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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斷魂還魂

快活林 慕容美 23849 2023-02-05
  石門被推開又被掩上,一個人含笑向床邊走了進來,走過來的這人,赫然竟是十人執行小組中,跟斷魂槍言五斤有過八拜之交的七絕飛刀百子男!桑情已從床上坐了起來。因為她的下衣也已褪去,如果不坐起來,實在很不雅觀。她本來可以趕緊拉過褻衣穿上,但她沒有這樣做。她沒有這樣做的原因,是不是因為嫌穿了再脫太麻煩?百子男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凝視著桑情以雙臂緊摟著的,如白玉般的膝蓋,呼吸突然變得粗重短促,雙目像是有火焰要噴射出來。他一聲不響,迅速解開腰帶,放下刀囊,脫去長褲。然後,他走上前去,將桑情推到,撥開後者雙腿,騰身而上。桑情全身放鬆,任其擺佈。這是不是他們早先約定了的酬謝方式?   七絕飛刀百子男跟斷魂槍言五斤,年齡、武功、名氣,均在伯仲之間,論身材面貌,後者較前者尚要稍勝一籌。桑情這女人為什麼如此大費周章,一定要除去斷魂槍言五斤,而寧可接納這位七絕飛刀百子男?她選擇的根據是什麼?百子男興奮得全身戰抖,欲速不達,他不得不伸手去推桑情的手。桑情身軀輕輕扭動了一下,像是不肯。百子男埋下面孔,埋進了她的胸膛。好心肝,求求妳。他的嘴唇好像找著了什麼東西,語音含混不清:求妳幫幫快一點,快,快桑情被他求動了,她也做到了一個快字。她玉腕突然翻起,一刀戳下。刀尖從後腦勺戳進,百子男嘴巴一張,吐出了舌尖,也吐出一截刀尖!她躺下去時,刀已在手,她等待的,便是他埋下面孔的這個機會。她用的刀,便是百子男那三把飛刀之一。百子男平時常誇耀他的飛刀是如何的銳利,如今事實證明他說的話果然一點不假!

  桑情怕被鮮血濺上面孔,急忙推開百子男的屍首。可是,就在這個當口,一樁誰也想像不到的怪事情竟告發生。當桑情正想翻身起坐之際,床上人影一動,一條粗壯的身軀,突然取代了百子男的位置,又將她一下緊緊壓住!桑情這女人這一生中,也許還是第一次受到這種難以描述的大驚嚇。因為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如今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個男人,居然就是那位她和百子男都認為已經了帳了的斷魂槍言五斤!斷魂槍言五斤這時手上也握著一把刀。也是百子男的飛刀。百子男的三把飛刀,方才顯然都未能射中這位斷魂槍,結果反而被這位斷魂槍趁勢接住了其中一把。關於這一點,百子男若是泉下有知,應不致過份感覺意外。他應該知道他們是結拜兄弟,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武功路數,盟兄如果接不住盟弟的暗器,那才算是一個笑話。這是否就是磕頭拜把子的好處?

  桑情面孔蒼白,全身肌肉發冷。這位身兼天龍會主的英府未亡人,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的感到害怕了!她害怕的是並不是言五斤此刻手上的那把刀。她害怕的是,她已從肌膚的感觸上,發覺這位斷魂槍如今業已對她慾火全消。在這種情況之下,如果她的美色已對一個男人失去誘惑力,她還能憑什麼來挽回她的性命?她的一身武功也許並不在這位斷魂槍之下。可是,這裡不是武場,只是一張石床,言五斤手上那把刀,隨時都可以戳進她身軀上的任何部位,她根本沒有施展的機會。就算她捨得拚個同歸於盡,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言五斤緊壓著她,刀尖指著她的太陽穴,嘿嘿冷笑道:妳今夜一共約來幾批人?後面還有沒有妳的援兵?桑情閉上眼皮,一言不發。她還能說什麼?她不想發狠,也不會求饒;除此之外,無論她說什麼,都將只有自取其辱!她如今只剩下最後一個希望。她希望這位斷魂槍怒火稍稍平息之後,會突然想起天龍基地那座紅寶石礦。如果他想不起來,她會設法提醒他。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她如果立即提起這座紅寶石礦,便成了一種交換活命的條件,這位斷魂槍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他已經上過一次當,絕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方纔的教訓。

  言五斤刀尖一挑,一條血線立刻沿桑情的面頰掛了下來。這位斷魂槍的報復,是緩慢而殘酷的。他覺得這是他該有的一種享受。任何以生命換來的享受,當然都不能結束得太匆促草率。他以右手蘸了一點血,塗在自己舌尖上,漬了幾下,又冷笑道:妳能很快的便說服百子男聽命於妳,可見妳對男人頗有兩手,老子現在再給妳一個機會,妳是不是還有什麼新花樣?桑情忽然睜開眼睛,冷冷道:如今被你佔了上風,你覺得很得意是不是?我難道不該得意?你究竟贏得了什麼?值得你得意?兩個想害老子的人,一個已翹了辮子,另一個也已離死不遠,算來結果還不是老子命大,就憑這一點,我不該得意?   桑情臉孔上忽然浮起一片紅暈。她因詞窮而羞愧?當然不是。她臉紅是因為她的身子已漸漸暖和起來,兩人下半身緊貼著的部位,已因溫度升高而產生一種微妙的自然感應。這一點言五斤馬上也感覺到了。桑情又閉上了眼睛。她本來想藉鬥嘴方式,慢慢將話題引到那座紅寶石礦上去。如今她忽然發覺已無此必要。言五斤生理上的變化,又為她帶來新的希望。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分散對方的注意力。言五斤生理上的變化迅速得驚人,從他突然走樣的面部表情,可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位斷魂槍顯然已約束不住他的下屬了。他突然弓起身子,聲音沙啞:奶奶的,放著便宜不沾白不佔

  只可惜這位斷魂槍剛剛拉起架勢,動作便突然僵止。客房外面人聲嘈雜,火把的亮光將窗戶染得通紅。只聽一名家丁高聲道:腳印就到這裡為止,好像還不止一個人。接著是家將的包谷良的聲音:老武,八號客房住的是哪位貴客?他問話的對象,顯然是另一家將武維義。只聽武維義回答道:以前住的是龍棍鎮中州胡大海,現在空著沒人住。包谷良忽然噫了一聲,叫道:你們瞧,門已給撬開了,事情的確有點蹊蹺。英得標,快火把拿過來!房間裡,不僅斷魂槍言五斤愕然不知所措,就是桑情也為之大起恐慌。她輕輕推了言五斤一把,迫促地道: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快披衣衝出去,見一個,殺一個,別留活口!言五斤起初還以為她是催他快快奪路而逃,免得正面撞上難為情,及至聽完後半段,不覺一呆道:殺你自己的家將家丁?桑情一邊伸手摸衣裳,一邊急道:哎唷,死人,不這樣做你叫奴家以後怎麼做人?

