也不敢說。   銀髮太監沉吟未語,忽聽廳外有人恭聲稟道:稟督爺,巴天鶴求見。   銀髮太監一擺手,小鬍子便偕同花九姑施禮退了出去,銀髮太監又一抬手,身後有人高聲發話:督爺有令,巴天鶴進見。   一名大檔頭疾步兩人,近前一禮,道:稟督爺,那人的來龍去脈摸出來了。   怎麼樣?   稟督爺,他姓花叫三郎,認識南宮姑娘,跟總教習有幾面之緣   銀髮太監猛然站起,沉聲道:說下去。   花三郎曾經為了天橋的一個朋友,大鬧西廠外圍的蕭家,最後蕭家不得已放回了他的朋友,他則跟總教習雙騎並轡離開蕭家,去至南宮姑娘住處,他騎的竟然是總教習的座騎烏騅。   銀髮太監靜聽之餘,臉色連變,旋即他皺眉負手,連連踱步,半晌,他突然停住:這個人我不能放,說什麼都不能放,過來。   那叫巴天鶴的大檔頭立即哈腰趨前。   銀髮太監附耳低語,除了巴天鶴,誰也聽不見他都說了些什麼。      花三郎沒往韓奎那兒去,他料定身後必有人跟蹤。   果然,他一出東廠,身後就遠遠地綴著個人影。   花三郎明白,以他現在的情形,他應該投宿於客棧之中,所以,出內城之後,他就進入了一家招牌京華的客棧。   京華客棧是家大客棧,不知道別處怎麼樣,在京畿一帶,京華客棧是首屈一指的。   大客棧有大客棧的氣派。   大客棧有大客棧的待客之道。   這,跟一般小客棧不同,也是一般的小客棧所難望項背的。   花三郎住的不是頭一等的上房。以他的財富,就是把當今皇上的行宮包下了,那也是小意思。   他住的也不是三等的客房,而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廂房,對這位豪家公子哥兒來說,是委屈,可是花三郎不嫌。   他能隨遇而安,具特強的適應性。   天色已經很不早了,這時候住進客棧,除了歇息,睡覺,應該沒有別的事好做。   事實上是這樣,伙計送來了茶水,花三郎洗把臉,喝了兩口玉泉水沏的上好香片,燜得剛好的茶之後,熄燈上床,準備睡了。   可是,天不從人願。   他剛躺下,隔壁就有了動靜。   不是住店的夫妻逗樂子,而是   隔壁有人開開窗戶掠出去了。   這種聲音很小,真可以說是輕如四兩棉花,別人是聽不見的,但卻沒能瞞過聽覺敏銳,十丈之內飛花落葉,蟲走蟻鬧也瞞不了的花三郎。   花三郎腰一挺,人又到了窗前,抬眼外望,屋脊上,夜空中,兩條矯捷人影,飛閃而逝。   這是什麼人,幹什麼去。   花三郎眉鋒微皺,略一沉吟,唇邊浮現一絲笑意,輕輕推開窗戶,他也掠了出去,一縷輕煙也似的。   離開京華客棧的,是兩個黑衣夜行人,他兩個穿房越脊一路飛馳,片刻工夫之後,停在了東城根兒一片亂墳崗上。   只聽一人道:就在這兒了,這是他們必經之途。   話落,身閃,只這麼一晃,兩個人就同時不見了。   這要是讓旁人瞧見,此時此地,準以為是瞧見鬼了。   這兩條幽靈似的人影,剛閃隱不見沒多大工夫,十來丈外出現了另兩條人影,風馳電掣般往東城根兒這片亂墳崗掠了過來,兩個起落已到東城根下,亂墳崗上,陡地,兩個身形一頓,倏然沖天拔起,似乎要掠上城頭。   而就在那兩條人影同時騰身掠起的當兒,那荒塚堆堆的亂墳崗中突然響起一個冰冷話聲:相好的,別走了,這塊兒正適合你們倆。   話聲方落,兩條掠起的人影中,那左邊的一條,像遭到了什麼重擊,一個觔斗栽了下來,砰然一聲落在亂草之中。   那另一條人影應變極速,立即塌腰矮身,人作盤提,其勢如飛,一鶴沖天化作平沙落雁,人已落在一座墳頭之上,兩目之中暴射精光,四掃搜索,冷怒發話:何方鼠輩隱身在此,暗箭傷人!   先前那兩條人影冒起來了,真個幽靈似的,一在這條人影之前,一在這條人影之後,立即使得這條人影背腹受敵。   只聽見前面人影道:鼠輩?