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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稚子之約

琅琊榜 海宴 9897 2023-02-05
  面對言豫津的挑戰,蕭景睿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但也只得站起身來。見到他兩人對面站著相互抱拳,庭上諸人中有好幾個都不禁笑了起來。這兩小子從小撕咬到大,還沒學會走路呢就曾經在彼此的小臉上留下過牙印,但要說正正經經地對打,竟還真的從沒看見過。   可當大家滿懷期待之心凝望著兩人開打後,沒過幾招全體觀戰者就已忍不住在心裡切了一聲。這哪裡是重要的對戰?分明是場表演賽。蕭景睿倒還罷了,一貫的中規中矩,可言豫津卻是鐵了心要顯擺,把他最有型最好看的身法全亮了出來,像隻花蝴蝶似的滿場翩飛,有時蕭景睿的攻勢不小心擋了他準備要展示的招術時,他還要瞪人家一眼,百忙之中尚不忘了要選擇角度向郡主露出迷人的微笑,害得霓凰郡主笑得直不起腰來,喘著氣擺手道:小小津啊夠了夠了我知道的你從小就最帥

  這樣一場開幕戰後,現場的氣氛自然一下子輕鬆到了極點。很快就有人陸續出場請戰,一時間精采場面不斷,倒也確是一個個身手不凡,各有長處。   大約四、五場之後,最大的黑馬百里奇終於站起了身,向已勝了一場,但中途也已休息過一場的一位大梁人抱了抱拳。在如此場合,不可能猶疑,對方當然立即站了出來。   這個人不是京城本地的,你認識他嗎?言豫津湊近好友耳邊問道。   李逍是武當本代最傑出的弟子,卓爹爹常對他讚譽有加,內功極是紮實,倒也算是百里奇的一個對手。蕭景睿低聲道。   兩人竊竊私語時,場中已交上了手。武當歷代高手不絕,其內功心法、招數身法,自然都有其超眾之處,面對百里奇這樣的高手,李逍攻守得當,一招一式拙樸中蘊含威力,轉眼數十招過去,竟未呈敗象。

  然而就在眾人為李逍使出的一招絕妙的此消彼長叫好之際,霓凰郡主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同時蒙摯運氣大喝一聲:不可!餘音未消,李逍的身子已飛了出去,被蒙摯閃身接住,扶坐於地,再看時他已滿額冷汗,面色慘白。蒙摯握住他軟綿綿的右臂微一探查,眉頭便緊皺了起來。雖然幸得剛才運出十分內力的一聲喝阻所護,百里奇未能震斷他臂上所有筋脈,但臂骨已斷,主筋也傷得嚴重,雖然那年輕人咬牙未曾呻吟,但從那慘然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已明白自己今日這一傷,只怕日後修為再難精進。   這是寒醫荀珍先生所製的斷續膏,連敷三日,半月內不使力,便可痊癒如初,梅長蘇不知何時已靜悄悄從側邊繞了過來,將一盒藥膏塞進李逍的衣袋裡,輕聲道:你要信得過荀先生,安心休養,不會有什麼後遺症的。

  荀珍的斷續膏是江湖上可遇而不可求的絕世奇藥,一個都不怎麼認識的青年竟送了整盒給自己,李逍震驚感激之下竟連傷痛也忘了,呆呆瞧著梅長蘇說不出話來。   蒙摯向梅長蘇略略點了個頭,招人將李逍抬了下去。百里奇這時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仍是目光漠然,彷彿剛才的痛下辣手根本不算什麼。   戚使臣大人,太子因為剛才提議點到為止,此時覺得大沒面子,第一個發怒道:大家善意切磋,貴國的武者怎麼如此沒有仁心,太過分了!   其他候選者也都紛紛投來憤怒的目光。那北燕正使起身傲然道:我們謹遵了太子的旨意,並未曾見血。何況比武較力,難免傷損,我國中一向崇敬強者,天下俱知。郡主乃軍旅豪烈之人,當知戰場之上,並無仁字,我們百里勇士何錯之有?

