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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財命 俱全 亦苦亦甜

血斧 柳殘陽 9750 2023-02-05
  寒山重的臉上,掠過一種不易察覺的喜色,他沉冷著臉,故作不屑的轉首望去,嗯,果不然正是那紅獅,只是,這時的猛札,卻由四個魁梧的大漢挾著,突陷不平的醜臉上交織著痛楚與虛弱,紫黑色的面皮變成了灰黑,那麼艱難的,像一堆勉強捏成的泥巴人一樣站在那裏。   哧哧一笑,寒山重悠閉的道:   猛札,閣下你,看情形也不比大爺好受多少,是麼?   猛札的大嘴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無力的吼道:   漢狗,你死定了!   寒山重揚揚手中的灰布券,笑了笑,道:   或者如此,但是,這管青玉軸閣下你也永遠得不到!   猛札的笑聲因為突來的激怒而滯了一下,他呻吟了半聲又急急忍住:   漢狗,猛札要碎你的屍,剮你的骨,你得死,而且,青玉軸一定會落在猛札的手中!

  寒山重哼了哼,冷冷的道:   猛札,你想得太美了,憑大爺的兩手把式,你心裏有數,你的手下那批廢物,有哪一個可在大爺丟命之前便能奪去大爺的青玉軸?你明白,大爺有半口氣,便能將這玉軸碎毀如粉,連點渣子也不給你留下!   紅獅猛札憤怒得到了極點的瞪視著寒山重,半晌,他突然高聲怪叫了一句什麼,桃林內,已有三名壯而悍野的人衝向寒山重。   這三個人,手中清一色握著牛角柄的短斧,拿著藤盾,蓬亂的頭髮剃成一圈,髮角插著紅紅綠綠的鳥羽,三雙眼睛瞪得像煞銅鈴,滿臉的橫肉卻繃得線條分明!   寒山重坐著不動,他的斧盾仍然背在背後,那三名悍野的人衝到他身前,已不由分說的舉斧向他砍去。   哧哧笑了,寒山重口中道:

  別狠,給你罷了!   灰布卷輕輕一撥,已同時撥開了兩柄短斧,幾乎在同一時間,又猝然襲出,拿捏得那麼巧妙不過的剛剛插進了第三個人的眉心!   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那個人已仰身摔倒,灰布券一端沾著濃稠的血漿,像可以變幻一樣左右倏伸倏縮,另兩個人手中的短斧尚沒有時間再度揚起,那管裏著灰巾的青玉軸已分別從他們的小腹中抽了出來帶著黏瘰盤結的肚腸!   時間之快,只有人們眨眼的瞬息,彷彿這三個高大的人甫一衝到,就立即伏地屍橫了一樣,實在快得驚人。   寒山重嘆了口氣,道:   猛札,你的手下還得多學學擊技之道,只憑這兩下子,實是差得太遠,恐怕不足與尖高山的玉蛇巴拉一爭長短呢。   玉蛇巴拉四個字一進入紅獅猛札耳中,他的神色已驀然大變,兇厲的吼道:

  漢狗,你與巴拉是什麼關係?來此可是受巴拉那老鬼指使?   寒山重冷冷的搖頭,道:   大爺與巴拉絲毫沒有關係,來此亦未受任何人所指使,大爺原想奉還你的玉軸,再向你討個跑腿錢,不想你這老混帳卻恩將仇報,一上來就大動干戈,以命相見,大爺等的一片好心,都叫狗吃了,現在,你這一點人味都沒有的東西既然不願做成這筆交易,大爺便到尖高山走上一道,和玉蛇巴拉談談亦無不可   紅獅猛札愕了一愕,陰惻惻的道:   漢狗,你走不了。   寒山重揚揚眉梢子,淡淡的道:   大爺說走就走,無人敢攔,更無人能阻,猛札,你知道的。   猛札的醜臉上有著一絲猶豫,他當然心裏雪亮,來人的一身武功,他已領教得心驚膽顫了,雖然,對方身中劇毒,卻仍能如此剽悍猛厲,這裏面就有邪,猛札自己知道,他那鐵刺蝟上餵染的腐陰之毒,乃是由十七種天下至毒的毒物匯聚熬煉而成,憑他以前的經驗,中此毒者,只怕現在連屍首都臭了,但是,此人非但表面上看起來若無其事,更是勇健如常,看情形,再拖也三天五天大約也不會成問題,他這一身強悍的功夫,卻確實難以阻擋,如果真個吃他闖了出去,自己不但到手的財寶落了空,尖高山的對頭更會受此人挑唆來與自己為敵,這卻是大大的不上算呢

