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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惡山 險水 石椁指寶

血斧 柳殘陽 6059 2023-02-05
  這是一行算得上浩蕩的騎隊,約有七八十人,絕大多數都是勁裝,個個抄紮利落,兵器齊全,每一張粗厲的艙孔上都佈滿了令人起慄的慘酷線條。   寒山重與無緣大師、司馬長雄、夢憶柔等人並行在前,紅獅猛札緊跟於後。猛札身旁,不即不離的隨著十二名身穿一式豹皮衣,髮上插著一式青雕羽的紋面大漢,這十二個人,年紀都在三十上下,肥瘦不同,但是,卻是一樣的陰沉冷漠,一樣的各自佩帶著雙矛、鏈鎚與牛角柄短斧。   紅獅猛札臉上的氣色已經好得多了,雖然仍舊帶著幾分孱弱,但不仔細看是瞧不出來的。   四周的林野山巒寂靜而平和。沒有什麼聲息,沒有什麼岔眼的地方。天空,陽光是金黃色的,很溫暖。   猛札策騎奔近了一點,粗著嗓子道:

  喂,老漢,你知道九曲十三折那條江水的本來名字叫什麼嗎?   寒山重斜瞥他一眼,笑笑,道:   不知道,但這名有什麼關係?我曉得那條江在什麼地方已經足夠了!   猛札愕了一愕,憋住口氣,又道:   那條江水,叫做千回江,可是上流發源處卻是礁石密佈,斷巖處處,大小瀑布成千成百,非常險惡。   寒山重撇撇唇,道:   聽這口氣,猛札,你已去過了?   紅獅猛札醜臉一熱,訕訕的道:   為何不去?已經去找了十幾次,那叫九曲十三折的地方,不但險惡,而且深長有三四十里,沒有圖記,實無法尋得   寒山重眨眨眼。笑道:   我們漢人有句話形容你這呆子,叫做大海撈針。   猛札氣得三角眼翻了翻,恨恨的道:

  老漢,你不要恃著自己嘴利舌滑胡說亂諷,假如尋不到那座白玉宮殿,哼!   寒山重朝他望了一眼,淡淡的道:   哼什麼?大爺豈會畏懼你這一套?猛札,咱們還是和平相處,同心協力的好,別忘了你傷勢尚未痊癒,只靠著你衣裳裏的那身白犀金絲護身甲是不夠的,你的腦袋還露在外面呢。   猛札聞言之下,不禁大大的吃了一驚,他震駭的道:   你,老漢,你怎麼知道我衣衫內有那白犀金絲護身甲護身?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怎會不知?用白犀做成的護身甲,可擋重力或陰柔之功,可阻刀劍利器,更可防強矢硬弩,功用實大,但是,這種玩意卻限於白犀皮的本身形狀,製成之後,僅能護住兩肩以下至足踩的部位,換言之,兩肩以上和腳板就護不住了,朋友你的肩頭不是被大爺削下一塊肉麼?即是這個道理,再即,大爺掌力如山,一擊再揍之下,卻未能將你震死,假如沒有這襲白犀金絲護身甲,朋友,你會有這種耐打的本事,那才叫奇怪呢。

  猛札心腔大大的跳了幾次,冷汗直往外冒,他抹了一把,生澀的道:   老漢,你實在聰明   寒山重喂了一聲,悠閒的道:   所以,朋友,最好你還是與我開誠相見,少用心眼,否則,只怕你是吃癟的時候多。   無緣大師在一邊忍不住莞爾,低低的道:   寒施主,夠了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猛札,你後面跟著的十二位好漢,可就是聞名的你的十二個最得力手下:雙六飛豹?   猛札呆了一呆,不樂意的回答道:   正是。   寒山重點點頭,道:   那天沒有看見他們,大約是出去行事去了,怪不得你非要在七天之後才開始啟行。   猛札哼了一聲,沒有答腔,寒山重卻看得出來,這位大豪正是懷著這個鬼胎。

