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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男子漢 獨孤紅 16611 2023-02-05
  湖邊草地上坐著個人兒,她面對著小湖,只能看見她那剛健、婀娜、無限美好的背影。   清澈的湖水泛起一陣陣的漣漪,圈兒一個接一個地向四下裏擴大,那是她折一枝樹枝在打水。   朱順沒說錯,也沒誇張,這小湖的景色的確夠美的。   湖水清澈可見底,周圍細草如茵,像鋪了一圈氈子,樹林子有幾株老樹彎腰,枝葉拂著了湖面。   她,那無限美好的身影,那身火一般的大紅衣裳,再為這小湖一片翠綠之中添上了鮮艷動人的一抹。   李玉翎看見了小湖,看見了她,腳步聲夠大的,她不會沒聽見,可是她坐在湖邊沒動,就像沒聽見一般,皓腕擺動,樹枝兒輕拂,仍在玩她的水。   李玉翎停了步,而旋即他揚了揚眉又走了過去。

  他走到了她身邊,淡淡地開了口:聽說姑娘找我。   人都到了她身邊,她仍坐著沒動,臉沒轉,眼皮也沒抬一下,要說一個大人到了身邊還不知道,那是假的!   聽說?她眼仍望著湖面那一陣陣的漣漪:聽誰說的!   李玉翎道:姑娘交代了誰?   姑娘道: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李玉翎道:朱順告訴我的,他說姑娘在這兒等我,要我到這兒來見姑娘。   沒錯!姑娘點了點頭道:我是這麼交代他的,他還對你說了些什麼?   李玉翎道:別的他沒說什麼,可是我看見了別的。   姑娘道:你看見了別的什麼?   李玉翎道:姑娘生了氣,發了威,打了人。   不錯!姑娘淡然說道:我是生了氣,發了威,打了他,怎麼樣?

  不怎麼樣。李玉翎道:誰又敢把姑娘怎麼樣,不過我要告訴姑娘,朱順雖然是個馬夫,可是他並不是天生的低賤,這個地方幹不了,待不下去,他可以另換個地方   姑娘霍然轉過了臉,抬眼問道:這話是他說的?   李玉翎道:姑娘聽見了,是我說的。   姑娘道:我問是不是他讓你說的?   李玉翎道:我又不是小孩,說什麼話還要人交代麼!   姑娘哼了一聲道:諒他也沒這個膽。   李玉翎眉梢兒微揚,道:姑娘,他或許沒這個膽,可是世上另有敢說話的人。   姑娘道:我知道你膽大,敢說話又怎麼樣,不錯,我打了朱順,你能把我怎麼樣!   李玉翎道:我不敢把姑娘怎麼樣,但姑娘要明白一件事,姑娘的性情跟作風,姑娘自己應該清楚,牧場裏的人雖然表面上不敢把姑娘怎麼樣,可是心裏都明白姑娘是個怎麼樣的人,那對姑娘又有什麼好處!

  姑娘道:我不要什麼好處,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天生的這種脾氣,做事向來只隨自己的高興   李玉翎道:我對姑娘又多認識了一層。   姑娘道:那最好,又怎麼樣!   李玉翎道:至少對姑娘我不敢恭維。   姑娘臉色為之一變,但旋即她又淡然說道:你可知道,朱順是代人受過。   李玉翎道:我不懂。   姑娘道:假如我在當時碰見了你,挨打的是你不是他。   李玉翎道:我仍不懂,我何罪,姑娘?   姑娘道:你的罪過大了,要不然我怎麼會氣得忍不住打人呀!   話鋒微頓,抬了抬皓腕道:別一來就盡說我的不是,坐下來說好麼?   李玉翎卓立不動,道:姑娘面前那有我的坐處。   姑娘道:這兒不是家裏。

  李玉翎道:事實上姑娘在這兒是沒有我坐的。   姑娘道:這兒不必拘禮。   李玉翎道:禮固不必拘,但禮不可越。   姑娘目光一凝,道:你是根本不願意坐下來,還是想給我個難堪?   李玉翎道:姑娘明鑒,後者我不敢   姑娘道:那麼是前者?   李玉翎道:一個下人跟姑娘坐在一起,那是不成體統的。   姑娘道:你不是說,下人並不是天生的低賤麼?   李玉翎道:下人固然不是天生的低踐,可是從古以來人們都把下人看得很低賤,訂了很多的禮來約束他們,使他們永遠不能跟做主人的混為一談。   姑娘深深一眼,道:你很會說話,也的確讀過書,算了,既然你不願意坐下來,我也不勉強你了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

  姑娘道:你要知道,我這是破例,天威牧場裏,你是第一個不聽我的話的人,而怪的是我居然也容了你,這要在別人,天威牧場裏的任何一個人,我今天非讓他坐下不可   一頓,接著: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換別人,我也不會讓人坐下了,尤其是坐在我身邊,我面前。   李玉翎又是一聲:謝謝姑娘。   姑娘翻了他一眼道:你只會說謝謝麼。   李玉翎道:事實上這是姑娘另眼看待,我該謝謝。   姑娘道:好會說話的一張嘴   突然接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對你另眼看待麼?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那也許是因為我能治好姑娘的愛馬。   姑娘道:世上不乏名醫,能治好我的馬的人並不只你一個。   李玉翎道:事實上這附近只有我