  寒山重是個鬼靈精,觀言察色的功夫已拔了頂尖,猛札心理,他已可大略揣測出來,冷冷一笑,他緊接著道:   大爺便不相信憑著那白玉之宮裏的巨大財富,玉蛇巴拉會肯眼睜睜的放棄,他如不肯放棄,嗯,大爺便借他之力前去取得,二一麼、添做五,說不定高興了再進兩句美言,叫巴拉乘此機緣將你這老狗連窩掀了,巴拉在這裏的地位不比你稍差,再加上那白玉宮裏的財富,更是如虎添翼,摘你狗頭還不是有如探囊取物?到那個時候,大爺再看你的威風擺在何處?   紅獅猛札一身冷汗,他驀然驚恐獰厲的大叫:   住口!住口!你這漢狗!   寒山重不屑的一擺手,冷然道:   對了,大爺還幾乎忘記,你這老傢伙身受重傷,如果巴拉來襲,你除了有力氣挺挺屍,不會再有別的把戲可變了

  紅獅猛札全身簌簌的抖索著,又驚又氣又怒,幾乎一口氣閉死過去,他翻著白眼,吃力的喘息了良久,語聲低啞得像陡然衰老了十年:   漢漢狗你真是奸詐你你說你要什麼條件?   寒山重毫不在意的齜了齜牙,緩緩地道::   嗯,第一,拿出解藥,先為大爺療治毒傷,當然,包括大爺的那匹馬兒,第二,取去寶物之後,咱們一人一半,平攤!   猛札又氣得一哆咳,尚未講話,寒山重已淡漠的道:   沒有價錢可討,附帶一點,你這老傢伙要即刻遣人傳令,叫你那些狗腿爪牙馬上停止追擊大爺那三位夥伴的行動!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紅獅猛札呆住了,他喃喃的道:   你漢漢狗,你怎麼知道紅獅已派人前去追擊你那三個先已逃走的同夥?

  寒山重半閉著眼,道:   少囉嗦,老傢伙,你別以為你自己才高八斗,你那幾根腸子大爺摸得清清楚楚。在大爺面前耍花槍,擺噱頭,你還差得遠哩。   紅獅猛札張大著他那張已夠驚人的嘴巴,半晌,嘆了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而嘆的氣,揮揮手,道:   好吧,紅獅就與你這奸徒合作一次。   寒山重哼了一聲,道:   說了半天,這才像句人話,你也別自己往臉上貼金,你想和大爺再合作一次,大爺也不幹了。   於是   數名大漢往來路飛奔而去,桃林之中,又走出來兩個年紀很大,白髮蕭蕭的老漢,親自在紅獅手上接過一個烏亮木盒,臉上並無惡意的朝寒山重走了過來。      月亮升起來了,又圓又大,皎潔如玉,四周的桃林隨風搖曳,輕響著樹椏磨擦之聲,而枝椏將月光劃碎了,投下斑斑點點的紋影在地下,看看這些細碎的月影,有一種幽寧靜雅的感覺,這是個月夜,美得很。

  寒山重倚在這所花崗石築成的巨大石屋中的一間小屋窗前,僅只短短的幾個時辰,他已完全痊癒如初,好像沒事的人一般,現在看他那容光煥發,精神奕奕的樣子,誰也不會相信只在不久之前,他曾中過足可毒死兩條水牛的劇毒。   這些傢伙,果然有那麼幾分邪門外道,猛札那盒子裏的朱紅藥粉,就這麼簡簡單單的裏服外敷,只嘔瀉了幾次就完全好了,嗯,他那兩手把式雖然不中看,但玩毒療毒的本事卻還是一等一的   寒山重想著,不禁微微笑了,他彷彿又看見無緣大師、司馬長雄、夢憶柔三個人被一干人簇擁著回來時三張面孔上那驚惑迷惘的模樣,彷彿又看見夢憶柔那強忍著心中歡愉,卻故意擺出一副冰冷面孔的愛煞人神態,對了,到現在,寒山重撇撇嘴,自己還沒有與這俏冤家講過一句話呢。

