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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八集 第十章 江山美人

極品家丁 禹岩 165418 2023-02-05
  天上有雨下不落,   阿妹有話不敢說。   害死人的俏阿哥,   你來聽聽妹心窩   迷迷糊糊半醒半睡之間,就聽山梁上傳來清脆的情歌,往窗外瞅了幾眼,皓月當空,繁星滿天,才四更不到時分,苗家人就都已起來了,家家戶戶點著燈,吊腳樓上炊煙裊裊升起,一派繁忙景象。   想起昨夜說過,要跟依蓮學山歌的,急急爬起來,囫圇穿好衣服,一個跨步,從吊腳樓直接躍上山坡。   少女站在山崗上,看了他一眼,又別過臉去:哼,你來晚了!   林晚榮撓撓頭,不好意思道:這個,這個,你也太早了點吧!當然也怪我,頭一次住苗鄉,昨天晚上太興奮,一時沒睡著,這才起的晚了些!   想聖姑想的吧?依蓮笑著道。

  這丫頭猜的真準,不過我說了你也肯定不信,他哈哈笑了幾聲,算是糊弄過去了。   阿林哥,我們苗族的情歌,講求的是淺顯直白,不管什麼話,只要你敢唱,就有人敢聽。曲調都大同小異,倒不難學,這幾天在路上我慢慢教你。   授課這就開始了,依蓮循循善誘道:難就難在歌詞上了。這些山歌都是先祖一輩一輩傳唱下來的,阿母能記住一千首,我到現在只能記住六百多。我把我知道的都教你,你可要記好了!   六百首?我的媽呀!林晚榮吐了吐舌頭,縮回了腦袋。依蓮咯咯笑道:你能記多少就記多少吧。反正也沒指望你唱成百靈!   這丫頭倒是原話奉回了,林晚榮搖頭一笑,目光落到她臉上,見她眼睛睜得大大,裡頭佈滿血絲,頓時驚道:依蓮,你,你昨夜沒有休息?

  少女不好意思的搖搖頭:阿母要幫我收拾東西。要烙餅準備乾糧。她一夜沒安歇。我怎麼能睡呢?這寨子裡要去參加花山節的咪多咪猜們,誰家都是如此!   難怪你起的這麼早呢,林晚榮頓時急了,拉住她就走:今天別教了,先回去睡覺!我跟你說依蓮,身子骨是自己的,別人說再多的好話也沒用。自己疼惜自己才是真。你明白沒有?   嗯!依蓮甜甜一笑:阿林哥,我聽你的!   回到屋中,依蓮悄悄鑽進了房裡。布依夫婦早已起來了,望見客人穿苗裝的樣子,都有些讚嘆。阿母笑著言了幾句,布依老爹翻譯道:依蓮阿母說,客人你穿上苗裝,也是十里八鄉的俊咪多!   是嗎?俊咪多聽得眉開眼笑。急忙抱拳:阿嬸太客氣了。我穿的再俊,也比不上老爹當年啊!

  阿嬸笑著看了丈夫幾眼。   依蓮這丫頭!布依老爹苦笑,緊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道:客人,這一路之上,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依蓮坤山他們了。   哪裡哪裡,互相照顧了!客人大言不慚的打著官腔。   老爹搖頭道:客人太客氣了!坤山依蓮他們,都還是些孩子!可你不一樣,你打那姓吳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這雙手,不是養尊處優的,是提過刀的!   林晚榮心中暗驚,苗鄉能人多啊!這個老爹外表平和不顯眼,內裡卻是觀察細微,難怪能成為紅苗首領呢,有這樣的人相助,苗鄉才能治理好啊!   放心吧老爹,他再也不敢輕慢了:我林某人算不上什麼善人,但也絕不是禍害好人的人!我不會讓坤山依蓮他們受欺負的!   說了幾句話,便聽一陣銀器叮噹輕響,自裡屋緩緩走出一個少女,林晚榮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這少女穿著一身嶄新的苗裝,清眉秀目,美麗可人。她才沐浴過,明晃晃的銀飾串成一個光澤璀璨的圓,綰住濕漉漉的長髮。頭上、頸上、胸前、手腕處處都鑲嵌了銀飾,淡淡的銀輝,映得她肌膚晶瑩,面如美玉。她腰間纏著一根潔白的玉帶,雖沒佩銀飾,卻在中間繡了一雙紅色的蝴蝶,活潑可愛。   依蓮,你真漂亮!林晚榮發自內心的讚嘆。   盛裝打扮過的少女面帶暈紅,急急躲在了阿母身後。   那是當然了!布依點頭,臉上很是得意:我們家依蓮也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俊俏人!要去參加花山節,當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這可是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節日!   相親嘛,當然重要了。林晚榮嘿了一聲,滿是疑惑道:不過,老爹,穿著這麼多銀器上路,那個,是不是太招搖了些?!

  老爹哈哈大笑:客人,你是不瞭解苗家的風俗啊!我們苗人喜歡銀飾,因為它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純淨。自打女兒一出生,我們就要省吃儉用,為她積攢銀子。待到重大節日和出嫁時,要把積攢多年的銀飾全部為她穿上,穿的越多越榮光,這是規矩!只是苦了我們家依蓮,這些年日子不好過,就給她添過一件銀鐲子,剩下的,都是她阿母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也沒幾件,寒酸的很!   果不其然,細細觀察,依蓮身佩的銀飾,大多已有磨損的痕跡,顯然是流傳多年了。見父母眼眶發紅、傷感不已,少女急忙道:阿爹,阿母,女兒不要銀圈、不要銀鐲,就只希望您二老健康長壽,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林晚榮急忙附和:老爹阿嬸,依蓮說的對,銀子沒了可以再掙,幸福健康卻是有錢都買不到的!你們相信我,苗鄉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等到依蓮出嫁的那天,說不定你們家已經有了好多好多的銀飾,堆得你們都抬不動了呢!

  阿林哥依蓮羞得跺腳。布依夫婦受他寬慰,倒也樂開了懷。   時辰不早,映月塢二三十個年輕的小伙姑娘聚集在了一處。咪猜們個個披著銀飾,臉色興奮羞紅,美麗可愛的緊,所有的咪多,看的眼都不敢眨了。叮叮噹噹的銀飾輕響,在父母的囑託和期盼中。眾人沿著山路出發了。   映月塢地處敘州府的外圍。距離筠連縣的五蓮峰很有些遙遠。依蓮他們選擇的是抄近的山路,雖崎嶇難走,但在這些苗家男女眼裡,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倒把林晚榮和四德這兩個走慣了平路的人,好好為難了一番。   這群人中間,依蓮雖是個柔弱的女孩。卻因作風潑辣、個性堅定,當之無愧的當起了頭目,大家都服她,連混小子坤山也要聽她的。   林三和四德本是兩個假咪多,但大家都是年輕人,嘻嘻哈哈混在一起,過不上片刻也就相熟了。

  林晚榮為人沉穩,又經歷豐富。能說會道。說笑話一個頂倆,講故事更是一套一套的,什麼風花雪月、刀光劍影。信手拈來,還不帶重樣的,都是咪多咪猜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姑娘小伙聽得眼光直閃、心神嚮往,個個搶著跟在他身邊,與他說話。   聽說他要學山歌,不僅依蓮教的勤快,咪猜們也都把拿手絕活傳授給他,只可惜阿林哥在這方面實在是天賦有限,學了這個忘了那個,倒引來諸人的笑話。   苗家的姑娘們愛乾淨,每天傍晚都要尋找一處山泉戲水洗衣,清理銀飾,其他的咪多就只能握住柴刀守在四周放哨。   聽著姑娘們的笑聲,小伙子大多心裡癢癢的,倒是林晚榮最沉得住氣,一來他滄海多了見怪不怪,二來也覺得這樣平靜的生活真的是一種享受。聽著苗家少女水中嬉鬧放歌,遙想昔日北上在死亡之海中的生死輪劫、漫漫征途,分明就是天壤之別,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氣質這個東西,本是日積月累、性格沉澱的產物,他的經歷天下無雙,大悲大喜從沒少過,可謂寵辱不驚。那遠超常人的沉穩和淡定,倒是更引這幫年紀不大的苗家男女的追捧,一到晚上就迫不及待的點燃篝火,興高采烈的圍在他身邊,聽他胡侃,其樂融融。   少女依蓮最喜歡這樣的時候,每當夜晚坐在他身邊,聽他嬉笑怒罵講故事,笑得前俯後仰的同時,卻有種不真實的錯覺,彷彿這些故事都是阿林哥的親身經歷。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一直很想弄清楚,只是缺乏膽量去問罷了!   如此這般,在險峻的山中連行了五日,夜伏晝出,腳上都磨出了泡,卻還沒見著個集鎮的影子。苗家的姑娘小伙子們倒還不慌,林晚榮卻是著急了,趁著歇腳的功夫,拉住少女道:依蓮,什麼時候到筠連縣啊?!