  姑娘截口說道:我可以捨近求遠,再說能治好我的馬的人並不是你,而是你那位長輩。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那就是因為場主垂青厚愛。   姑娘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他看重的人我不一定看得上眼,我看得上眼的人,他不一定就會喜歡。   李玉翎搖頭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姑娘凝目問道:你真不知道麼?   李玉翎道:我是真不知道。   姑娘搖頭說道: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我不信你會不知道。   李玉翎道:事實上我算不得聰明,更不敢欺瞞姑娘。   姑娘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表情,道:真不知道就算了   李玉翎道:那麼姑娘叫我到這兒來是   姑娘道:你不打算問問,不想知道麼?   李玉翎道:我正想請教

  姑娘搖頭說道:你準是跟我裝傻,我指的不是這,我是說你不打算問問我所以對你另眼看待的原因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姑娘假如願意賜知,我自當洗耳恭聽。   姑娘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說來你也許不信,其實我自己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李玉翎皺了皺眉,沒說話。   姑娘低下了頭,轉過臉去用樹枝拂了一下湖水,然後輕輕地說道:我總以為你會知道,也該知道   李玉翎道:姑娘,只怕場主會找我   姑娘霍地轉過臉道:你別想走,人是我叫出來的,我爹他就不會說什麼,再說現在也沒給你派活兒,找你幹什麼,乖乖地給我在這兒耽著,沒有我的話你別想走。   李玉翎又皺了眉,問道:姑娘叫我到這兒,到底是

  姑娘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麼,急也沒有用,我現在還不想說,等到了我想說的時候,也不用你問   李玉翎道:姑娘,我是個下人,沒那麼多工夫。   姑娘變色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沒那麼多閒工夫,那你走好了,沒人稀罕你   是,姑娘。李玉翎一欠身,扭頭就走。   站住!你敢走!姑娘突然嬌喝了一聲。   李玉翎停了步,回身說道:是姑娘要我走的,我身為下人,焉敢不遵。   姑娘驀地躍了起來,揚了揚手中的樹枝,作勢欲抽,但畢竟她沒有揮出去,抽下去,白著臉道:你這是存心氣我   眼圈一紅,住口不言。   李玉翎道:我不敢,姑娘。   姑娘跳腳說道:你還說不敢,我就從來沒有碰見過像你這麼一個人,跟塊死木頭似的,我認識的人多了,見了,見我是說那些蒙旗裏的,就算是官家那些帶翎的吧!他們那一個不是對我百般討好,唯恐不周,只有你,只有你敢對我這樣兒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李玉翎沒說話,一個字也沒說,只凝視著她,不作一聲。   姑娘發洩了一陣,似乎氣消了不少,人漸漸地也趨於平靜,可是他沒說話,好半天才聽她低低說道:你看看這湖,美麼?   她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美,美極了,在這塊地方能有這麼一個美好的小湖,應該說是難得。   姑娘道:喜歡麼?   李玉翎道:那有不喜歡的道理。   李玉翎想起了跟秦天祥到過的那條河。   姑娘轉向湖面,接著說道:你沒有說錯,在這地方能有這麼一個小湖,的確是很難得,只要我在牧場裏,我在這小湖邊上的時候居多,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這兒,玩玩水,看看漣漪,消磨了一天,只有在這兒的時候,我覺得比什麼都舒服,沒有憂,沒有愁,沒有那些討厭的