  望望空中的皎月,他嘖了兩聲,大步向室外行去,掀開獸皮門簾,兩名雄壯的大漢正執矛挺立,他向這兩個大漢笑了笑,道:   二位,你們站在這裏算是怎麼一碼子事?守衛吧,不需要,監視吧,又不夠瞧,快去躺著尋個好夢才是正經。   兩個大漢瞪著兩雙銅鈴眼,愣呆呆的不明白寒山重在說些什麼,寒山重露齒一笑,自顧自的走向隔室,而隔室,沉厚粗糙的杉木門正緊緊閉著。   輕輕叩了兩下,裏面沒有絲毫反應,又叩了兩下,依舊如此,寒山重無奈的攤攤手,又走回自己房中。   他望望眼前那個小窗,若有所悟的笑了笑,淡逸得化一縷煙霧般飄了出去,附著石牆,就像一隻生有吸盤的大壁虎,果然,隔室夢憶柔現在居住的那間屋子,也有一個相同的小窗。

  寒山重輕靈得宛如飄浮在空氣中一樣,他用腳尖鉤住兩塊花崗石的嵌接處那條細細的,淺窄得只可供一根小手指放進去的間隙,然後,他倒掛了下去,室中,嗯,夢憶柔正坐在那張鋪設著獸皮的石榻上,怔怔的凝望著壁間,用鐵架子架著杉枝火把出神。   她是在想什麼了,是的,她一定在想些什麼,寒山重卻不禁有些惱火,那麼,方才自己敲了兩次門,她不會不知道,但是,她為何故意不理不問?分明尚是不想與自己釋怨的意思嘛,而白天那幾句話,也能稱得上是怨麼?   像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寒山重輕輕飄進了屋子,又輕輕抱膝坐在一塊黑熊皮上,夢憶柔仍未察覺,入神的還在想著心事。   壁上的杉枝火把,劈噓爆開一個火花,這不大的聲息,在這間靜靜的小石屋中卻迴蕩起不小的聲音,夢憶柔吃了一驚,目光一掃,眼角已瞥見了黑熊皮上坐著的那人,她捂著嘴驚恐的跳了起來,待看清了,滿臉的驚恐卻化成了怒氣:

  你你怎麼進來的?   寒山重安詳的坐在黑熊皮上,用手指了指那扇只容得一個三歲稚童可以鑽進來的小窗戶,好整以暇。   夢憶柔俏麗的臉蛋兒繃得緊緊的,冷峻的道:   女孩子的房間,沒有得到人家允許,怎麼可以隨便進來?   寒山重閒散的笑笑,道:   敲門你不開,所以,只有從那扇小窗戶進來了。   沒有一絲解凍的兆笑,夢憶柔的臉兒足可刮得下一層霜:   用這種方式,你大約已進過不少女孩子的房間了,是不?   寒山重心裏也有了點火氣,他仍然笑笑,道:   不,你猜錯了,姓寒的進女孩子的閨房,都是那些女孩子一廂情願,要三請四求,姓寒的才大搖大擺的進去,吃閉門羹,碰上姑娘你尚是第一遭。   夢憶柔氣得臉色煞白,她冷冷的道:   好寒山重,我應該早就知道你是一個小人,一個色狼,一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我看透你了!   口中嘖了兩聲,寒山重滿不在乎的道:   就是這般調調兒,才有得女孩子喜歡,你說怪不怪,那家妞兒美娃,不是老向姓寒的拋媚眼麼?而且,嘖,那身細皮嫩肉,可真是又光潔,又滑潤,一口水可以吞下肚去   全身簌簌抖索著,夢憶柔的嘴角不停的抽搐,臉色白裏泛青,她氣得全身發冷,卻說不出一句話,大眼睛裏,淚珠兒像是珍珠斷了線,恁般可憐的順著腮兒淌落。   寒山重心頭一痛,但又不能就此收場下臺,只有閉著嘴不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夢憶柔才回過一口氣來,她任淚水流淌,語聲卻竟出奇的平靜:   寒山重,當著我的面前,你就如此不害躁,不知恥的窺視你所不該視的地方,背著我,你更不知道會浪蕩得像什麼樣?我真是被鬼迷了眼,被邪障了心,會與你同誓白首之盟,寒山重,你是武林大名鼎鼎的霸主,你也是浩穆院的主宰,更是一般不明了你本性的人心目中的英雄,但是,寒山重,這一切,卻更助長了你的氣焰,更方便了逞達你淫惡的目的,寒山重,你兩手血腥,你滿心污穢,你一腦子權勢,你全身是銅臭,寒山重,我正未見過真正的壞人是什麼樣子,現在,我見到了,真的見到了,看得我心碎,看得我恨我自己   寒山重靜靜的聽著,就像靜靜的聽著一首優美的七言律詩,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隱隱的,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半晌,夢憶柔啜泣著,喘息著,淚如泉湧。   寒山重凝視著她,目光不動,這凝視是如此堅定而深刻,像是這麼望著她,已有一千年,一萬年那麼長久了。   說完了?寒山重終於自唇縫口迸出這幾個字。   夢憶柔拭去淚水,而新的淚水又再流淌,她哽咽著,痛恨的道:   為了你,我不顧一切要與你同生死,為了你,我對任何向我表示愛慕的人施以冷眼,我離開娘一個人孤孤單單,跟你東奔西蕩,我不怕別人的閒言閒語,與你形影相伴,但是你你竟是如此喪盡良心,竟是如此喜新厭舊,又如此暴戾乖張,啊你你!   搖搖頭,有一聲無聲的嘆喟,寒山重輕輕站了起來,淡淡的道:   我原是天涯浪跡,有如水草浮萍,我原是孤僻單伶,獨來獨往,我本就心如虎狼,兇殘狠毒,我本就城府深沉,奸滑狡詐,我一無所長,一無所是,浪蕩江湖十餘年,沾的是滿手血腥,刀口打滾了十餘年,背的是千百人命,我原不該有家室之想,原不該有連心之累,或者,你方才說的全是對的,我,寒山重,向你鄭重致歉,為自己的卑鄙下流抱撼,為自己的喜新厭舊抱撼,當然,更為自己非分的,癡心妄想娶你為妻抱撼,好在一切仍不算太晚,我們都來得及彼此分開,最使我欣慰的,我,仍然還你一個冰清玉潔的身子。   夢憶柔直挺挺的站在那裏,面色灰敗,身軀仍不停的抖索,她看著寒山重,目光裏充滿了絕望與不可言喻的悲傷,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她懷疑眼前的事情只是個噩夢,但是,她知道這是真的,這是在現實的空間所發生的一絲不假的事。   寒山重向她微微抱拳,依舊微笑著:   夢姑娘,可以早些休息了,明早,寒山重將派遣司馬長雄專程護送姑娘轉回五臺山,日後,若有任何差遣,尚請不吝一紙相示,寒山重將會厚顏效勞。   說完了話,他轉身向那扇窗戶行去,去得那麼堅決而穩定,去得那麼無牽無掛,像把所有的過去一手揮掉,揮掉?當然,至少夢憶柔已覺得在這剎那間一切俱已成空,一切俱已消散,滿腦的空白,滿眼的虛渺,與那無窮無盡的黑暗,於是,黑暗向她迎來,她失足跌入黑暗,深不見底。   寒山重正要躍出窗口,身後一聲沉悶的物體倒地聲已那麼錐心迴腸的傳了過來,他霍然轉視,夢憶柔,那美艷而俏麗的人兒已暈絕在地,一臉的灰白,滿嘴滿襟吐出的鮮血!   