  快了!依蓮輕輕一笑,從包袱中取出乾糧,挑了最大的一塊送到他手中:阿林哥,給你吃這個!   林晚榮身上帶的點心,早在苗寨中就讓依蓮分發了,這幾天的乾糧,全賴臨走之前依蓮母女連夜烙的野菜餅子了。他本是粗生粗養慣了的,在沙漠裡什麼沒吃過,這些自然不在話下。   依蓮見他吃的香,欣喜不已,急又將盛滿清水的竹筒遞給他:阿林哥,我問你件事!   嗯!   你從前是幹什麼的,怎麼知道那麼多事情呢?!   我從前啊,他抹了抹嘴角漏下的清水,得意笑道:我從前是個小廝,專門坑蒙拐騙,還勾引人家小姐!   淨說瞎話,我才不信呢!依蓮咯咯嬌笑。   蒼天哪,大地啊,為什麼我說真話從來就沒人信呢?反而說假話的時候,從者如雲、趨之若鶩!難道真的是我太壞了?他心中悲哀不已。

  依蓮睜大了眼睛望住他,輕輕道:阿林哥,你要是能永遠留在苗寨,那就好了!   林晚榮瞳孔驀然放大,呆呆望住她身後,嘴角直抽搐,腿都開始打顫:依蓮,你,你別動!   怎麼了?少女不解道。   噓,林晚榮咧了咧嘴。緩緩站起身來,渾身都在顫,他忽然一伸手,急急將依蓮拉到了身後:快,快走!   一條猩紅的信子自少女身後的樹林中吐出,露出個三角腦袋,渾身漆黑中帶著星星點點,竟是條六七尺長的大蛇。盤在灌木上。緩緩往外探頭吐信。   望著他打顫的身子。依蓮眨了眨眼:阿林哥,你怕蛇?   不,不,不,不怕!   少女抿嘴偷笑,瞅準那蛇身,玉手忽如電般伸出。又快又疾,正掐住蛇身七寸。   吱毒蛇吐信,芯子瞬間伸得老長,林晚榮啊的大叫一聲,雙手抱頭,臉都嚇白了。   依蓮嘻嘻一笑,將那盤住的蛇身自樹上取下,遞到他跟前:阿林哥。這是劇毒青信子!別怕。你摸摸看,它很乖的!   劇毒青信子?看依蓮拿蛇像切菜似的,他心裡噗噗直跳。哪還敢伸手摸。這倒不是他膽小,戰場上被幾千人幾萬人圍住,他也沒皺過眉頭。實在是人有逆鱗,人生在世,總會有些懼怕的東西,作為一個華家人,怕蛇也不是什麼丟醜的事。   膽小鬼!青年坤山見依蓮對這華家人好的不同尋常,早已看不慣了,此時見他怯懦的樣子,不屑的哼了聲道:華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依蓮,不要管他!   林晚榮眉頭一皺:坤山兄弟,為什麼說華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難道不是嗎?坤山憤憤道:那天寨子裡的一幕你沒看到?華家人為非作歹,魚肉鄉里,什麼時候有過一個好人?   林晚榮搖搖頭:華家人的確有很壞的,可是一人壞,就能代表整個華家民族都壞嗎?那天來寨子裡欺負人的,除了官府,還有黑苗,那可是苗家自己人!要按照你這種推論,難道苗家也都是壞人?依蓮是壞人嗎?布依老爹是壞人嗎?我們這裡的大傢伙,難道都是壞人?   這論起嘴皮子,天下誰人是林三的對手,坤山瞠目結舌,不敢回答。周圍的苗家男女,見他們起了爭執,早已圍了上來。聽他一連幾個反問,皆都垂眉沉思。   好人和壞人,不是以民族來區分的!每個民族都會有好人,也會出敗類,這是人性使然!華家和苗家不是仇敵,打老祖宗起,我們就是唇齒相依的兄弟姐妹了,大家同靠一片青山綠水,世代生息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有相親相愛、同幫互助,才能把家園建設好,才能讓華家苗家所有的骨肉同胞都過上好日子!   他的口才沒得說,這些都是苗寨裡的年輕一代,本來對華家人成見極深,只是聽他口中的好日子誰不喜歡,被他一蠱惑,倒是心生出些嚮往。一個咪猜怯生生道:可是,現在總有華家人欺負我們,阿林哥,這個怎麼辦?   林晚榮點頭微笑:等著瞧好了,那些魚肉鄉里的壞傢伙,不管是華人還是苗人,一定會有人收拾他們的!到時候,只怕大家又要穿上銀飾,再過一次節日了,各位咪猜,要把你們的銀子都收好哦!   姑娘小伙子們齊齊笑出聲,基於這幾天來他在諸人中間建立的威望,大家對他有著說不出的信服。   阿林哥依蓮緊靠在他身邊,呆呆望著他,只喚了一聲,便不知說什麼了,雙眸帶著水霧,連手中吐著紅信的青信子都忘了。   咦,咦林晚榮嚇得直咧嘴,急急跳開幾步,指著她手中的蛇,小心翼翼道:依蓮,能不能先把這個玩意收起來,我,我有點暈蛇!你也別玩了,小心被它咬著!   眾人放聲大笑,阿林哥膽小害怕的樣子,與方才慷慨陳詞的情形,完全是兩種模樣,這個才是真真切切的阿林哥,招人喜歡的阿林哥!   苗家人生在山林、長在山林,幾乎個個都是玩蛇弄蠍的高手,依蓮是山寨裡的苗醫,更是此中翹楚,聞言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我知道了,原來阿林哥是怕蛇的。這下我可明白了,咯咯,以後你要敢欺負我,我就抓幾條菜花蛇咬你!   菜花蛇是什麼蛇?林晚榮大驚失色:很毒嗎?!   毒,很毒!幾個咪猜大笑著眨眼:比我們依蓮還毒!   死妮子!依蓮滿臉紅暈的罵了聲,少女們嬉鬧成一團。   說起毒,林晚榮沉默了,良久才拉拉苗家少女的衣袖,輕聲道:依蓮,跟你打聽一個事情!   嗯!望見他鄭重的臉色,少女也不敢玩笑了,急忙點了點頭。   你們苗寨裡,有沒有一種毒藥,能讓人身中劇毒,起初完好無損,待到五六個月之後,突然毒發身亡的?!   有,當然有了。用不同的藥物搭配,最起碼可以配成上百種你說的這種毒藥!阿林哥,你問這個做什麼?   林晚榮一把握住她的手,急道:那有沒有快速解毒的辦法?我有一個非常非常要緊的人中了毒,危在旦夕啊!   依蓮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這要看那下毒之人,到底用的何種毒藥。藥性不同,就要用不同的解法,有的尋常,有的特殊!   用的什麼毒藥,只有安狐狸知道,如此說來,這毒非她莫能解了?他默默一嘆,不言不語。   阿林哥,你這個要緊的人,是位咪猜嗎?依蓮小心翼翼道。   嗯!   她好看嗎?   好看!她是個既聰明又有點傻的小妹妹!   依蓮沉默了一陣,忽然輕輕道:阿林哥,對不起!   對不起?為什麼?林晚榮不解道。   因為,少女低下頭去,小聲嗯嗯:因為我騙了你!   不會吧,林晚榮眨眨眼:騙我?騙我什麼?我既無財又無色的!   依蓮噗嗤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眼下我們已經在筠連縣境了,從這裡下了山就是市集!我,我故意引你在山上多轉了一天!   為什麼?!林晚榮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依蓮嘻嘻道:因為我和阿母打賭,她說你這個人心眼多,誰也騙不了你!我偏就不信。