  她閉上檀口,沒再說下去。   李玉翎靜靜地聽著,沒有接話。   姑娘忽然轉過身來問道:我說的話,你聽見了麼?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聽見了。   姑娘道:我說了半大,你都聽進了什麼?   李玉翎道:全聽見了,一字沒漏。   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都說了些什麼?   李玉翎把她剛才說的話又說了一遍,果然是全聽進去了,確實是一個字也沒有漏,姑娘滿意了,放心了,也笑了,笑得很輕微:你的記性很好,這證明你是個聰明人,也證明你剛才一直在跟我裝傻。   李玉翎沒想到她會舉一反三,呆了一呆,沒說話。   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說對了你,是不是?   姑娘淡然一笑,搖頭說道:我不跟你爭辯了,我有沒說你對,你明白。你明白,這就夠了,現在我要跟你談正事了   目光一凝,接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到這兒來麼?   李玉翎道:剛才我還在問   姑娘道:這你或許真不知道,在沒到這兒來之前,你上哪兒去了?   李玉翎道:跟秦總管在一起,場主命秦總管帶我到各處走走,順便跟弟兄大夥兒見個面,認識,認識。   姑娘道:秦天祥都帶你上那兒去了。   李玉翎道:該去的地方都去了。   姑娘道:該去的地方?難道天威牧場裏還有不該去的地方嗎?   李玉翎道:我的意思是說所有的地方都走遍了。   姑娘道:我爹這天威牧場怎麼樣,你看過之後有什麼感想?   李玉翎腦海裏盤旋了一下始說道:天威牧場是罕見的大牧場。   姑娘道:天威牧場的每個角落你都走遍了,看了這半天,你就只覺得它是個罕見的大牧場麼?   李玉翎又想了想她問這話的可能用意,然後說道:馬匹、牛羊夠多   姑娘突然笑了,她笑的時候十分動人:馬匹、牛羊夠多,水草也很豐富,是不?   李玉翎點頭說道:不錯,姑娘。   姑娘笑笑問道:你有沒覺得天威牧場,跟別的牧場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李玉翎搖頭說道:天威牧場是我生平所見第一個牧場,在此之前我沒有見過牧場,姑娘這一問我無從作答。這句話答得很夠技巧。   姑娘偏了螓首,打量了李玉翎一下,道:真的麼。   李玉翎道:這有必要說假話麼。   姑娘微一點頭道:那我這一句你的確沒辦法作答   一頓,突然接問道:秦天祥可曾跟你說過什麼?   李玉翎心頭微微一震,道:姑娘是指   姑娘道:我是問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李玉翎訝然說道:姑娘問這   姑娘道:沒什麼,沒話找話,隨便問問。   李玉翎當然明白絕不是這麼回事,當即說道:秦總管每到一處總會把那一處對我詳加介紹一番,要我好好幹,好好跟弟兄們相處,只要勤快賣力,場主不會虧待我的   姑娘道:就只這些麼?   還有。李玉翎道:秦總管還告訴我場主是個大好人,是位大英雄、大豪傑,我看得出來,他對場主敬佩得不得了。   姑娘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又問道:還有麼?   李玉翎想了想,然後說道:秦總管還問過我的家世,別的沒說什麼?   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真的沒了麼?   李玉翎道:我怎敢騙姑娘,難道秦總管還會對我   姑娘道:他可曾說了我什麼?   李玉翎明白姑娘只是掩飾,真意不在此,但他卻故作恍悟之態地道:原來姑娘只是想知道秦總管對姑娘   姑娘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我想知道他是怎麼說我的。   李玉翎道:秦總管並沒有說姑娘什麼   姑娘雙眉一揚道:你騙我,我不信!   李玉翎一臉猶豫之色,道:其實秦總管只說姑娘脾氣壞了些,只是那是場主對姑娘寵愛過甚,姑娘的人倒是個好人,難得的巾幗奇英。   姑娘兩眼微睜,道:真的麼,他是這麼說我的麼?   李玉翎道:我是句句實話,有一句說一句,姑娘要是不信,盡可以去問秦總管   廢話!姑娘白了他一眼,嗔道:我要能問他還用問你麼!   李玉翎呆了一呆,赧然失笑:說得是,只是我說的都是實話。   姑娘搖頭說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自己知道,秦天祥背著我絕不會說我的好話。   李玉翎訝然說道:姑娘,那為什麼?難道姑娘得罪過他。   正是!姑娘道:我常得罪他,我在我爹面前不知道說過多少次,要我爹別用他,誰知道我爹根本就不聽我的,對他信任得不得了   李玉翎道:姑娘為什麼進言場主,要場主別用秦總管,難道秦總管得罪過姑娘?   姑娘搖頭說道:那倒沒有,他也不敢,其實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我只是覺得他這個人不像什麼正派人   李玉翎詫聲說道:那怎麼會,我看秦總管人挺好的   姑娘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懂什麼,看人我看得多了,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幫他說話。   