  梁帝面帶不豫道:朝堂並非戰場,貴國勇士魯莽了,下次不可。   話雖如此說,但畢竟人家是在比試,梁帝也不好發怒懲處,落人口實,只能斥責一句,在對方恭聲應諾後,暫且略過不提。   然而接下來,在北燕使臣冷冷的笑容中,大家發現百里奇的目的根本不是抓住機會展示武技而已,他一連挑戰了包括兩名大渝人在內的七名對手,雖然沒有再下斷骨之類的狠手,卻也讓他們多多少少帶了些暗傷。最後只留下言豫津和蕭景睿不予理會,不知是瞧不起他們呢,還是太瞧得起他們了。      眼看著百里奇再次獲勝歸坐後,並無再起身的意思,蕭景睿面色凝重地站了起來,冷冷地向他一抱拳,道:在下蕭景睿,向百里勇士請教。   百里奇今天是第一次被人挑戰,眸中精芒一閃,可回頭看了看本國的使臣,見他向自己搖了搖頭,表情立時轉為木然,搖頭拒絕道:我累了。

  蕭景睿知道自己的名字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大梁的皇子,懷疑對方是因此而拒絕,忙補了一句道:在下寧國侯謝玉之子,特來請教。百里勇士如果疲累,可以稍歇片刻,再行指點。   百里奇又回頭看了看,北燕使臣仍然搖頭,於是他又道:今天不打了。   其實眾所周知,蕭景睿生性不愛爭強鬥勝,像比武這種事他一向認為無論輸贏都不必結怨。可是今天百里奇所作所為實在過分,有時明明對方已經敗退,他還非要硬追上徹底擊倒不可,不由激起了這個溫和青年的怒意,因此血氣上湧,竟主動出場進行挑戰,憋足了一口氣,想要拼著受重傷,也非得挫一挫百里奇的戾氣,沒想到一開始就被軟綿綿的擋了回來,偏偏那人又真的是連打了好幾場,非要說他裝累避戰之類的話,以蕭景睿溫厚的性格又實在說不出口,竟只能氣怔了半晌,方道:那請百里勇士與我約一個時間,你我擇日再戰。

  百里奇喝了口茶,第三次搖了搖頭,冷冷道:改天還有什麼再戰的理由嗎?這兒這麼多人,你要實在想打,另挑一個好了。   梁帝見他堅持拒絕,不由心頭一動,側頭看了蒙摯一眼。禁軍統領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忙俯身在他耳邊道:陛下切莫誤會,北燕人並非示弱,只是知道景睿和豫津一定身分貴重,剛才又顯然與郡主相熟,不想過於得罪大梁權貴罷了。其實景睿並不是百里奇的對手。   梁帝聞言雖神色如常,但心裡不免有些失望。百里奇今天如此逞能,身為大梁君主,他當然還是希望能有一個本國人掙回些顏面,可惜看這樣子只怕難以如願了。正心中鬱悶之時,突然看見下方梅長蘇不知在與郡主悄悄私語什麼,霓凰聽後一臉驚詫之色,不由問了一句:霓凰,妳與蘇卿在說什麼?