所以我就試試嘻嘻,這下阿母無話可說了,阿林哥你真的是個好老實的人哦!   不會吧,阿林哥愕然張大了嘴巴,不知該說什麼好!連依蓮小阿妹都會來騙我了,老實人還真是做不得啊!   阿林哥,你是不是怪我?見他久久不說話,苗家少女嚇得睜圓了眼睛。   林晚榮哈哈大笑:怪怪你把我當成了老實人!   依蓮如釋重負的咯咯嬌笑,拉住他手道:我們這就下山去了!到了筠連,五蓮峰就近在眼前。阿林哥,你的夙願可要得償了!    下章<花山節的考驗>簡介   想娶聖姑安碧如,哪有那麼容易?要跟苗家阿哥打馬騮、要經過苗族長老的試膽測驗、要讓痛恨華族的苗人接受他、要爬刀山、要不能爬杆升花旗、要能對得上山歌好不容易過了五關、斬了六將,卻碰到地頭蛇造反,想要殺人滅口      筠連縣位於五蓮峰下,恰逢川三省交界處,苗家最為繁榮茂盛。進了筠連縣城,果然處處人頭攢動,銀飾叮噹亂響,到處都是穿著盛裝的苗族男女,從四面八方趕來參加花山節的。   縣城不大,其繁華程度與江南各地自無法相比,只是今日恰逢苗家盛會,到處都是趕集的人群,那熱鬧也不下於京城的鬧市了。   映月塢的男女青年,許多還是第一次來到這樣鬧騰的集市,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東看看,西望望,歡喜的手舞足蹈。   依蓮倒真是有些頭人的意思,一路上不斷招呼著兄弟姐妹,提防他們走散了,誰在最前誰在最後,遇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待人也是落落大方。林晚榮看的暗樂,這丫頭精明幹練,假以時日,說不定就是第二個安姐姐!   阿林哥,你看,那就是五蓮峰了!   依蓮的一句話提醒了林晚榮,他急忙放眼遠眺。只見正西方向,五座山峰從低到高依次排列,就如同盛開的五瓣蓮花,五蓮峰的名字想來就是由此而來。   這五蓮峰本是隸屬於滇,蓋因筠連在其峰下,兩省交界處,安姐姐按照敘州苗人的習慣,稱己為川苗。   五峰排比插雲中,荷花不裂四時風,好一個五蓮峰啊!他眼巴巴的瞅了半天,有些難為情道:依蓮,到底哪個是碧落塢,我怎麼看不見?!   依蓮偏過頭:隔得那麼遠,你就是千里眼也看不到啊!去了才知道嘛!   對啊。去了才知道!這一語倒是提醒了林晚榮。後天就是九月初三了。我正該先上峰瞧瞧才是。   依蓮見他蠢蠢欲動的樣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撇撇嘴道:那碧落塢可不是誰都能上去的!有忠心耿耿的白苗守衛。峰下還有札果頭人駐紮。閒雜人等哪能接近?你沒瞧見麼。就在這筠連縣城內。已經遍地是黑苗了!   苗家各支系的區別。就在他們衣裳繡著的絲線顏色上。一般白苗繡白。紅苗繡紅。依蓮這一提醒。林晚榮頓時注意到了。熙熙攘攘的苗人中。竟有三四成是繡著烏線的黑苗。看來依蓮說的不錯。這個札果頭人是勢在必得啊!而布依老爹叫他改穿苗服,更是有先見之明。   閃開。閃開!兩隊士兵疾速衝過來,凶神惡煞般,揮舞著皮鞭,將人群驅趕至側。稍微躲不及的幾位咪猜,已被皮鞭狠狠的抽在了身上。方纔還熱鬧的集市,頓時哭喊聲響成一片。周圍苗人瞪著眼睛,握緊柴刀,恨不得把牙齒都咬下來。   長長的官兵隊伍開過中間有八名轎夫抬著一頂大紅的官轎,不疾不徐行進。轎後各色官員雜役,亦步亦趨,小心跟隨,隊伍直拖了百丈來長。   四德被人群擠得差點透不過氣來,忍不住哼了聲:這是哪裡來的官老爺。架子倒是不小!   噓!旁邊一名似是看熱鬧的華家老頭急忙拉扯他。緊張道:小咪多。你不想活了?這是我們敘州府的聶大人啊!   聶大人?林晚榮聽的恍然大悟,這位就是敘州的父母官聶遠清了。聶遠清官放敘州之前,曾是誠王的得意門生。誠王父子倒臺之後,朝中勢力被皇帝清洗。只是這大人地處偏遠苗寨,也沒聽他有過什麼壞官聲,這才被吏部保留了下來。   林晚榮來敘州之前,這些都已打探清楚,也做了相應的準備,要不然怎敢學那強龍過江!   想想金沙江岷江的天險,差點將自己都攔在了門外,難怪聽不到這廝的差評呢。林晚榮苦笑。一個不肯為老百姓架橋修路謀福利的父母官,姑且不論其人品怎樣,最起碼他不稱職!   大叔,我看這位大人,好像很正派的樣子啊!林晚榮故作不解,朝那老頭笑了笑。   正派?老頭莫名其妙的望著他:咪多,你真的是苗家人嗎?這位大人是有名的天高三尺。不要說是苗家了,就連我們華家也恨咳,咳   老頭匆匆住了口。林晚榮抬頭望去,只見幾個黑苗青年正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無所事事的樣子。   娘的,還有暗哨啊!林晚榮冷哼了聲,這才體會到安姐姐的良苦用心。狐狸姐姐請他到苗寨來,只怕不單是為了招親這麼簡單。小小一個敘州,水深著呢!   坤山依蓮一眾苗家青年男女,望著聶遠清的轎子耀武揚威、揚長而去,臉色漲的通紅,敢怒不敢言。   好不容易通過幾天的相處,讓他們消除了些對華家的仇視,卻被這個聶遠清瞬間就翻倍的找了回來。林晚榮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阿林哥,今晚我們就宿在西城外吧!後天一早就上山去!依蓮見他臉色不好看,小心翼翼說道。   林晚榮本想請大家住店的。但一想,參加花山節的苗人去住店,這不是開玩笑麼?他急忙嗯了聲,對四德打了個眼色。   四德機靈無比,去了一會兒,回來時,手中提著兩個碩大的袋子。打開來,卻是些精巧的小吃糕點,還有些姑娘家喜歡的頭飾胭脂水粉,裝了滿滿兩袋子。   山寨裡出來的都是些窮人家的孩子。在大街上逛了半天,口水流了不知多少。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小伙子,愣沒人能掏出一個銅子。林晚榮雖不是善人,卻也看的心裡難受。   依蓮急忙道:阿林哥,你這是幹什麼?   你不許插嘴!阿林哥臉色一板。依蓮這個丫頭個性極強,被她一搗活,準得亂套,索性剝奪了她的權力。   他輕易不板臉,但一垮下臉來就氣勢駭人,依蓮嚇得不敢說話了。   林晚榮將那糕點一一遞於諸人手中,又將胭脂水粉塞到咪猜們手裡:今天是我請我的兄弟姐妹們吃糕點,誰也不許推辭。要推了,那就是不拿阿林哥當朋友!誰要是不拿我當朋友,小心走路遭雷劈、逛街被人踢、吃飯盡拉稀   他的詛咒實在太惡毒了。眾人聽得面面相覷,不知該要如何回答,只好拿目光偷偷打量依蓮。   依蓮心中酸酸。又想哭,又想笑。望著他堅定的神色,喃喃道:阿林哥,謝謝你。你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他媽好個屁。我的銀子都堆在家裡爛掉了!活了兩輩子,他頭一回因為錢多而深深羞愧。   