李玉翎道:我說的是實話   知道你說的是實話!   姑娘又道:你根本就不會看人,你讀的書也許不少,可是看人一途你絕比不上我   李玉翎搖頭說道:不管怎麼說,姑娘這說法我不敢苟同。   姑娘道:你認為他是個好人?   李玉翎道:也許我認識還淺,不過他跟了場主該多年,場主認識他總夠深,場主看人也不會不如姑娘   那可難說!姑娘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爹他是個老好人,從來就不留意,從來就不考慮那麼多。   天知道,不是姑娘對乃父不夠瞭解,便是做女兒的幫親爹說話,再不就是做女兒的總認為自己的爹是世上最好的好人。   李玉翎道:姑娘究竟認為秦總管有什麼地方不夠正派?   姑娘搖頭說道:我也說不上來,我總覺得他一舉一動有點鬼祟   李玉翎心裏明白,一定是秦天祥行事不夠穩健,不夠小心,招得心細如髮的姑娘動了疑,他搖頭說道:秦總管一天到晚跟著場主,他要是有什麼,場主不會不知道,不會看不出來。   別說了。姑娘道:你不知道我爹這個人,我告訴他他都不信,非但不信還罵我多疑,你說氣不氣人?   李玉翎心想:氣人?這才是高明人物老江湖,姑娘,你比你那位爹差多了。   當即說道:我看場主不是糊塗人,總管一職非同小可,秦總管要不是博得場主的十分信任,場主不會委此重職,把牧場裏的大小事全交給了他。   姑娘道:壞就壞在這兒,希望我是多疑,萬一他真是這麼個人,有什麼居心,這不是怕人的陰事兒麼?   李玉翎道:話是不錯,可是我也覺得   姑娘道:你覺得他不會是個什麼不正派的人物,是不?   李玉翎點頭道:事實如此,這是我的看法   姑娘道:他準是給了你什麼好處   李玉翎道:姑娘,這話可不能隨便說   姑娘道:他要是沒給你什麼好處,為什麼你老幫他不幫我。   李玉翎道:姑娘,我是以事論事,我進牧場日子還淺,跟誰也沒親沒故,也談不上有什麼交情,我會幫誰不幫誰?   姑娘道:跟誰也談不上交情?   李玉翎道:難道這不是事實?   朱順呢?姑娘接下又道:他怎麼說,我打了他一下,你就跑來氣勢洶洶的問罪,瞧你那模樣很不得能一口吃了我   李玉翎道:姑娘,氣勢洶洶兩字不妥,我是個下人,要說吃誰我更不敢,我只是覺得朱順沒犯什麼該打該罰的過錯。   誰說的?姑娘道:他就是犯了我該打的過錯,要不我怎麼會打他!   李玉翎揚了揚眉道:那麼我請教,朱順他究竟犯了什麼?   姑娘道:你把話扯遠了,如今我不跟你談這個,我叫你到這兒來也不是為這,我要你替我做點事,你願意不願意?   李玉翎道:姑娘要我做什麼事?   姑娘搖頭說道:你先別問,只告訴我願意不願意。   李玉翎道:我是個下人,姑娘要有吩咐,我自當盡心盡力,還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我進天威牧場來就是來幹活做事的,場主垂愛,看得起我,給我吃住,我當然該為他做事。   姑娘搖頭說道:這事跟我爹沒關係,跟天威牧場也沒關係,這是我個人的事。   李玉翎道:姑娘總是主人。   姑娘道:從現在起,你我之間沒有主下之分,我把你當朋友,當知己,希望你把我也當朋友、當知己。   李玉翎道:姑娘,這越禮,我不敢。   姑娘道:又是禮,你這麼俗麼!   李玉翎道:姑娘,這跟那個俗字無關,這是禮,這是古來無人能改變,無人能廢棄的禮、傳統。   姑娘道:你我之間不談這個。   不行,姑娘。李玉翎搖頭說道:人與人之間相處不能沒那個禮字,要不然那就亂,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之間各有各的禮   瞧你!姑娘嗔聲說道:對我搬出來這一套幹什麼,難道我不懂麼?我的意思只是說你我之間不分主下,不必拘   李玉翎剛要張嘴說話,姑娘已然瞪眼跺了腳:你就天生的是個下人,天生的那低賤命麼,你就不能把我當朋友,當知己看待麼?   不,姑娘。李玉翎道:我讀的是聖賢書,只是不願逾越那個禮字。   那好。姑娘賭氣地道:你既然堅欲分主下,我有所吩咐,就是蹈湯赴火,你也得給我去做   李玉翎道:那不一定,姑娘。   姑娘冷冷說道:為什麼不一定。   李玉翎道:那要看是什麼事。   姑娘道:無論什麼事。   李玉翎微一搖頭道:那不行,正正當當的事,在所不辭,要是作奸犯科   姑娘道:這就不超禮了麼?   李玉翎道:我不信姑娘不懂禮字的真諦。   姑娘白了他一眼道:你盡可以放心,沒人讓你去作奸犯科。   李玉翎道:那我自當盡心盡力。   姑娘道:我要你接近秦天祥,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姑娘是要我監視他?   姑娘點點頭:願意麼?   李玉翎道:姑娘,牧場之中不乏精明幹練的   姑娘搖頭說道:他們沒有一個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   李玉翎道:姑娘,我進牧場不過半天一夜   姑娘道:夠了,認識一人並不一定非一段長日子不可。   李玉翎道:姑娘就那麼相信我?   