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吉林靈仁寺,黃昏。
一名知客僧把楊九紅引入寺內,向偏殿走去。
楊九紅邊走邊四下看,她發現廊子和牆邊的架子上擺著刀、槍等各式兵器。
楊九紅走進偏殿,見這裏十分整潔,牆邊也擺有兵器,地上放著好些蒲團墊子。
寺廟住持和尚慧能走了出來,向楊九紅合十施禮。
慧能:施主,有禮了。
楊九紅忙合十還禮:打擾、打擾了!
慧能:施主有什麼事情嗎?
楊九紅:我從小身體不好,家裏立了規矩,叫我逢廟必要進、見佛必要拜;從山下路過看見寶剎,就冒昧上山來了!天太晚了,實在對不起!
慧能:原來是位還願的施主,請!
慧能把楊九紅引到大雄寶殿。
楊九紅仰望釋迦佛像,跪下叩頭,十分虔誠地禱告著。
慧能親自掌禮敲磬。
楊九紅禱告完畢,起身從懷裏掏出兩個元寶,放到案子上。
慧能合十施禮,伸手一讓,請楊九紅隨他一起回到偏殿。
慧能和楊九紅都坐在蒲團上。
慧能:施主是從哪兒來?到什麼地方去?怎麼會走到這荒山裏來了?
楊九紅:我從瀋陽來,去四平辦點兒事。
慧能一愣,注意地打量楊九紅:就一個人走這麼遠的路?
楊九紅:沒法子,今兒又錯過了站,我想在這兒打擾一宿。
慧能又一愣,懷疑地望著楊九紅:就您一個人?
楊九紅:一個人!
知客僧端著點燃的蠟燭和端茶的小和尚走進來。
我來!慧能忙站起來接過茶,彎腰將茶碗放楊九紅身邊的小桌上,故意一抖,茶水溢出,灑在楊九紅身上。
慧能忙放下碗慌亂地給楊九紅擦身上的水。
楊九紅忙站起來:沒關係、沒關係!
慧能直起身回頭道:你們都出去吧!
知客僧和小和尚向殿外走去,慧能跟到門口把門關上,回頭看著楊九紅。
楊九紅道:我能在這兒打擾一宿嗎?
慧能審視著楊九紅,沒有回答。
楊九紅有些緊張地望著慧能。
你是幹什麼的?慧能突然喝問道。
楊九紅:做生意的!
慧能厲聲地:為什麼帶著槍?
楊九紅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我是帶著呢,不過這槍楊九紅將手伸進懷裏想拿槍。
別動!慧能突然將右手一抖,手中突然拿出一支鏢,飛鏢在慧能手中閃著寒光:不等你掏出槍,我的暗器就到了!
楊九紅嚇得忙縮回兩手攤開:別誤會!別誤會我這槍不過是為了防身的!
慧能: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楊九紅:做生意的!
慧能走上前:從瀋陽到四平,應該往西,你怎麼走到這兒來了?
我是瞎說呢!我要出關去北平!楊九紅嚇得直往後退。
慧能:你就一個人,不騎馬不坐車,怎麼去北平?
楊九紅:還有幾個夥計都在山下,我真是正經的生意人。
慧能:那為什麼要女扮男裝?
楊九紅驚訝地:您看出來了?
慧能:聽聲兒都聽出來了!快說實話吧,要不然你就甭想下山!
楊九紅:我是從關裏來辦藥材的,日本人佔了東三省,交通斷了,北平櫃上的藥材已經接濟不上了。
慧能:你們櫃上的字型大小?
楊九紅:百草廳!
慧能懷疑地望著:百草廳,難道是白家老號嗎?
楊九紅驚訝地:您也知道?
慧能:中國人有幾個不知道百草廳的?百草廳派個女人出來辦藥材?
楊九紅: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沒辦法了,才出了這個下策;路上又亂,扮個男裝,方便點兒!
慧能的口氣緩和多了:你幹嗎要住到我廟裏?
楊九紅:到了豹子山口,有幾匹快馬先進了山,我看不像是好人,沒敢往前走,上山來,是求助來了,不信,您可以到山下去問。
慧能:你的膽子可真不小!寺廟裏就都是好人嗎?