既然依蓮都開了口,又是阿林哥請客,眾多咪多咪猜自是喜不自禁。嘗著可口的糕點,打量著手中的彎刀頭繩髮卡這些小玩意兒,歡笑聲響成一片。   林晚榮也嘗了塊糕點,直覺世間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美味,竟把巧巧的手藝也比了下去。難怪凝兒愛拿著我的銀子大撒把呢,這滋味真是無與倫比,她比我看得開啊!   別的咪猜都分發了胭脂水粉,唯獨依蓮兩手空空。林晚榮笑著從袋子裡摸出個小瓶塞進她手裡:依蓮,這是給你的!   淡淡的芬芳沁入鼻孔,讓人一聞就再也不忍釋手,少女摩挲著小瓶,喜不自禁:阿林哥,這,這是什麼?   這個叫香水。也就是女子用的水粉,你拿回去那個山洞裡好好藏著!想起那夜依蓮偷偷藏起來的劣質水粉,林晚榮忍不住打趣道。   依蓮臉上一紅,忐忑不安道:這個香水,是不是很貴?!   不貴!林晚榮鄭重搖頭:才十文錢,還抵不上送她們的頭繩呢!   阿林哥,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依蓮雙眼蘊積著淚水。輕輕道。   他怎好說是在替那姓聶的王八羔子贖罪。唯有嘆了口氣,無奈道:因為我們都是兄弟姐妹。讓大家吃不飽飯、穿不起衣裳,那是大大的罪過!你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光靠幾頓飯幾塊糕點,解決不了苗寨的問題,最重要的是要抓住根本。   咪多咪猜們歡笑成一團,四德這才抽空向他稟報:三哥,咱們蕭家的香水,你猜這敘州賣多少銀子?   多少?   四德伸出五根指頭在他面前一晃,嘖嘖道:五百兩銀子,還獨此一瓶!   五百兩?林晚榮倒抽了口冷氣。幸虧獨此一瓶留給依蓮了,要是給姑娘們一人送一個,老子帶的家當就要敗空了!善哉,善哉!   其實這暴利的源頭,要真論起來。還就是他一手造成的,這才叫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與苗寨諸人瞎逛了一會兒,正要出到城西找個地方落腳,忽覺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來,就見一個黑臉的漢子嘿嘿笑著站在面前,   高大哥!林晚榮驚喜得跳了起來。   老高打量著他,嘖嘖直嘆:林兄弟,你這衣裳穿的,真是苗寨的潘安啊!   我是潘安,那布依老爹就是宋玉了。他呵呵大樂,見老高對自己眨眼,知道有事要稟,便點頭道:依蓮,你們先到城外去落腳,我和高大哥還有點事情,晚些再來找你們!四德,你跟著他們去,好好照顧著。   阿林哥,你要當心啊!依蓮關切的看他一眼,諸位咪多咪猜也是依依不捨。   這些苗寨青年男女,都涉世未深,與他相處幾天下來,感情已是極深,那殷殷關切之情更是出自內心,林晚榮心裡感動,笑著擺手:放心吧,你們還不相信阿林哥的能耐?   待到依蓮等人走遠,林晚榮一轉身來,高酋小聲道:兄弟,瀘州的水師和步營,分從兩路出發,前夜已到達興文了,眼下也在趕至筠連的路上!   瀘州與敘州相隔不遠,這裡的水師步營,都是李泰的老部下,極為可靠。讓他們進駐興文外圍,是來敘州前就已安排好的事情,本是為了防備萬一的。只是映月塢的一幕,改變了林晚榮的想法。索性連夜派了高酋,將人馬引進敘州,有備無患。   高大哥辛苦了。林晚榮嘿了聲:那位聶大人知道這事嗎?   怎麼會讓他知道呢?老高陰陰一笑,他是大內侍衛統領,辦這些事早有心得:對了,兄弟。那位興文縣丞吳原,你是不是見上一見?水師步營湧入興文,這廝嘴巴倒也乾淨!即使要辦他,咱們也得往後拖啊!   吳原就是挨打的吳公子他爹。這廝領著興文縣,是敘州的門戶。官兵進入,自然瞞不過他!林晚榮嘿嘿道:見,吳士道他老爹,當然要見見了!   老高領著他,在縣城內七拐八摸,終於找到一條不起眼的小巷鑽了進去。林晚榮略略點頭,這個吳原,倒也不完全是個草包。   尋了扇不起眼的門戶推了進去。院內一個身穿官服、胖胖圓圓的老頭正搓著手焦急的走來走去。   望見高酋帶了個苗家青年進來,他先是一愣。接著再看那人,雖穿著苗裝,卻是年歲不大,黑臉黑眉,嬉皮笑臉。一看就不像個正經貨色!這正符了民間傳說的林三形象,他大駭著跪倒在地:微臣下官吳原,叩見元帥大人駙馬爺!   林晚榮官職龐雜。抗胡右路元帥去人未去職,高麗忠勇軍統帥也是他,還掛著個吏部副侍郎銜。其實這都是假的,只要記住一件事就夠了。他的兒子,是大華唯一的皇孫!這意味著什麼,全天下都清楚!   看吳原三拜九叩行大禮,差點連微臣都喊出來了。不管是真是假,這人倒是有些鬼心眼。林晚榮笑著扶起他:這位就是吳大人麼,果然儀表非凡啊!   吳原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不敢不敢!下官有大罪,請大人責罰!   林晚榮假惺惺道:吳大人何出此言!有沒有罪。我說了不算。得要王法說了才算!還是請吳大人起來說話吧!   他又扶了兩把,吳原才敢站起來,顫顫巍巍看了他一眼,嚇得又低下頭去。   吳大人,相信你也聽說過我的性格了,林某人是很直爽的,有什麼就說什麼!林晚榮嘻嘻一笑:這次打完突厥,因為殺人太多,我本來想在相國寺吃吃齋唸唸佛,祈禱蒼生平安天下太平,順帶在京城享享福的。奈何皇上老爺子把我招進宮去。他對我說,林三啊,西南那塊有些鬧騰。苗家鄉親們上京告御狀,說有人欺負他們,你就去看看吧,好好安撫一下!普天之下,華人苗人都是我大華子民,要有人敢欺負朕的子民,你就先殺再奏!反正你手上也不缺這幾條人命了!   是,是,吾皇聖明!吳原唯唯諾諾,冷汗刷刷直流。   可也湊巧了,林晚榮眨眨眼:我才進入敘州府,在映月塢打了個尖,就見著興文縣衙的捕快們耀武揚威的殺來,聽說要收四季賦,還要將人家的寨主押走!皇上才下了免賦三年的詔書,吳大人就公然加賦,苗家的鄉親們被逼著要造反了!吳大人,你這功勞可不小啊!   撲通,吳原跪在地上,拚命的磕頭,連那青磚都磕破了,鮮血汩汩流出: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下官小小一個縣丞,給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擅自收賦加賦啊!下官都是奉聶大人手令行事啊!   聶大人?哪個聶大人?   就是敘州府尹聶遠清聶大人!   胡說!林晚榮重重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聶大人乃是一府之首。位高權重,更得皇上賞識,堪稱國之棟梁!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你膽敢誣陷朝廷命官?