心腔一陣絞痛,寒山重用力吸了一口氣,那麼迅速的將夢憶柔抱了起來,天啊,似抱著一塊冰冷的石頭!   寒山重急忙一探她的心脈鼻息,竟是這麼幽然一絲,寒山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知道,悲憤攻心,再不施救,只怕就會晚了。   如果晚了?寒山重熱淚盈眶,雙手起落如飛,在夢憶柔全身穴道關節拍打不息,湊上嘴唇,一口口氣息度到夢憶柔嘴裏,夢憶柔的血染沾在她的唇上、臉上,更染在他的心上。   良久,這生死界上的片刻,這過去與未來的一剎那。   靜靜的,靜靜的   夢憶柔的嘴角微微抽搐著,密而濃的睫毛輕輕抖動,終於,老天啊,她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那足可使寒山重失去生存意志的眼睛!   寒山重俯視著她,她仰視著寒山重,那麼熟穩的,陌生的,親切的,迢遙的,那麼不可分的,不能分的,不捨分的凝注著,像永恆停頓在此刻,像千萬時光倒流,像所有的世界歸寂於一粟。   夢憶柔失去血色的嘴唇蠕動,吐不出一個字,寒山重的眼圈兒紅生生的,淚珠兒直在眼眶裏打轉,一人的血,流在兩顆心上。   淚,又自夢憶柔的大眼睛裏垂落。她掙扎了半晌,聲音輕細若來自九幽:   沒有走,你?   寒山重沉重的搖搖頭,低低的道:   沒有。   夢憶柔嘆息了一聲,似在瀝血:   剛才像是一場噩夢。   寒山重閉閉眼,道:   現在,夢已經過去了,我們都已清醒,真正的清醒。   淚水又流了下來,夢憶柔抽噎了一聲:   我想,我會永遠失去你,我在那一剎,只想到怎麼才會死得快   輕輕撫撩著她的秀髮,寒山重痛苦的道:   傻孩子,你幾乎做到   夢憶柔笑了,好淒然:   做到了,也正好趁你的心願,你已經不愛我了   寒山重的目光忽然變冷了一下,道:   你自己明白,你這幾句話言不由衷。   夢憶柔悲傷的搖搖頭,道:   我知道你已變了心,要不,你不會如此刺傷我,你巴不得快點趕我回五臺山。剛才你轉身離去,走得多乾脆,多絕決,沒有一丁點兒留戀,像是根本沒有我這個人存在,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我們之間的情感   靜靜的凝注著她,寒山重低低的嘆了一聲:   相處了這麼久,你應該知道我的習性,更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愛深厚到什麼程度,你曉得我永不會變,你曉得我實在不能沒有你,可是,換來的是什麼?是喜新厭舊。淫蕩邪惡,全身銅臭,滿心污穢,暴民乖張。二十個字,好動聽,好悅耳的二十個字,或者我錯了,我可能真是不知恥   夢憶柔哭泣著用兩手捂住耳朵,哀哀的道:   不,不要再說下去,求你山重求你   寒山重閉上嘴,薄薄的弧線微微下垂,顯得那麼堅毅,那麼深沉。望著夢憶柔滿臉的淚,心中宛如刀絞。   過了好一會,夢憶柔用手背拭去淚,畏縮的叫:   山重   寒山重一直在看著她,不移不動的:   嗯?   夢憶柔猶豫了好久,怯怯的道:   你你還在生氣?   寒山重淡淡的笑笑:   心都死了,哪還有氣好生?   一陣寒慄通過了夢憶柔的全身,她激靈靈的一顫,哽咽著道:   你,你不要我了?   寒山重悠悠的道:   是你不要我了。   沉默著,夢憶柔一直不停的顫抖,半晌,她努力迸出幾個字:   山重我我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   你放心,不管你如何,我一定會終生不娶,更不會對任何人提到我們的過去,以免影響到你的閨譽   這幾句話,像幾柄鋒利的匕首,那麼痛煞人的直插進夢憶柔的心窩,她神色驀的慘變,唇角一陣急劇的抽搐,又是一口鮮血滑出嘴外。   那血是如此艷麗,如此紅得刺目,似一瓢冷水兜頭澆下,寒山重全身一哆嗦,撲上去一口湊上,完全含住咽進腹中。   他一把抱住夢憶柔的纖弱身軀,嘴對著嘴,慌忙的度氣給她,好久啊,夢憶柔才又悠悠的轉過一口氣來。   用力在她胸前推揉著,寒山重肝腸寸斷的頻頻低呼:   小柔小柔   緩緩睜開眼簾,又輕輕閉上,兩顆晶瑩的淚珠溢在睫毛上,她抽搐著,嘴唇仍在不停的抖索。   寒山重緊緊抱著她,緊緊地,嘴裏不停呼喚著她的名字,那簡單的兩個字,卻又是充滿了如許的纏綿、悲惻,與愧疚啊。   稍為平息了一會,夢憶柔輕輕搖搖頭,幽幽的:   你好狠   寒山重用力忍住眼眶中打轉的熱淚,低啞的道:   小柔,別這樣,人活著,常常要經過些坎坷與折磨   慢慢睜開眼,夢憶柔淒涼的道:   我只是想不到想不到你會賜給我這些坎坷與折磨   寒山重沒有回答,只是深深的望著她,目光是那麼炙熱,那麼迷濛,有千縷絲,萬縷情,理不開,纏得牢啊。   