楊九紅:神佛總是保佑好人的吧!
慧能驚奇地望著面前的女人,這時從門外傳來小和尚聲音:師父!
慧能忙轉身向外走去。
楊九紅依然忐忑不安地望著,只見小和尚在門外向慧能說著什麼,慧能點著頭,小和尚去了。
慧能笑著走進來:他們下山問過了,施主,恕我失禮了,請坐!
二人坐到蒲團上。
楊九紅:您可是把我嚇著了!
慧能:沒法子,這個亂世!前些日子來過一回日本鬼子,還有不少漢奸,愣把一個小和尚抓走了說是通共,不能不小心啊!
楊九紅:土匪也不少吧?
慧能:你說是土匪?沒吃沒喝怎麼辦?可不就搶嘛!
這時,門外小和尚叫道:師父,齋飯預備好了。
豹子山口,夜。
四輛藥材大車停在路邊,趕車的都捂住大皮襖睡了。
黃立一個人拿著槍來回巡視。
豹子叫、狼嚎,槐花驚醒了,她歪在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
黃立走過來,輕輕說了幾句話,槐花又躺下去。
四周一片漆黑,四輛大車孤零零地停在路邊。
靈仁寺偏殿內,夜。
楊九紅與慧能對坐,二人無所不談,從人間說到佛法,非常投緣,直聊到黎明。
一夜間,楊九紅精神飽滿,通宵不倦。
天亮了,知客僧打開了廟門。
慧能送楊九紅出了偏殿。
楊九紅拱手道:留步吧,我告辭了!
等一等!慧能從身旁刀槍架上拔下一面小三角黃龍旗遞給楊九紅:把這個插在車上,保你一路平安!
楊九紅:有什麼講究嗎?
慧能:碰上日本鬼子它沒用,可你說的那些土匪都認識這個旗兒!
楊九紅深施一禮:謝謝了、謝謝了!
豹子山口,早晨。
小黃龍旗插在第一輛大車上,四輛大車起動了。
黃立上了馬,楊九紅坐在第一輛車上,毫無倦意,車隊在空寂的山中行進著。
忽然前面傳來馬嘶聲和哭叫聲。
楊九紅一驚,連忙大叫:停了!停了!
車把式趕緊勒馬停車。
從山口狼狽地衝出幾輛馬車和幾匹馬。
黃立在馬上驚訝地看著,忙掏出了手槍,楊九紅也一驚,把手伸向了懷裏。
七零八落的車馬隊衝了過來,正是昨夜進山的那幾輛運木材的馬車和馬馱子隊。
黃立大叫: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車老闆:遇見土匪了!搶了貨,還殺了我們三個人!
楊九紅和車上的人都跳了下來,驚恐地望著這支車馬隊匆匆駛過。
其中一輛大車上有三具屍首,上面都蓋著被子,被子、車板上到處是血跡,車上一個小夥子坐在車上嗚嗚地哭著。
車把式心有餘悸地對楊九紅道:七爺,您聖明!沒有您,我們這小命兒就玩兒完了!
楊九紅:不光你們,我們也得要命啊!
涂二爺害怕地:乖乖!虧了昨天沒進山。
槐花由衷地:這楊九紅真是個有心計的人!
楊九紅大叫:走吧!天黑前咱們一定得趕到竇家店,後天就能上火車了!
四輛車又起動了。
新宅上房院北屋東裏間,夜。
斗方中蠟燭油已經快積滿了,李香秀又接上一支新蠟。
白景琦寫完字將筆擱在硯上,向後一靠疲倦地閉上了眼。
李香秀走到白景琦身後,輕輕地給他捏肩膀,白景琦仍閉著眼,輕輕晃動著。
清晨的光從窗戶射進來,李香秀道:歇著吧,天亮了。
白景琦睜開眼:睡覺!
白景琦拿起筆卻找不到筆帽:嗯,筆帽兒呢?
李香秀也到處看:掉地下了吧?
白景琦忙看地下,李香秀蹲下身去找。
白景琦說著:沒有啊,看看桌底下!