  司馬長雄輕輕撫著追日的鬃毛,低低的道:   院主,不知尚有幾天可達目的地?我們已走了四五天了   寒山重轉首以目光詢問猛札,猛札往前面看了看,道:   再有一日半的路程。   無緣大師頷首道:   不錯,前面不遠,大約就是老僧初遇卜果之處了。   提起飛狐卜果,猛札那醜陋暴戾的面孔也黯淡了一下,寒山重舔舔嘴唇,平靜的道:   說不定,咱們碰得上河魔金易。   猛札三角眼怒睜,低吼道:   就是殺了紅獅徒弟的那人?   寒山重道:   當然。   猛札恨得牙齒咬緊,語聲由唇縫中迸出:   紅獅要食他的肉,睡他的皮   寒山重聳聳肩,一笑道:   希望你這兩句話對金易能夠實現。

  無緣大師喧了一聲佛號,道:   寒施主,可能有此巧合也未一定呢。   寒山重點點頭,道:   如果碰上,就該河魔金易觸上霉頭了,不提猛札,就看看他後面的雙六飛豹那十二位仁兄,個個都是橫眉豎目,殺氣騰騰,也絕非易鬥善伏的角色,比起前些日子那批窩囊廢來,似乎高明不少。   說到這裏,他轉首向猛札露齒一笑:   是麼,大當家?   猛札翻了翻眼皮子,道:   哼,算你還有幾分眼力。   寒山重搖搖手上的鈴鐺兒,朝身側騎在瑩雪鞍上的夢憶柔笑了笑,體貼的問:   累不累?   夢憶柔用手掠掠鬢邊的髮絲,道:   不累。   兩人深情的互相凝望著,經過那一天夜裏的鬥氣,將二人鬥得越親密了,拉得更接近了,親密得分不出彼此,接近得似連成了一個整體。

  忽然,猛札愣愣的問了一句:   老漢,這位姑娘是你的老婆?   寒山重細細咀嚼他這句話的意思,半晌,穎悟的笑了:   將來是的,而且,猛札,她武功不精。   猛札怔了怔,醜惡的面孔漲得像豬肝:   老漢,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寒山重豁然大笑:   猛札,先問問你方才那句話裏的意思吧。   司馬長雄哼了哼,冷冷的道:   若想到時挾夢姑娘為人質,卻是最不智的一種舉止。   紅獅猛札漲紅著臉,帶著些被人看穿心底秘密後的尷尬,囁嚅著道:   不要瞎猜紅獅豈會做這種不光明的事   寒山重淡淡的道:   有則改之,無麼,無則勉之。   無緣大師呵呵笑了起來,枯瘦的面孔皺紋重疊,那生命與時光的軌跡是如此深刻而明顯,嗯,快樂已經離開他很長久,很長久的一段日子了。

     千回江的上游,九曲十三折。   江水是碧綠的,流過江面,在礁石間沖激,自斷巖上重瀉,濺起銀白色的浪花,蕩起珠玉似的水滴。江水中有著強烈的漩渦,沖力洶湧,嘩嘩的,號啕著,像永遠不會停息,似千萬個妖魔在嗥叫。   這條江,流勢彎曲折迴,寬窄約有半里,江的兩岸,佈滿了形形色色的怪石,有灰黑的,有黃綠的,有紫烏的,這些怪石的形態嵯峨詭異,各自不同。像遠古以來的冤死者僵硬了的化石,看去有一種砭骨涼心的陰沉與恐怖,假如只有一個人來到此地,這人第一個念頭就是如何離開得快些。   現在,正是白日,太陽掛得老高。   騎在馬上,寒山重看看眼前的情景,也不由自心裏打了個疙瘩,他吁了口氣,緩緩的道:

  猛札,這裏就是九曲十三折?   紅獅猛札得意的笑了笑,道:   正是,氣勢雄偉吧?   寒山重嘖了兩聲,道:   我只是奇怪。   猛札愣了一下,問道:   奇怪什麼?   寒山重笑笑,道:   奇怪閣下你的興致不小,這種窮山惡水,鬼氣陰森之處,閣下你卻連來十多遍而熱情不減,嗯,其實這也難怪,人一被財寶蒙了心,別的也就顧不得了,是不?   猛札氣得大嘴一咧,吼道:   老漢,你少尋紅獅的開心!   無緣大師在一旁岔言道:   寒施主,便請展示軸內所藏之圖。   寒山重一撇唇,道:   在這裏?   猛札吼道:   不在這裏,莫非要到江心去看?   司馬長雄神色一冷,道:

  猛札,你已經威風得過分了。   寒山重擺擺手,自懷中取出那灰布券,慢慢攤開,裏面,現出一管青瑩潤致,長短粗細恰似一個幼童手臂般的玉軸來。   猛札一雙三角眼瞪得老大,臉孔上的肌肉在輕微的抖動,他喃喃的不知嘴裏在咕嚕著什麼,目光直愣愣的纏著青玉軸不捨。   寒山重淡雅的一笑,丟棄了灰布,平靜的道:   猛札,你嘴巴裏在唸些什麼詞兒?   無緣大師雙眼望著洶湧的江水,輕輕的道:   猛札大當家剛才有些感嘆,他說,南疆的東西終於還是回到了南疆。   寒山重沖著猛札一笑,雙手用力一旋,已將青玉軸的筒蓋旋開,這時,各人屏寂如息,連口大氣也不敢稍透。   緩緩的,寒山重由筒內抽出一捲黃絹,不,在當初繪就這副絹圖時,這絹,一定是純白的,現在卻已變成漬黃了。

