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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發燒的生物發現熱

多多鳥之歌上 大衛.逵曼 4641 2023-02-05
  那些沒有好好利用的生物地理學證據,是大發現時代的副產物,它們靜靜地堆在圖書館和博物館裡。在過去的四個世紀間,每當歐洲的探險家征服一處更偏遠的海洋或陸地,總會睜大雙眼觀察新事物。這些探險家由這個地球的各個角落,不斷帶回旅途中一些神奇、超乎想像的動物見聞。舉例來說,一四四四年,名叫康堤(Nicolo de Conti)的威尼斯人,由馬來群島返家後所寫的遊記中,就曾提到白色的葵花鸚鵡。   哥倫布(Christopher Columbus,1451︱1506)第一次航海歷險時,曾見到金剛鸚鵡(macaw)、寬吻鱷(caiman)、海牛(manatee)和鬣蜥(iguana),這些都遠超出一個土生土長的歐洲人所想像。在往後的航海歷險記中,哥倫布又加入南美洲的西貒(peccarie)和海地島上的毛鼠(hutia),一群像鼠又非鼠,能爬樹的囓齒目動物。

  與麥哲倫(Magellan,1480︱1521,航海家)同航的彼格菲塔(Antonio Pigafetta)曾出版他的航程誌,其中提到巴西東部的獅毛狨(golden lion marmoset),一種如獅般鮮豔的猴子,就如彼格菲塔所描述純黃的,非常漂亮。彼格菲塔也提到美洲鴕(rhea),不過他把美洲鴕誤認為鴕鳥(ostrich)了。他還提到企鵝,不過這種動物他絕不會搞混。   大約同一時間,同樣來自美洲的第一篇蜂鳥報告傳到歐洲;犰狳(armadillo)的首篇確實記載、首份關於巨嘴鳥的報導、大食蟻獸、樹懶(sloth)和駱馬(vicuna),以及有關火雞的首度報告(火雞後來很快地受到歡迎而成為豢養家禽,用途極廣)。另外還有初次露臉、頂著一顆大頭的美洲野牛,牠的外形實在太雄偉了,讓人覺得好像不屬於這個真實世界。

  如果你試著去想像這接二連三的奇觀,必然了解它曾經動搖過十六世紀歐洲人自滿、虔信的心。 上帝好忙呀!   傳說上帝忙了六天後便停止了生命創造的工作。但如今,世界日益開闊,可以對生命做更徹底的清查後,似乎上帝始終還是比任何人所能想像的都忙碌。   更徹底清查的結果撼動了基督教義裏舊約聖經中諾亞方舟那一段金科玉律。一艘船是具體的不是抽象的,因此在概念上來說是有限的,能乘載一定數量的旅客。傳說中的方舟,長三百肘呎(古代長度單位,自肘至中指端),寬五十肘呎,如果這艘船原本已經滿載,哪能擠得下名冊上一大串待乘載的新動物!   那艘擁擠的船上(方舟)還有空間搭載一對水豚(capybrara)嗎?一五四〇年間,艾歐拉斯(Juan de Ayolas)在南美瞧見這種巨大的囓齒目動物,說:一種水豬,一半像豬,一半像兔。

  船上還容納得下一對樹懶嗎?與艾歐拉斯大約同時的歐威耶多(Gonzalez Fernando de Oviedo)對樹懶如此描述:世上動作最慢的動物之一。行動極其沉滯凝重,一整天走不到五十英呎。船上能不能再擠一對袋鼦(possum)?這種從未見過的有毛動物,有個小袋子能攜帶牠的幼鼠。在委內瑞拉的森林中,平松(Vicente Pinzon)曾活捉一隻負鼠,還大老遠把牠帶回西班牙呢!   美洲航行探險還只是方興未艾,非洲大陸的神奇一點也不亞於美洲。   象、犀牛、獅子和河馬,遠在古羅馬帝國時代,人們對這些動物就知之甚稔。但較不常見的疣豬(warthog)和靈貓(civet),對十六世紀的探險家而言仍是相當新奇的。十六世紀末,山多斯(Friar Joanno dos Sanctos)的東非之行,碰見了非洲食蟻獸(aardvark)。牠那伸縮自如的舌頭,用在捲食螞蟻上是那麼的合適,牠還有一些特徵也令山多斯印象深刻:極長而光滑的鼻子、無毛似騾般的長耳、有一指距長的厚直尾巴,末端如紡紗桿一般。山多斯描述。