  言五斤想想也是道理。快活林的四家將,個個身手不俗,要給闖進來見到這種不堪入目的場面,莫說這女人以後無法做人,對他這位斷魂槍,也是個大麻煩,他以後又怎麼混?就算快活林的家丁家將奈何他不了,貴賓中那些以正派人物自居的傢伙,也絕不會放過他的,那時候他豈不是成了第二個應人喜?於是,他一滾身,先抄起那根斷魂槍,然後才抓起自己的褲子。他剛匆匆緊好褲帶,火把耀眼的光芒,已經照亮整座客房。言五斤伏身一竄,一槍筆直刺向包谷良的咽喉!一個人從暗處走向亮處,或是由亮處進入暗處,視力總有一段短暫的不能適應的時刻。家將包谷良的情形便是如此。他舉著火把,領先推門入房,左手剛在眉樑上搭了個照棚,只覺眼前一影一花,斷魂槍業已貫喉而入。

  好快的斷魂槍。好狠的斷魂槍!言五斤一槍了結了包谷良,身後兩名家丁,居然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當兩名家丁見包谷良手上的火把無故掉落下來,正待上前代為撿起時,包谷良這才咚的一聲,栽倒下去。同一時間,另一個身形纖巧的蒙面人,亦自旁內持刀撲擊。兩名受驚的家丁不及閃避,刀光過處,兩人兩顆腦袋,便像切瓜似的,被蒙面人以兩把小刀同時切去大半邊!桑情最擅長的武功,便是傳自乃夫英大俠的飛燕追魂掌中七十二式斬仙劍,如今,她雖已失去那口無堅不摧的短劍,兩把鋒利的小飛刀,依然發揮了這套武林絕學的驚人威力。言五斤見桑情對自家人果然下得了毒手,知道這女人說的不是假話,精神頓時大為振作。以後的日子的確長得很。山不轉水轉。

  守在後面的武維義跟另一批家丁,只知道房門口發生格鬥,而絕未想到,實際上發生的,竟是一場血腥屠殺。等他們看到斷魂槍言五斤跟另一名蒙面人自客房中先後如矢掠出,才發覺大事不妙。武維義知道老夥伴包谷良已遭毒手,心疼如絞,厲喝一聲:姓言的,你好狠!他使的也是一根長槍。紅衣梨花槍!大喝聲中,人如怒虎,槍似怪蟒,人槍一齊撲向言五斤!這位英府老家將在一根梨花槍上的成就果然不同凡響,一槍刺出,槍花萬朵,頓將言五斤前後去路一齊封死。只可惜他年事已高,功力已大為減退,如今碰上的又是一位槍中聖手,無論從哪方面評較,顯然都要比斷魂槍稍遜一籌。江湖上常說:刀狠、槍毒、棍無情!槍,又稱兵中之賊,原因是它佔了輕便、靈活、尖銳、細長,可刺可挑、可格可掃,傷敵易中要害,等等防不勝防的優點,以致江湖上碰上使槍的,莫不倍增警惕。江湖上槍法好的人物,往往也是成名最快的人物。

  斷魂槍言五斤是槍法中的大行家,武維義一招出手,他一眼便瞧出這位老家將在這種兵器上的弱點所在。這位老家將因怒火攻心,這一招使得太猛了!兵刃最講究的是收放自如,槍法尤其重視這一點。一槍刺出,是放,如果勁道太猛,要收,就困難了。能放不能收,招式便會顯得呆滯。呆滯,便是缺少變化。一刺槍如果招式不夠靈活,槍法的菁華,就完全喪失了!言五斤瞧得真切,斷魂槍改使棍法招式,輕巧的以槍頭往梨花槍上一撥一壓,梨花槍去勢變向。衝力未消,欲收不及,槍尖竟一頭插進雪地裡!言五斤哈哈一笑,槍尖一挑,如毒蛇昂頭,一槍戳入武維義心窩!另外那七八名家丁,在桑情雙刀追殺之下,如熱湯潑雪,早在武維義中槍之前,便遭桑情一刀一個收拾得乾乾淨淨。

  武維義倒下去後,桑情以輕盈如燕的步伐,迅速從染紅的雪地上走了過來。她從秀髮上拔下一根金鳳釵,塞在言五斤掌心裡道:這裡你已不便存身,快拿這個到寶石礦場面謁一位冷老護法!言五斤道:護法?你是說那座礦場是一個秘密幫會的產業?桑情道:這些你暫且別管,到時候就知道了。言五斤道:這一回沒玩什麼花樣吧?桑情道:早先奴家那樣做,也是出於迫不得已,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你是不是一片誠心?言五斤道:現在妳已完全改變對我言某人的看法?桑情道:本會最需要的便是你這種人才,你的槍法太好了!言五斤摟起她的腰,輕輕親了她一下,低聲曖昧地道:我保證妳今後一定還可以看到我另一種更好的槍法。   遠處,地字一號客房屋頂陰暗處,這時有人輕輕嘆了口氣:長青兄這下該全瞧清楚了吧?只怪我來得太晚了,可憐這些家丁家將,半數以上均為英家三代元老,最後竟落得這種下場!多情公子柳長青呆呆地望著玄字賓館前面,那片因火把熄滅,而又回復黑暗的空地,淒然喃喃道:唉!好一個狠心的女人。這種事要不是親眼得見,說出來誰肯相信?暗處那人又嘆了口氣道:這正是我今夜第一個先找你柳兄的原因。像焦一刀和古二呆那些老頑固,叫人想起來真是可惱又復可笑。情勢已演變到今天這步田地,竟然還把這個心腸狠毒的女魔頭當成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多情公子柳長青皺緊眉頭,隔了片刻,才道:小弟在這批仁兄之中,份量極其有限,如何點破彼等迷津。人喜兄可有良策教我?暗處的應人喜半晌無語,遠處已遙遙傳來第一聲雞啼,寒風如刀,令人抖縮。我想到一個人。他思索著道:只有這個人有辦法可以左右焦一刀和古二呆這些老傢伙,你明天不妨設法從這位老哥身上開始。誰?你們十人執行小組中的那個老滑頭。湖海怪叟范文種?不是!血雨流雲箭唐一公?對了!

  血雨流雲箭唐一公的確是老滑頭。老滑頭通常有兩種解釋。一種解釋是這種人最會見風轉舵,永遠不肯正面得罪人。另一種解釋,則是這種人利字當頭,沒有好處的事,打死他不幹,遇上有油水的差事,則精神抖擻,鑽營起來比誰都熱心!血雨流雲箭唐一公是哪一種滑頭?兩種都不是。這位血雨流雲箭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滑頭,江湖上的老滑頭!這種人具體的形象是:有一身足可自保的武功,有豐富的世故經驗,有人所不及的機智計謀;無論遇上什麼困難事,他差不多都有辦法解決。但這種人從不炫耀自己的才能,碰到棘手的事件,永遠屢進屢退,表現得庸庸碌碌,希望別人將他當廢物。萬一無法獨善其身,則趁人不備,腳底抹油,一走了之!   前一晚發生在玄字賓館前面的慘劇,這位血雨流雲箭也躲在暗處看到了。他也已認出,跟斷魂槍言五斤並肩作戰,以雙刀手刃十多名家丁的另一條小巧身形就是快活林的女主人桑情!但他事後完全聲色不露。第二天早上,他也跟大家一起去勘察現場,也和大家一起驚訝、懷疑、憤怒!而實際上,他已準備在當天溜之乎也!所以,當一干貴賓們離開出事地點,打算轉往竹林大廳繼續研判案情時,只有這位血雨流雲箭一個人回到了他住的地字六號客房。他選擇的時間完全正確,這時刻離去最安全。遺憾的是,偏偏就在這個時刻,他的住處忽然來了一個訪客。多情公子柳長青!   柳長青走進門來,四下溜了一眼,以一種關切的語氣道:唐老還沒有收拾好?唐一公一楞道:收拾?什麼沒收拾好?柳長青也露出頗感意外的樣子道:唐老看過了昨晚那種驚心動魄的場面,這會兒抽空溜回來,不是打算收拾一下準備離去?唐一公居然臉不紅氣不喘,仍舊裝迷糊道:昨夜你都看到了?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些家丁家將究竟死於何人之手?如果不是應人喜指點在先,多情公子柳長青此刻一定會被血雨流雲箭這種逼真的表情所感動,說不定會一口氣和盤托出昨夜所見到的情景。