  霓凰郡主遲疑了一下,勉強笑道:沒什麼   梁帝在眉上微微掛些嗔色,沉聲道:不可欺君,到底在說什麼?   郡主笑了笑道:霓凰怎敢。蘇先生不過是稍稍評論了幾句剛才的對戰而已,確無他言。   喔?蘇卿有何高論,不論說來大家聽聽。   霓凰郡主瞧瞧梅長蘇,見他也一副無奈的表情,便只好站起身來,道:蘇先生說百里勇士過剛易折,練武的路子錯了,若被人尋出破綻,幾個稚子便可擊而倒之。   聽到這種評論,百里奇面上肌肉一跳,微帶了些怒色。不過北燕使臣卻把這番話當成是大梁人想找回點場面而已,當下傲然道:這種話放在誰身上都可以,先生若是高人,不妨尋一尋他的破綻,再找幾個稚子來擊倒他多好啊。   梅長蘇忙笑道:是我妄言了。兩位放心,百里勇士能練到這樣也不容易,我是不會隨便毀人前程的。

  他明明是在道歉,可那話聽著比叫板還要刺耳,言下之意分明是說其實我說得出做得到,只是不想毀你罷了,北燕使臣正志得意滿呢,聽著怎麼可能舒服,立即道:這位先生若是有這般本事,不妨當著陛下的面試一試,我們百里勇士雖然疲累,可也不敢掃先生說大話的興致啊。   哪有這麼快的,梅長蘇仍是一臉溫和的微笑,就算能立即找來幾個稚子,我至少還得教幾天呢。好了,就算是我胡說吧,兩位別在意   北燕使臣一聽,這話怎麼越聽越說的跟真的一樣,要就這樣不理他了,倒像怕他似的,百里奇一拳一腳掙來的面子,如果被人在口舌上賺了回去,日後四皇子知道了只怕會說自己這個正使無能,怎麼可以放著不駁回去,當下冷笑道:先生要調教人,我們等著就是了。請陛下指個日子,保證隨叫隨到。

  梅長蘇表情有些為難,喃喃道:我在京城又不熟,哪裡去找這些稚子   其實要找什麼稚子,只要他說一聲,在場每一個大梁人都能立刻幫他找到一大群,可是大家誰也拿不定他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只想氣氣百里奇而已,都沒敢開口。   北燕使臣見他這樣,越發肯定他是虛張聲勢,立即火上澆油道:這有何難,聽說貴國京城的武館裡有很多小學徒   武館裡的孩子太強了,我怕百里勇士吃虧。再說找幾個練過武的孩子來圍攻,也不公平啊。   見這人到如此地步了還要繼續吹牛,北燕使臣氣得一咬牙,道:這有何妨,我們並無怨言。   不好,梅長蘇搖著頭,要找弱一點的這宮裡、還有各位的府上有沒有比較弱的孩子?   眾人驚懼,未敢答言,怕不小心幫了倒忙,只有景寧公主不太明白這個狀況,加之不久前才剛剛被掖幽庭的慘況刺激過,馬上接話道:宮裡有啊,掖幽庭裡有好些小孩子的,都是瘦骨嶙峋的真可憐。

  掖幽庭的罪奴啊,梅長蘇小聲自語道:倒是比找尋常人家的孩子合適些,不過陛下是否准許   梁帝見他的目光向自己看來,一時也無法確認他到底是希望自己答應呢,還是不答應。正猶豫間,蒙摯的聲音細細入耳:請陛下恩准。   梁帝對本國這位第一高手在武學上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立即道:朕准了。來人,前去掖幽庭,挑幾個孩子來。   梅長蘇追加了一句:記住,要弱一點的啊。   北燕使者被他氣得不輕,惡狠狠道:罪奴可也是人啊,先生叫這些孩子平白送死,倒也真是忍心。   景寧公主看到自己隨口答的一句話造成這種後果,正著急呢,忙接著話鋒道:是啊,這不是讓那些孩子去送死嗎?父皇,這樣絕對不行!   公主放心,我還是有些把握的。梅長蘇勸道:再說身為罪奴,能為陛下效力,就算死也應該。更何況一旦贏了,陛下還會有重賞。   景寧公主聽了更氣:他們每日在宮中勞役,賞再多的銀子也沒地方花,當然是命比較重要啊!   