夢憶柔又哽咽一聲,道:   告訴我山重,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寒山重嘶啞的道:   不,我死了也要你。   大眼睛的光芒亮了一下,又突然黯淡下去:   你騙我,你一直沒有忘記我剛才所講的那些氣話,你一定會放在心裏,你想起來就會恨我,就永不會饒恕我   寒山重著急的搖頭,臉漲得通紅:   小柔,不要瞎猜,你知道的   夢憶柔又哭了,她道:   山重,我我錯了我不該胡言胡語的使你傷心,我不該憑著一時的衝動對你亂加指責山重,你打我吧,你殺我吧山重,只要你原諒我我我給你跪下求恕都行   寒山重難受極了,目眶中的熱淚紛紛灑落,這淚,多珍貴啊,那麼晶閃閃的那麼熱火火的,那浩穆院一鼎的淚,那閃星魂鈴的淚啊。   夢憶柔感到自己的頰上,手上,一陣溫熱,一陣濕漉,她慌忙的抬起頭來,她看到寒山重的淚了,鐵漢的淚,這千刀萬剮都難以逼出來的淚:   不,哦,山重,不,不要哭哦,山重   語聲來自寂靜,而寂靜中含著顫抖,寒山重用手指為夢憶柔拭去淚痕:   小柔,說這些話,你知道我受不了,小柔,你明白我不捨得傷你一丁點,你明白我不能使你受絲毫委屈原先,我只是要氣氣你,輕輕的氣氣你也就夠了,我想不到你是這麼孱弱,又這麼想不開   夢憶柔吃力的抬起身子,用嘴唇吮乾寒山重的淚,喃喃的,如夢似的低語:   我發誓從今天起,我絕不再和你嘔氣山重,絕不,你,你原諒我?   寒山重摟緊了她,激動的道:   你沒有做錯什麼,我也永會不恨你,小柔,永不。   過了長長的一會,夢憶柔又怯生生的道:   山重,我我收回我所講過的每一句不好的話,尤其是那種無中生有,莫名其妙的二十個字山重,你千萬不要記在心上   寒山重輕柔的用臉孔摩挲著她的面頰,低低的:   當然,你就是親手殺了我,我也不會記恨   夢憶柔惶恐的用嘴唇堵住了寒山重的嘴,唇縫裏,咿唔著呢喃:   不不不   更摟緊了她,幾乎恨不得兩身合為一體,良久啊,寒山重緩緩的道:   方才,小柔,你暈了過去,我實在痛恨自己硬嘴,痛恨我自己的臭習慣,我急透了,但是,相反的,我也很平靜。   夢憶柔依偎在他的懷裏,睜著那雙美麗的眼睛望著她,目光裏,有著一絲微微的迷惘:   你很急,為什麼又會很平靜呢?   寒山重深刻的一笑,淡淡的道:   我想,假如你救不回來,那麼,你是為了我而去,小柔,記得我們曾說過,我們生生世世為夫妻,所以,要你一個人在幽冥路上走,我又怎麼放心得下呢?我又怎麼捨得下呢?   夢憶柔又想哭了,她哽著聲音:   山重你真太傻   寒山重搖搖頭,道:   我們愛得深,這就不是傻了。   半晌,夢憶柔停止了啜泣,紅腫著眼圈兒問:   恍惚中,山重,你好像咽下了我吐出來的一口血?   寒山重默默頷首,沒有說話。   那血。夢憶柔悄細的道:   又鹹又澀是麼?   寒山重笑笑,道:   不,我只覺得很苦,而且   夢憶柔迷惑的道:   而且什麼?   寒山重將嘴唇湊近她的耳邊,低低地:   還帶著點酸味。   夢憶柔羞澀的垂下頸兒,聲如蚊鳴:   誰叫你誰叫你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少女的腰身   寒山重嘆了口氣,道:   我根本沒有一點邪心,只是隨便瞧瞧而已,小柔,你曉得我不拘禮慣了,個性比較豁達,假如我對一個女孩子有意,豈會用這種方法去討人家歡心?唉,這都是以前沒有遇到你時一向的老病害人   夢憶柔輕輕捂住他的嘴,輕輕的道:   別說了,也怪我怪我心眼兒太小   寒山重在她的唇上又親了親,道:   小柔,我想,你可以早點睡了,別再累著   夢憶柔伸出兩臂,蛇樣的纏緊了寒山重的頸項,喃喃的道:   不,我要你陪我   寒山重捏捏她的小巧的鼻尖,道:   傻孩子,夜已深了呢   好固執,夢憶柔一點不讓步:   夜深了我也不管,從今天起,我一步也不要離開你   無奈的搖搖頭,寒山重道:   那麼,你躺下,我坐在一邊陪你聊天,好不?   夢憶柔又抱緊了他一點,悄寂地:   不,我要偎著你,就像現在   寒山重用下頷靠在夢憶柔瀑布似的秀髮上,靜靜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周遭一片安寧,是的,有些什麼好說呢?兩顆心兒,早已連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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