而現在這位多情公子的感覺,只是想對準這頭老狐狸的鼻尖,狠狠的揍上一拳!果然是那小子看走了眼。他喃喃著,同時擺出轉身要走的姿態: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這些先賢的金科玉律,就是進不了那小子的耳朵,唉!   唐一公這次不是佯裝,而是真正的呆了一下,道:哪個小子?柳長青好像餘悸猶存似的道:你說如今江湖上有幾個這種專愛多管別人閒事的小子?唐一公的臉色不怎麼自然了:應人喜那小子?柳長青哼了一聲,正待開口,忽然眉梢一動,像又想起什麼事,探手自懷中取出三隻小布袋。妙事還多著哩!他將三隻小布袋拋去桌子上:你打開這些布袋瞧瞧,一個人愛管閒事到了這種程度,你說可笑不可笑!唐一公很快便將三隻小布袋一一打開。但這位血雨流雲箭在看清楚布袋裡裝的是什麼東西之後,並沒有像柳長青所說的覺得可笑。他的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沒有笑意,只有驚奇。從他那突然瞪大,瞪大了就合不攏來,充滿驚奇之色的眼光看起來,就好像布袋裡裝的不是人間事物,而是一群光著身子在跳舞的小仙女!   布袋裡當然沒有什麼小仙女。它是一些也許比小仙女還要可愛得多的東西:光彩奪目的紅寶石!隔了好一會,唐一公才轉過頭來,指著那三小袋寶石問道:這是什麼東西?你相信這位唐一公以前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東西?柳長青淡淡地道:殺人的兇手!他緩緩地又接著道:如果昨夜你看到了桑情那女人跟言五斤之間最後的那幾個親暱動作,你便可以猜想到言五斤那廝如今去了什麼地方!唐一公道:那廝去了什麼地方?柳長青道:就是盛產桌上這種小東西的地方!唐一公又瞪大了眼睛道:你是指一座寶石礦場?原來他並不是真的不認識這種東西。我們十人小組昨天本來也有見識一下那座礦場的機會,只可惜中途碰上那女人,結果我們被一個暗盤給出賣了,同時也害得這兒的家丁家將白賠了十幾條性命!以唐一公這頭老狐狸的精明,經柳長青如此一說,當然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這種事跟他姓唐的又有什麼關係?他值得去淌這種渾水?   小子為什麼要把這種寶石送給你?他要送寶石的人不是我。那麼,他要把寶石送給誰?焦一刀、古二呆,以及您唐老!這三袋寶石價值不菲,他小子為什麼不自己留著,卻要拿來送人?他說,發現那座紅寶石礦秘密的人,到目前為止,仍活著只有他一個。你們三位都是年高德劭的武林前輩,如果繼續留在快活林,遲早會步上胡大海等人的後塵。他希望三位能在那女人部署妥當之前,盡快離開這座屠場。這三袋寶石,是一種證物,也是誠心孝敬三位長輩的一點盤纏。唐一公望著那三袋寶石,默默陷入沉思。他為人雖然世故圓滑,卻絕不是個貪財的人。他如今慎重探討的,是那個多事的小喜子,此舉究竟動機何在?就以他這種不貪財的性格來說,如果他擁有這三袋寶石,他會不會輕易送人?他不能騙自己,絕不會!小子送出三袋寶石,附了什麼條件沒有?沒有!就算有,那也只是一種無形的條件。小子顯然想以這三袋寶石作為證物,證明他這個多事的小喜子,並不像桑情那女人所栽誣的那般惡劣下流!而那女人的無恥行徑,都是他親眼看到的。正如那小子所說,他們這批貴賓如果留在快活林不走,除非像言五斤那樣賣身投靠,遲早必然會走上過去胡大海等人的老路子。那女人連自己的家丁家將都下得了手,難道還會捨不得犧牲他們這批老厭物?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如果他跟焦一刀和古二呆等人接受了那小子的善意勸告,分別帶著一袋寶石自求多福,他們這批老輩人物,會在應人喜、柳長青這些年輕人心目中留下什麼樣印象?愈老愈怕死?唐一公停止思索,他慢慢的轉頭將視線移去柳長青臉上道:這三袋寶石,老夫暫時收下。等會兒老夫去找焦一刀和古二呆,有了結果,我們再聯絡。   竹林大廳中,像以往發生命案一樣,大家議論紛紜。對昨夜玄字賓館前的一場大屠殺,卻始終沒有人能歸納出一個完整的結論。兩名家將喪命於言五斤的斷魂槍,十八名家丁死於百子男的七絕飛刀,這是有屍身傷口為證,無可爭議的事實。進一步加以推想,言五斤和百子男是這次事件的同謀共犯,似乎也有足夠的理由加以認定。事後,斷魂槍言五斤不知去向,當然也不足為奇。不論這位斷魂槍為了什麼原因殺人,既然連傷這麼多條人命,他不遠走高飛,難道還會等待束手被擒?如今,最令人無法理解的疑點只有兩個。第一個疑點是褲子問題:百子男死時為什麼光著下半身?是誰脫了他的褲子?誰又脫得了他的褲子?如果褲子是他自己脫掉的,他為何要這樣做?武人動刀槍,像文人動筆一樣,據說很多人都有很多很奇怪的習慣。但是,跟敵人交手之前,必須先脫掉自己的褲子這種習慣,好像還沒聽人說過。   第二個疑點是百子男的傷口問題:是誰殺死了這位七絕飛刀?如果百子男的創口是槍傷,那就沒有什麼疑問了。先殺敵人,再殺夥伴,這種事情黑道上多得很,隨時都會發生。叫人迷惑的是,這位七絕飛刀的傷口只有腦後一處,竟然也是刀傷,跟一些家丁們的傷口完全一樣!這位七絕飛刀在大獲全勝之餘,最後何以會死在自己的刀下?難道他被人稱為七絕,其中一絕是他射出去的飛刀會轉彎,而他自己卻不知道?這些貴賓們都很有名家高人的風度,他們是等女主人桑情料理過喪事,帶人離開大廳之後,才提出這兩個疑點來討論的。如果讓那女人聽到這些貴賓們的疑問,不知道這女人臉上會有什麼表情?如果有人暗中留意,相信那種表情一定非常動人。   當大廳中眾人討論得正熱烈時,血雨流雲箭唐一公走了進來。旋風斧張莽第一個嚷嚷了起來道:好,唐老來了,讓我們來聽聽唐老的高見!很多人立即跟著附和。他們都知道,唐一公只是老於江湖的經驗,並不是一位活神仙,他們這麼多人解決不了的問題,這位血雨流雲箭不一定就能解決得了。他們起哄,只為了這是個百談不厭的話題,多聽一次便有多聽一次的樂趣。大家本來就沒正事兒可幹,閒著還不是閒著?但是,唐一公這時可沒有這份閒心情。他不理眾人的喧嘈,目光四下一掃,看清桑情那女人不在大廳中,便轉身改向春雷大俠焦一刀和黃山一奇古二呆兩人坐處走去。應人喜果然沒有看錯人,他的策略也完全成功。血雨流雲箭唐一公不僅對焦一刀和古二呆兩人有著很大的影響力,同時這位血雨流雲箭的說服力,也高明得令人激賞。他幾乎只用了多情公子柳長青用在他身上的一半時間,便叫焦一刀和古二呆這兩個老頑固聽得神色大變,霍然長身而起,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最後,又經由唐一公低聲安撫了一番,兩人的怒氣這才平息下去。然後,由唐一公正式向全體貴賓宣佈一件大事。願走的跟他走,到山區某處地方,去找斷魂槍言五斤為快活林昨夜的二十條人命討公道!   兩隻信鴿於山區上空擦羽而過。一隻飛向快活林,一隻飛向天龍基地。沒有人知道他們是空中先生還是空中小姐。只能從牠們心無旁騖,奮勇直前的飛行速度上可以看出牠們都是受過特別訓練的優良品種。