李香秀鑽到桌下,白景琦故意不讓開腿,李香秀一把扶著白景琦的腿靠了上去,一條腿跪到地毯上鑽進桌下,後背的衣服掀起裸露出了腰。
白景琦壞笑地看著,伸手扶到李香秀裸露的腰上順勢往下摸。
李香秀大叫:幹什麼?不許瞎摸!
白景琦抽回了手:睜著眼怎麼叫瞎摸?好一身雪白的肉!
李香秀忙抽回身,仍跪在地上:睜著眼更不許摸!
白景琦:你找什麼呢?
李香秀:筆帽兒!
白景琦張開右手,露出夾著的筆帽:這是什麼?
李香秀板起臉:你壞!再這樣我可不理你了!
白景琦:哎呀,你不理我,我可怎麼活呀?
快點兒,天都亮了,快睡!李香秀將筆帽兒套上。
白景琦轉著腦袋:脖梗子發酸,再給我捏捏。
李香秀:你又想幹什麼?
白景琦:真的,幫幫忙!
李香秀又走到白景琦身旁給他捏脖梗,才捏了兩下,白景琦的手就又伸向李香秀的後腰,剛一摸上去卻被李香秀一把抓住。
李香秀慢條斯理地將他的手拿上來,嗔怪地看著白景琦:你又不乖了是不是?
白景琦唸著京劇韻白:重門又疊戶,你關閉得緊!
這時窗外響起腳步聲,李香秀突然大叫:蓮心!白景琦忙抽回了手。
蓮心哎地應了一聲兒。
李香秀走到門口掀起簾子:伺候七老爺洗臉。
蓮心端著盆走了進來。
李香秀走到窗前,用長鉤杆子將窗簾拉上,屋裏又只剩下了蠟燭光。
白景琦洗臉,蓮心站在一旁:又寫了一宿?吃點兒東西麼?
白景琦:不想吃!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清晨。
蓮心端水從裏間走了出去。
李香秀為白景琦鋪好床,輕輕帶上門,走到門外自己的臥榻上向裏間喊:睡吧!我在外邊支應著,不叫人進來。
李香秀剛剛和衣躺下,電話鈴突然響起。
李香秀忙欠身從牆上摘下話筒:不在。順手又掛了上去,忽然又摘了下來,將話筒垂下,吊在電話線上,然後偷偷兒一笑躺了下去。
李香秀還沒躺穩,裏屋傳來白景琦的聲音:誰來的電話?
李香秀大叫:打錯了!
李香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兩眼睜得大大地望著天花板,臉上湧上一絲甜美的笑意。
火車包廂內。
楊九紅和槐花仍躺在各自的臥鋪上。
楊九紅:槐花,我這左膀子著了風,酸疼酸疼的,過來給我捏捏!
槐花翻身向裏沒有理睬。
楊九紅又說道:聽見沒有?
槐花厭惡地:你折騰我一宿了,叫我睡會兒覺行不行?
楊九紅猛地坐起:喲!誰折騰你了?你把話說明白嘍!
槐花:我現在不說!
楊九紅:等回了家見了七老爺再說是不是?
槐花:你猜對了!
楊九紅:你以為七老爺會聽你的?做你的春夢吧!只要我把這趟差事辦下來,你看以後這宅門兒裏誰說的話算數!
槐花:那你也不能一手遮天!
楊九紅:走著瞧有你的好日子過!
槐花忿忿地:走著瞧就走著瞧!
楊九紅大怒,站了起來:起來!你敢跟我這麼躺著說話,還背著臉兒!
槐花不理,一動不動。
楊九紅衝過去猛拉槐花的毯子和胳膊。
槐花一下翻身坐起推開楊九紅:你幹什麼?
楊九紅:你敢打我?
槐花:誰打你了?
楊九紅上手打槐花,槐花忍無可忍,與楊九紅撕扯在一起。
楊九紅大喊:反了天了你!
槐花也大叫:你這麼欺負人就不行!
兩人又叫又打著。
包廂的門一下子拉開了,黃立走了進來:幹什麼?幹什麼?住手、住手!