  大約同時,一位名叫林修騰(Jan Huygen van Lischmen)的荷蘭人,在印度驚見穿山甲(pangolin)。依據他的報告,穿山甲大小如狗,鼻如豬,眼極小,耳朵退化成小孔,全身披覆著如拇指寬的鱗片,其硬如鋼鐵。   奇異的東方傳來珍奇鳥類的見聞。前面已提過,康堤在馬來群島東南邊緣之班達群島(Banda )中的一個島上,見過葵花鸚鵡和數種擬似鸚鵡的鳥類。阿魯群島(Aru islands),這個比班達群島位置更東,更偏遠,擁有豐富奇異生物群聚的群島,一五一二年,葡萄牙的外交官皮瑞斯(Tome Pires)在此停留時,曾親眼見到另一群鳥類,毛色之鮮艷超乎想像。皮瑞斯似乎是在一個小貿易站見到土著獵人提供的標本,他記述道:他們所帶來的死鳥,名叫天堂鳥,生活在天上不知何以維生。這段話恐怕是歐洲人對於這個美麗醒目的鳥科動物的首度報導。除阿魯群島土產的兩種外,其餘四十多種天堂鳥,分佈在新幾內亞、澳洲東北和臨近小島等地的森林中。

掉落地上的天堂鳥   受損的天堂鳥標本過了很久才送到歐洲。收到時,鳥皮已經乾癟了。為了容易防腐,當時他們已把標本的腳剁掉。加上林修騰只見過活生生的穿山甲,也沒碰過活的天堂鳥,因此誤導讀者以為這個世界沒有人看過活的天堂鳥,因為牠們終其一生都在天上逍遙。根據林修騰的說詞,天堂鳥是一種虛無飄渺的絕美生物,無翅無腳在天上過活,不食人間煙火,直到死後才掉落地上。   這種誤解一直持續到十八世紀中葉,甚至連瑞典博物學家林奈(Carl von Linne,1707︱1778,最早闡明動植物種、屬定義的原則,為近代分類學奠定基礎)做分類時,給阿魯群島上兩類較大型的天堂鳥拉丁文學名,都稱之為沒腳的。我們無意苛責林奈,畢竟如象鳥這樣的大鳥沒有翅膀都能夠生存,為什麼中體型的天堂鳥不能沒有腳呢?

  之後,果蝠(Fruit bat)、澳洲野犬(dingo)和食火雞(cassowary)也陸續見於文獻。逐漸地,歐洲發現征服的浪潮襲向兩極。   一六二九年,一位在西澳海外島上發生船難、歷劫歸來的人,見到了數目多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沙袋鼠(wallaby)大型有袋哺乳動物,立姿跳躍便可超過兩英呎,有著鹿般的臉和如兔的耳朵。這種對澳洲有袋目動物的懷疑持續了一世紀以上。直到一七七〇年,一艘由詹姆士.庫克船長所指揮的英國船奮起號(the Endeavour)在澳洲東北熱帶地區,今日稱昆士蘭(Queensland)的一帶沿岸登陸。船上載著一位富有的業餘博物學家邦克斯(Joseph Banks)。他花錢從事這趟澳洲之旅的目的,在擴充自己的收藏。

  航海歷險時,有博物學家隨船而行,邦克斯可說是先驅。日後達爾文、虎克和老赫胥黎(Thomas.H. Huxley,1825︱1895,英國生物學家朱里安.赫胥黎之祖父)等佼佼者先後擔任過隨船博物學家,這個職務在航海歷險上遂扮演日益吃重的角色。   邦克斯和後繼者不同,他不是一個理論某天看到一頭聲音低沉的大野獸,即遣獵犬尾隨,並獵殺了那頭動物。驗過屍後,邦克斯寫道:這隻動物和我所見過的完全不同,要拿任何一種歐洲動物和牠相比擬是不可能的。   膚色黝黑、愛好和平的當地土著告訴他們,這種善於跳躍的動物叫做坎固如(kanguru)。邦克斯帶著這個戰利品返國,命史塔伯(George Stubbs)為它作畫。後來有人依據史塔伯的油畫製成雕板,刊行在庫克的探險日誌中。袋鼠(kangaroo)的名聲因此大噪。

