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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三十八章 痴情不改

大宅門 郭寶昌 11734 2023-02-05
  新宅花房。   花房內,各式形狀和顏色的鮮花怒放。   金二剪下一枝花兒交給李香秀,李香秀懷裏抱著個盛著水的花瓶,不時將花插入瓶內。   白景琦和槐花邊走邊看花兒。   白景琦:花兒養得不錯,你還真有兩下子!金二。   金二:祖傳的嘛!   白景琦:你今年三十幾了?   金二:三十二。   白景琦走到金二跟前站住:你也不惦記娶個媳婦兒?   金二無可奈何道:哪兒能不惦記呀?我這模樣兒誰跟我呀?   白景琦:我給你蜇摸一個吧?   金二:那敢情好。   白景琦:你可別嫌醜?   金二:我還敢嫌人家?什麼模樣兒不模樣兒,是個女人就行。   白景琦對槐花說:在丫頭裏給他挑一個。

  槐花:行啦,少造點兒孽吧!不論外邊兒哪兒找一個還不行?總得人家女家願意。   白景琦打量著金二:我說金二,你這副骨頭架子,你行嗎?我是說,你那玩藝兒行嗎?   金二:行,硬朗著哪!   李香秀在一旁偷偷地笑。   槐花拉了白景琦一把,埋怨地:您胡問什麼呀?當著丫頭!   白景琦:那怕什麼?我得問明白嘍,他要不靈,不把人家姑娘耽誤了?   胡玉銘走進花房:七老爺!   白景琦:什麼事?   胡玉銘:明兒花園子裏鋸鹿,少爺們都要去看,問您去不去?   李香秀忙叫:我去!我還沒看過呢!   白景琦:那就都去!到花園子裏去玩兒一天,各房頭都打個招呼,我晚點兒去;明兒一大早他們起得來嗎?

  胡玉銘:我挨個兒叫吧!   海淀花園子鹿圈。   李香秀帶著一幫孩子順梯子爬上鹿圈外屋頂平台。   李香秀囑咐著:都小點兒聲,鹿都膽小,嚇著了一炸窩可不得了!   孩子們擁到護欄前往下看   一個工人正將一頭鹿趕進木柵欄做的小巷,鹿一進巷,後面的門兒就關上了,牠只好順著巷子往前走,剛走出小巷,四個早埋伏好的大漢猛撲上來,把鹿摁倒。   孩子們看呆了。   工人們迅速將鹿角鋸下,把鹿趕到對面的小門兒裏去。   又一隻鹿從小巷裏走出來,四個大漢撲上去,卻沒有把鹿撲倒,受了驚的鹿一躍而起,跳出了一米多高的圍牆。   孩子們驚呼起來,看圈的忙叫他們別喊。   李香秀:快下去追鹿去!

  李香秀先下了梯子,孩子們爭先恐後地下來,大孩子自己跳,小孩子被李香秀一個個抱下來。   李香秀和孩子們歡呼著去追鹿,鹿躍過溪水,奔上了對面的小山坡。   街道上。   鄭老屁仍趕著老式馬車,拉著白景琦去海淀花園子,他邊搖鞭杆兒,邊吃一卷大餅夾肉。   坐在車前的白景琦直瞪瞪地望著他從容地將大餅吃光,不禁道:一斤大餅,四口吃完了!這算是哪頓飯?   鄭老屁:早飯!   白景琦:晌午還吃嗎?   鄭老屁:一兩也不少吃!   白景琦:你這一天得照著兩三斤?   鄭老屁:五斤!   白景琦驚訝地:好傢伙!這鄉下就是不鬧荒,照你這吃法,糧食也富裕不了!   鄭老屁:我大小子比我還能吃。