在一隻品種優良的信鴿來說,快活林與天龍基地之間,只是一般很短的行程,牠們一天即使來回飛上十趟八趟,都絕不會感到吃力。牠們永遠不會知道牠們的重要性,尤其今天。今天,無論對天龍會的興衰存亡,或是對整個武林的禍福得失,牠們這趟飛行都極其重要。如果牠們因積雪花眼,或是不幸遇上獵食的蒼鷹,那將會使很多人的生死顛倒過來!因為如今正送往快活林的報告是:萬桑谷總壇人去寶亡,已遭人以一場大火徹底焚毀。請速傳令集中長沙、湘陰及江陵三分舵全部人手,以防基地寶石礦場受到攻擊!送往天龍基地的一道命令則是:快活林中二十餘名武林高手,因受人從中挑撥,刻已全部撲奔基地,希火速戒備,盡調精銳應戰,每殲敵一名,賞銀萬兩!又及:斷魂槍言五斤槍法精絕,應重用!   昨天,由言五斤帶頭的十人小組,走的是一條秘徑。今天,由多情公子帶頭走的,則是另一條較平穩的山路。多情公子柳長青以前沒有走過這條路,這是應人喜提供的意見。因為秘徑處處險阻,刻下這批貴賓,並非每個人都有一身上乘的輕功,到頭來難免會使有的人感到難堪,而使這股整體的力量受到不良影響。輕功,只是各項武功中的一種;一個人在武學上的成就,並不全由一個人的輕功來決定。尤其這種掃蕩行動,使用輕功的機會不多,精於拳腳兵刃者,往往才是破敵的功臣,他不願於出師之初,就先失去人心。應人喜本人沒有現身,但是,他的安排很周到。山路上,目力所及,每隔數十步,便會出現一幅紅布條。於積雪紅白相映極為顯眼,大家都可以照著指標前進,比有熟人領路還要方便得多。不過,一個人無論腳下多快,也絕無法跟天上的飛鳥比。所以,當一行人抵近那座紅寶石礦場時,寒山老魔冷若冰已調集基地上二十多名各級護法,於礦前谷地上,嚴陣以待。   看到這種情形,多情公子柳長青和血雨流雲箭唐一公都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因為這證明應人喜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話。他的行為和動機,也令人深深感動。因為他小喜子如果只為了個人利益,根本沒有這樣做的必要!遠的不說,就那三小袋紅寶石,便已足夠一個人一輩子吃喝不盡了,他為什麼一定要放棄這樣一筆大財富,而去關心別人的死活存亡?另一個令唐一公安心的是,寒山老魔身邊站了兩個人,左邊是個黃衣蒙面女郎,右邊站著的赫然正是那位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斷魂槍言五斤。這等於他向焦一刀、古二呆,以及這一干貴賓們也有了交代。他說的也是真話。   焦一刀、古二呆、唐一公,以及湖海怪叟范文種、雙掌翻天雷震、神鞭姚冠吾等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甚早的前輩人物,當然不會不認識冷若冰這個來自寒山的老魔頭。眾人於五丈開外一字站定,唐一公上前一步,朝寒山老魔抱拳道:老當家的多年不見,想不到已自立門戶,成為一派宗主,真是可喜可賀。寒山老魔冷冷道:老夫只是天龍會一名銀獅護法,溢美之譽,不敢承當。唐一公輕輕一哦道:那麼,可否容在下諸人見見貴會會主?寒山老魔道:本會會主一向不見外客,有事老夫可代為承教!唐一公手朝斷魂槍言五斤一指道:這一位也是貴會護法?寒山老魔道:金虎護法!唐一公道:冷老護法可知道這位言大仁兄昨天的身份還是快活林中一位貴賓?寒山老魔道:知道。唐一公道:也知道他仁兄昨夜離開快活林之前,曾傷害了一二十條人命?寒山老魔道:是的。唐一公道:而貴會竟肯收容這種人?寒山老魔道:本會用人,唯才是用。如果你唐老大願意屈就,本會照樣歡迎!   春雷大俠焦一刀越聽越火,突然大喝道:跟這種喪心病狂的臭老賊有什麼好談的,殺過去!唐一公欲待阻止,已來不及。這位春雷大俠性急如火,眼皮裡揉不得一粒沙子,他不等話完,竟然說幹就幹,真的大吼著掄刀殺了過去!他衝殺過去砍殺的對象,並不是寒山老魔,而是斷魂槍言五斤。寒山老魔一扭頭,道:言護法,這下就全瞧你的了!言五斤雙目中突然閃起一股獸性的光芒。他知道這是自己求表現的好機會。雖然他也知道這第一個對象似乎稍為扎手了些,但他仍有取勝的把握。相反的,如第一仗就能收拾下像春雷大俠焦一刀這等知名人物,今後他在天龍會中的地位,就固若金湯了。   春雷大俠焦一刀本來並不是現在這個名字,只因為他刀法凌厲,跟敵人交手,很少有死纏活鬥的爛場面,經常總是三兩個照面,便能一刀砍飛對方的腦袋。再加上他那種火爆的性格,武林中便湊合著送了他這個多少有點誇張的名和號。不過,事實上這位春雷大俠雖然脾氣稍嫌急躁了些,刀法上卻也的確有他的過人之處。如今他挾怒出手,一片刀光如滾雪球般捲掃過去,聲勢誠然驚人。三五丈並不是一段很長的距離。寒山老魔一把陰火剛剛搧完,焦一刀已刀光映日生寒,有如漁夫撒網似的,將言五斤罩入一片光網之中。一個人的性格常跟一個人的出手招式路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言五斤生性陰險,跟焦一刀的性格恰好相反,所以兩人應敵出招的態度也大不相同。焦一刀的一把大掃刀如長江大河般砍殺過去,言五斤卻仍靜立原處,只像出洞田鼠似的,閃爍著一雙充滿詭異之色的眼睛。他在觀察。然後,他突然一伏身,竄入刀光中,一槍刺進焦一刀的心窩。   站在焦一刀身後的人,馬上就看到從焦一刀背後冒出的槍尖。滴血的槍尖。全場雙方沒有人為這一槍喝采,也沒有人發出驚呼。因為每個人都瞧呆了!沒有人相信言五斤一槍便能刺中焦一刀的要害。這邊的唐一公等人不相信,那邊的寒山老魔等人也不相信。春雷大俠焦一刀本人,當然更是無法相信。不過,大家還是很快便悟出造成此一突兀結局的原因。總結一句:焦一刀死得一點也不冤枉!他今天縱然不死在言五斤槍下,遲早也必定會死在別人槍下。就算他的刀法與功力再精進十倍,一旦遇上使槍的人,他仍然難逃身中一槍而亡的厄運!因為他並非死於刀法不如人,也並非死於言五斤的槍法太高妙。他是死於他那天生的火爆脾氣!槍刺一點,刀砍一片,劍撥四兩,棍打千斤。江湖上這幾句關於兵刃方面的術語,他也許年輕時就已記得滾瓜爛熟,但每次只要一冒真火,便什麼都全忘光了。他不但忘了這些如經典般的重要術語,甚至還忘了敵我雙方交手時,並不一定要先化解了對方的招式,或是找到對方的破綻空門,才可以改守為攻。當時他一刀正砍向言五斤的面門,他總以為言五斤一定會以槍桿先撥開他的刀鋒,才會變招換式,向他還擊。沒料到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言五斤人詭槍毒,竟以伏身一閃,僅避開掃刀正鋒,便將槍尖送進了他的心窩!這種亡命打法,言五斤當然也得他付出代價。他付出的代價是左臂上一片皮肉,一片秤秤不足四兩的皮肉。這原是他出手之初便已計算好了的交易價碼,四兩皮肉換一條命!   旋風斧張莽人雖粗魯,卻是一條血性漢子。他跟焦一刀的交情不錯,眼看焦一刀死得如此悲慘而不值得,立即揮斧衝了出去。龜孫子!別跑,俺操你祖宗十八代的他使的是一把長柄闊斧。斧頭本是一種短兵刃,加上一根長柄,斧頭還是斧頭,短兵刃的弱點,卻於無形中補足過來。