鼠輩不是我們倆,好朋友,債主子上門了,你準備打發吧。   那人影道:我眼拙,認不得兩位,記性不好,也記不得欠過兩位那筆債。   前面人影冷笑道:諒你是當然認不得我們,不過設下圈套,誘殺道兒上的血性忠義豪雄,這檔子事,你不該不記得。   設下圈套,誘殺道兒上的血性忠義豪雄?朋友,你這話何指。   前面人影怒笑道:這不是三九天,反穿皮襖裝老羊,你也不怕熱死,相好的,表面上你弄一輛馬車,今天拉這個,明天拉那個,你是為救人,我問你,你救的那些人呢?   呃,我明白了,朋友,你誤會了,凡是經我手救的血性朋友,忠義豪雄,都送走了。   送那兒去了?   這個恕難奉告。   恕難奉告!你不願意說?不要緊,我告訴你,據我們所知,那些血性朋友,忠義豪雄,都讓你們送到幽冥地府森羅殿去了,他們的屍首都埋在你們後頭那大院子裏,對不對?   那人影驚怒道:朋友   放你媽的屁。後頭人影突然厲聲發話:誰是你的朋友,喪心病狂,令人髮指的東西,血債血還,你納命來吧。   話落,閃身,從後進襲,疾撲那站在墳頭上的人影。   同時,前面人影也暴起發難,一前一後兩下夾攻,那人馬上顯得手忙腳亂,身子一晃,滑在墳頭。   他躲得快,無如人家也追得快,方向跟著改變,如影隨形,疾撲而至,四掌齊揚,立即將那人罩在掌影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清朗輕笑劃空而至:月黑殺人,風高放火,這可真是好時候,好地方啊。   不知道怎麼回事,只這一句話,三個人,截人的也好,被截的也好,驚弓之鳥似的,立即分散開來,被截的騰身而起,直上城頭翻了出來,截人的也驚慌掠逃,一轉眼工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裏。   一條頎長人影御風似的踱到,是花三郎。   以他的身法腳程,絕不可能是這時候才趕到,既是早到了,為什麼到這時候才顯身露面。   花三郎應該有他的理由。   他的理由只有五個字:謀定而後動。   這時候,他站在亂墳崗上,詫異地自語:怎麼回事,都跑了,不該都見不得人啊。   剛說完話,一陣令人心神震顫的低低呻吟之聲傳入耳中。   這陣呻吟之聲,讓人說不上來是為什麼而呻吟,但是聽入任何一個男人耳中,都會讓人心旌顫動,血脈賁張。   花三郎一雙目光立即循聲投注過去。   是剛才一條人影落地處的那堆亂草裏。   花三郎目光投到,人也跟著來到,撥開亂草看。亂草中倒臥著一名婦人打扮的女子,千嬌百媚,狀若夢囈,正自星目緊閉櫻唇半張,低聲呻吟,赫然竟是花九姑。   花三郎忙伸手:九姐   他嚇一跳,忙縮回手。   只因為花九姑肌膚燙人,混身像一團火。   旋即花三郎唇邊再泛笑意,他方要伸手去閉花九姑的穴道。   那知,花九姑一雙粉臂突張,兩條水蛇也似的立即纏上了花三郎。   花三郎還真是冷不防,沒站穩,往前一傾,正倒在了花九姑身上。   馬上,花九姑一個滾燙嬌軀也變成了蛇也似的,緊緊的纏上了花三郎。   這已夠要人命的了,更要人命的,是她那連連的嬌喘與聲聲的呻吟。   此情此景,就是鐵石人兒也會心動。   而,花三郎他卻比鐵石人兒還要硬,還要不解情。   花九姑的一雙粉臂像鐵箍,也真有幾分像吞人的蟒蛇,越纏越緊,但是花三郎的一隻手臂還是從花九姑一隻緊箍的粉臂裏脫了出來,然後,他那隻手臂像靈蛇,突出一指,正點在花九姑那纖細圓潤的腰肢上,花九姑嬌軀一挺,既不嬌喘也不呻吟了,而且,原來緊箍在花三郎身上的那雙粉臂,也緩緩地鬆了。   花三郎拿開了那雙粉臂,站了起來,整整衣裳,望著花九姑吁了一口氣,眉頭皺了起來,沉思有頃,他有了決定,俯身抱起花九姑,長身而起,飛射不見。   