說得也是,梅長蘇仰頭想了想,這些小罪奴心中毫無希望,只怕行事懈怠,不好調教呢。這個主意錯了,不該選他們的   北燕使臣本來看到他們已經選人去了,還有些驚詫,此刻見梅長蘇又有退縮之意,心中登時又安定下來,譏諷道:先生真是嘴硬,到這時候了還要強撐,其實只要認一句錯,我們百里勇士也不是小氣之人。   梅長蘇凝目定定地看著他,直看到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嘆了一口氣道:蘇某再三給你臺階下,你就是不肯下來。既然非要試一試,就只好對不住百里勇士了。   北燕使臣氣煞,正要反擊,剛才奉旨去掖幽庭的太監已回來,稟道:陛下,奴才帶來五個孩子。   嗯,都叫上來。   是。   跟在太監後面,五個小小的身影瑟縮著上殿,蜷成一團跪伏於地。   靖王原本就已開始覺得疑惑,現在看到庭生就在其間,心裡更是明白了大半,看看殿中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邊,忙找了個機會悄悄跟坐在身旁的皇妹景寧說了幾句話。   抬起頭來,報報年齡,都是哪家罪臣的後人啊?梁帝語氣冷洌地道。   五個孩子都嚇得不輕,在太監的低聲催逼下,方一個個顫抖著聲音斷斷續續地回稟。輪到庭生時,他煞白著一張臉,小聲道:罪奴十一歲,原太和大學士敬奎之孫因科場案問罪   梅長蘇突覺心頭一酸,忙端茶啜飲,掩飾了過去。現在想像當年,在被收監入掖幽庭,得不到外界一絲幫助的境況下,祁王的女眷們竟能同心協力,為庭生這個僥倖降生的遺腹子謀得一個假身分,庇護他逃過太子和譽王的斬草除根,實在是值得讓人對她們又敬又嘆。可惜令人心傷的是,這些義烈女子們飽受折磨,現在已經沒有幾個存活於世了。   五個孩子回報完畢,梁帝都沒太放在心上,嗯了一聲後對梅長蘇道:蘇卿看這些稚子可還使得?   五個太多了,不能太占百里勇士的便宜,三個足夠,梅長蘇隨意看了看,指了含庭生在內的三個人,臣恐怕要帶回住處去調教兩天,陛下能否恩准?   朕准了。如若兩日後能勝,朕有重賞。   梅長蘇嘆息一聲:陛下固然深恩,不過公主適才言之有理,這些孩子是罪奴,賞金銀也無處使用呢。   梁帝不禁笑道:你誤會了,朕的意思是重賞你。   呃?梅長蘇一怔,臣就不必了。要出力的都是他們,不如陛下還是賜些他們能消受的恩寵吧。   他們自然也要賞,梁帝見一旁的北燕使臣聽到此時,已氣得面如土色,心中不由大是愉悅,如果贏了,朕賞呃賞   他正想著該賞什麼呢,景寧公主插言道:父皇,您可得要下重賞,他們才肯出死力,蘇先生才好調教。女兒的意思嘛,對這些罪奴最大的恩賞莫過於除其苦役,讓他們能出掖幽庭自尋立身之所,父皇就算賞金山銀山,也不如賞這個啊。   梁帝見小女兒今天實在是太同情這些小罪奴了,為了讓她高興,加上那幾個孩子都沒什麼要緊的,並未多想,當下點頭應允:好。朕就依妳,若是他們立功,朕恩准免其苦役,著內政廳妥善安置。   景寧公主大喜:謝父皇。女兒就知道父皇是最聖心仁德的。   妳啊,就是心軟。不過女孩兒家嘛,心軟也沒什麼。梁帝慈愛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向眾人,今日就暫且散了吧。兩日後郡主文試之前,我們先看看蘇卿調教的本事,再開始舞文弄墨罷。   大家立即站起身來,齊聲道:遵旨。   梁帝扶著內侍的手站起身來,起駕回內宮。殿中人恭謹肅立,等他離開後方陸續散去。太子和譽王這時全都趕了過來,想要詢問梅長蘇的驚人之舉是不是當真的,只有靖王不聲不響獨自一個人離去。   