以這種兵刃對付長槍,恰好可收長對長,重壓輕的功效。言五斤左臂已經受傷,儘管傷勢不重,功力方面多少總要打折扣的。所以,認真說來,這一戰旋風斧張莽至少可穩佔七成贏面。但是,張莽一下場子,便氣得跳腳不已。言五斤包傷去了,根本不理他的碴兒。替代言五斤飛快出場的,是一名高高瘦瘦的漢子。這個高瘦漢子,人長、腿長、臉長、鼻長、卻配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等他亮出兵刃,大家這才發覺,這漢子身上最長的東西,還是他此刻手中那根軟鞭!軟鞭長足一丈四,輕輕一抖,便如怪蟒似起伏竄游不已,就連這邊的鞭中名家神鞭姚冠吾,也不禁為這漢子的一身功力暗暗點頭。   唐一公雙眉緊皺,忽然轉向身邊的湖海怪叟范文種道:范老可否下場替下我們這位張老弟?湖海怪叟不假思索,一口應允。他懂唐一公的意思。因為在各種兵刃中,軟鞭一向是刀劍棍叉一類兵刃的剋星,像張莽如今使的這種一頭粗的長柄闊斧,更是軟鞭最易發揮威力的糾纏對象。什麼絕招都不必用,只需一招老籐盤根,張莽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湖海怪叟動作極快,唐一公話才說完,他應了一聲好,立即飛身掠出,大喝道:張老弟退下,這人是老夫的仇家,待老夫來收拾他!旋風斧張莽的性子雖然跟焦一刀同樣急躁,但他比焦一刀多了一項優點,他一向尊重輩分比他高的前輩人物。他一時雖還體會不出湖海怪叟的一片好意,但一聽說是湖海怪叟的仇家,人便立即退了回來。他一方面尊重湖海怪叟的命令,一方面這也是一種江湖規矩,碰上別人的仇家,就得讓給別人;因為江湖上講的是快意恩仇,就算想爭功也不該選在這種時候。   旋風斧張莽一轉身,對面那名使鞭的高瘦漢子臉上便露出一片懊惱之色。因為他剛才所以搶著出場,為的便是看中了張莽手上那把長柄大斧。如今對方在有意安排之下,換上一名赤手空拳的老頭子,保不定是位專破長鞭的高手,他還留戀什麼?那漢子想到這裡,不由得也升起了臨時走馬換將的念頭。但是,他這個念頭轉得太慢了。湖海怪叟也是屬於老狐狸型的人物,他哪肯白便宜了這個專想撿便宜的傢伙。因此,不待對方拿話找台階,突然疾步上前,呼的攻出一掌!高瘦漢子無可奈何,只好揮鞭迎戰。湖海怪叟范文種被人稱為怪叟,便是因為他人怪武功也怪,他對敵時所用的招式,詭譎離奇,經常跟一般人相反。如今那漢子一鞭攔腰掃來,換了別人,如不是擰身側閃,則必定原地拔升,等讓過了鞭梢,再相機應變,伺隙進擊。而這位湖海怪叟,你道他用的是什麼方法?他什麼方法也沒有用!高瘦漢子一鞭掃出後,他去勢絲毫未變,仍然只顧搶攻對方中宮要害。高瘦漢子大喜過望,長鞭抖腕一抽,頓將湖海怪叟齊腰捲住。   如果高瘦漢子以能捲住湖海怪叟而高興,那他看到了湖海怪叟的下一個動作,就該更為高興了。因為湖海怪叟人被長鞭捲住之後,不僅沒有掙脫的打算,反而自動身軀打轉,一圈又一圈,將自己捲了個結結實實。一丈三四的長鞭,馬上就捲到盡頭。寒山老魔臉色一變,大喝道:包護法小心!可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老魔的提示,已經太遲了。長鞭到了盡頭,湖海怪叟人也如旋風似的到了高瘦漢子身前。高瘦漢子驀然警覺,慌忙棄鞭後退。只是他快湖海怪更快,他才退出半步,湖海怪叟已一掌拍中他的面門。湖海怪叟功力渾厚,曾有一掌擊斃大黑熊的紀錄,高瘦漢子如何承受得了?高瘦漢子一聲慘嚎末已,臉孔已經燦然開花!湖海怪叟身軀一抖,長鞭落地。   寒山老魔身後,及時如滾球般竄出一名矮胖的紅臉老人。這紅臉老人未帶兵刃,顯然也是個精於拳腳功夫的高手。雙方各死一人,已經見血眼紅,誰也沒有再說廢話的興趣。因而兩人一照面,便如二虎爭食,砰砰蓬蓬的幹了起來。一眨眼工夫,三十餘招過去,居然旗鼓相當,難分勝負。這邊的血雨流雲箭唐一公不由得暗暗皺眉。在快活林的幾十位貴賓中,如論拳腳功夫,湖海怪叟范文種可說是少數的三五位高手之一,他真想不到以寒山老魔為首的這批天龍會護法中,竟然也有如此傑出的人物。又是七、八招過去,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兩條纏鬥的身形,倏而分開。紅臉老人臉紅如火,血自嘴角汩汩而流,其狀極為慘厲可怖。湖海怪叟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只見他眼光發直,臉色鐵青,內腑受創的程度,顯然並不比紅臉老人為輕。兩人各自後退數步,忽然咕咚一聲,同時栽坐下去。   唐一公飛身掠出,一把抱起湖海怪叟,轉回本陣。人交給黃山一奇古二呆照顧,身子一轉,便想落場挑戰第三仗。但多情公子柳長青比他搶先了一步。多情公子柳長青以劍法見長,不僅一套萬花劍法造詣精絕,就是使用的那口春柳劍,也是目前武林名家兵器譜上高居第十一位的稀世奇珍。這位武林名公子一下場子,谷地上氣氛登時大為緊張。旋風斧張莽眼見湖海怪叟因替代自己而結果受傷慘重,心中過意不去,本想捨命出場,如今見多情公子仗劍越眾而出,自知星光難掩皓月,只好忍氣悄然退下。另一邊,寒山老魔在看清這邊出場的竟是這位多情公子之後,神色也不禁為之微微一變。他迅快轉過頭去,朝身邊那名黃衣蒙面女郎不知低低說了幾句什麼話,只見黃衣蒙面女郎點點頭,立刻飄然移步向場中走來。   黃衣蒙面女郎走到場中,緩緩除去面罩,嫣然含笑道:柳公子,幸會了!柳長青目光所及,止不住微微一呆,幾乎懷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他這位多情公子自步入江湖以來,除了扶弱鋤強,周濟貧困之外,便是縱情花酒,任意逍遙。因為他格調高人一等,這些年來見過的美人兒,無論是大家閨秀,或者風塵名花,都稱得上是一時絕色。這位見多識廣,對等閒脂粉常不屑一顧的多情公子,可是,當他看清迎面這位黃衣女郎的容貌之後,心頭竟為之怦然一震,而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在這以前,真正令他傾心的女人中女人,只有兩個。一個是金狐金玉枝,另一個便是快活林那位女主人桑情。這時他心中只有一個感覺:如果將金玉枝、桑情,以及這女人排列在一起,由他加以品評,他相信自己一定無法定等取捨!自黃衣女郎除去面罩後,谷地上的情況,又有了新的轉變。先前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好像絞緊的弦子,突地鬆了一把。很多冒火的眼光中,都現出溫柔之色。一部份人的眼光中,甚至流露出如醉如癡的神情。就連生平不親近女色的黃山一奇古二呆,也暫時停止對湖海怪叟的推拿,雙眉緊皺,目光發直,心中暗罵禍水不止。   柳長青定定心神,抱拳道:請恕不才眼拙,這位姑娘怎麼稱呼?黃衣女郎微微一笑道:小妹複姓西門,草字美玉。西門姑娘?不敢當。姑娘也是天龍會的護法?金虎護法。貴會會主何人?公子已經見過了。何處見過?快活林。柳長青不覺一怔,道:姑娘指的就是快活林那位女主人桑情?西門美玉微笑道:不錯。