姑娘道:要不我為什麼把這件事交給你,我覺得你這個人正直、剛強,不亢不卑,唯有這種人才能在我面前直言是非曲直,不偏不倚。   這一點她是看對了,李玉翎確確實實是這麼個人,老爺嶺上五年,他學的就是這個。   李玉翎腦海裏盤旋了一下,然後說道:這件事不能說不正當,我該盡心盡力,只是我有個條件   姑娘呆了一呆道:怎麼,你還有條件?   李玉翎點點頭說道:不錯,我有個條件。   姑娘道:這又是什麼禮?   李玉翎道:這跟禮無關,常言說得好:沒有功勞有苦勞我不敢說必有功勞,但苦勞總是有的,姑娘焉可不一酬我這必有的苦勞?   姑娘笑了,笑得很輕微道:你會說話,這麼說你這條件算是向我索酬。   李玉翎道:向姑娘索酬的是我,但身受這酬的卻是別人。   姑娘訝然說道:是別人?這算什麼。   李玉翎道:很平常,請姑娘把該給我的酬勞轉付給別人就行了。   姑娘道:是誰?你要我把酬勞給誰?   李玉翎道:朱順。   姑娘一怔,道:朱順?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   姑娘忽然睜大了美目,道:我明白了,你這是要我   李玉翎道:主下有別,尊卑有分,我不敢讓姑娘向他賠罪致歉,只有請姑娘用這法子算是對他的一點撫慰。   姑娘一搖頭,道:這算什麼,簡直我不能答應。   李玉翎道:我不敢勉強姑娘,那就作罷論。   姑娘道:你的意思是說   李玉翎道:我願意冒觸怒姑娘之險,落個抗命之名,隨時準備走路。   姑娘叫道:你這是為別人   李玉翎道:姑娘說的,他代我受過,我心有不安。   姑娘道:那我給你酬勞,你再把這份酬勞給他   李玉翎道:要能這樣我就不跟姑娘提了。   姑娘道:為什麼不能這樣?   李玉翎道:打人的是姑娘,不是我。   姑娘睜大了美目道:這麼說你還是要我給他賠不是   李玉翎道:難道不該?姑娘不必提那件事的,隨便找個藉口都行,我已經顧了姑娘的顏面   姑娘叫了起來:簡直胡鬧,這還叫顧我的顏面。   李玉翎道:事實如此,姑娘,而且有前例可循。   姑娘詫聲說道:有前例可循?有什麼前例可循?   李玉翎道:古來多少為人君者,假如錯罰了臣子他就會用這法子,人君都能這麼做,姑娘為什麼不能。   姑娘道:我就是不能,皇上是皇上,我是我   李玉翎淡然說道:那麼姑娘原諒,我說過   姑娘嬌喝說道:李玉翎,你敢!   李玉翎道:我既然準備隨時走路,別的還怕什麼。   姑娘道:你何必為別人跟我過不去   李玉翎道:姑娘說的,他是代我受過,這過要是他自己的,我可以不聞不問   說得好。姑娘道:恐怕你仍要作不平之鳴。   李玉翎倏然笑道:姑娘說對了,看來姑娘已經很瞭解我這個人了。   姑娘沒說話,好半天突然一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要知道,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李玉翎道:我知道,我感激。   姑娘深深一眼道:別說那麼好聽,嘴裏說感激,你心裏還不知道把我看成怎麼樣的一個女兒家呢!   李玉翎道:八個字,姑娘,絕代紅粉,巾幗奇英。   姑娘道:真的麼?心裏頭的話?   李玉翎道: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姑娘美目中閃耀起異采,道:謝謝你,玉翎,別人這麼說我那沒什麼,我聽得也夠多,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那就絕然不同,我愛聽,也相信,更知足   李玉翎神情微微震動了一下道:姑娘要是沒有別的事兒   姑娘道:誰說的?想走了?不行,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李玉翎道:姑娘還有什麼話?   姑娘道:多了,三天三夜也聽不完,沒我的話你就別想走,幹什麼這麼急呀!有誰等你了,還是怕我吃了你呀!   李玉翎道:一沒人等我,二也不怕誰吃了我,只是我出來太久   姑娘道:怕什麼,你是在這兒陪我,是我叫你來的別說就這麼一會兒,就是三天三夜也沒人敢說什麼!   李玉翎道:姑娘,話不是這麼說,場主留下我是要我替牧場幹活兒的,並不是要我陪姑娘談心聊天的。   一句話頂了姑娘,傷了姑娘的心,姑娘的臉上變了色,但怪的是她沒發作,頭一偏,悄聲問道:要是呢?   李玉翎淡然說道:世上不乏富家公子,江湖俊彥,也正如姑娘所說,姑娘認識的貴公子不少,那絕輪不到我。   姑娘臉色又一變,但她仍悄聲笑問道:為什麼輪不到,說個理由我聽聽。   李玉翎道:姑娘知道,李玉翎出身鄉隅,貧寒無立錐之地,從小到處流離,無親無故,是個人人瞧不起的孤兒,至今更孑然一身,只能幹些賣力氣的粗活兒,這輩子能有多大出息   夠了!姑娘身子發抖,臉發白,顫聲說道:你,你,你,李玉翎,你就看我是那種人麼?我要是那種人,大可找那些富家公子、貴官、俊彥去,用不著千方百計,厚著臉皮的接近你   李玉翎道:姑娘錯愛,我只有感激   姑娘淒然搖頭道:沒人讓你感激   目光忽地一凝,道:這麼說,你知道我的心意?   