  他小心的將這副黃絹攤開,黃絹上,赫然繪著一幅精工細筆的,活生生的九曲十三折圖樣,真實細膩的程度,就像是將九曲十三折這地方縮小了千萬倍移到了書上一樣。   無緣大師嘆了一聲,道:   真是丹青妙手,功夫深湛。   猛札伸出手指,指著畫上道:   你們看,現在我們的位置正在這裏,我們前面百步之處,不和圖上一樣,正有三塊巨大的臥牛形巖石座麼?   寒山重點點頭,低沉的道:   大自然的景物,果然代表著雄偉與永恆,百年前後,人世間早已滄海桑田,物換星移,全非昔日模樣了,這裏,卻仍舊與百年之前無異,江水還是一樣的澎湃,礁石亦照樣嵯峨,這江水,哦!似永遠也流不盡了   猛札望著寒山重,半晌,道:   你好像很有點詩意,老漢。   寒山重哧哧一笑,詳細的索閱起絹上的圖畫來,他每看到一處比較顯目的地方,就抬起眼睛向實地對照一下,慢慢的,一寸寸的尋找,自然,紅獅猛札目光也不會閒著。   循著圖畫往上找,仔仔細細的,嗯,畫上,在這江水的盡頭,繪著一座有兩個駝峰的大山,江水,從那兩個駝峰之間漫懸而下,浩浩蕩蕩。   寒山重指著這裏,道:   猛札,你來過這源頭之地麼?   猛札點點頭,道:   去過,那裏水勢洶湧,像自天來,聲音大得似雷鳴,水流沖激如萬馬奔騰,水霧瀰漫,靠近百尺之內,簡直就像置身在濃霧寒冰裏一樣,不但看不見四周景物,身上馬上就濕透了   寒山重抬頭望望陽光,道:   今天陽光和麗,或者稍為好受一點。   猛札的面孔上,有一絲極不易察覺的驚悸。他猶豫了良久,低低的道:   那地方,嗯,那地方實在有點嚇人,寶物,寶物該不會藏在那裏吧?   寒山重指著圖上自雙駝峰間流下的江水,淡淡的道:   在這自駝峰垂流的江水裏,畫著一個小小的紅色石椁,你看見了?   猛札仔細的瞧了一陣,有點駭然道:   那是我們南疆之王歸天後用的石棺!   寒山重露齒一笑道:   圖上再沒有任何特殊的標誌,因此,我想,大當家的,正如你所不願意的那樣,寶物剛巧藏在這垂懸江水之後。   無緣大師沉默了片刻,道:   假如這是瀑布,這瀑布卻太大了。   寒山重吁了口氣,又道:   這紅色石棺的頂端朝裏,可能即是暗示尋寶之人應該穿越那股雙駝峰間流下的水簾進入裏面,猛札那裏面可看見有任何可以接腳的地方?   猛札神色黯淡,搖搖頭道:   只見水流如決堤,滾滾蕩蕩,聲音震耳欲襲、水寒逼人,根本連靠近都困難,哪裏還談得上穿越過去?   沉吟了一下,寒山重慢慢的道:   假如我們硬行躍掠   猛札嗤了一聲,道:   那自雙駝峰間垂掛下來的流水,像千軍萬馬,力量巨大得足可將一座山撕成兩半,區區一個人,那點可憐的斤兩,怕連水流都沾不上就被沖到那滾漩的江水裏去了   寒山重面色一沉,道:   猛札,不要用你的觀點與你身上那幾手莊稼把式來評測別人,你怎麼知道你自己不行我們也就跟著不行?現在。我問你,假如我們有一個人已經硬行穿過垂掛的水簾,水簾之後,你想會有什麼?   猛札揉揉臉上的肌肉,冷冷的道:   死亡。   寒山重冷然一笑,道:   猛札,你千辛萬苦來到此處,該不僅是為了求取這兩個字吧?   猛札呆了一下,惶惱的道:   老漢,我想,那白玉宮可能不是建在這裏也不一定,或者是一處流水平和的斷巖之下,容易給人進去的,否則,在那江水發源之處,他們怎麼建得起來,建起來又怎麼進去?   寒山重學著他方才的樣子,冷冷的嗤了一聲:   當初建築這白玉之宮時,猛札,水流之勢必不會如此之兇猛,而且,大爺判測,可能另有秘路相通也不定!   猛札眼睛亮了一下,叫道:   不錯,一定另有秘路相通   寒山重一把將圖絹塞進他的手裏,淡淡的道:   這條秘路如果真有,大約繪此圖的畫工忘記添上去了。   猛札顧不得再說話,拿起絹圖細細尋找,良久,他失望的搖搖頭,將絹圖還給寒山重。   除了那紅色石棺,找不出任何標記   寒山重沒有再多看一眼,將絹圖捲好置入青玉軸中,道:   走吧,讓我們到那雙駝峰之處親自勘視一番。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卻彎轉曲折,步履艱難的向這九曲十三折的源頭上游之處行去。   約在近兩個時辰之後   前面,已經可以清晰的看見那座灰色的,矗立如巨魔似的大山,這座大山,果然居中有兩個駝峰,駝峰之間,有滾滾的激流垂落,而山的頂端景象十分清楚,山的下面,卻又被一片濃霧似的濛濛水氣遮蓋住了。   似隱隱的雷聲,撼人心弦的傳來,流水垂注之處,水浪翻滾,波濤如嘯,非但浩大雄偉,更有一股令人心顫神碎的威懾力量!   流水垂注的江源周遭,有各形各色的怪石聳立,像是一個個自亙古以來便守護在水源之側的妖魔,氣氛陰森而寒慄,空中的陽光,在這裏,似乎也陡然減少了不少的光輝。   猛札停住了馬,語聲像是被什麼鉗制住了一樣,低啞得很:   到了,就在前面。   寒山重默默的仰視著,神情似陷入沉思,無緣大師輕輕的撫弄著他所騎的那匹南疆特產的小矮馬,宛如在想著什麼。   忽然,輕輕的   夢憶柔挨近了寒山重,道:   水流的力量不會是個大問題,它是一股匯合的力,以衝擊重大的物體,卻不能以它全部的力量匯集向一個小的目標,山重,一根鐵棒打不進牛皮盾,一根針,卻以穿進去   寒山重微微一凜,握住夢憶柔的小手,眸子裏,有夢覺似的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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