應人喜雖然讓這位多情公子目睹桑情那女人的殘忍心性,卻始終未提及桑情便是天龍會的會主。因為這種事情說出來很難叫人接受。他已贏得了這位多情公子的信任,他不想引起這位多情公子的任何懷疑。紙包不住火,水難以網兜;天龍會的種種劣跡,他只想指出有案可籍,有事為證的部份,其餘的他可以留待這些貴賓們自己去發掘證實!   柳長青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天龍會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組織,柳某人不太清楚。只是貴會過去的諸多行為,實令人無法恭維。關於這一點,西門姑娘是否另有解說?西門美玉含笑如故道:本會哪一方面的作為叫您柳公子看不順眼?柳長青道:像前此快活林發生的一些血案,以及貴會這次公然庇護斷魂槍言五斤,都不該是江湖上一個正當幫派應有的作風!西門美玉道:談到這一方面,有些事情你柳公子也許還不清楚。柳長青道:願聆明教。西門美玉道:要解釋這些,我可以先請柳公子看樣證據。什麼證據?你瞧這個。柳長青跟這位天龍會女護法問答之際,早就嗅到了一股幽幽的醉人香氣。這股香氣令他身心舒暢,悠然神馳,也使他完全沒感覺這位女護法跟他之間的距離已漸漸縮短,而漸漸來至他的身前。如今,西門美玉要他瞧的,是她微微虛掩著的一隻左手。那是很美很美的一隻手。任何人受到暗示,都必然禁不住會朝這隻手望過去。柳長青的視線,很自然的移向對方那隻左手。很多人的視線都跟著投射過去。   西門美玉緩緩地鬆開了她的左手,掌心裡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東西藏在她右掌心裡。三枚毒藥彈!鴿蛋大小的毒藥彈,彈殼也像鴿蛋殼一般脆薄。波!波!波!第一枚毒彈疾射柳長青!另外兩枚則分別射向柳長青身後的唐一公等人。柳長青第一個被毒彈擊中,另外兩枚,亦未落空,一枚射中雙掌翻天雷震,一枚射中黃山一奇古二呆。卜!一聲輕響,殼碎霧揚。柳長青怒叱一聲:無恥賤婢身形方起,猝然摔倒。另兩枚毒彈炸開,亦有五六人中毒倒地。西門美玉面龐上仍然浮著花一般的笑容,她揚起白玉般的右手食指轉向身後一勾,脆喝如鶯轉燕嚦:殺過去!這邊一干來自快活林的高手,一死一傷之餘,如今又有三分之一以上中毒昏迷,一時陣腳大亂,呼喝雜起,濺血如雨。天龍會方面的二十餘名護法一佔上風,個個驍勇如虎,砍殺毫不留情。   旋風斧張莽雖算不上是一名頂尖高手,但膽勇和豪氣,卻無人能比。他的那把長柄大斧,在這場混戰中發揮了最大的威力。敵人方面如有人發出狂嚎,或骨骼碎裂的聲音,差不多都是他的傑作。但是,整個大局,並未能因而扭轉。不上一會兒,他自己也成了個血人兒。最後,他的一雙眼睛,終遭冷血花狐以一篷毒針打瞎,而在另一名天龍護法追補的一刀下慘吼倒地。旋風斧張莽一死,如大旗折落,局面更是不堪收拾。連唐一公計算在內,二十六名貴賓,已剩下五人不到,而且個個身負輕重傷,即使勉強支撐,也維持不了多久。就在快活林貴賓這邊眼看即將全軍覆沒之際,一名瘦小的年輕漢子,忽然如生龍活虎般揮刀從谷後殺了進來。無情刀客呂六奇!無情刀客人無情,刀更無情,只一眨眼功夫,便有四五名天龍護法不見了腦袋。   寒山老魔一邊跟唐一公纏鬥,一邊大喝道:西門護法快來對付這小子!冷血花狐西門美玉聞得叫喚,立即如花蝴蝶般翩然飛掠而至。她手上這時已多了一根銀絲軟拂,人未至,聲先到:是呂大俠嗎?久仰,久仰。待小妹來陪你呂大俠玩個痛快。玩你娘的頭!呂六奇大吼一刀劈去:你以為老子不知道妳這個臭賤人是誰?妳那套迷魂功,少在老子面前耍弄!西門美玉一點也不生氣,嬌軀一扭,閃開刀鋒,媚笑如故道:你對我們會主不是很有意思麼?你瞧小妹長得怎麼樣?你為什麼不試著在小妹身上花點功夫?她媚眼如絲,柳腰款擺,全身上下,沒一處不美,沒一處不叫人著迷。無情刀客呂六奇嘴巴雖硬,但眼光卻無法離開這女人處處惹火的胴體。男女間的事,有時就是那麼樣的微妙。微妙而不合理。   一個受人唾罵鄙視的淫賤女人,卻經常又是男人們爭逐的對象。色字頭上雖然擱著一把刀,但這把刀卻永遠無法斬斷某種慾念。無情刀客呂六奇並不是個真正無情的人。如果他是個真正無情的人,他今天就不會在這場混戰中露面,他既對誰都沒有情感,他又怎會冒生命之險去關心別人的安危?所以,儘管應人喜已告訴他冷血花狐西門美玉是怎樣一個女人,跟這女人交手時,應該如何加以提防,呂六奇這時依然心旌搖曳,有點把持不住。西門美玉連躲三刀,始終沒有還手,看上去就像她對這位無情刀客真的有了意思。這樣一來,更使呂六奇意亂情挑。事實上,這便是媚功的一種。她真的愛上了這位無情刀客,對他下不了手?方纔多情公子柳長青是怎麼樣著了她的道兒的?就在呂六奇刀法逐漸呆滯,眼看就要被冷血花狐西門美玉毒手所乘之際,寶石礦場那邊突然轟然傳來兩聲巨響,接著是一片捲著石沙的濃煙直衝雲漢!繼萬桑谷天龍總壇那座寶庫之後,這座盛產寶石的礦場也完了。這回是否仍是楚不空和應人喜兩人的傑作?   無情刀客呂六奇清醒了!相反的,冷血花狐臉上,卻失去了顏色。她突然嬌呼一聲:冷老護法,我們走!寒山老魔見基地已毀,戰況也隨之逆轉,當然巴不得脫身離去。可是,血雨流雲箭唐一公卻不放鬆。他拚著一條老命不要,帶著一身創傷,好不容易才挨到局面扭轉,他又怎肯讓這老魔安然漏網?冷血花狐當然不會等待,她一聲嬌呼出口,人已退出五丈之外。呂六奇自知輕功不如這女人遠甚,也就沒有追趕。二十多名天龍護法,死的死,傷的傷,餘下能趁亂開溜的已為數不多,能有冷血花狐那樣輕功的,當然更不多。所以,當冷血花狐離去時,跟她一起走的人,只有一個。斷魂槍言五斤!這位斷魂槍當初反戈的原因,一大半就是為了桑情那女人的美色。如今寶石夢業已幻滅,桑情那女人是否還有上手的機會,只有天知道。事到如今,他為什麼不看牢西門美玉這個騷女人?這女人無論從哪一方面跟桑情比起來,都不比桑情遜色,論風情顯然還較桑情冶蕩幾分,有就口肥肉不啖,他是傻瓜?   應人喜和楚不空兩人帶著滿身滿臉泥灰,匆匆趕來谷地上時,除了遍地死屍和鮮血之外,已只剩下五個活人。雖仍活著,卻均已身負輕重傷的五人是:無情刀客呂六奇、血雨流雲箭唐一公、黃山一奇古二呆、神鞭姚冠吾以及多情公子柳長青。湖海怪叟因黃山一奇古二呆必須分身迎戰,失去照顧,後為一名天龍護法以齊眉棍擊殺。寒山老魔則因西門美玉突然抽身離去,讓呂六奇騰出空來,被呂六奇的雁翎刀一刀砍飛了半顆腦袋。這些活下來的五人中,以多情公子柳長青最為幸運,他的一條命,完全等於是撿來的。只要應人喜遲到一步,或者應人喜身上沒帶那瓶解毒散,這位多情公子,無疑就要落得個多情自古空餘恨了!另有幾名中毒的人,均因內功不及這位多情公子,於應人喜抵達之前,即告毒發不治。   紅寶石礦雖遭強力炸藥摧毀,那些天然石穴並未全部受到波及。應人喜曾以繡花劍客何夢洲的身份在這裡住過幾天,對這座基地的形勢,尚不算十分陌生。他跟沒有受傷的楚不空,以及只受了一點點輕傷的呂六奇等,分別將四名重傷者移入一座最大的石穴。又從別處溫泉找來幾名未及逃離魔窟的婦女,幫他們調理飲食,看護傷患。諸事就緒之後,呂六奇道:下一步應兄如何打算?