高統領,掌嘴!   高酋嘿了聲,就要跨步上前,吳原拚命叩首。嚎道:大人明察,下官絕非誣告,一切都有真憑實據!   哦?!林晚榮揮了揮手,制止高酋,皺眉道:什麼真憑實據,你且說來!我先警告你,要有一句不實之處,那就休怪本人無情!   是,是!打死下官,也不敢瞞駙馬爺您啊!吳原從懷裡掏出一大疊票據書信:請大人過目!   林大人哼了聲:這是什麼?   吳原小聲道:敘州府內,大人要收賦加賦,從不下公文。只以書信和口信相傳。他威脅甚嚴,府內無人敢不從!下官膽小,每次都要寫上一封書信請示聶大人,才敢施行。這裡面便是他回給下官的私家書函。另外,還有下官執掌興文縣以來,上交給大人的公家帳薄、私家帳薄。兩相對比,興文縣的大小賬目,就可查探的一清二楚!請大人過目!   高酋將賬本信函遞到他手中。林晚榮翻了幾頁,果然都是些明帳暗帳。那書函都有遠清的印戳。不是抄本,竟都是些真件。光去年一年。興文縣刮了苗寨的地皮,實收紋銀二萬二千兩。聶遠清指使吳原上報朝廷的,卻只有五千兩不到,貪墨了八成。   奶奶的,林晚榮氣得咬牙,這當官,果然比老子做生意強上千倍萬倍啊。他哼了聲,狠狠將那賬本砸在桌上,怒道:你這些書信帳薄都是從哪裡來的?聶遠清為何不指使你銷毀?   大人明鑒啊!吳原急忙道:聶大人為防事情暴露。每年都會派親信到各縣衙親自對賬銷帳、並監督銷毀書函原件。是下官使了銀子,哄那親信吃喝玩樂,才糊弄過去,將這些原本保留下來的。而且據下官所知,敘州下轄七縣,保留著原本的,絕不止下官一人!   這個吳原果然是個當官的材料,事事都留有後手,就是為了脫身用的!他兒子親自去收賦,在映月塢被逮了個正著,肯定洗不脫的。老高一現明身分,這廝就將材料都準備齊全了。坐實了大人的罪名,他父子二人固然活罪難逃,但那性命卻保住了,這就是做官的訣竅。   這個敘州。只怕要連鍋端了!可天底下,到底有多少敘州呢?!想想趙錚將來要面對的局面,他這個當爹的都替兒子頭疼了!   吳大人,這件事極為重大。林晚榮淡淡楊眉。扶起吳原:現下該怎麼做,也不用我教你了吧!   是,是!下官一定配合大人辦案。戴罪立功!   立你爺爺個頭!看到這廝的大圓腦袋,林晚榮就想揍他,聶遠清貪墨,這姓吳的父子倆也肯定撈了不少油水。沒有一個善主!只是眼下還用的著他,暫時留著,待到秋後再算總賬吧。   哦,對了。令公子怎樣了?那次一不留神。失手傷了他,哎呀,真是對不起!林大人假惺惺嘆了聲。   吳原頓時感激涕零:犬子冒犯大人,那是他罪有應得!說句不中聽的話,您老親自動手,那是他天大的造化啊!   可不是造化嗎?將來皇帝歸天,以林三的身分,多少人求他一巴掌,只怕都求不到呢!   和這樣的人真是沒話說了。林晚榮揮了揮手,帶著高酋出了門。老高笑著豎起大拇指:林兄弟。看你這手段,當真是大家風範,不去當官,實在是屈才了!   林晚榮苦笑搖頭。無奈道:以我這性子,要是去當官,那才是委屈大了!   高酋想了想,也對。像林兄弟這樣,重擔全甩開,閒來無事就四處遊逛,調戲調戲小姑娘,風流豔福齊享,過的多麼逍遙自在啊,何必跳到那一罈子渾水裡去呢,那真是想不開了。   二人出了筠連西城,放眼四望,遠遠近近的,都是各地趕來參加花山節的苗人,顯然都要在此處棲息。   老高以為他要去找映月塢的紅苗,正要鑽進人群,林兄弟搖了搖頭:高大哥,我們去五蓮峰瞧瞧!   五蓮峰在城西十餘里的,以他們二人的腳程,加一把勁,半個時辰出頭就到了。   夜幕初降,五朵蓮花瓣高高矗立,遠近的青山盤旋交錯,蜿蜒起伏,甚是美麗。想起依蓮說過的,聖姑就住在五蓮峰最高的碧落塢上,他翹首眺望了半天,最高峰雖能看見,碧落塢卻始終不知在哪裡。   這次和安姐姐真的是峰上峰下咫尺之隔,這個騷狐狸,知道小弟弟來了嗎?   信步往前走,天已近黑,眼看著就要靠近登峰的路口,卻不知從哪裡闖出兩個黑苗正擋在他們面前,甕聲甕氣道:你們幹什麼的?   這是用華語問的,林晚榮穿的苗裝,他們自然是照顧老高的了。林晚榮打了個哈哈:我是上山打柴的,咦,兩位小阿弟,你們又是幹什麼的?   走開,走開!兩位小阿弟不耐煩道:沒聽說過麼,聖姑回來了,為保五蓮峰清淨,大頭人下令,閒雜人等不得靠近峰內百步!   你奶奶的,拿著雞毛還真當令箭了,林晚榮哼了聲,正要想個法兒騙開兩個小阿弟,卻聽山腳下傳來一聲清喝:大頭人來了!   嘩啦嘩啦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年約三十多歲,長眉闊目、高高壯壯的黑苗壯漢扶著柴刀當先走來,不言不笑,威嚴十足,他的身後還跟著數十個苗家青年。   這就是那個篡權的苗鄉首領札果了?果然生的有些氣概!   參見大頭人!所有的苗人都轉過身去,對著札果躬身施禮。   大頭人嗯了聲,眼都不斜,逕直朝峰上而去。   林晚榮對老高打了個眼色,趁著天色黝黑、兩個小阿弟又在對頭人施禮之際,他二人悄無聲息的跟在了諸位隨從身後,向那五蓮峰而去。      五蓮峰山高坡陡,不易攀爬,札果一行人卻行進甚快,看起來對此的情形極為熟悉。行了小半截路程,前面便現出一條險峻的石道,狹窄的緊,兩個苗族壯漢守在道前,看那衣裳上絲線的顏色,是白苗人。   札果大頭人在那兩名守衛前站住,大聲道:請兩位阿弟通報一聲,就說札果求見聖姑!   把守路口的兩名白苗輕輕搖頭:日頭落了,聖姑已經安歇,札果頭人還是請回吧!   札果哼了聲,他身後的一名年輕些的壯漢已暴跳如雷:每天來都見不到人影,她當我阿哥是什麼?你們這兩條守門狗,回去告訴聖姑,如今的苗寨,可不是從前的苗寨了,叫她給我放聰明些,好好伺候我阿哥!   啪!斜刺裡飛出一塊巴掌大的石頭,不偏不倚,狠狠砸在那壯漢的嘴角。   唉喲,壯漢淒厲慘呼,嘴唇已被砸的腫了起來,鮮血淋漓,頓如殺豬般嚎叫。   札龍札果喚了聲,急急扶住他,刷的拔出柴刀,四周瞅了幾眼,怒吼道:誰?誰打我阿弟,滾出來!   札果頭人,好大的威風啊!一聲冷哼傳來,從那狹窄的石道中行來一個白苗長者,瘦瘦高高,鬚髮皆白,眼神如鷹隼般凌厲,很有些氣勢。   札果眼神一閃,似乎有些懼怕這白苗長者,急忙將柴刀收了起來,恭敬道:原來是寒儂阿叔。札果給您問好!   不敢當!寒儂阿叔搖著頭,臉上滿是冷笑:札果頭人現在了不起了,縱橫苗鄉百里。誰家不怕你?你們兄弟倆已經敢到五蓮峰來撒野了!   札果臉色難看。似乎不敢反駁,低頭道:阿叔誤會了,札果來此只是求見聖姑的!您是苗鄉最德高望重的長老,我和阿弟都是您看著長大的,這五蓮峰是苗家聖地,我們怎麼敢在此撒野!   哼。寒儂滿臉怒氣:你知道就好!當年大頭人臨終之際。指定聖姑繼位。因聖姑不在山寨。我身為大長老,和其餘幾位長老都曾力薦你暫代其職。本想著你能為我們苗鄉爭氣、為苗寨造福。