梅長蘇眸中露出讚賞的神色,仿若情不自禁般誇獎道:沒想到靖王殿下竟如此沉穩有度,不多言,不多行,無論出現任何場面都不曾見他驚詫失態過,實在是大有皇子風範啊。   太子和譽王一聽,原來麒麟才子喜歡這種的,立即就把滿肚子的問話都吞了回去,只淡淡打了個招呼,便同樣沉穩有度地走了出去。   梅長蘇一句話打發走了兩個皇子,一回頭就看見霓凰郡主抿嘴忍笑地向他點頭,一臉十分佩服的表情,便也回應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這時蕭景睿牽著庭生,言豫津牽著另兩個孩子一起走了過來,國舅公子隔著好幾步就開始問:蘇兄,你有把握沒有?我們剛才確認過了,這三個孩子可真的不會武功哦。   沒關係,誰是生下來就會武功的?景睿啊,麻煩你跟侯爺稟報一聲,這三個孩子也要住在雪廬。   這個沒什麼問題,蕭景睿關切地扶住他的手臂,可是蘇兄,兩天後還是先讓我去挑戰一下吧,我總覺得   好啦,梅長蘇安撫地拍著他的手,你放心好了,蘇兄自己練不成,調教人還是可以的。   蘇兄說可以就一定可以,你就別死皺著眉頭了,言豫津笑道,本來就沒我帥,一皺更不帥了。   大家一起大笑,心情也都輕快起來,只有那三個孩子垂頭縮身,仍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梅長蘇知道一時之間也無法讓他們完全放鬆,所以並沒有急著跟他們說話,只微微打了個手勢,示意三人跟著自己,與郡主一路同行至宮外,霓凰看見先出來的弟弟已規規矩矩站在那兒等自己,而梅長蘇有相熟的朋友一起,應該不需要穆王府備車相送,因此也不再多留,道別而去。寧國府和言府的馬車也恰好駛了過來,梅長蘇帶著孩子們一起上車,途中仍然不問話,只是掀開車簾,讓他們看外面的街市風光,同車的蕭景睿瞧著庭生沉靜的側臉,回想起當初見他時的情形,心中漸漸明白了過來,不由轉頭看了梅長蘇一眼。   面對這含著詢問之意的目光,江左盟宗主淺淺一笑,點了點頭。      雖說梅長蘇信誓旦旦地保證他會認真調教這三個孩子,但隨後兩天來探查情況的人無一不發現,其實他過得逍遙輕鬆之極,除了在院中地上畫些奇怪的線點讓孩子們踩著練習以外,他幾乎一整天都半躺半靠在樹下的長椅上,而辛辛苦苦陪著演示身法,跳來跳去的人卻是飛流。   可饒是如此,所有來客仍然被他以獨門秘技要保密為由,只准在院門口瞧上兩眼,便匆匆請了出去,令這個調教過程平添了幾分神秘感,只有蕭景睿比較特殊一點,勉強可以進來坐一會兒。   不過看的時間多了,漸漸也就有了些不同的感受。第二天的晚上,蕭大公子再次進雪廬問候兼代人打聽情況時,已驚訝了發現幾個孩子行動的速度明顯呈倍數增長。   從昨天下午算起,他們也才練了一天半而已,居然進步這麼快,要看清他們的每一步動作,我必須要凝神才行了!   這些孩子雖然瘦弱,但他們所擁有的忍耐力、意志力和專注力都遠遠超過了普通的成年人,絕對不能小瞧,梅長蘇一面用手勢指揮著飛流為被訓者調整步伐,一面隨口答道:不過就算他們資質再好,兩天時間還是練不成什麼的。   啊?蕭景睿吃驚道:那你的意思是   別著急嘛,梅長蘇微微一笑,要單靠這些孩子們去擊倒百里奇當然有些癡人說夢,真正能發揮效力的其實只是這套步法和與之相稱的劍陣。   可是可是蕭景睿更加著急,可是再精妙的配合與步法,沒有相符的實力也根本發揮不出來啊!百里奇內力雄厚,就算拼著一動不動挨上兩劍,這些孩子們也扎不太動吧?   景睿,梅長蘇目光溫和地看著他,你習武多年,不知道什麼是借力打力麼?   借力打力需要手法引導巧妙,可這些孩子根本都不諳武技啊!   手法一時間當然練不成,不過這套劍法配合起來,玄妙之處你到時看了就知。