  白景琦:鄭老屁!   鄭老屁:哎!   白景琦:起個什麼名兒不好,怎麼叫個鄭老屁呢?   鄭老屁:我從小有個毛病愛放屁,又放不好,全是蔫兒的,我媽就給我起了這麼個醜名兒。   白景琦忽然一翹身放了一個大響屁,路上的行人都奇怪地往車這邊兒看。   鄭老屁大為詫異地看著白景琦:這是你放屁呢?   白景琦:是啊!   鄭老屁讚歎道:好傢伙咧!你這一個屁驚動了半條街,要不你家運這麼好!聽這放屁就是有福氣的人!人比人氣死人,我是不行啊!   馬車經過一個小酒館,鄭老屁輕輕拍了一下騾子:慢慢走著。忙跳下了車,奔進小酒館兒裏。   在進去時,鄭老屁手裏已拿好了錢,夥計亦端著一兩酒走上前,一手接過錢一手將酒倒在他嘴裏。

  鄭老屁又喊:來塊口條!   夥計從案上盤子裏抓了一塊口條扔到他嘴裏,鄭老屁轉身又出了酒館兒,緊跑幾步趕上馬車又跳了上去。   這一切讓扭臉兒看的白景琦暗暗稱奇,欣賞地:喝了一盅?   喝了一盅!鄭老屁十分滿足。   白景琦剛要說什麼,突然見到馬路上走著的白玉婷,忙拉韁繩:吁吁站住!車停了。   白玉婷也看見了白景琦,忙走了過來。   白景琦問:你今兒不去花園子?   白玉婷:去,我今兒還有要緊的事兒跟你商量呢!   白景琦:上車,跟我一塊兒走!   白玉婷:你先走吧,我辦完事就去!   白景琦:告訴你,我在花園子裏修了個烤鴨爐,請了便宜坊的師傅,來晚了吃不上了啊!先走嘍!

  馬車走了。   白玉婷大喊:給我留著!   大北照相館。   櫥窗裏擺放著萬筱菊的大幅戲裝照和便裝照。   白玉婷在櫥窗前痴痴地望了一會兒,轉身進了照相館。   夥計忙走過來:照相?   白玉婷:嗯!   夥計:照多大尺寸的?   白玉婷:跟你們窗戶裏擺的那張一邊兒大!   夥計:您是說萬筱菊萬老板那張?   白玉婷:嗯!跟你商量個事兒,萬老板那張照片兒賣給我行不行?   夥計:那不行,那是幌子,擺著給人看的!   白玉婷:我多給錢,你隨便開價兒!   夥計:喲,這得問問我們掌櫃的!   白玉婷:你問去吧!我等著。   海淀花園子。   白占元、白占安等人在放一個大風箏,是一個三米高的大沙燕兒,上面有風車,可以帶動一套小鑼、小鼓、小鈸。

  幾個人怎麼也放不起來,拉著風箏滿地跑。   白占明、白占光等人在水裏划小船。   高月玲和丫頭水蔥在乳缽裏砸指甲草,要給四歲的白慧、三歲的白美染指甲。   白慧:媽,我要染指甲。   高月玲:等會兒,還沒弄好呢!   白景琦騎著一輛自行車來到草地上轉圈兒,李香秀突然跑上去,一躍坐到車後架上,白景琦冷不防失去了平衡,連人帶車摔倒在地。   白景琦忙起身拉李香秀。   李香秀大叫:笨蛋!你會不會騎?   站在一邊的白敬生、白敬堂等人大吃一驚:這是怎麼說話呢?   白景琦把李香秀拉起來:你才笨蛋呢!也不言語一聲,猛咕丁子跳上來,還不躺下?   李香秀:你教我騎!   白景琦:摔著了我可不管!

  白景琦坐在車後架上,抱著李香秀,李香秀蹬車前行,緊張吃力,車把亂晃。   白景琦:別晃!看前邊兒!倆眼看車鈷轆幹嗎?哎哎哎   李香秀大叫:摟住我!摟住我!   自行車終於向一邊倒了,李香秀倒在了白景琦懷裏。   李香秀格格笑著:笨蛋!   白景琦:你不會騎,還罵我笨蛋?   有人大叫:起來了!起來了!大家看見大沙燕兒正扶搖直上,風車轉動,傳回鑼鼓聲。   白玉婷慢慢走了過來,抬頭看風箏。   風箏在天上愈來愈小了。   白玉婷衝著白景琦喊:老七!你來,我有事跟你說!   白景琦扔下自行車走了過來,和白玉婷一起向河邊走去。   白玉婷邊走邊說:我想從你那邊搬出來!