應人喜道:待唐老前輩等人傷勢減輕之後,我們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完全炸塌這些石穴。呂六奇道:以免再為不肖之徒作為嘯聚的淵藪?應人喜道:對。呂六奇道:然後呢?應人喜道:把英楓英棋兩姐妹找來,一同前往快活林,讓那些家丁家將們瞭解事實的真相,別再為桑情那女人所利用。呂六奇道:如果那女人已離開快活林怎麼辦?應人喜道:離開了也好。天龍會的主力已經瓦解,她能去的地方,只有三處分壇,我們可以按圖索驥,一一加以破滅。   呂六奇道:你知道三處分壇的壇址?應人喜道:三處分壇分別為長沙、湘陰、江陵。有了大地名,我們可以慢慢找。呂六奇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道:我真想不透一個氣質良好的年輕婦道人家,怎麼會有這麼一付狠毒心腸。就為了她一個人的私慾,百餘條生命喪失了,無數寶貴的資源受到破壞。到頭來她除落得一身罵名,依然一無所有。這種女人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她如此損人不利己,到底能獲得什麼樂趣?應人喜苦笑道:武道和武德日漸式微的江湖,本來就是個瘋狂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本來就很難找到一個身心完全正常的人,包括你我哥倆在內,只是程度上的深淺不同而已!他又苦笑了一下道:否則你又怎會被人喊成無情刀客?   桑情是個心機無比深沉的女人。深沉得遠超過別人對她的想像。當她以鴿書指示寒山老魔全力保護紅寶石礦時,她差不多即已料定天龍基地是完定了!這正是她沒有立即親身趕去坐鎮指揮的原因。而寒山老魔在鴿書上要求她召集三處分壇高手,火速支援天龍基地,她也只做了一半。鴿書她是發出去了,但鴿書上的指示,卻並非要三處分壇的人手馳赴天龍基地。她要三處人手齊集長沙分壇待命!這將是她最後的一點本錢,她必須加以審慎運用,雖然這一小股力量,已不能跟當初的萬桑谷總壇相提並論。但是,百丈高樓平地起,只要控制得當,照樣可以由小變大,重開寶礦,再建萬桑谷!同時,她也算定,經過天龍基地的一場血戰之後,她這一邊的損失固然慘重,對方的情況也一定好不到哪裡去。所以,她相信,儘管天龍會已被逼得幾乎無路可走,如論雙方的實力,顯然仍在伯仲之間。對方節節進佔上風,別無其他原因,只為對方陣營中多了個令人頭痛,也令人為之切齒的應人喜!只要去掉了這個多事的小喜子,她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重新建立一個聲勢浩壯的雁來紅!要如何才能除去這個天殺的小賊子呢?   想到應人喜,她接著便想起了西門美玉。西門美玉的確是天龍會的一塊美玉。天龍會方面不論損失多少人手,只要不失去西門美玉,應人喜那小子就不是一個完全解決不了的問題。至於西門美玉目前的下落,她一點都不擔心。天龍基地的一場血戰,不論雙方傷亡情形如何,她堅信西門美玉都必能安然脫身。她同時相信,西門美玉如果離開了天龍基地,第一個投奔的地方,必然是長沙分壇。這一點,也正是她將長沙分壇列為最後據點的原因。她希望盡快見到這位她一直當做親妹妹看待的金虎護法,盡快商量出一個收拾應人喜那小賊的方法。以上只是這女人善後計劃的一部份。   她昨夜離開快活林時,只帶了兩個貼身丫頭,以及兩個大包袱。黎明時分,到達寧鄉附近,她便吩咐兩個丫頭帶著那兩個包袱走了。這是計劃中的第二部份。玉春、金菊,這兩個丫頭,雖然都還不到十八歲,一身武功卻已極為驚人。縱然比不上大小姐英楓姑娘,但絕不在二小姐英棋姑娘之下,上次英棋一照面就被兩個丫頭制服,可為明證。桑情在這兩個丫頭身上耗了不少心血。她像大姐對待幼妹一般調教這兩個丫頭,兩個丫頭則像女兒對慈母般孝順她。兩個丫頭帶走的兩個包袱,裡面全是曠世奇珍。她要兩個丫頭先去岳陽附近購置田產,起造莊園,萬一她無法重整天龍會,還可以脫離江湖,獨善其身,盡情享受未來幾十年的逍遙歲月。她的第二個計劃實在很不錯。她為什麼一定要等山窮水盡才走這條路?為什麼不提早讓這第二個計劃實現?   長沙,是座歷史悠久的古城,也是歷史上受盡了無情戰火摧殘的一座古城。只要你走進這座古城,你差不多隨時都可以看到一些兵燹的遺跡。不過,這一點無疑也是這座三湘第一重鎮特別繁華的原因。一處地方既具備了兵家必爭之地的要件,再加上水陸交通便利,客貨集散流暢,試問它又怎會受到其他行業的冷落?天龍會長沙分壇主,是個大麻子,名叫張久通。大家因為他是個大麻子,又善出主意,便把久通故意念成九筒,而另外替他取了個混號,叫點子多。點子多張九筒在長沙城中是個很吃得開的人物。他在長沙共擁有三家糧行、兩家綢緞行、一家酒樓和一家賭坊,是長沙城中的三大富豪之一。因為他財雄勢大,炙手可熱,雖然才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已被人當面尊稱為張老太爺。很少人知道張老太爺是一位分壇主。當然更沒有人知道這位張老太爺其實並不富有,他經營這些事業的資金,其實都是天龍會總壇撥下來的。不過,有一點絕錯不了,這位張老太爺出手大方,平日樂善好施,熱心公益,的的確確像位有身家的老太爺。這位分壇主任意浪支公款,是經過總壇方面授權的。換句話說,這也正是桑情的主意。在一個知名的省城中,如想以正當的身份,掩護非法的行為,還有什麼方法比收買人心,贏取聲譽來得更有效?   張麻子住的那幢寬廣而豪華的宅第,一般人稱之為張園。張園門禁森嚴,非達官名士,不得其門而入。所謂張園,自然就是天龍會長沙分壇的壇址。由於張麻子交遊手腕高超,口才過人,長沙分壇每年以暗盤售出的寶石,總價總在百萬兩以上。所以,天龍總壇和天龍基地雖然已被摧毀,蘊集在長沙分壇的財富,仍是個驚人的天文數字。如果天龍會自此一蹶不振,這些驚人的財富將歸何人取得?最近幾天,長沙張園大門前,忽然呈現出一片車馬冷落行人稀的景象。原因是司閽的管事告訴訪友:老太爺到巴東辦貨去了,均須兩個月左右才能返轉。勞您枉駕,罪過,罪過!當面撒謊,的確罪過。張麻子真的去了巴東?當然沒有那回事!事實上,張麻子什麼地方也沒有去。他如今正在深院裡忙著接待江陵和湘陰兩處分壇奉令趕來會合的兄弟;總壇和基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家都不清楚;大家知道會主既然以鴿書召集,必然有重大任務交辦。這是大夥兒求表現的一個好機會,所以不分職等高低,人人都很興奮。長沙分壇有的是財力和人力,張麻子唯一可做的事情,便是整日大排筵席,廣召歌姬名妓,供這些遠來是客的兄弟們大吃、大喝、大玩、大樂!   當西門美玉和斷魂槍言五斤抵達時,三分壇的天龍弟兄們都為之大吃一驚。因為他們都知道西門美玉名義上雖然只是一名金虎護法,實際不啻是總壇各級護法中的總護法;即令身份最高的金獅老護法,也得對這位金虎女護法禮敬三分。如果這位天龍總壇的超級護法突然蒞臨長沙分壇,如何不叫人心驚肉跳?至於斷魂槍言五斤,說起來雖然只是一名新近的金虎護法,但是,人的名字,樹的影子,斷魂槍三個字,在黑道上便是一塊金字招牌!