二人全都鬆了手,氣喘吁吁地望著黃立。
楊九紅叫道:你給我教訓這個賤貨,她敢打我!
槐花忍住淚一言不發。
黃立看了看楊九紅:行了,姨奶奶!這一路上我都看見了,消停點兒行不行?
楊九紅愣了:你說誰呢?
黃立不客氣地:說你!
楊九紅已完全失控了:你算老幾?一個看家護院兒的!
黃立:我是你舅爺爺!走!小姨奶奶,上我們那邊兒去!
黃立拉著槐花走了出去,楊九紅走到門前猛地拉上了門,用力插上。
她慢慢回過頭靠在門上,兩眼無神,疲憊地望著窗外。
窗外景物迅速地掠過。
新宅上房院北屋東裏間,夜。
大書案上擺著十幾個小細瓷碟兒,每個碟裏都有顆粒、顏色、大小不同的小丹藥。
白景琦又看了一遍方子,放到了桌上。
正在寫字的李香秀抬起頭:完了?
白景琦長出了一口氣:完了!
李香秀忙站起拿過筆,在筆洗中涮筆。
白景琦指著眼前的一個小碟兒:我嚐了幾種,這個最好!
李香秀:前兒個鄭老屁鬧嗓子疼,話都不愛說了,吃了這藥睡一宿就好了。
白景琦:這藥不但清涼去暑,還能治好些個病!仁丹哪,歇著去吧!
李香秀:我就知道你行!
白景琦得意地:我還有兩下子吧?
李香秀由衷地:看怎麼有兩下子了!
白景琦:哎,得起個名兒!
李香秀:就叫氣死仁丹!
這叫什麼名兒啊?不雅!哎,你看啊白景琦又拿起筆在紙上寫:正好七味君藥,就用我這七老爺的七,用你香秀的秀字,就叫七秀丹!
我也上了藥名兒了?李香秀忙湊到白景琦身旁,看紙上的三個大字:七秀丹。
白景琦:這藥是咱倆制的嘛!
我懂什麼呀?李香秀掩不住高興地捶了白景琦一把。
白景琦把李香秀的手抓住,慾火中燒地望著李香秀。
李香秀緊張而又深情地望著白景琦,白景琦伸出另一隻手摟住了李香秀的腰。
又不乖了是不是?李香秀掙了兩下沒掙開,忙抬頭叫:蓮心!蓮心
白景琦壞笑著:甭叫!天還沒亮呢,我昨兒晚上就把蓮心打發出去了。
李香秀趁其不備,突然掙脫向床鋪走去,白景琦兩眼發直地望著。
李香秀鋪床:快睡吧,這一個多月把你熬壞了!還洗洗嗎?
不洗了。白景琦脫罷衣服又伸手摟李香秀,被李香秀把手抓住:聽話!乖乖兒地睡吧,啊?
白景琦反手抓住了李香秀的手:哪兒走!就這兒乖乖地睡吧!
白景琦用力一拉將李香秀按到床上
山海關火車站關押室。
楊九紅、槐花、黃立、涂二爺垂頭喪氣地分散坐著。
黃立點上煙,回頭看了一眼持槍在門口站崗的日本兵。
槐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涂二爺無奈地抬頭看了看三人道:這都一天一夜了,到底怎麼著?
楊九紅呆呆地坐著,面無表情。
涂二爺十分懊喪:三拜九叩就剩這一哆嗦了,到了山海關愣過不去了!
一個日本兵推門走了進來,衝著楊九紅一指,做了個叫她出去的手勢:你!
楊九紅忙站起身,鎮定自若地跟日本兵走了出去。
黃立忙上前跟著走,日本兵一把攔住,黃立只好站住了,回頭對涂二爺和槐花: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河野大佐辦公室裏。
楊九紅被帶到辦公室的桌前,隔著桌子坐在河野大佐對面。
河野的眼睛離開了桌上的信,抬頭注視著楊九紅。
兩人用日語對起話來。
河野:你和田木青一先生是什麼關係?
楊九紅:朋友!田木一家和我們白家有三代人的交情,那是始於一九零零年了。
河野:田木先生在你們百草廳有股份嗎?