李玉翎苦笑說道:姑娘,我並不是塊木頭。   姑娘道:那你為什麼跟我裝傻?   李玉翎道:姑娘應該已經明白了。   姑娘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只會傷人的心!   李玉翎道:姑娘,事非得已   姑娘道:有什麼不得已的!   李玉翎道:我一無可取,對姑娘大不相宜。   姑娘道:要怎樣才相宜,你以為非得家大業大,非得江湖上出了名,非得沾上個官家才相宜,我不說了麼,我要是那種人   李玉翎道:姑娘或許不是那種人,可是我   姑娘道:你怎麼樣?   李玉翎道:我不敢誤人。   姑娘道:你可知道在我眼裏你是個怎麼樣的人麼?   李玉翎道:姑娘,你我相識日淺   姑娘道:我剛才怎麼說的,非得十年八年不成麼!   李玉翎搖頭說道:十年八年固然不必,真要十年八年,大好年華已逝,至少也得個長時間   姑娘道:我認為有一眼已經是夠了,我認識的人不少,也都不是一天兩天,可是我看他們才真正一無可取   李玉翎道:姑娘,像我這麼個人,又有什麼可取之處?   姑娘道:多了,你的談吐、你的氣質、你的見解、你的為人、你的做事、你的性格還有,也許我跟你有緣她低下了頭。   李玉翎苦笑一聲,沒說話。   姑娘低著頭低低說道:你聽見了麼?   李玉翎道:姑娘,我聽見了。   姑娘道:你怎麼說?   李玉翎道:姑娘日後會懊悔的   姑娘道:那是我的事,如今你怎麼說?   李玉翎道:也許姑娘還不知道,我已經訂了親   怎麼?姑娘一怔,道:你已經訂了親了,是誰家的姑娘?   李玉翎道:就是那位羅老人家的女兒   姑娘訝然說道:就是羅老頭兒的女兒   李玉翎點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姑娘瞪著美目道:我不信,你可別騙我。   李玉翎強笑說道:這是什麼事,能隨便說麼!   姑娘沉默了,緩緩地低下頭去,半晌才聽她問道:這是什麼時的事?   李玉翎道:前不久,才二天。   才兩天!姑娘猛然揚起螓首,道:玉翎,你沒有騙我?   怎麼會,姑娘。   李玉翎道:姑娘要是不信,盡可以派個人到羅家問問去!   姑娘搖頭說道:我倒不是不信才兩天,怎麼這麼巧,我只不過遲了兩天,要是早兩天這麼說你我相見晚了   李玉翎想說些什麼,但他口齒啟動了一下,始終還是沒說話。   姑娘卻問了他這麼一句:你說,是不是晚了?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該是,姑娘。   姑娘眼圈兒一紅,美目中倏現淚光,道:我的命實在夠苦的。   李玉翎心中大感不忍,在這時候,他的心夠軟的,何況他還沒碰見過這等陣仗,他忙道:姑娘   姑娘搖了頭,道:有些事你不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天生的命薄、命苦   李玉翎道:姑娘,這不能就算命苦   怎麼不能算?姑娘道:要怎麼才能算命苦,你別以為我是天威牧場場主的女兒,家大業大,嬌生慣養,想要什麼有什麼,日子過得一定很愜意、很舒服。我知道,凡知道我的人,沒一個不這麼看的,其實,我的日子過得並不舒服、並不快樂,我寧願生長在尋常人家,做個平平凡凡的女兒家。   李玉翎腦中盤算了一下,道:姑娘還有什麼不快樂、不如意的事麼?   怎麼沒有!姑娘道:我沒有一天快樂、沒有一天如意,像你不知道,我也不能說,我只能告訴你,自從你來了之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快樂,說了你也許不信,要是你叫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願意去,過再苦的日子,那怕是喝涼水我都心甘情願,可是誰知道已經遲了   李玉翎暗中好不詫異,心想:難道說她不滿意她爹的作為,還是故意作態哄騙他的,當下他詫聲問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姑娘搖頭悲笑道:你不知道   李玉翎道:我就是不知道才問!   姑娘道:那當然,要知道你就不問了,可是   淒然一笑接道:我不能說   李玉翎道:我記得剛才姑娘曾許我為知己。   不錯!姑娘點頭說道:我把你當做我的知己,可是   微一搖頭道:別問了,就是知己也不能說。   李玉翎還想再試探,再問,可是他還沒張嘴,姑娘已然搖頭說道:好了,玉翎,你我相見恨晚,這也許是我的命,也許是你我的緣分僅止於此,從今後不再提這件事了,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就讓我憂愁、鬱悶、命苦一輩子吧!我只恨,恨我為什麼生在官家   李玉翎還想問,姑娘又搖了頭,幽怨地說道:我求你,玉翎,別問,現在別問,只要你在牧場待久之後你就會知道了,不過也難說,也許你永遠不會明白,希望你還是別明白的好,這些事沒什麼好知道的,不知道心裏還淨些   李玉翎道:姑娘,我在牧場也待不久的。   