再說那百里奇越剛猛,他的弱點就越柔脆,我已經知道他的罩門在何處了,所以才敢在聖駕面前妄言。怎麼,你信不過蘇兄麼?   蕭景睿愣了一下,忙道:怎麼會。蘇兄學淵天下,景睿不敢不信,只是擔心萬一   放心吧,這件事雖好玩,但若真有風險,我就不會玩了。梅長蘇淡淡道:你再多耽擱我一點兒時間,把握就會少一分喔。   蕭景睿嚇了一跳,趕緊道了一聲:蘇兄忙你的,我這就出去。說完立即退到了院外。   梅長蘇眼見著他的身影遠去,眸中方才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喃喃自語道:果然心實的孩子不好欺瞞是不是因為你自己紮實平穩,不求捷徑旁途,所以才知道越花俏、越玄妙的東西,其實越不可靠麼?   飛流聽到他說話,立即閃身過來,大大的眼睛凝望著他。   不是啦,不是在跟我們飛流說話,梅長蘇溫柔地笑著,撫摸少年的額髮,飛流辛苦了哦,他們還必須要練得更熟,要讓人眼花撩亂才行,這樣蘇哥哥才唬得住人。   太慢!快!飛流重重地點頭。   沒錯,梅長蘇鼓勵道:現在還太慢了,要加快。   飛流立即轉身,又專心地投入到調教三個孩子身法的任務中去了。梅長蘇放鬆腰身向後仰靠,目光雖然仍是看著場內,但心神已有些飄蕩,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被飛流的一句話驚醒。   大叔!飛流站在院子中央,氣呼呼地說。因為他突然停止而呆在原地不敢動的三個孩子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都怔怔地僵立著。   梅長蘇剛剛回神,居然很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飛流之意,忙道:今天已經練得有些晚了,飛流帶弟弟們到西廂房睡覺,不要再出來了。   睡覺?   對,睡覺,明天要早早起來練習,這才是好孩子呢。   飛流瞧瞧正屋,又歪著頭想了想,似乎覺得當好孩子比較重要,便帶著三個小徒弟進了西廂房,很快就關上了門窗。   梅長蘇緩緩起身,進了自己的日常起居的正屋。正如飛流所說的,蒙摯已坐在桌前,一見他進門,立即站了起來。   今天有些累,蒙大哥幫我關窗戶。梅長蘇一面使喚著大梁第一高手,一面直接上了暖榻,蓋上厚厚的毛毯。   你倒還輕鬆,蒙摯關好窗戶後返身坐在他的榻沿旁,眸色深深地盯著他的臉,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想幹什麼?   蒙大哥問的是什麼?   別跟我裝糊塗!我問的是你昨兒攬的差事。雖然我一直在配合你,可百里奇的身手我觀察得很仔細,過剛易折的確是他的毛病不假,不過要讓三個稚子擊倒他,就算是你也辦不到吧?   蒙大哥不信?梅長蘇悠悠笑道:再過一天就有結果了,你到時候再看吧。   蒙摯的視線如同焊鑄過的一般凝在他臉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氣,緊繃的雙肩鬆懈了下來,沉聲道:果然,百里奇是你的人   梅長蘇搓了搓冰冷的雙手,放在嘴邊呵了口熱氣,猜錯了。百里奇不是我的人,只不過你們現在見到的人,並不是真正的百里奇罷了。   到底怎麼回事?   要想在這帝都之內翻雲覆雨,達到我想要的那個目的,當然自己要先成為一個重要的人才行。太子和譽王再看重我,也比不上皇帝陛下的青眼相加。所以當初布這個局,原本只是想自己出馬,大大地出一個風頭的。梅長蘇的視線移向西窗方向,彷彿是想穿透那窗紙,看到西廂房那個小小的孩童似的,如今為了庭生,稍稍變更了一下計畫,反倒感覺更好,更自然。