可是十餘年過去了,你看看,這百里苗鄉被你鬧成什麼樣子?反抗四起、民不聊生,你對得起賞識你的大頭人、對得起我們這苗家的數十萬鄉親嗎?再這樣下去,你就是我們苗家的千古罪人!   札果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臉如豬肝。   林晚榮在一邊聽得嘖嘖讚嘆,難怪這位寒儂阿叔氣勢如此不凡,原來是苗寨最年長的大長老。看他教訓札果就像教訓孫子似的,人家就有這個資本啊。   苗寨大長老白鬚急抖。想來這一番話也叫他自己心裡不平靜。   聖姑已經安歇,你們還是下山去吧,別在這裡胡攪蠻纏了!寒儂長久才哼了聲。   札果眼中閃過一縷凶光,一句話也不說,對寒儂施了個苗禮。扶住柴刀轉身就走。   大長老望著他的背影搖頭長嘆。滿面悲色,沉寂了一會兒,忽然轉過身來。大聲道:剛才是哪位鄉親仗義出手?還請出來一見!   他一連喊了幾遍。石頭後面才蹦出個黑臉的苗家青年,幾步竄到他面前,嘻嘻哈哈雙手合十。連聲道:大長老,寒儂阿叔,你好你好!   這個苗人竟然說的華家語,大長老看了他幾眼,驚奇道:你是紅苗?哪一寨的?   我,哦,我是映月塢的!紅苗青年眨眨眼,見寒儂似是不信的樣子。急忙又道:依蓮、坤山,這些都是我好朋友,我們一起來的!   寒儂哦了聲,笑著道:難怪看著眼熟呢,你這身衣裳,分明就是布依當年成親時穿的嘛!   這位阿叔記性倒好,林晚榮急忙點頭:對,對,這就是布依老爹成親時的衣裳,他只穿過一次呢!   能說出這些細節,自然和映月塢關係密切了,只是這個紅苗咪多舉止古怪,活蹦亂跳的,不說苗語說華語,很是讓人驚奇。寒儂嗯了聲:剛才打札龍的石頭是你砸的?哼,砸的好!   那是!他敢侮辱我安姐侮辱聖姑,我當然要揍他了,狠狠的揍,看見一次就揍一次!咪多奮力揮拳,眉飛色舞,顯然剛才打的極為痛快。   大長老看了他幾眼,笑著點頭:咪多,山下都被札果的人守住了,你是怎麼上山的?到這裡又是幹什麼的?   我是跟著札果混上山的。咪多嘿了聲:我到這裡,是想看看聖姑阿叔,聖姑在不在,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寒儂皺眉:你也是來參加花山節、和聖姑相親的?   對,對!咪多興奮點頭:我就是來和聖姑相親的。阿叔,看在我幫你教訓壞人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上去,我真的好想見她!聖姑,安姐姐,我來了   他說著話,竟是隔著大長老跳了起來,向著山上用力揮手,偌大的嗓門頓時傳了個漫山遍野。   下去,下去!寒儂長老突然怒了,奮力將他往山下推去,看他臉色,竟是對他憎惡的很。   唉,阿叔,怎麼了,我可沒得罪你?唉,阿叔他身形踉蹌,被推了好幾步才暫停住了,望著氣喘吁吁的寒儂,忍不住眼睛疾眨,滿臉疑惑:就算你不想讓我見安姐姐,但也別這麼粗暴啊,好歹我還幫過你的忙呢。   華家郎,大長老怒哼了聲,顯然早就識破了這個偽劣的咪多:這衣裳是依蓮找給你的,對不對?   是啊,怎麼了?   那你還來相親?你。你氣死我了!寒儂長老氣得白鬍子直顫,從旁邊扯過一條樹枝就往他身上抽來。   喂,阿叔。別打。我沒做什麼錯事啊!   打的就是你這狼心狗肺的華家郎,快給我滾下山去!   寒儂阿叔憤怒不已,將他打的無路可逃,又不容解釋,又不能還手,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實在被逼的沒辦法。索性就硬挨了兩下。他站的直了。喃喃道:寒阿叔,我給你抽幾下。能不能麻煩你去給聖姑帶個話?!就說有個叫小弟弟的來了,小弟弟很想她!唉,唉,別打,別打,說完了。說完了,我走,我馬上走!   垂頭喪腦的沿原路返回,心裡說不出的沮喪。和安姐姐就隔著這麼幾步路。卻偏偏上不去,這不是老天在玩我嗎?   他這一頓是上山輕鬆,下山狼狽,竟被個白苗老頭生生的打下來了,經歷倒是獨特。   高酋跟在他身後。見他怏怏低頭、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呸了聲道:兄弟,既然來了,就不能空手而歸!那幾個守衛算個屁。咱們打上山去不就得了。想見誰就見誰,看誰敢攔你?!   林晚榮鄭重搖頭:高大哥,咱們活在世上。有些事能幹,有些事不能幹!這五蓮峰上,都是真正對安姐姐好的人,都是她的親人!我就算再壞,也不能對親人動手啊,你說是不是?   老高聽得肅然起敬。大拇指一豎:我這兄弟。那境界就是高啊!   下了山來。天色已經黝黑。林晚榮戀戀不捨的在山腳下轉了一圈。正要原路返回,忽見遠處的樹林中,隱隱有些燈光。   老高武功高強,目力極好,望了幾眼。驚奇道:咦。有人!   夜都這麼黑了,還會有誰偷偷摸摸躲在樹林裡?二人相互望了眼。使了個眼神。小心翼翼的向那樹林摸去。隔著還有數十丈。就能看見十餘個黑苗的漢子分散隱在明處暗處,四面警惕的張望著,樹林裡的火光時明時暗。看得不甚真切。   這些人都是熟面孔,正是札果、札龍兄弟身邊的隨從。這麼晚了,他們不回山寨,藏在這裡幹什麼?   林晚榮眉頭緊皺,對高酋微一頷首。二人的配合早已精妙之極,根本不需言語,老高看準情勢,身形剎那躍起,彷彿暗處湧出的一縷青煙,無聲無息躍至兩個漢子背後,雙手疾戳,那二人瞬間就癱倒了下去。   林晚榮疾如狸貓,飛快鑽到老高身旁,將那沉睡的兩個黑苗隱入草叢中,其他人毫無察覺。二人扶著青草緩緩推進,約莫行了五六丈,便聽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起早的雲雀才有蟲吃!阿哥,別再猶豫了,剛才在五蓮峰上,你受那老狗的氣還不夠麼?你是我們百里苗寨的大頭人啊,怎麼能由他隨意侮辱?你看寒儂那個老狗,想罵就罵,什麼時候把你當過大頭領了?!   說話的這個是札龍,他面對的,自然是他的阿哥、百里苗寨的實際掌權人札果了。   這兄弟倆說話怎麼不用苗語呢?林晚榮心裡奇怪,悄悄探頭出去,只見四五丈外,札果兄弟並排而立,站在他們身邊的,還有一個儒生模樣的中年人。   阿弟,少安毋躁,札果渾實的聲音傳來:寒儂身為大長老,在苗寨聲望隆厚,非是等閒人物,不僅白苗對聖姑和他忠心耿耿,就連紅苗、花苗、青苗許多山寨也都心向著他們。要對付他和白苗,一定要計畫妥當才行!   阿哥,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這老狗竟然派人打我,我是一天都忍不住了!札龍摀住流血的嘴角憤憤而言。   林晚榮聽得偷笑,打你是活該,下次再撞到老子頭上,就沒有掌嘴這麼簡單了。   札果轉過身來,望著那儒生道:鮑師爺,聶大人今天已經到筠連了嗎?   