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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3

聖母峰上的情書 賈斯丁.吳 3017 2023-02-05
  【線索】   我睡在新房子的地板上,身下墊了一堆毯子和枕頭,克里斯提安在我身旁打鼾。快中午了。我一起床就去走廊找背包,拿出那個綠色錫盒,打開蓋子,摸摸硬紙信封和捆信的麻繩。   蔻琳在餐廳擺早餐,邊做事邊喝咖啡,所以動作很慢。   起床的就我們兩個。她說:我頭痛死了,你還好嗎?   還好。我睡前喝了很多水。   我應該也要這樣。你熬到多晚?你始終沒去湖邊   我找到東西了,等一下,我拿給妳看。   我去走廊把錫盒拿來。蔻琳睜大眼看著我,打開一紮信,翻了翻那些信封,搖搖頭。   哪兒找到的?   樓上。就在臥室的箱子裡。蔻琳抽出其中一封信。   是英文寫的。她喃喃說:我從來不知道那裡有這種東西。我得跟我叔叔說

  她看了看信。   寫信的人是你親戚?   我想是。   她搖頭說:對不起,你不能拿走,至少現在還不行。我得先拿給家人看。我爸可能也想看。   妳介不介意我複製一份?   當然不介意,可是這裡沒有影印機。   沒關係,我用手抄。      大家都沐浴在湖畔陽光下,只有我在餐廳桌上抄信,一封一封慢慢抄。這事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有些字潦草難辨,有時候一整行都只能跳過;有些內容則太有趣,讓我不由得停下筆來。   □□□   當時我選擇捷徑,因為天色很暗,我以為東邊的稀疏灌木叢能提供屏障。行進兩百碼後,敵方開了第一槍,接著是第二槍。有人高喊:狙擊手!有人把洛克下士拖進低丘下方的掩蔽處,我看見他整個人攤在骯髒的淺水窪裡,上衣掀著,大家忙著幫他止血,但徒勞無功。他的肺中槍了。

  洛克想說話。他好像有話很想跟我們說,但我們叫他別說,求他別動,因為他一張嘴就吐血。直到現在大家還在納悶,不知他究竟想說的是什麼。那是好幾天前的事了,大家依舊在猜,彷彿他知道什麼了不起的祕密,只恨說不出來。      我放下信,走出去,看風穿林而過。克里斯提安抱著一個很大的保冷箱經過。   你還好嗎?   嗯。   怎麼眼神有點呆滯,怪怪的。   宿醉。   他笑著說:大家都一樣。   我又花了一小時才把信抄完。整整三十頁,抄得我手腕痛。我把信放在桌上拍照,兩張信紙拍成一張。我小心調整曝光時間,還拿東西撐著信紙,以不同的設定重複拍,以確保得到清晰影像。這些信件本身或許不是有用的證據,但誰知道呢。蔻琳叫我把錫盒留在餐桌上給她爸看。

  我回到舊屋子,設法將一切回復原狀,包括樓下的一片混亂。把箱子和工具放回原本的位置花了不少時間,但我實在不確定東西原本怎麼擺,只能用猜的。我留出一條通往樓梯的路,最後一次上樓,做最後檢查。   樓上房間裡,艾胥黎的便條卡立在床頭櫃上,我忘了把它夾回那本雜誌裡。我拿著卡片站了一會兒,四下看看,輕聲對自己說:   這是個壞主意。   我把卡片放進筆記本,然後將本子闔上。      我們把屋子打掃乾淨,把行李和剩菜運上船,準備渡湖。克里斯提安和某個女孩已經又開始喝啤酒。裝著空罐的垃圾袋掉進水裡,我下水去撈,大家又笑又叫。我回屋去拿背包,順便換條乾褲子。   換褲子時,我發現口袋裡有東西,是張薄薄的黃紙,是昨晚找到的收據。在陽光下,那些手寫的字變得比較好懂了。