  白景琦一愣:幹什麼?住得好好兒的!   白玉婷:我買了新房了。   白景琦:是啊!你有錢了,別瞎花,咱們二房你一人佔一大股!   白玉婷:你聽我說,我要成個家,不能老一個人兒過。   白景琦大為驚奇,又感到欣慰:這就對了!看上誰了?快告訴我!   白玉婷:我誰也沒看上!   白景琦奇怪地:那你要嫁給誰?   白玉婷十分嚴肅地:萬筱菊!   白景琦一下子又洩了氣:妹子,你這不要我的命嗎?我親自去過兩回,不行!我不跟你說過了嗎?   白玉婷:我知道不行,我誰也不求了,我跟他的照片結婚許不許?   白景琦完全沒有在意地:那你結八回也沒人管你!   白玉婷:那就這麼定了!

  白景琦:什麼就什麼就定了?你這是說真事兒呢?   白玉婷:誰跟你鬧著玩兒了?我都三十六了!女人嘛,總要嫁一回,也不枉來人世一遭,這世上我誰也看不上   白景琦傻呆呆地聽著。   白玉婷繼續道:除了萬筱菊,我誰也不嫁,既然他不願意我就和他的照片結婚。   白景琦:你可真是癡情不改,可這叫什麼事兒呀?你打算怎麼個結呀?這怎麼結呀?   白玉婷:正正規規地結!你主婚,把我送到新房子裏,拜天地、入洞房、花轎執事、成禮,一樣不能少。   白景琦充滿惶惑與不安,望著滿臉十分真誠的白玉婷,真想不出說什麼話才好:這是大事兒,兒戲不得!   白玉婷:你幫不幫我這個忙呀?   白景琦真有點兒急了:這忙怎麼幫?啊?叫我怎麼幫?   白玉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相片兒隨相片,一輩子守著他,決不再嫁!   白景琦煩躁而又無奈地:新鮮!我怎麼跟家裏人說?   白玉婷: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白景琦:這不成笑話了?   白玉婷:誰愛笑話誰笑話,各人走各人的路!   戲園子裏,夜。   鑼鼓聲中,萬筱菊正在演《虹霓關》。   白玉婷看得如醉如癡,不住地擦眼淚   百草廳公事房。   白景琦、白景怡、白景雙、白敬業、白敬生、白敬堂、胡玉銘、趙顯庭都在。   白景怡著急地:你再勸勸她!   白景琦:我勸不了,我也不勸!誰願意勸誰去!   白景雙:那你就主婚了?   白敬業幸災樂禍地:這個好!這熱鬧!萬筱菊糊裏糊塗娶了個媳婦兒!   白景琦:你少在這兒瞎起哄!   白敬業:是誰起哄呢?我起什麼哄啊?有這樣兒的嗎?跟相片兒結婚?第二天北京城就能傳遍了!白家大宅門兒入贅一相片兒,神經病!   白景怡:她是不是神經真有毛病?   白景琦:沒有!   大家一下子紛紛議論開了。   白景雙:我看是有毛病,從古至今也沒有這樣的!   白敬生:古時候也沒相片呀!   白敬堂:他愛跟誰結跟誰結,反正我不去!   白敬業:沒法兒去!到那兒說什麼?恭喜您哪,您跟相片白頭偕老!   白敬生:那大概咱們有毛病了!   白景琦:行啦、行啦!我跟你們也商量不出什麼來,可有一樣兒,你們不去沒關係,一人得送一份兒禮,人一輩子就這一回!   白敬業:送!送我送她一撥浪鼓兒,來年生個大胖小子!   白景琦把眼一瞪:我看你就有神經病!   白敬業:反正不是她有,就是我有。   白景琦:你們哪!不知道當個女人有多難!她要不是真喜歡萬筱菊,能這樣嗎?這就是情種!哎,情種!這是把她逼到絕路上了,她才做個樣兒給你們看!   大家全聽呆了。   白景琦:你們甭瞪眼,世上這種女人太少了,難得!   白玉婷新居西客廳。   一式的西式傢俱,白景琦和白玉婷坐在沙發上。   白景琦:我想過了,一個客人也別請,請他們來幹什麼?還不是來瞧稀罕兒?有幾個真知道你這份兒情意的?犯不著叫他們來撿樂子!你要讓我主婚,咱們就這麼辦!   