姑娘訝然說道:你在這兒也待不久?為什麼!   李玉翎揚了揚眉道: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四方,姑娘以為我能老在牧場裏待下去,居人下,幹粗活終一生麼?   姑娘美目微睜,凝視著玉翎老半天才道:我沒有看錯你,有多少人巴不得進天威牧場,只能進天威牧場,那怕讓他幹最下等的活他都願意,只憑你這句話,就知道你跟一般人不同   李玉翎笑笑說道:姑娘誇獎了,也許我這個人過貪不知足。   不!姑娘道:這叫胸懷大志,不能叫貪,不能叫不知足,要是在這方面知足的話,那就成了沒出息了   李玉翎道:要是過於不知足,那就未免野心太大了。   姑娘倏然而笑,笑得很爽朗,很動人:說得也是,不過我看你不是野心太大的人。   李玉翎道:這見得,姑娘。   姑娘搖頭說道:我說不上來,總之一句話,我不會看錯你的,我也有把握不會看錯任何人。   李玉翎道:但願姑娘看對了   姑娘突然問道:玉翎,你的宏志在於那一方面,你想幹些什麼?   李玉翎道:我不是讀書人,但我有諸葛武侯所說君子之儒深及於當時,名留於後世的宏願   姑娘悚然動容,瞪大了美目道:好志向,玉翎,我還低估了你,你讓我敬佩   李玉翎赧然一笑道:也許是磨嘴皮,說說而已,像俗話所說,天橋的把式,只說不練。   姑娘笑了,笑得好美、好甜,旋即她斂去笑容,正色地搖頭說道:不會的,玉翎,我知道不會。   李玉翎突然說道:我這些話姑娘最好別給我說出去!   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怎麼?   李玉翎道:像我這麼一個人,說這種話,未免太以不襯,我怕人家會笑我癲狂。   癲狂?姑娘道:誰笑你癲狂誰才是真癲狂,昔日韓信三餐不繼,衣難蔽體,落魄如此,一旦風雲起,他還不是直上青雲。   李玉翎道:也幸虧有個識英豪的蕭何。   不然,玉翎。姑娘道:大才不會長久埋沒,明珠不會永遠陷於泥沙之中的。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   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問道:離開天威牧場後,你打算上那兒去,幹些什麼?   李玉翎道:上那兒去,我還沒有打算,因為預先的打算並不是一成不變的,那要看屆時的情形,至於我想幹些什麼   淡然一笑,接道:我讀過幾年書,天賦一身力氣,姑娘看我還能幹什麼?   姑娘美目一睜,道:你想在仕途上求發展,博一個朱紫   李玉翎道:談仕途,就憑我讀這幾年書也許不夠   姑娘道:我是問你是不是這意思?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姑娘可記得班定遠的幾句話?   姑娘美目睜得更大,臉色微變,道:記得,這麼說你果然   李玉翎道:只求燕然勒銘,名垂青史。   姑娘的臉色連續變了好幾變,沉默了良久才緩緩說道:你的志向要是真在此,我可以幫你個忙,助你一臂之力   李玉翎哦地一聲道:姑娘能幫我什麼忙?   姑娘道:剛說過,我認識的貴戚不少,只要我在他們面前說一句,讓你脫去這身布衣諒還不難。   李玉翎微一搖頭,淡然而笑:謝謝姑娘,姑娘的好意我心領。   姑娘道:怎麼,你不願意?   李玉翎道:我要靠自己,我不願意靠關係。   姑娘倏然一笑,美目微轉,道:看不出你的脾氣還挺硬的呢!   李玉翎道:我有一身既硬又臭的傲骨。   姑娘笑笑說道:既然這樣,我不願意太勉強,凡事靠自己也好,別讓人說你是靠裙帶關係得以飛黃騰達的,你有一身傲骨,你會受不了的。   姑娘現在不難受了,不但嬌靨上已看不出那悽楚幽怨的神色,而且居然能笑,完全跟個沒事人兒一般。   李玉翎暗暗不免有點納悶,可是他心裏又有幾分明白,姑娘之所以如此,似乎是他說的心計生了效。   當即他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願意靠關係。   姑娘微微一笑,突然問了這麼一句:你是跟我說著玩兒的,還是當真?   李玉翎道:姑娘是指   姑娘道:指你的志向,指你的打算。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姑娘以為我是說著玩兒的麼?   姑娘道: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李玉翎道:我為什麼要跟姑娘說著玩兒,似乎沒這個必要。   姑娘道:這麼說來,是當真的了?   李玉翎道:自然是當真的。   姑娘笑了,笑得不像剛才那麼爽朗、那麼美、那麼甜,看上去讓人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你要知道,一個人有宏志,不一定非在仕途打算不可,在別的途徑上一樣地可以深及當時,名留後世。   