花三郎抱著花九姑,從天而降,落在了京華客棧他住的那間房的後窗外,腳一沾地,他馬上覺察出房裏有人。   他表現得毫不在意,打開窗戶,躍身而入,等回身帶上了窗戶,他才淡然發話:那位朋友在此相候?   一個清朗輕柔的話聲在黑暗中響起:我點上燈你看看!   火光一閃,燈亮了,花三郎目光所及,為之一怔。   床前坐著個人,儒雅瀟灑俊郎君,赫然是賈玉。   花三郎剛脫口一聲:閣下   賈玉已含笑而起,目光深注花三郎懷中的花九姑:我不相信你是偷香竊玉的採花賊。   花三郎道:閣下沒看錯我,   賈玉明眸一轉:那!何來此我見猶憐的美嬌娘。   花三郎道:說來話長   他上前把花九姑放在了床上,然後為賈玉敘述經過,他說話長,其實話並不長,他自打從住進客棧以後說起,以前的,隻字未提。   靜靜聽畢,賈玉恍悟地長呃點頭:原來如此,那麼是英雄救美人,飛來艷福。   閣下開玩笑了一頓接問:閣下怎麼知道我住進了這家客棧   賈玉抬起那白皙嬌嫩,如美玉,似羊脂的一隻手,攔住了花三郎的話頭:救人要緊。   他幾乎是話出手到,不等花三郎有任何行動,另一隻手已然搭上了花九姑那雪白的腕脈上,目光則緊緊盯住花九姑那張酡紅似薄醉的嬌靨上,旋即,他一驚:呃,好下流的東西,她中了淫毒的暗器。   車轉花九姑的身子,往身後上下一摸,道:在這兒了!   揚手而起,手裏多了一根藍汪汪的東西,是一根細小的針狀物。   花三郎呆了一呆:沒想到閣下   賈玉截口道:你閉了她的穴道,淫毒無從發洩,勢必攻心   花三郎忍不住呃了一聲。   賈玉明眸再轉:救她的是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救她,我告退,稍時再來叨擾一杯。   他舉手一拱,要走。   花三郎伸手攔住了他。   賈玉凝目,一雙目光直欲透視花三郎的肺腑:如此可人美嬌娘,你忍心讓她香消玉殞,一命歸陰?   花三郎道:此時此地,閣下忍心相戲!你我都知道,還有一個救她的辦法。   天賜艷福,送上門來的便宜,你願意捨此就彼。   花三郎道:我要是有心領老天爺的情,還何必把她抱回客棧來。   賈玉深深看他一眼:應是個深解風流情趣的人,不想卻是個惱煞人的魯男子,既然知道還有別的救她的辦法,就該知道需要那幾味藥,還等什麼。   花三郎微微一笑,轉身出門而去。   聽見花三郎走遠了,賈玉臉上突現寒霜,伸手一掌拍在花九姑後腰上。   花九姑嬌軀一震,混身扭動,呻吟又起。   賈玉冷然道:隔牆有耳,別招人誤會,我不是他,可以不必裝腔作勢了。   花九姑一怔,不動了,眼也睜開了,入目賈玉,她又一怔,挺身下床:你   不認得我?   你多此一問。   這你認得不認得?   賈玉翻腕而起,那欺雪賽霜,朱砂隱約的手掌心裏托著一物,是方玉佩,玉佩上還雕著一隻翔鳳。   花九姑臉色一變:原來是你   賈玉收起玉佩:不錯。   花九姑蛾眉一豎:你這是什麼意思?   要問你們是什麼意思。   你明知道!   我當然知道,不知道我也就不來了,我要告訴你,事有本末先後   我知道,而且清楚得很,但是你們並沒有明確的行動!   什麼叫明確,手法各有不同而已,像你們這種佈施色相的美人計我不屑為   花九姑冷笑一聲道:好一個佈施色相的美人計,你易釵而弁,又是什麼用心,恐怕是殊途同歸,異曲同工吧。   賈玉作色而起:你敢   花九姑道:同屬外圍,不過東、西有別而已,你憑什麼對我豎眉瞪眼?   賈玉冰冷道:花九姑,我再說一遍,事有本末先後。   我是奉命行事,有什麼話你對我們督爺說去。   你以為我不敢。   敢你就去呀。   賈玉臉色一變,剛待有所行動。   