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8個星期二　金錢無法替代溫柔

　　我拿起報紙來，好讓墨瑞看到上面的標題： 　　□□□ 　　我不希望我的墓誌銘中說：我企業旗下沒有無線電視台 　　 　　墨瑞笑了起來，搖著頭。清晨的陽光從他背後的窗戶射進來，照在窗台上芙蓉盆栽的粉紅花朵上。這標題引述的是泰德．透納（Ted Turner）的話，這位媒體大亨是有線電視新聞網（ＣＮＮ）的創辦人，他最近想要購併哥倫比亞廣播公司（ＣＢＳ）未果，因此喟然興嘆。我這天早上把這條新聞拿給墨瑞看，因為我在想，如果透納變得和我的老教授一樣，氣息日促一日，身軀硬化麻木，來日屈指無多如果這樣的話，他還會悲嘆自己未曾擁有無線電視台嗎？ 　　米奇，這還是同樣的老問題，墨瑞說：我們把目標放在不對的地方，這導致了對人生的幻滅。我想我們該談談這一點。

　　墨瑞的神思很清楚。他的情況時好時壞，而今天他的狀況顯然不錯。前一晚，當地一個清唱合唱團特地來他家演出，他掩不住興奮，講述了整個經過，彷彿這是最盛大的音樂演出。墨瑞生病前就熱愛音樂，如今更是強烈，聽音樂時常讓他熱淚盈眶。有時他在晚上聽歌劇，他會閉上眼睛，整個人隨著劇情起伏和歌聲跌宕而神遊其間。 　　米奇，你真該聽聽他們昨晚的演唱，真是美如天籟！ 　　墨瑞一向沉醉於美好簡單的感官饔宴，像是唱歌、歡笑、跳舞。如今他這種愛好更勝已往，物質界的事物對他似已了無意義。我們聽到有人死去時，常會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墨瑞似乎早就對此了然於心。 　　我們國家進行著一種洗腦，墨瑞嘆口氣：你知道他們怎麼洗腦嗎？他們把某件事一說再說、一再重覆，我們國家做的就是這碼子事。擁有東西是好的，賺更多錢是好的，置產愈多愈好，商業行為愈多愈好。多就是好。多就是好。我們對自我灌輸，也讓別人對我們灌輸，一而再，再而三，直到再沒有人會有別種想法。一般人都被這一切蒙蔽了，他根本看不到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這輩子不管在哪，碰到的人都是想東想西、要這要那。想要一輛新車、想要一間新房子、想要最新的玩具。然後他們會迫不及待告訴你：你知不知道我買了這個？你知不知道我買了那個？ 　　你知道我怎麼解讀這情況？這些人都是渴望為人所愛，才拿這些東西作替代。他們擁抱物質，以為這樣自己就獲得擁抱，但這樣做沒有用。物質的東西永遠無法取代愛，或是溫柔，或是親切，或是同胞手足之感。 　　金錢無法替代溫柔，權力也無法替代溫柔。我坐在這裡，離死不遠，可以坦白告訴你，當你最需要溫柔的時候，不論你有多少的金錢或權力，都無法給你那種感覺。 　　我在墨瑞書房中游目四移，書房和我第一次來時沒有什麼兩樣。書本一樣整齊排在書架上，同樣那張舊書桌上堆著許多文件資料。外面的其它房間，也一直沒有整修或更新過。事實上，墨瑞許久以來都未曾買過什麼新的東西（醫藥設備除外），也許已經好幾年了。墨瑞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同一天，他也失去了任何的購買慾望。

　　所以呢，電視還是那台舊電視，夏綠蒂開的還是那輛舊車，碗盤、銀餐具、毛巾等都是舊東西。但這個家已有了驚人的改變，這裡面充滿愛，充滿教導與溝通。這裡充滿友情、親情、真心話與真心淚。這裡充滿著同事、學生、靜坐老師、治療師、看護及清唱合唱團。這裡紮紮實實變成了一個富裕之家。雖然墨瑞銀行帳戶的錢，正急遽減少。 　　在我們這個國家，對於我們想要的東西或我們需要的東西，常常分不清。墨瑞說：你需要食物，你想要一客巧克力聖代。你必須對自己誠實。你不需要最新款的跑車，你不需要佔地最廣的房子。 　　說真的，你無法從這些東西獲得滿足。你知道什麼才能真正給你滿足嗎？ 　　什麼？ 　　不吝將自己擁有的東西與人分享。

　　聽來像是童子軍的座右銘。 　　米奇，我指的不是錢，我指的是你的時間，你的關懷，你的報導才能。這不難。這附近開了家老人活動中心，幾十個老人家每天都去那裡聚會。如果你年輕又有所長，他們希望你去發揮所長。例如你懂電腦，你可以去那裡教他們電腦，他們十分歡迎你，對你心存感激。你就這樣開始贏得人家的敬重，和人分享你所擁有的東西。 　　有很多地方可以讓你這樣做，你不需要太大的才能。醫院和收容所裡有許多孤單的人，他們要的只是有人作伴兒。你和一個孤單老人玩玩牌，你就贏得新的自尊，因為有人需要你。 　　記得我說過要找尋生命的意義？我把我的話寫了下來，現在我都背得出來：要投入去愛人，投入去關懷你周遭的人，投入去創造一些讓你活得有目的、有意義的事情。

　　注意，他作了個鬼臉：這其中沒有提到賺錢。 　　我忙著在一本筆記簿上寫下墨瑞說的話。我這樣做，主要目的是不想讓他直視我的眼睛，看出我在想什麼，因為我畢業這麼多年來，幾乎都在追求他所批評的這些更大的玩具，更好的房子。我的工作是追逐有錢有名的運動員，因此我說服自己，說我的物質慾望都不過分，我的貪婪比起他們不算什麼。 　　這只是種障眼法，墨瑞已經講得很清楚。 　　米奇，如果你是要炫耀給上面的人看，還是算了吧，他們終究只會看不起你。如果你是要炫耀給底下的人，也算了吧，他們只會嫉妒你。身分地位不能帶給你什麼，唯有開闊的心，才能讓你和所有的人自在相處。 　　他停下話來，兩眼直望著我。我快死了，對不對？

　　對。 　　你覺得我為什麼非要傾聽別人心裡的疑難雜症不可？我自己捱受的苦痛難道還不夠嗎？ 　　我吃的苦頭當然已經夠多，但我對別人付出，才讓我覺得自己活著。我的車或我的房子，我照鏡子是什麼模樣都不重要。當我付出自己時間，當我可以讓人破涕為笑，我覺得自己健健康康，和一般人沒有兩樣。 　　去做出自你真心的事情。這樣去做的話，你不會感到失落，不會感到嫉妒，不會羨慕別人擁有的東西。相反的，你會覺得一切付出自有莫大回報。 　　他咳起來，伸手去拿椅子上那個小搖鈴。他伸手抓了幾次都沒抓著，最後我將搖鈴拿起，交到他手上。 　　謝謝。他低聲說。他無力地搖了鈴，想要把康妮叫來。 　　這個泰德．特納，墨瑞說：他覺得自己的墓誌銘沒別的好寫嗎？

　　 　　我每晚入睡，就是死去。我每日醒來，就是重生。 　　印度聖雄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