楊九紅:田木先生和我的長子合股經營著中草堂。
河野:你們為什麼買這麼多的藥材?
楊九紅:這也只是一部分,每年我們要採購二三十萬元的藥材!
河野:藥材在關外是禁運的,你知道,有些中國人對我們很不友好!
楊九紅:我們採購藥材只是為了做生意,這田木先生最清楚!
河野:嗯!你說的都是實話,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很對不起,耽誤了你們的時間,你們可以進關了。
楊九紅如釋重負地站了起來:謝謝了!
河野點點頭:問田木先生好!
楊九紅起身向外走時,河野又叫道:等一等!
楊九紅驚訝地回過頭。
河野笑了:你的日語說得很好!
火車包廂內。
包廂內只有楊九紅一人,已換了女裝,正對著鏡子化妝。
楊九紅凝視著鏡中的自己,愁緒萬千,她發現了自己臉上的皺紋。
楊九紅搖了搖頭,一下子把小鏡子扣在桌上,出神地望著窗外。
窗外景物飛速滑過。
新宅,夜。
兩個聽差打著燈籠走到上房院北屋門口,囑咐著:拉閘了!小心火燭!
白景琦和李香秀從北屋走出來。
街上傳來賣羊頭肉的吆喝聲。
白景琦忽然趴在李香秀耳邊耳語了幾句,李香秀高興地跑了。
李香秀跑到南屋窗下。
李香秀:占安、占平,起來!你爺爺給你們買羊頭肉吃!
高月玲:都睡了!
白占平:幾點了?
白占安:我要吃!
李香秀又跑到西屋窗下。
李香秀:占元、占先快起來!你爺爺請你們吃羊頭肉!
白占元:起來!起來!
李香秀又跑到二廳院裏。
李香秀大叫:何祺,快起來吃羊頭肉去!
孩子們紛紛從各屋裏跑出來,陳玉芝拉著何祺,跟李香秀來到了大門道。
賣羊頭肉的把肉床子放下,打開蓋板。
李香秀:賣羊頭肉的,有臉沒臉?
賣羊頭肉的:有!
賣羊頭肉的氈帽壓得很低,耳朵上戴著一副皮護耳,下巴上還戴著一副菱形的皮口罩。
賣羊頭肉的拿出了一個大紙包:誰要?
孩子們上來就搶。
賣羊頭肉的把紙包縮回去:別急,沒給錢呢!
白占平:吃完了給你!
賣羊頭肉的:不行!給了錢再吃!
白占先:我爺爺給錢!
賣羊頭肉的:你爺爺在那兒哪?
白占安回頭:香秀,叫我爺爺去!
李香秀:上那兒去叫啊?
白占平:那你叫我們來?
白占安:你不是說爺爺給我們買嗎?
賣羊頭肉的:得,沒錢你們甭吃了!說著把一大包肉放了回去。
白占先急了:香秀,快去找我爺爺去!
賣羊頭肉的把帽子一摘:我就是你們爺爺!
孩子們都愣住了,忽然認出,大叫:哈哈!爺爺!
孩子們圍上去在白景琦身上亂爬亂抱,白景琦開心地笑著,孩子們叫著。
李香秀大笑:哈哈!上當了吧!
陳玉芝:這老爺子把我都蒙了,怎麼連聲兒都變了?
白景琦:賣羊頭肉的在那兒哪?
賣羊頭肉的從門後走出,穿著白景琦的長棉袍傻笑著。
白景琦:來!今兒咱們把這羊頭肉全包圓兒了!
新宅花房。
花房裏,臘梅開得正旺。
田木青一、美智子、田玉蘭在看金二剪花。
田玉蘭驚奇地死盯著金二,被美智子發現了。
美智子拍了一下田玉蘭:不許亂看!
金二:沒關係,看吧!長成我這模樣的不多。把一枝花遞給田玉蘭:小姐戴上這花兒準好看!
白景琦和白玉婷在花房過道裏邊走邊談。
白景琦:定了?
白玉婷:定了!就是大房的占明。
白景琦:占明這孩子不錯!這些日子你忙壞了吧?