白玉婷默默地流下了淚:七哥!你是真疼我知我,我謝謝你!   白景琦:我請了班吹鼓手,就是他們戲班兒的文武場,客人嘛,也有,也是戲班兒裏的朋友。   白玉婷:他們不笑話我嗎?   白景琦:齊福田他們一聽說這事兒,都佩服得不得了,說難得世上還有這麼癡情的人,給他們戲子增了光!   白玉婷感到無比欣慰地抬起了頭,臉上有了神采。   白景琦遞過合好八字的紅帖子:八字兒我也合過了,吉日選定九月初九,妹子,我全給你操辦好了。   新宅。   九月初九這一天,迎親的花轎在戲班子的喜慶鼓樂聲中抬進了大門。   齊福田、陳月升等戲班兒的人作為迎親的一方圍著花轎往前走,全套執事齊備。   上房院廊子四周站滿了人:楊九紅、槐花、唐幼瓊、高月玲、楊亦增、陳月芝、李香秀、蓮心、紅花、胡玉銘、馮六與廚子等人、老媽子、丫頭們都在呆呆地望著,只有一直吹奏的鼓樂聲打破了宅子裏尷尬的氣氛。   花轎停在東廊子東廂房門口,白玉婷披著蓋頭上了花轎,八抬大轎抬起向院外走去。   花轎出了垂花門,家裏的人都默默地跟著往出送。   花轎抬出大門,鼓樂喧天。   坐在轎裏的白玉婷,聽到鼓樂聲中有她再熟悉不過的京戲《虹霓關》曲牌,感動得流下了淚。   齊福田等迎親的人擁著花轎緩緩而行,兩邊密密麻麻地站了許多圍觀的人。   白玉婷新居門口。   白景琦作為主婚人,站在門口看著,身旁站著苦菊,懷裏抱著披紅的萬筱菊的大照片,有幾位女客站在一邊。   見齊福田等人擁著花轎緩緩而來,白景琦等人迎上前,花轎停在門口落轎。   白玉婷披著蓋頭下了轎,苦菊抱著萬筱菊的照片前引,白玉婷在伴娘攙扶下徐徐進了大門。   街道已被圍觀的人堵死了。   北屋正廳。   婚禮開始了,白玉婷與苦菊抱著的萬筱菊照片拜天地後,她倆同拜白景琦,然後又互拜。   白景琦百感交集,心緒複雜地望著。   看著眼前的景象,齊福田、陳月升等戲班的人都不住地擦眼淚   三拜之後,白玉婷和苦菊抱著的萬筱菊照片一起進入洞房。   白玉婷家洞房。   大紅喜字下,高燃著大紅蠟燭。   萬筱菊的戲裝照和白玉婷的照片並排掛在牆上。   苦菊抱著的萬筱菊照片,已放在床上,白玉婷坐在他旁邊,苦菊為白玉婷揭了蓋頭,悄悄退了出去。   白玉婷欣然四顧,窗台、桌上、地上,滿屋擺著的都是盛開的菊花,床帳子、被子、枕頭上面繡的全都是怒放的菊花。   一個花繃子上面繡著一朵盛開的大菊花,白玉婷伸手拿起,收了針,用牙咬斷線,拆了繃子一抖,是一個大紅兜肚。   白玉婷赤著上身將兜肚掛好,轉身照著鏡子,鏡子裏,白玉婷悵惘地望著自己。   白玉婷緩緩走到床前,仰面躺在床上,拿起萬筱菊的照片抱在懷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白玉婷我行我素,和萬筱菊照片成婚的奇事過去不久,白家又遇上了另一件奇事。   百草廳白家老號。   這天百草廳剛開門營業,三十二歲的日本人田木青一,帶著妻子美智子和十歲的女兒田玉蘭,走進了門。   田木青一在堂中慢慢走著、看著、指點著,不時向妻女講著什麼。   一夥計注意地看著,見他們在買藥的人身後不時停停走走地看著,忙走到田木青一面前:先生,您要買什麼?   田木青一:請問白景琦先生在嗎?   夥計:我們董事長不在,您有什麼事兒?   田木青一:我想見一見他,我在哪兒可以找到他?   夥計:我給您打個電話問一問,請問您貴姓?   田木青一:你就說我是從日本國來的,專程來拜訪!   夥計一驚:是,請稍等!夥計忙向後面走去。   田木青一又向妻、女指指點點地講起來。   新宅頭廳院北屋外客廳。   白景琦與胡玉銘走進客廳,田木青一和妻女忙站了起來。   