  產自印度洋模里西斯島的多多鳥,所遭遇情況與袋鼠雷同。多多鳥於十七世紀初葉開始在歐洲聽聞。起先是探險者帶回來的故事,繼之則是數件活標本。多多鳥的長相很滑稽,牠的身型渾圓而笨拙、引人發笑,因人們的口耳相傳和漫畫的引用而愈來愈有名。   多多鳥似乎嘲弄了每一項鳥類的基本要求牠的體型龐大,腿卻很短,小翅卻有大喙,配起來實在不搭調。我想不出有誰看到牠會不發噱的。有一位英國的神學家雷傳吉爵士(Sir Hamon L'Estrange),在他的傳記中就有這麼一段:   大約一六三八年,我在倫敦街頭散步,剛好看見一塊布上掛有一隻怪鳥的圖案。我和一、兩個好奇的人便一起趨前瞧個究竟。這隻鳥待在籠子裏,體型之巨大遠超過最大隻的火雞,牠看來強壯結實、外形挺直,但一雙腿和腳卻完全不成比例。其前胸顏色與年輕的公雞前胸毛色相若,其後背則為暗褐或黑色。飼育者管他叫多多鳥。

  不過一些歷史學家懷疑雷傳吉爵士看到的那隻籠中鳥,可能是來自留尼旺島(Reunion)的另一種大鳥(solitaire),時常被誤認為多多鳥。這種鳥較多多鳥稍微纖小,不過牠也不會飛,只見於留尼旺島,較遠的模里西斯島則沒有。總之,雷傳吉爵士當年所見的究竟是不是多多鳥,已成為歐洲史上的懸案。 方舟超載了   看看歷史上人們選一些活潑的動物用在地圖上,就能想像當時的生物發現熱。早至一五〇二年,一位葡萄牙籍製圖者,在地圖裏的巴西畫上藍色和紅色的金剛鸚鵡,非洲則標繪以灰色和綠色鸚鵡。幾乎在南美大陸地圖輪廓粗定的同時,猴子的圖案就出現於地圖的這塊大陸上。穿山甲圖案則見於一五四六年所繪製的世界地圖上。一五五一年,有人在世界地圖的北美大陸畫上了野牛。十六世紀末,另一位藝術家在東南亞地圖上添加一隻無腳的天堂鳥。撇開正確性不談,畫些耀眼生物的確可以讓地圖看起來生動活潑些,而由此亦可看出,生物地理學正逐漸走入這些文藝復興時期製圖家的內心。

  隨著新動物清單的增長,一些拘泥於聖經字義的人,要自圓其說也愈來愈難。諾亞方舟超載了。一些虔信的學者著墨於肘呎的大小上,他們認為創世紀第六節量度方舟的度量不是小肘呎,而是比小肘呎大六倍的大肘呎。這的確不失為擴大方舟、以苟延殘喘的方法,但同時期卻擁入為數更多的猴子、鴿子和袋鼠。其他學者則著眼於方舟設計的改進,而提出一些巧妙的構想。   一位德國神父柯契爾(Athanasius Kirchir)所著的書中,囊括許多歷史和哲學的見解,和他所想像方舟的版畫。柯契爾的方舟是三度空間盒狀的,與汽車旅館相近,其下則看不到船殼的存在。毫無疑問,這樣的空間規劃的確能容納相當多的禽畜欄舍,但看起來好像無法航行。也許它是能航行的,一如生命誕生,也是神蹟的一部份。   在柯契爾的版畫裏,有一對獅子、蛇、琵鷺、鴕鳥、馬、驢、駱駝、狗、豬、孔雀、兔子、烏龜排隊等候上船。雖然其生物多樣性與大自然相較實在是微不足道,然而場面已顯得相當擁擠。   珍娜.布朗(Janet Browne)在《現世方舟》(The Secular Ark)一書中,以她卓越的生物地理學背景為科契爾神父圓說。科契爾神父的方舟容納大約一五〇種的鳥類,與種類數差不多的脊椎動物。魚自然無需船,而爬蟲類和昆蟲,應該也不需要。在這樣巧妙嚴格的篩選下,科契爾刪減掉許多需要拯救的動物種類,而可以讓該上船的全數上船。如此,這艘符合聖經字義的船可以再多漂浮一陣子。   但列入他艙單的旅客數還是太少了,與現實間的差距過大。十七世紀結束前,自然學家知道的鳥類就有五百種,約為一五〇種的四倍,非脊椎動物足足有一萬種。五十年後,當林奈開始分類整理時,動物種類數仍然在快速增加中,光是林奈自己命名歸類的就幾近六千種。   方舟又超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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