白玉婷:別提了!我們家門坎子快踢爛了,你們那位大奶奶一天三趟!
白景琦:昨兒敬業聽說你定了占明,氣得把他媳婦打得昏天黑地!說大把的銀子叫大房搶走了!
白玉婷:你這個兒子真沒出息!還就是大房一回沒上我那兒去過!
田木青一一家走了過來。
白景琦:花兒還不錯吧?
田木青一從兜裏掏出一小瓶七秀丹:比不上你的七秀丹!你的醫道精通啊!
白景琦十分得意:精通談不上,反正我還有兩下子!
田木青一:仁丹不行了,日本人叫你頂了!
白景琦:日本人到中國來玩兒藥?班門弄斧了吧!
田木青一:七老爺!我很想見識一下七秀丹的方子!
白景琦頓時一愣:方子?噢!方子!立即打岔:哎!你們一家子別走了,晚上一塊兒給玉婷道喜,她從大房過繼了一個兒子!
田木青一:一定、一定!這七秀丹的方子
白景琦忙大叫:金二!晚上把臘梅搬飯廳去,要喜慶!
金二:知道了!
田木青一:七老爺,我想
白景琦忙又打斷了:我說,別這兒晃了,打牌去!玉婷!湊一桌!拉美智子走:聽說你也學得差不多了?
美智子:不行,打得不好!
白景琦:玩兒嘛!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各人走了,田木青一陰沉著臉。
新宅二廳院。
何祺一個人手裏拿著個小紅布包在玩兒跳間。
白佳莉走出垂花門,一眼看見何祺在院子裏低著頭跳來跳去。
白佳莉控制著自己,慢慢走到何祺面前看著自己的女兒。
白佳莉輕輕地:何祺!
何祺停下了,怔怔地望著白佳莉:我不認識你!
白佳莉的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停了一會兒,她又走到何祺身邊拉住了她。
白佳莉:祺祺!我是你媽媽!
何祺甩開白佳莉的手:你不是!我沒有媽媽!
白佳莉一把抱住女兒:怎麼會沒有媽媽呢?我就是!叫我,叫媽媽!
何祺掙扎著:你不是!你不是!
白佳莉一把將何祺抱起,著急地求孩子:叫媽媽!叫呀!
何祺大哭大叫起來:姥姥!姥姥
楊亦增、陳玉芝從北屋跑出來,白佳莉看見她們,抱著何祺就跑。
何祺掙扎著大叫:姥姥!姥姥
楊亦增大步跑上前去攔住了白佳莉。
楊亦增:幹什麼?把孩子放下!
白佳莉緊抱著女兒:我是這孩子的媽媽!我要把孩子帶走!
何祺在白佳莉懷中掙扎大叫:我要姥姥!我要找姥姥
楊亦增撲過來搶奪孩子,白佳莉拼命不放,何祺使勁兒往楊亦增懷裏靠。
楊亦增終於搶過何祺,向北屋跑去。
白佳莉追上去,卻被陳玉芝攔住了。
白佳莉喊著:這孩子是我的!我的!
陳玉芝:我們只管帶孩子!有什麼事兒,等姨奶奶回來,您跟她說去!
陳玉芝轉身進了北屋,把房門關死。
白佳莉跑到門前,不知如何是好。
屋裏傳出何祺的哭叫聲:我要找姥姥
陳玉芝哄孩子的聲音:不哭、不哭!好乖,姥姥出遠門兒了,這兩天就回來了,啊!
白佳莉忽然轉身,瘋了似的跑到上房院。
白佳莉跑進北屋廳,一見白景琦就哭叫起來。
白佳莉:我要我的孩子
白景琦無奈:你娘走的時候給藏起來了!
白佳莉急切:我看見了,在二廳,在她娘家人手裏!
白景琦:等你娘回來,我一定跟他說!
白佳莉:等她回來就晚了!我現在就要!爸!你得給我做主!爸
李香秀:趁她不在,趕快要回來吧!拆散人家親兒倆,缺德不缺德!
紅花緊張地望著。
白景琦終於下了決心:走!