白景琦打量著他們,發現小女孩田玉蘭懷中抱著寶刀。   白景琦客氣地:請坐!請問貴姓?   田木青一沒有坐,也沒有回答,卻反問道:您是白景琦先生?   白景琦:正是!   田木青一:您記得三十年前,也就是貴國的庚子年、光緒二十六年、西元一九零零年,您在百草廳結識了一位日本朋友嗎!   白景琦已明白了,點了點頭:記得!當然記得!   田木青一:我是他的兒子田木青一。又轉身介紹道:這是我的妻子美智子,這是我的女兒,我給她起了一個中國名字,叫田玉蘭!   白景琦驚奇地看著:田玉蘭?好、好!   田木青一看著田玉蘭:玉蘭!   田玉蘭忙走上前,雙手將寶刀遞給白景琦。   白景琦接過寶刀:我一進門兒就看見了!一下子將寶刀拔出了半截兒,看了看,但見刀鞘嶄新,刀刃明亮。   白景琦感嘆:三十年了!將刀入鞘,對田木青一興奮地說:稀客!貴客!怠慢了,請到上房院,請!   白景琦先行領路,田木青一等跟出。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   白景琦吩咐白敬業把日本軍刀取出。   白敬業從東裏間拿著日本軍刀走出,把刀交給田木青一。   田木青一接過刀也拔出半截兒看了看,刀鋒如新。   田木青一將刀還鞘:中國有句俗話,不打不成交,我稱呼您伯父,敬業就是大哥了,我父親一直非常想念您。   白景琦:我們兩個發過誓,中國、日本兩國永遠不再開戰,做朋友!他為什麼不來呢?   田木青一:已經故去五年了。   白景琦黯然:太可惜了!他答應過我到日本去,幫我在日本開個百草廳。   田木青一:這個遺願由我來完成吧!我是學西醫的,我父親卻一直在研究中醫,還逼著我們一家學中國話,他還會唱中國戲!   白景琦笑了:那是我教他的,就是你看前面黑洞洞吧?   田木青一也笑了:對、對!沒事兒就唱,可就會這一句;他要我學中醫,臨死前叫我務必來中國找您,向您學中醫,我這就帶著全家來了。   白景琦:你這次來有什麼打算?   田木青一:我要開一個醫院,研究中西醫結合治病的方法。   白景琦搖了搖頭:中西醫雖說都治病,可治法相反,西醫治標,中醫治本,怎麼可以結合呢?   田木青一:結合起來,不是又治標又治本了嗎?   西偏廳。   楊九紅正和美智子聊天,楊九紅懷中摟著四歲的何祺,田玉蘭站在何祺跟前逗她玩兒。   楊九紅將何祺輕輕推給田玉蘭,說道:祺祺,去跟姐姐玩兒!   田玉蘭拉著何祺出去了。   美智子:這是你的孫女兒?   楊九紅:外孫女!   美智子:她的爸爸媽媽在嗎?見一見好嗎?   楊九紅尷尬地:啊全都不在了。   美智子:啊,那以後見吧!   楊九紅:他爸爸北伐的時候死在軍中了。   美智子滿懷歉意地:噢,對不起!   堂屋正廳。   田木青一轉入正題,期待地望著白景琦:我這次把資金已經帶來了,我希望能夠在百草廳入股。   白景琦一愣,沒有答話,忙掩飾地向煙袋鍋裏裝煙。   白敬業在一旁察言觀色地看著他們。   田木青一看出了白景琦的猶豫:將來可以把分號開到日本和東南亞一帶。   白敬業興奮道:這好,來個遍地開花!要是再   白景琦不悅地:敬業!   白敬業忙住了嘴,不敢再說了。   白景琦:這事兒恐怕不行,百草廳是我們三個房頭兒的公產,我一個人兒說了不算!   田木青一: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嗎?有大的資本投入才可以有大發展,賺大錢!   白敬業躍躍欲試,想說什麼,又沒敢說。   白景琦:白家祖傳的規矩,也不許有外股。   田木青一:可光緒十一年以後,白家也只是佔了一半的股份。   白景琦十分驚訝地望著田木青一:你真是瞭若指掌啊!可那是迫不得已,光緒十七年又全部收回,也是遵從祖訓!   