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   賈玉臉色馬上恢復正常,道:他回來了,不想壞事就趕快回床上去。   當然,花九姑也聽見了那陣衣袂飄風聲,轉身,扭腰,人已上了床。   賈玉跟過去,一指點在她腰眼上。   花九姑嬌軀一軟,人躺下去,姿式居然跟剛才一模一樣,適時,花三郎拿著一包藥進了房。   賈玉迎上去道:幾味藥都買齊了。   花三郎道:買齊了,一味不缺。   蟬蛻呢?   當然有。   賈玉道:那就行了。   花三郎道:恐怕得交給店家去煎。   轉身要走。   賈玉一把拉住了他,道:你真要救她。   花三郎道:閣下這話   賈玉道:你知道她是幹什麼的了,是不是?   花三郎微點頭:不錯。   賈玉道:一時半會她死不了,不急在這一刻,咱們坐下來談談。   他拉著花三郎,走到一旁坐下,望望花三郎滿臉的疑惑,他道:別這樣看著我,我不是見死不救的人,不過我分得清什麼人該救,什麼人不該救。   花三郎沒作聲。   看了看花三郎,賈玉又接道:為天橋苦哈哈的朋友出頭,我原以為你是個一身俠骨的豪   花三郎沒讓他再說下去,含笑一搖頭,道:不敢說有一身俠骨,只是天生有副愛管閒事的脾氣。   這脾氣可以稱之為每見不平事,輒作不平鳴吧!   花三郎沉吟了一下道:我沒辦法否認。   賈玉回手一指床上的花九姑,道:很明顯的,她是三廠中人,三廠中人的作為,你不會不清楚,今天留她一個,異日就會有不少人丟掉性命,你難道沒考慮   我考慮過,但是事情讓我碰上了,我怎麼能撒手不管,見死不救。   這麼說,不管她是個多麼淫惡的蕩婦淫娃,也不管她會利用她天賦的本錢去引誘多少人喪失性命   閣下,恕我打個岔,如果某些人是為她的天賦本錢喪失了性命,那也是死有餘辜了。   話不能這麼說,食色性也,飲食男女,人之大欲,男人家有幾個經受得住這種誘惑的,更何況她精擅媚人之術!   聽閣下的口氣,對她似乎知之頗深。   當然,凡是在京畿一帶活動的人,很少有我不知道的!   花三郎沉吟一下:我是個男人,我姓花,人也很花。但是我很懂選擇,也很有分寸,我認為,只要自己把持得住,即便是坐懷,也應能不亂。   賈玉目光深注:擺在眼前的明證,你,我倒是很信得過。但是,閣下,世上能像你這樣的男人,畢竟不多啊。   花三郎搖頭道:我無意為世間女子說話,美貌也好,嬌媚也好,畢竟不是罪過,所謂禍水也者,那只是男人們掩飾自己醜惡的藉口。   賈玉目光再深注:就憑這句話,何愁世間紅粉不拿你當知心人兒!   花三郎搖頭:我剛說過,我無意   賈玉目光一凝,臉色立整:你所以堅持救她,不會別有原因吧。   花三郎似乎是一頭霧水:閣下這話我要是有意讓她感恩圖報,何如趁如今竊玉偷香,在這種情形下,那風流情趣,應勝似清醒時十倍   賈玉臉上飛掠一抹羞紅,旋又正色道:據我所知,東廠有意網羅你。   花三郎神情一震,道:別開玩笑了,這閣下又是怎麼知道的?   京畿一帶,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人,也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   花三郎不能不佩服眼前這位的消息靈通,他心念閃電轉動,然後說道:真要是有這種事,那未嘗不是個進身的機會。   進身?賈玉兩眼之中泛起疑惑神色:你有意躋身三廠,供職官家?   花三郎道:我輩鬚眉男兒,不可無大志,我算得上是個老江湖,只有老江湖才瞭解江湖,寄身於江湖之上,是混不出什麼名堂的。   你要知道,三廠選用人極其嚴格,如果說眼前事是個考驗,那不過是個開端,往後的考驗還多,越來越艱難,你都要一一通過。   這應該是意料中事。   