幾個人匆匆出了屋。
紅花對蓮心:這下姨奶奶回來可怎麼交代?
蓮心:有你什麼事兒?孩子又沒交你帶!
白景琦和白佳莉跑到了二廳院,一到北屋門前,發現門上掛著大銅鎖。
白佳莉用力晃著門,又跑到窗戶下,趴著向裏看,邊敲著窗戶,邊喊著女兒的名字。
白景琦:別叫了,他們跑了!
白佳莉:爸!他們上那兒了?
白景琦:我怎麼知道?他們一直瞞著我。
白佳莉轉身要去追,被白景琦拉住了。
白景琦:傻丫頭,就算追上了,他們能給你嗎?
白佳莉一屁股坐到台階上,傷心地哭起來:爸!你怎麼就不給我做主啊?
白景琦也傷心地坐到白佳莉身旁:不是我不做主,你也替你媽想想,你何苦不認她呢?
白佳莉:這麼狠心的女人,我就是不認!
白景琦:你傷心,她何嘗又不傷心?你說我勸你們那頭兒?其實你叫她一聲娘又怎麼了?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白佳莉:我就是不叫!奶奶要是活著,就不會出這種事!你把奶奶的話早忘了!
白景琦:佳莉!我這會兒什麼也不能說!這事兒得慢慢來,急不得!我看你先離開北平,去濟南住些日子吧!
白佳莉站起身:我哪兒也不去,除非把孩子帶走!
白景琦也站了起來,二人向外走。
白景琦:去吧!去找你二弟,等開了春兒再回來,去散散心。
白佳莉:我沒那個心思!
白景琦:換個地方好得多,再這樣下去非弄出病來不可!濟南櫃上來人了,這兩天就回去,你一塊兒走!
白佳莉:那孩子呢?
白景琦:孩子的事兒有我,早晚的事兒,聽話!
兩人一抬頭全愣住了。
二廳院的門口站著風塵僕僕的楊九紅、槐花、黃立和提著行李的僕人們。
白景琦:喲!回來啦?
楊九紅:回來了!佳莉,聽說你搶孩子來啦?
白佳莉:孩子是我的!是你們搶我的孩子!
楊九紅:你的孩子怎麼不認你呀?剛才在門口碰上我哥哥,他說何祺不叫媽,一個勁兒地找姥姥!
白景琦感到不妙,忙上來拉楊九紅,大家也忙著打岔,擁著楊九紅,槐花向裏走。
白景琦:剛進門兒扯這個幹什麼?走走走!你也不打個電報來,好去火車站接你們呀!
黃立:姨奶奶不叫打,說千難萬險都闖過來了,到了家門口還接什麼呀!
一行人上了垂花門。
白佳莉孤伶伶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喃喃自語:我是得走了!
新宅廚房院飯廳,夜。
兩桌豐盛的酒席和滿屋子的人,為楊九紅等人接風洗塵。
唐幼瓊、高月玲、白玉婷、美智子、田玉蘭、白占元等孩子們在下桌,上桌坐了白景琦、楊九紅、槐花、田木青一、黃立、涂二爺、白景怡、白敬業,李香秀站在白景琦的身後。
白景琦:女人衝鋒陷陣,男人縮頭縮腦,我看咱們白家門兒是陰盛陽衰啊!
全桌的人都笑了。
田木青一:真沒想到,姨奶奶真是膽識過人,當初我估計,這件事未必能辦得成!
楊九紅:還多虧了你那幾封信,要不然我過不了山海關!
田木青一:山海關要過不難,難的是夜宿荒郊、深山拜佛,免了一場大災難呀!
白景琦:這回營交令,應該論功行賞,可這功勞太大了,不知道該怎麼賞了!
楊九紅:我可沒什麼功,要說這頭功,應該給槐花。
槐花驚訝地抬起頭,猜不透楊九紅的意思。
楊九紅:一路上我淨惹槐花生氣了,有一回還氣得槐花打了我
楊九紅舉起酒杯:來!槐花!這盅酒我得敬你,這一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大家都愣了,緊張地望著。
槐花低著頭,嘴裏緩緩地嚼著東西卻咽不下去。
白景琦有些模不著頭腦地望著她倆。
楊九紅:喝呀!槐花,我這兒舉著酒盅呢!