田木青一: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通融一下嗎?   白景琦:恐怕沒有!   田木青一:伯父不妨談一談條件。   白景琦堅決地:這個事情不必再談了吧!   白敬業已經按捺不住:老弟,你可以在別的分號入股嘛!   田木青一十分感興趣地:什麼分號?   白景琦驚訝地,皺起眉頭瞪著白敬業。   白敬業似乎毫無察覺:分號都是各房頭兒自己開的,不歸公中管!   田木青一:各房都有嗎?   白敬業:有!我在珠市口就開了一個中草堂,也是白家老號呀!   田木青一:這個中草堂是大哥自己做主了?   白敬業:那當然!   田木青一:能不能到貴號去看看?   白敬業:可以、可以!   白景琦忙阻攔:不必這麼忙著去吧?這事兒以後再說!   白敬業:先去看看怕什麼的?   白景琦當著客人不好發作,只好壓著火兒:已經吩咐廚房準備晚飯了!   田木青一已站起身,有些迫不及待:不打擾了,我們先去看看!   白敬業積極地:走、走!說走就走!   白景琦氣極,申斥白敬業道:敬業!懂不懂禮貌!先留客人吃飯,有事兒明兒再說!   白敬業:禮數錯不了,看完了我請他在外邊兒吃!   白景琦洩氣地坐回椅子上。   西偏廳。   知道白敬業和田木青一要到中草堂去,楊九紅和美智子也站了起來。   楊九紅道:你們去你們的,我們這兒聊,我留他們吃飯了。   白景琦無奈地望著田木青一和白敬業出門遠去。   白占元和田玉蘭、何祺在院中追著、跑著、叫著。   珠市口大街。   白敬業帶著田木青一沿著大街走來。   前面傳來鞭炮聲,走近一看,是一家藥店正開業。   田木青一:就是這裏嗎?   白敬業滿臉怒氣:不是!不是!   田木青一看見了本草堂和白家老號的字形大小。   田木青一:這不是白家老號?   白敬業沒有答話,拉著田木青一向前走。   經過本草堂時,白敬誼和夥計過來叫:大哥!、大爺!   白敬業漫應著匆匆走過。   中草堂。   兩人到了中草堂。   白敬業:這才是我的中草堂呢!你看見了嗎?我這兒開了不到仨月,剛才那是我們家大房的四弟,在隔壁兒又開了個本草堂,咱家兄弟打擂台!   田木青一:這倒很有意思!   白敬業:還有意思?你得在我這兒入股,咱們合夥,非把他們擠垮不可!   田木青一:沒想到你們家族裏的競爭也這麼厲害!   白敬業:俗話說,生意場上無父子!   田木青一:敬業兄,我來幫你!   玉華街千草堂白家老號。   匾額下,白景怡和白敬生站在門市玻璃內,看著街對面   街對面新開了一個門面,白敬堂正指揮夥計掛起萬草園白家老號的牌匾。   白敬生:爸,你看見了麼?有這麼搶生意的嗎?三房也太過分了吧!   白景怡:自相殘殺!都是窩裏橫!   白敬生:爸!這事兒您不能不管吧?   白景怡:各房開各房的,我怎麼好管?   白敬生:可他們股本那兒來的?不信問問敬堂,全是剋扣公中的藥款,私扣公中的藥材,這叫什麼本事?   白景怡:明兒找個機會得想個統一的辦法!   六國飯店西餐廳。   大長條西餐桌兩側,坐著白景怡、白景雙、白景泗、白景琦、白敬生、白敬堂、白敬業、白敬誼、趙顯庭和大頭兒。   菜還沒有上,各人面前整齊地擺放著刀、叉、盤子。   白景怡:我不是說不許開,可是開也要有個規矩嘛!   白景雙:這規矩在哪兒呢?誰也沒定過呀!   白景怡:何必自己家裏人互相過不去?近來公中有好幾筆賬對不上,大頭兒,你說說!   大頭兒:都是自家的爺,我就不用多說了吧!圓滑地躲了。   白景琦:說!為什麼不說?誰從公中偷了藥、扣了款、冒名代領,全都給我吐出來!   大家一個個都東張西望看別人,似乎與自己無關。   