你也要知道,就算你能僥倖躋身三廠,往後你見的不平事情將更多,到那時你就不能作不平之鳴了。   壞毛病是該改的,供職於三廠之中,理應如是。   賈玉臉色微變,站了起來,負手來回走動幾趟之後,突然轉身凝望花三郎:你真想躋身三廠?   想歸想,但能不能通過一關關嚴格的考驗   你要是真想躋身三廠,我可以讓你不必經過任何考驗,順利達成願望。   花三郎霍地站起:你   不錯,據我所知,只要有親信推薦,不必經過任何考驗,就能順利進入三廠,我有辦法找人推薦你,不過直接推薦你的不是我。   花三郎道:你能找誰?   該讓你知道的,我會現在告訴你,你最好三思,否則將來要是出一點差錯,不但你自己保不住性命,那推薦人的身家,也要受你拖累   花三郎接口道:這我沒辦法擔保,口頭上的擔保也未必能取信於你。   不,我願意聽你一句話。   花三郎心裏一跳:你就這麼相信我。   我交上了你這個朋友,不能不拿自己賭一賭。   花三郎雙眉微揚:那麼,閣下,你永遠是花三郎的朋友,這夠麼。   夠了,我還要告訴你,我能讓你進的,是西廠,不是東廠!   花三郎一怔,旋即皺眉:倘若東廠有意要我,而我進了西廠   不用擔心得罪東廠,東、西兩廠是平行,誰也不比誰高,東廠或許會對你有所不滿,但是他們拿你沒有辦法!   花三郎點頭道:那就行了。   賈玉伸手拉住了花三郎:走吧,我帶你找人去。   花三郎忙道:閣下,她   你要進的是西廠,不是東廠,大可以不必再管這個東廠中人。   花三郎道:不,我可以不怕得罪東廠,但人我既然帶了回來,我就不能虎頭蛇尾,撒手不管。   沒想到你還挺執著的,那你打算   救醒她,然後走我的。   賈玉無可奈何地鬆了花三郎:好吧,也只有任由你了,藥不必煎了,拿這個試試吧。   他探懷取出一個寸高小白瓷瓶,連這小瓷瓶都是香噴噴的,拔下塞子,倒出一顆米粒大赤紅丸藥遞給了花三郎。   花三郎接過丸藥,道:這   家傳秘方,能解百毒,應該有效。   花三郎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賈玉道:你大概想說,我既有這種丸藥,為什麼還讓你去跑一趟。   花三郎道:我不願意問,相信閣下必有閣下的道理。   賈玉道:你不願問,我願意告訴你,為她,我不願糟蹋這麼一顆珍貴靈藥,但是現在,我急於讓你擺脫她,也只好忍痛了。   花三郎笑了,捏著藥丸走過去,另一手捏開了花九姑的牙關,順手把藥丸彈了進去。   賈玉道:別忘了,穴道。   花三郎手起掌落,拍活了花九姑的穴道,花九姑立即呻吟出聲。   賈玉道:藥力不會這麼快,我助她一臂之力吧。   出手飛快,連點花九姑三處穴道,花九姑不呻吟了,臉色恢復平靜,靜臥不動。   賈玉道:她馬上就醒過來了。   拉著花三郎往外走,花三郎跟了出去。   聽見了動靜,花九姑急坐起,可是人已經不見了。   花九姑不但不傻,而且人還很聰明,她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她銀牙碎咬,把個賈玉恨入了骨,一跺腳,人穿窗而出,不見了。   當然,花九姑不是單獨行動,有人接應她,接應她的,是那位東廠大檔頭巴天鶴。   花九姑把事情告訴了巴天鶴,巴天鶴臉都白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恐怕二者都有。他一句話沒說,帶著花九姑跟兩名番子,匆匆地消失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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