也算是上天助我吧。   這麼說,在北燕使團過江左盟境內時,你們就已經擄走了真正的百里奇,然後李代桃僵?   是。其實再好的易容術,久了都會有破綻的。只不過百里奇一向深居於皇子府中,不常被人看見,且性情粗蠻,面目醜陋,使團中大家都不願意仔細直視他。再加上假扮他的人心思極是細膩,所以這些時日絲毫未露破綻。   那北燕此次先抑後揚的策略   他們出發時就是這樣定的。先讓那百里奇隱藏實力,之後再奇兵突起。我們的人不過順水推舟,完全照他們的計畫行事,這才不會招人疑心。梅長蘇淡然道:我才跟一個人說過借力打力的話,對方要是完全不出招,我們反而不好出手呢。   蒙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中已明白了大半。以他的武功修為,加之觀察的是授業過程中的初練,當然能立即看出這套步法和劍招的攻擊力都不強。但是同時,等它們練熟後,卻有一個極為明顯的功能,那就是使人產生視覺上的誤差與混亂。當一個人的身形移動及出招過程讓你看不清楚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本能地認為那一定是極為精妙、威力驚人的武功。而那三個孩子到時候要做的就是讓人看不清他們的身法和出手,這樣當百里奇倒下來的時候,大家才會覺得他一定是被那奇巧到無法辨識的武功擊倒的。   不過讓孩子們來,實在還是有些冒險,畢竟金雕柴明和郡主都是超一流的高手,眼力一定不差。可是為了庭生,似乎也只能這麼做。蒙摯嘆道:我明晚再來看看,如果他們的身法練得純熟倒也罷了,要是仍有瑕疵,就得要再想想辦法了。   那就拜託蒙大哥了。梅長蘇一面笑道,一面第二次將手指放在嘴邊呵氣。   蓋著毯子還冷麼?蒙摯握住他的手,只覺觸手冰涼,忙摩挲著為他取暖,心中一陣疼痛,還沒到冬至日你就這樣以前你根本不怕冷的,我還曾經聽到過靖王為這個開你的玩笑,說赤焰軍的少帥就像個小火人,能夠雪夜薄甲,單騎逐敵上百里,擒回營後絲毫不見瑟縮之態可你現在,身子傷損得如此嚴重   好啦,梅長蘇抽回雙手,將毛毯拉高,口氣十分清淡,仿若剛剛出脣,就融化在了風中一般,所以我才不喜歡常跟你見面。我和過去早已不是同一個人,你總是這樣比,不過徒增傷感而已。我現在不想有任何軟弱的情緒,請你以後能不說這些就不說吧   蒙摯凝視著他蒼白如雪的面容,鐵打的漢子竟眼眶發紅,忍了又忍,方低聲道:你說得是,倒是我婆婆媽媽了,跟個娘兒們似的!   誰敢說我們大梁第一高手像個娘兒們?梅長蘇露出微笑,舒緩他的情緒,不過像霓凰郡主那樣的,雖是女子之身,又比哪個男人差麼?   蒙摯也朗聲一笑,長身而起道:可不是。我們也要時刻在意,不能被郡主比了下去啊。   蒙大哥要走了麼?   是,你也早些休息,明天我再來,如果沒什麼要緊的,我就不現身了。   梅長蘇嗯了一聲,準備起來相送,卻被蒙摯強力按住。他不是拘泥禮節之人,笑笑也就沒再堅持。   次日蒙摯果然未再現身,可見三個孩子練習的狀況令人滿意。晚飯後梅長蘇又略略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安撫他們第二天不要緊張,便讓這些孩子提早回房了。   不過雪廬卻並沒有就這樣寧靜下去。大約一個多時辰後,有一個意外的訪客深夜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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