白景琦:敬業!你先說!   白敬業:我沒什麼可說的!大夥兒都知道,自打前幾年我出了事兒以後,公中的事兒一概不許我經手過問,我倒想沾點兒公中的便宜呢!我沾得上麼我?   白景琦:哪兒那麼多廢話!   白敬業:您叫我說的!   白敬生:開買賣也得挑地方,幹麼非摽著自己家裏人幹?   白敬堂:哎,有話講在明處,說誰呢?   白敬生:我說的就是你!老六!憑什麼在我對門兒開?   白敬堂:三哥!誰都知道王府井是寸金之地,許你開不許別人開?   白敬生:菜市口也是寸金之地,你怎麼不衝著鶴年堂開呀?   白敬誼:在哪兒開舖子,個人有個人的自由,叫別人擠垮了,只能說你沒本事!   白敬生:行!咱們就對著幹!誰怕誰呀?   白景雙:有事好商量,別拱火兒好不好?   白景怡:一家子這麼鬧起來還有個完嗎?   白敬誼:叫我搬也行!誰給我出損失費?   白景怡厲聲:別吵了!   大家都不說話了。   白景泗低頭玩兒著刀叉,完全置身事外。   白景琦掃視著大家,顯得心煩意亂。   趙顯庭和大頭兒低聲嘀咕了幾句,起身離去。   白景琦:趙五爺!您哪兒去?   趙顯庭:你們家裏的事,外人不便插嘴,對不住、對不住!忙轉身走了。   白景怡:我看這樣,不管哪個房頭兒開的舖子,全都由公中管起來,一月一查賬,公中只扣管理費,不分紅利   話未說完,全體大亂:要這樣我們自己開舖子幹什麼?、我們用自己房頭兒的錢開的舖子,憑什麼叫公中管?、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開了!、這不行!自己的舖子都不能管啦?   白景琦急了:吵什麼吵?一個一個地說!大老爺還沒說完呢!   白景怡:我說,我說還是你們說吧!   白景雙:當年我們老哥兒幾個哪有你們這些烏七八糟的事?站起身:你們這輩兒怎麼了?都跟烏眼兒雞似的,聽著都煩!走到白景泗面前:老四,看看我的新房去,這幫沒出息的東西!   白景泗也站起:我那警察廳還忙不過來呢,櫃上的事與我無關!把手中的叉子一扔和白景雙走了。   白景琦無奈地望著。   白敬堂站了起來:我聽大伯父的,怎麼辦都成!跟著走了。   白敬誼也站起:我也是!也走了出去。   白景怡氣急敗壞地站起身:愛他媽怎麼著就怎麼著!   白敬生驚訝:爸,這就算完了?   白景怡不理,低頭走去。   白敬生忙起身追:爸!爸飯也不吃了?   長長的桌前只剩下了白敬業和白景琦。   白景琦木然地望著眼前的盤子。   白敬業悄悄地站起也想溜。   白景琦抬頭盯著白敬業:站住!   白敬業:您沒瞧見?全走了!剩下咱爺兒倆在這兒算幹什麼的?   白景琦兩眼又望回盤子:你跟那日本人怎麼說的?   白敬業:他要入股。   白景琦:你知道這個人的來路、底細嗎?   白敬業:不就是您朋友的兒子嗎?   白景琦:三十年了,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日本人在關外鬧得厲害,你知道不知道?   白敬業:知道。   白景琦:跟日本人打交道,你得留個心眼兒!   白敬業:是!   白景琦:別的還好說,咱們祖傳的秘方兒,你要是洩露給他一張,我扒了你的皮!滾!   白敬業忙走了。   三四個侍者端著菜走到桌前都愣住了:先生,您這兒   白景琦氣哼哼的:全都放這兒,我一個人兒吃!我全都吃了!   餐桌上轉眼擺滿了菜。   白景琦:我全吃?我吃得了麼我!要是鄭老屁在這兒就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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