  □□□   慕阿斯   畫布、畫板與顏料︱畫框   皮加爾街二十八號   ∮   銀白   拿坡里黃   黃赭色   天然赭石   硃砂綠   赭石   茜素紅   威尼斯紅   群青   普魯士藍   象牙黑   克特雷催乾油      另有兩種顏色看不清楚,一個是某種綠,一個是某種藍。收據日期是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十一日,訂貨人是布羅格納先生,龐西耶弗街十八號。這名字好眼熟。我從包裡拿出資料夾,翻出在泰特美術館影印的資料。   □□□   一九二三年三月十九日   親愛的德福洛先生:   我收到您十九號寄來的信,已立即處理。布羅格納先生非常失望,他願意加倍出價買那幅油畫,但最後還是只好理解狀況,改問較大的那幅,並極想要買未能親眼見到的那幅畫,雖然他說不會先出價,但我對此非常懷疑。葛拉福頓太太有沒有說那幅畫將來會不會放上市場?

     我喃喃自語:你能真正確定的,才是最重要的事實。   我用手梳梳頭髮,循序回想所有細節。一九一六年冬天,伊莉諾住在萊克桑德附近的這個湖中小島上,幾乎可以確定茵茉珍也在這裡,因為我在老屋裡找到了寫給她的信。同一時期,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巴黎有家美術用品供應商接了某位布羅格納先生的訂單,收據在這裡。一九一七年,我外婆夏洛特在這裡出生。一九一九年三月,戰爭結束五個月後,伊莉諾要求倫敦畫廊的工作人員銷毀某幅畫作,那幅畫作是不久前從瑞典運過去的,即使布羅格納想買這張練習作品和另一幅較大的畫,她還是堅持將那張習作銷毀。在同一個月份,伊莉諾有張名為<裸體習作>的畫列在德福洛兄弟藝廊的存貨清單上,但被刪掉了。

  她在這裡可能畫過一百萬張畫,畫樹林、畫天空、畫這間紅屋子或任何東西,我追這條線索可能只會浪費時間。可是為什麼要銷毀?那張畫能有多糟,為什麼都已經運到倫敦了,還得立刻銷毀。   但即使如此,畫的也不見得就是茵茉珍。   我再看收據一眼,布羅格納一九一六年在巴黎為伊莉諾買美術用品,所以他們之間一定有某種關係。或許她為他做過畫;或許他是她作品的收藏者,所以在兩年後會想要那幅習作;又或許布羅格納單純只是以朋友身分幫她買東西,因為伊莉諾在戰時的瑞典買不到那麼好的美術用品。那幅大尺寸油畫後來怎麼樣了呢?布羅格納得到那幅畫了嗎?如果得到了,那又是幅怎樣的畫?   如果布羅格納是個認真的收藏家,那麼作品可能還在,他的收藏品可能還在巴黎,說不定還有過自己的畫廊,有紀錄留存。他的地址就在收據上,而且我知道要查哪段時間,所以不難著手。可是皮徹德大概會說這是浪費時間,因為就算找到那幅畫,就算畫中人是茵茉珍,就算看得出她有孕在身

  外頭有人喊我。   崔斯坦?你如果不想游泳回去,最好趕快出來。   我把東西收一收,跑下山丘,追上蔻琳。其他人全都在船上了。克里斯提安把小艇用尼龍繩繫在鋁船上,發動掛在船外的馬達,引擎噴出黑煙,船向前滑行。   瑞典人傳起罐裝啤酒。蔻琳在我身邊坐下。   開車送你去斯德哥爾摩?   那太好了。   寇琳笑著說:比划船好。那些信都抄下來了?   嗯。   信裡寫些什麼?   我伸手在冷冷的湖中一劃,搖搖頭。   很難用說的,信裡東西太多,妳得自己看。   是好的信嗎?   是好信。   船近岸邊,克里斯提安關掉馬達。現在才中午,可是開車去斯德哥爾摩還有好一段路,希望我今晚能搭得上往巴黎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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