不論識與不識,只憑這個名號,便不由得你不肅然起敬!另一方面,西門美玉跟言五斤在見過三處分壇的十多名各級護法之後,也不禁暗吃一驚。因為他們在這批護法中,竟意外的看到了大漠七鷹中的四鷹!   神鷹凌雲、鬼鷹萬家愁、毒鷹吳解、屍鷹弓絕等四鷹何以會在這座天龍長沙分壇出現?這是桑情的另一著棋。當她以天龍會主的身份,在天龍基地第一次接見四鷹時,她便覺得四鷹行為雖然乖張暴戾,但卻是黑道上那種忠於首領,極易統御的人物。於是,她便趁機將悲鷹戰萬里、狂鷹蕭四湖、血鷹赤流等三鷹被殺於快活林的責任,完全推去英家姐妹頭上,說那是兩姐妹為了賺取應人喜投效快活林的下策,她為這件事,還跟兩姐妹大吵了一頓,最後,她並慨然答應四鷹,為報三鷹被害之仇,將來她一定設法將兩姐妹活捉了,交四鷹任意處置!四鷹武功,是一流中的一流,頭腦卻是三流中的第三流。四兄弟居然信以為真,把這女人當成了天下第一好人,衷心感激之餘,立即宣誓效忠,雖死不渝!接著,桑情便將四兄弟調來長沙分壇。   張麻子這個人的才幹,是沒有問題的,無論換了誰來主持長沙分壇,相信都不會比這張麻子幹得更出色。但如果談到忠貞和操守方面,恐怕就要大打問號了。桑情要四鷹來,便是想產生一種嚇阻力量,叫張麻子不敢心萌異志。七鷹血洗快刀堡,是江湖上有史以來,最大的一件血案,大漠天鷹門的武功,也因此第一次受到中原武林的重視。看到天龍會居然還保留了四鷹這樣的人才和實力,西門美玉和言五斤都應該深為高興才對,這一對男女為什麼要暗暗吃驚?   當天晚上,張麻子特地在一間小書房裡,辦了一桌特別精緻的酒菜,為西門美玉和言五斤這兩位上級來的人物接風洗塵。酒過三巡,西門美玉忽然含笑道:請問張壇主,本座可否看看長沙分壇這兒的財務賬目?張麻子趕緊賠笑道:西門護法太客氣了,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接著,張麻子便去捧來一大堆賬簿,以及七本萬源銀號的存摺。這位分壇主的辦事能力,的確沒得話說。三家糧行,兩家綢緞行、一家酒樓和一家賭坊,七處事業單位,每天存進銀號的銀兩各若干,一條條都記載得明明白白,每筆存款後面,都蓋了萬源的鈐記,眉目清楚,一絲不苟。經過約略統計,萬源銀號的存款總數,大概在三百萬兩左右。西門美玉道:這些款項,平時誰也不能隨便動用?張麻子道:是的。西門美玉道:分壇的各項開支怎麼辦?張麻子道:那得事先預留部份現銀存庫,另設支出賬簿,逐條記載開支細目,銀兩一旦存入銀號,就無法提取。西門美玉道:必須會主本人親自出面,才能提取?張麻子道:那也不必,只須在提單上蓋有會主當初留底的印鑒就可以了。西門美玉點點頭道:很好,你把這些拿去收起來吧!張麻子又捧起賬簿,恭諾而去。   西門美玉冷笑道:我們這位桑大姐真厲害,天龍會的財務收入,好像全成了她的私人資產。言五斤輕輕嘆了口氣道:這些事情,其實都是小事情。她最不應該的地方,便是不該將分壇人手全部集中長沙,而聽任天龍基地方面的人自生自滅,這次我們如果不能脫身,豈非死得冤透了?西門美玉道:還有一件事情,想起來也很叫人惱火。言五斤道:什麼事?西門美玉道:天龍會所以會落得今天這種地步,可以說全是應人喜那小子一手造成的。而我們這位桑大姐身為快活林的主人,又有魏算、金蓋地、金燕子,以及江南四瘟等人臥底聽候指揮。幾個月來,白賠數十條人命,她竟拿這小子一點辦法沒有,你說氣人不氣人?言五斤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是跟妳說過了麼?妳哪一點也不比她差,無論妳想怎麼做,我都聽妳的。西門美玉瞟了他一眼:你以為你會是她的敵手?言五斤嘿嘿冷笑,以充滿傲氣,也帶著幾分淫猥意味道:用另一根槍很難說。如果使用斷魂槍,她可能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西門美玉默然,她不得不承認,只要時機把握得當,也並非完全無此可能。   她思索了片刻,微微皺眉道:張麻子跟其他那些護法都不打緊,只有大漠四鷹,想想有點令人頭疼。言五斤眼珠子轉了幾轉,忽然輕輕一拍膝蓋道:有了!西門美玉明眸流盼,轉臉望著他,等他說下去。這件事,我們可以分開來辦。他將嘴巴湊上她的耳朵:我去半路等著她,叫她來不了這裡。妳這邊不妨找個藉口,跟四鷹吃喝一頓,找機會在酒菜裡加點胡椒粉,讓他們嘗嘗妳的手藝!懂不懂我的意思?西門美玉在桌子底下輕輕扭了他一把,拋了個媚眼,道:你壞死了!   張麻子穿過月洞門,一腳剛剛跨進小院子,心頭便突然起了一種發毛的感覺。他臥室裡的燈火怎麼熄滅了?是風?是人?窗戶關得好好的,風吹不進去。如果是人,誰這麼大膽?張麻子猶豫不前,正想招呼院外當值的弟子送燈進來時,臥室裡忽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是張分壇主麼?進來!張麻子一呆,但隨即快步走了過去,因為他已從聲音上聽出屋子裡的是誰。這些賬簿是誰叫你拿出去的?西門護法。她什麼時候來的?晚茶時分。她帶來了幾個人?只有一位新入會的斷魂槍言五斤言護法。你看她跟這位言護法處得如何?好像很不錯。她看過這些賬簿之後怎麼說?她只查看了一下存款總數,並問及支取的手續,別的沒說什麼。很好,去請四鷹來!   言五斤提著斷魂槍走出書房,心中充滿了飄飄然的感覺。他的算盤完全打錯了。如果他死心眼等待桑情那女人的施捨,而不敢亂動西門美玉的腦筋,他會有昨晚和今晚的收穫?昨晚,他們歇宿在一家小客棧裡,他原以為除非來個霸王硬上弓,絕難達到目的,沒料到酒還沒有喝到一半,小妞兒便一口吹熄油燈,自動投進了他的懷抱。以後的事,他不敢想。因為一回憶起昨夜的種種,他的一顆心便騰騰欲飛,什麼事也辦不了。而他如今正有要事待辦。這是大計劃,一點馬虎不得。他對自己的一根斷魂槍有信心,也對西門美玉這小妞兒的多種才能有信心。事情成功了,他並不想當首領,只要不失去這小妞兒的歡心,他便心滿意足了。   今夜,天氣很冷,月色卻很好。言五斤出了北城門,沿一條小路折向西行。這是西門美玉指點的。她說:他可以在三里外的一個池塘旁邊等候,桑情那女人來的時候,一定會走這條路!以西門美玉跟桑情的關係來說,桑情的各種日常習慣,西門美玉當然清清楚楚。西門美玉的指點並沒有錯,只可惜有件事她不曉得。她不曉得桑情已提前半個時辰從這條路過去了!結果言五斤沒有等到桑情。他等到的是四鷹!四鷹分別從池塘兩邊包抄過來,言五斤沒有選擇,只有亮槍死拼。斷魂槍的確是根可怕的槍。大漠神鷹的絕技是鷹爪功,四鷹一向慣以空手作戰;他們的一雙手,便是最好的武器。而今天,他們為了對付言五斤的斷魂槍,四人都加帶了一把大砍刀,這表示他們對言五斤這樣一名敵手,絲毫也不敢掉以輕心。但是,非常遺憾的,他們對兵刃的生剋之道懂得太少了,刀並不是槍的剋星,尤其是對付言五斤這樣的使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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