黃立忍不住了:姨奶奶!飯桌上用不著說這些個吧?
楊九紅:舅老爺說得對,槐花一路上多虧舅老爺照應,有時候,槐花都不願意在我那包廂裏睡,得到舅老爺的包廂裏
黃立急了:姨奶奶,你把話說明白嘍!
楊九紅:喲,那句話不明白?
白景琦不明所以地來回看著他們。
黃立:我眼裏可不揉沙子!這兒還有涂二爺呢!
白景琦瞪起了眼:幹什麼這是?
涂二爺忙打圓場:別、別!大風大浪都過來了,能活著回來就不容易!
大家都是啊、是啊地應和著。
涂二爺舉杯站起:我先謝謝七老爺賞飯!說句心裏話,我辦了這麼多年藥,數這趟最難、最險!這趟要沒姨奶奶,我難回來!我甘拜下風!
大家忙舉起酒杯,涂二爺一口喝乾,大家也都喝乾了,黃立、槐花卻沒有動。
楊九紅十分得意:涂二爺太客氣了,您要不去,我沒個主心骨兒。
涂二爺:得!今兒剛到家,我得回去看看,大夥兒都別動,我先告退了,失禮、失禮!別動、別動!說著連忙溜了。
桌上沒人動,也沒人挽留他,都默默地坐著,吃著。
槐花仍低著頭,黃立忍著一肚子火,兩眼直直地望著桌面。
白敬業壞笑著自斟自飲。
李香秀給白景琦斟酒,扒在白景琦耳邊嘀咕著什麼。
楊九紅疑惑地瞟了李香秀一眼。
下桌,白玉婷和孩子們卻熱鬧得很,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地笑著。
見李香秀仍在白景琦耳邊小聲說話,白景琦又不住點頭,楊九紅忍不住了,皺起眉頭叫道:香秀!
李香秀扭頭看楊九紅:啊?
楊九紅:給我斟酒!
李香秀不情願地走過來給楊九紅倒酒。
田木青一感到氣氛不對,忙出來打圓場:我剛學會中國的划拳,誰敢跟我來?
白敬業接過話茬兒:來,咱倆來!
兩個人大聲地吆喝起來。
白景琦給楊九紅夾了一筷子菜,放在楊九紅的碗中,親熱地和楊九紅說著話。
一旁的李香秀見了,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新宅上房院北屋西裏間,夜。
紅花在鋪床,楊九紅在一旁換睡衣。
楊九紅:你叫七老爺了嗎?
紅花:叫了。
楊九紅:怎麼還不過來?
紅花:說這就過來,叫您先睡!
楊九紅:我走這些日子,家裏沒什麼事兒吧?
紅花:沒什麼大事兒,玉婷姑奶奶過繼了占明,七老爺新制了一種藥七秀丹,賣得可好了,把仁丹都頂了
楊九紅:七秀丹?這叫什麼名兒呀?
紅花:秀嘛,香秀的秀。
楊九紅一下子警惕起來:怎麼用了個她的名兒?
紅花吞吞吐吐地:反正七老爺現在什麼都聽香秀的。
楊九紅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七老爺這些日子怎麼過的?
紅花:啊挺好的。
楊九紅:去!再去叫,叫七老爺過來。
紅花忙向門口走去,一掀簾子又停住了。
楊九紅看著她:去呀!
紅花沒動,呆呆地站在門口向外望。
看什麼呢?楊九紅忙起身向門口走去,與紅花一起向外看。
只見堂屋裏白景琦和李香秀站在門口靠得極近,正低聲嘀咕著什麼。
楊九紅慢慢走過去,已是充滿敵意地望著,只見李香秀趴在白景琦耳邊說了句什麼,白景琦嘿嘿地笑了。
楊九紅站在百寶閣後面大叫一聲:景琦!
白景琦、李香秀都回過頭來。
楊九紅:怎麼還不來?
這就來!白景琦並沒動,又回頭與李香秀說上了。
楊九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想了想,急步回了西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