鮑師爺點點頭:大人今日晌午已到了縣城,正等著大頭人的消息呢!   札果咬了咬牙,猛一揮手:好!明天上午,札果親自去拜會府台大人,請他為我苗家做主!   鮑師爺嘿嘿道:只要大頭人按時按量繳賦,相信大人一定會如你所願的!   札龍聽得拍掌大喜:只要有聶大人相助,阿哥一定能大展神威,折服聖姑,打倒那些白苗老狗了!   聖姑,聖姑札果喃喃自語,眼中充滿迷戀。   望著那喜氣洋洋的三人,林晚榮恨得直齜牙,這他媽到底是官還是匪?簡直就是蛇鼠一窩了!有這幾人在,布依老爹、依蓮他們的日子能好過嗎?   老高見他面色不善,知他正在氣頭上,弄不好就要當場殺人,便急忙拉住他,二人悄悄退了出去。   經過草叢之時,順手解了兩個黑苗守衛的穴道,見二人醒來未察覺異常,這才無聲離去。   一路上氣氛沉默,高酋見他臉色冷的跟冰塊似的,便也乖乖的閉嘴。   行了不知多遠,林晚榮猛哼了聲,轉過頭來:高大哥,麻煩你再走一趟,現在就去找那個吳原,看看札果和姓聶的明天在哪裡見面?我倒是要看看,這兩個雜碎能耍出些什麼名堂!   說話了就好,高酋長長的吁了口氣,急急點頭。眼見已回到城外,便與他分手,逕自去了。   筠連城西,到處都是露營的苗家人,大多是些年輕的咪多咪猜,不管是紅苗白苗花苗,短短相處他們就已經打成了一片。大家點燃篝火,圍著火光載歌載舞,歌聲笑聲響成一片!   望見姑娘小伙那充滿朝氣的面龐,聽著他們飄盪在空中無憂無慮的歡笑,林晚榮無奈中又有些欣慰,這些才是苗家的未來啊!   城外人多,笑語不絕,搜尋了半晌,擠出了幾身臭汗,也沒找到依蓮他們的映月塢在哪裡。望著那遍地攢動的人頭,他有些傻了,近萬人一起相親,沒想到花山節這麼大的氣勢,這叫我到哪裡去找依蓮他們?   唉   不是有網不肯撒,   不是有秧不肯插;   撒網沒有船來搭,   插秧沒有水來打。   阿妹想哥淚紛紛,   不知阿哥你在哪      恍如百靈清唱,一曲嘹亮的山歌,忽從人群中爆出。遠遠的山崗上,紅豔豔的篝火燒得正旺。篝火邊上,一個俏麗的身影默默佇立、翹首企盼,動人的歌聲便是由此而來。   依蓮!林晚榮興奮的直揮手,跳起來就向那邊跑去。要說依蓮是真聰明,這山歌尋人的法子獨一無二。   阿林哥少女看見他的身影,頓時喜上眉梢,急急推開周圍聞她歌聲蜂擁而來的咪多們,歡快的向他跑來。   望著依蓮近在咫尺、紅撲撲的臉頰,他壓抑的心情頓時清爽了許多,彎腰抹了把冷汗,氣喘吁吁道:真,真不好找啊!依蓮,你們怎麼躲在這裡?!   依蓮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們出城的時候晚了,只能找些偏僻的地方落腳!阿林哥,你餓了沒有?!   忙了半天,還真是沒吃過東西,他急忙點了點頭。依蓮咯咯嬌笑,解開身上的包裹,卻是晌午分給她的糕點,竟似一點沒動過。   她一股腦全部捧到他掌心裡,林晚榮是真餓了,狠狠嚥了幾塊,含混不清道:依蓮,你吃過沒有?   看他狼吞虎嚥,依蓮欣喜的點頭,將盛清水的竹筒遞到他手中:我吃過了,可是一個人吃不完,這些都是留給你的!   充實了下肚子,正要吁口氣,忽覺有些不對勁,抬起頭來一看。媽呀!四周全是虎視眈眈的咪多,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個個都扶著柴刀,怒目圓睜,彷彿馬上就要衝上來了!   這,這是幹什麼?他嚇得水也不敢喝了,嘴裡的糕點吧嗒掉在地上。   挨在依蓮旁邊的映月塢裡一個與他相熟的咪猜笑著道:這都還不明白麼?這些咪多,來自不同的山寨,都是要與依蓮對歌的!阿林哥,我們依蓮為了你,已經在這裡不停的唱了一晚上,就為了能讓你找到我們呢!      唱了一晚上?看著依蓮有些乾澀的嘴唇,他嚇了一跳,急忙將水筒塞到少女手中:快,快,喝點水!   依蓮嗯了聲,抿了幾口清水,對著他甜甜一笑。   林晚榮語重心長道:依蓮,唱歌可以,但不能這樣唱個不停,累了就一定要休息!   阿林哥,我不累的!少女低下頭去,小心翼翼道:今天晚上人多,我要不唱歌,就怕你找不到我們!   找是肯定能找到的,就是會費點勁,阿林哥嘆了聲,拉住她道:好了,今天是個例外,下次不許這樣了!   嗯!依蓮重重點頭,笑著伸手:阿林哥,你看,我們寨子在那邊!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映月塢的姑娘小伙都在朝他揮手,招呼他們快些過去。   拉住依蓮才走了兩步,周圍的咪多已將他們團團圍住了,嘰哩呱啦大叫著,有的乾脆就唱起了情歌,根本不願放她走。林晚榮齜牙咧嘴,笑著道:依蓮,這些都是你的崇拜者啊!好多帥小伙,怎麼樣,有沒有看中的?阿林哥給你把把關!   少女紅著臉道:才沒有呢!你把好自己的關就行了!   人都說苗女多情,這丫頭卻是害羞的很,林晚榮哈哈大笑,拉住她從人群中拚命擠出一條道路,狼狽逃竄。   依蓮跟在他身後,眨巴眨巴了眼睛:阿林哥,你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去五蓮峰了?   林晚榮眼眶驀然放大:你,你怎麼知道?!   傻子都能猜到了!依蓮微哼了聲,忽又噗嗤一笑:怎麼樣,見到你日思夜想的聖姑沒有?   她不知詳情。把阿林哥的真話當假話。語氣中多是調笑,林晚榮卻是心生感慨。默默搖了搖頭。   依蓮嘻嘻道:這也不奇怪。你瞧瞧這裡的咪多,九成九都是想著聖姑的,要都能見了,那還得了?   我和他們不一樣啊!林晚榮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不知從哪裡說起。   依蓮見他面有難色。也不問了。低下頭去輕道:阿林哥。這些天我教你的山歌。你學會了多少?   林晚榮靦腆的伸出去五根手指,少女看的又驚又喜:五十首?!阿林哥,你真了不起!   他冷汗刷刷,急得抓耳撓腮,憋了半天。才小聲哼道:五,五首!   五首?依蓮偷偷吐了吐舌頭,這個阿林哥什麼都聰明。就是唱歌學的慢了點。她咯咯笑道:五首也不要緊。這都是你的心血!到了花山節上。可一定要唱出來啊。要不然,我這個當師傅的就太丟臉了!   林晚榮天不怕地不怕,臉皮厚如城牆,什麼都敢說敢做,唯獨唱情歌卻是不太拿手。跟著依蓮學了幾天,都沒好意思出過聲,在這方面倒是出奇的靦腆。依蓮也是摸準了他脈絡。才會有此一說。   盡力,盡力吧!他搪塞著打哈哈。心裡卻是忐忑不安。師傅姐姐真的會和我唱情歌嗎?奶奶的,這不要人命嗎?!   回到映月塢的青年男女中,大家歡欣鼓舞。團團圍在篝火周圍聽他講故事,這一次講的是打突厥的事,就連見慣他吹牛的四德都聽得入迷。說到緊張處,苗寨男女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依蓮更是把他的胳膊都捏紅了幾塊。   