李玉翎心裏一跳,道:姑娘是指   姑娘遲疑了一下道:你知道,那途徑很多   李玉翎道:我知道,可是我認為別的途徑都不如在仕途容易,我不求聞達,不求顯赫,只求有一番轟轟烈烈的作為   姑娘美目中泛起了一種異彩,道:那就更不必走上仕途。   李玉翎抬頭說道:姑娘,我的志向是操戈縱騎,馳騁疆場,上效那班定遠、衛青、霍去病,威震邊陲,驚破胡膽,勒銘燕然,名傳千古   姑娘道:那得會武才行,單憑幾斤蠻力是不夠的。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姑娘許我為知己,我不瞞姑娘,在回藏龍溝之前,我一直在外間飄蕩、浪闖,其間我接觸過各色各樣的人,因之那十八般武藝我也學過幾年   姑娘美目一睜,道:怎麼,你會武?   李玉翎道:可不是江湖能人那種高來高去,軟硬功夫那種武。   姑娘道:也差不到那兒去,早先怎麼沒聽你說。   李玉翎笑笑說道:沒人問我,我提這個幹什麼,自誇!炫耀!今天要不是姑娘許我為知己,要不是話說到了這兒,我還不會說的。   姑娘道:這麼說你文武雙全。   李玉翎道:書讀過幾年,武也學過幾年,要說文武雙全,我不敢當,較諸當年的班定遠諸位還差得遠。   姑娘道:別跟我客氣。   李玉翎道:我說的是實情,我這個人向來有多少說多少。   姑娘道:不管怎麼說,你文武兼備,那究竟比讀幾年書,憑幾斤蠻力要容易些。   李玉翎笑笑說道:這是姑娘的看法,我要是投軍去,還不知道人家看得上眼,看不上眼呢!   姑娘目光一凝,道:那要看你真有多少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在八旗裏幹個都統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姑娘美目一睜,道:都統!   李玉翎道:副都統、參領、佐領,我不屑一顧。   姑娘叫道:你很了不得嘛!   李玉翎道:不過一個都統而已。   姑娘道:你還想幹什麼?   李玉翎道:論遠,我願效班、霍、衛,說近,我願意學學故年羹堯大將軍。   姑娘道:好大的口氣   話鋒忽轉,接道:你想學年羹堯。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   姑娘道:你可知道年羹堯的下場。   李玉翎點頭說道:小時候聽過,老一輩的人總拿年大將軍的事蹟當故事說,每一個小孩子都愛聽,而且百聽不厭。   姑娘道:那麼我問你,年羹堯落了個什麼下場?   李玉翎道:年大將軍死在血滴子之手,這就是說皇上賜死。   姑娘道:年羹堯貴為大將軍,握重兵,掌典符,顯赫一時,紅極一時,滿朝文武,便連皇上都為之側目,你可知道他後來為什麼落得那個下場麼?   李玉翎道:據說他後來生心反叛   姑娘抬頭說道:那只是君治要犯的一個藉口,主要的原因在於功高震主人君所忌八個字,壞就壞在他握重兵,掌虎符,顯赫一時,紅極一時,滿朝文武,便連皇上都為之側目,年羹堯不解此,宜其殺身之禍,自古忠臣如蕭韓,俱遭走狗之烹,軍法森嚴,令出唯行,原是為將者之得意事,然後專權寄閫,知人無任者,自古明主曾有幾人,況且那位主子天性忌刻,為人臣者自古有鳥盡弓藏之嘆,年羹堯未免太不知機了。   這一番話聽得李玉翎心頭連震,容顏連動,姑娘把話說完,他淡然一笑,立刻接口說道:姑娘說的都是事實,令人無從否認,無從辯解,但若論為人臣者知機一點,少露點鋒芒不就沒事了麼。   姑娘抬頭說道:疆場殺敵,汗馬功勞,被擢升在所必然,到後來也必然顯赫紅極,權勢而言,擁握重兵,掌虎符,也必然會形成功高震主,人君所忌的局面   李玉翎道:姑娘的說話未免流於偏激,要知道古來重臣人將名傳青史,畫圖凌煙閣的也不乏人。   姑娘道:那畢竟不多。   李玉翎道:好在我並不求聞達,不求顯赫。   姑娘抬頭說道:只怕到時候由不得你。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那要看人,姑娘。   姑娘看他一眼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便多說了,你我的談話到此為止,記住,別忘了我託你的事。   李玉翎道:不敢當,姑娘,那是吩咐,是交代。   姑娘微微一笑道:隨你怎麼說都行,只別忘了就行。   李玉翎道:不會的,姑娘,我自當盡心盡力   微一欠身道:姑娘,我告退了。   姑娘淡然說道:你走吧!我還要在這兒坐一會兒。   李玉翎道:姑娘,天色不早了   姑娘笑笑說道:忘了,我只有在這兒的時候才能忘卻一切。   李玉翎道:那我走了,還請姑娘早些回去。   姑娘道:你走吧,爹要問起,你就說我在這兒好了。   李玉翎應了一聲,轉身行去,他有點輕鬆,因為他畢竟擺脫了一件該擺脫的,可是他心裏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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