待到夜深人靜,萬物寂寥,諸人都席地而臥,悄然入眠。城外頓時一片清淨,唯有劈里啪啦的篝火熊熊燃燒。輕輕的響動,彷彿溫暖的鼓點。   一輪彎月掛在夜空,清冷的月光直灑大地,照在臉頰上,冰涼一片。   今天已是九月初一,離月牙兒毒發的日子越來越近,到現在卻還不知道她中的什麼毒、到底有沒有解藥,林晚榮身上彷彿幾千幾萬隻螞蟻在爬,怎麼都睡不著!   阿林哥,怎麼了?依蓮行到他身邊,瞪大了眼睛,不解的望著他。   依蓮是這群青年男女的領頭人,當真有些頭領的模樣,每晚都會巡夜,為大家蓋被子、驅蚊蟲,細緻入微,兢兢業業,那聲望自然是高。   望見這丫頭勤勉的樣子,林晚榮點頭笑道:依蓮,要是聖姑不當大頭領了,我就推薦你去!苗寨在你手裡,一定會發揚光大!   阿林哥,你取笑我!依蓮坐在他身邊,羞澀道:我怎麼能和聖姑比?她是我們苗家的精神支柱!   精神支柱?林晚榮不解:依蓮,聖姑是今年開春才回苗寨,你以前都沒和她接觸過,怎麼會這樣推崇呢?   少女輕輕搖頭:阿林哥,你不是苗家人,所以不清楚。聖姑這些年雖然一直在外漂泊、極少回苗寨,可是我們苗寨許多的吊架樓、學堂、橋梁、水利都是她籌資興建的,為了防止貪墨,那銀票是她囑託長老們一張一張從山外帶進來的,還請了好多農人來教我們苗家墾田拓荒修水利,每到開春給我們買穀種,又請人教我們讀書識字阿林哥,聖姑真的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你說,我們苗家能不感她的恩麼?   原來安姐姐還有這樣溫情的一面,不是依蓮說起,我根本就不知道。想起安姐姐放蕩不羈的外表,林晚榮心中無比感動,我和師傅姐姐,真的是同一路人!   阿林哥,我這一輩子,就要做聖姑那樣的人!依蓮羞澀道。   那你知不知道,聖姑為了幫助苗寨的鄉親,這些年一個人在外漂泊流浪,吃了很多的苦?   我不怕吃苦!依蓮堅定的抬起頭來:我會和聖姑一樣,為了苗家,什麼都不怕!你相不相信我?   望著這丫頭企盼的眼神。他彷彿就看到了少女世代的安碧如。美麗、純真、幹練、堅強。不知道她的未來會怎樣?林晚榮長長吁了口氣、重重點頭。   依蓮甜甜一笑,無聲蜷在他臂彎:阿林哥,你真好!要是你能永遠留在我們苗寨。那該多好啊!   我好嗎?和安姐姐比起來。好像就不怎麼樣了!不過我要是把安姐姐從聖姑變成了聖嫂。成為了苗寨的女婿,那就和留在苗寨差不多了。依蓮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他想到得意處,頓時大笑。再想去和依蓮說話,苗家少女卻已甜甜的睡著了。   這一夜想的事情多。一會兒安姐姐,一會兒月牙兒,睡的也是囫圇。迷迷糊糊睜開眼來,天已經大亮。身上搭著一塊厚厚的褥子,飄著些淡淡的香水芬芳。依蓮早已起來了,正在與幾個姐妹搭土灶生火,裊裊炊煙緩緩升起。   四德湊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言道了幾句。林晚榮神色一冷,點點頭,爬起身就走。   阿林哥苗家少女捧著兩個才出爐的熱窩窩。吹著氣一路小跑送到他手中:給你!   她髮絲上沾染的幾粒秋霜,已凝結成了水珠。在初升的陽光中,閃著五彩聖潔的光澤,臉蛋如鮮豔的朝霞紅撲撲的。林晚榮接過窩頭,頓時吁吁連喚,燙的嘴皮子都打顫。   依蓮咯咯嬌笑。阿林哥無奈的看著她:今晚我能找到咱們山寨。你可別再唱歌了!當然。要是有了中意的小伙子與你對唱,那就除外了。呵呵!   才不會呢!依蓮臉頰一紅。輕輕道:你早點回來。我大家等著你講故事呢!   我成故事大王了!他笑著點頭。作別眾人,逕直朝城中行去。   花山節明天就要開始了。這是百里苗鄉最盛大的節日,遠遠近近的鄉親們紛紛湧入城中。大街上擠得水洩不通,整個筠連已成了苗家大集會。   在人群中穿梭半晌,隱蔽的拐角處忽然露出一個大腦袋,偷偷對他招手,正是高酋,疾步行了過去。便見興文縣丞吳原穿著便裝,挺著個肥肥胖胖的大肚子,急急跪下:下官吳原叩見駙   好了好了,林晚榮擺擺手:這些虛禮就不要行了吧!   是。是!不知駙馬爺可曾用過早膳?下官在附近準備了幾樣糕點。請駙馬品   不用了。我喜歡吃這個!他哼了聲。揚揚手中啃了一半的窩窩頭。   吳原大驚,急忙跪下拚命磕頭:大人深入鄉里、愛民如子,與百姓同甘共苦,實在是世之典範、吾等之楷模!下官定當傚法大人,弘揚您的光輝精神。與   這廝拍起馬屁來,老子都不是他的對手,林晚榮聽得齜牙咧嘴,急忙截斷他的話:客套話就別說了吧!吳大人。高統領叫你打探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是。是!吳原壓低了聲音,彎下身子恭敬道:回您老的話,下官已經打探清楚了。今日晌午,苗鄉大頭領札果,要在這附近的香韻樓,宴請府台大人!   香韻樓就是筠連最好的酒館了,昨日進城的時候他也見過,確實有些氣派。林晚榮嗯了聲,不緊不慢道:札果大宴賓客。吳大人想來也在被邀之列吧?   這,這吳原嚇得一縮頭,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其實也沒什麼!既然有人請客。不去白不去!林晚榮拍拍他肩膀,皮笑肉不笑道:去聽聽大頭領和府台大人有什麼知心話要說。這二位,可是華苗一家的典範啊!!   聽駙馬爺說出典範二字,吳胖子頓時心驚膽顫,急急抹了冷汗,連聲點頭:是,是,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去辦!   屏退了吳原,高酋狠狠呸了口:什麼玩意兒!胖的像個肉球,那身肥肉,只怕都是吸百姓的血長起來的。   他的帳就慢慢算吧。林晚榮笑著搖頭,四顧瞅了幾眼,忽然道:高大哥,香韻樓就在前面,咱們去看看。   高酋在筠連轉了幾圈,地形也算摸熟了。聞言便帶著他往人群中鑽去,行了盞茶功夫,便看見一座裝修精美的如畫閣樓,位於鬧市正中,周圍人群熙來攘往,熱鬧非凡。   林晚榮仔細打量了幾眼,正晌午時分,香韻樓卻無客人出入。周圍明裡暗裡散布著數百黑苗壯漢,警惕的往四周觀望,看來這香韻樓是被札果包下來了,閒雜人等根本無法靠近。   眼看時已正午。忽見一頂八抬大轎遠遠而來,兩隊兵丁執著刀槍在前橫衝直撞、吆喝開道。周圍百姓嚇得紛紛躲閃,一時雞飛狗跳、嬰童啼哭,市集亂成一片。   昨日就已見識了這個聶遠清的霸道,今日尤甚,這姓聶的分明就是敘州府的土皇帝了!林晚榮怒哼了聲,眼中泛起陣陣殺機。   香韻樓外百步內早已被清理乾淨。札果大頭領手扶著柴刀,疾行數十步,趕到轎子前恭恭敬敬行禮:苗家札果。拜見府台大人!祝大人福泰安康,富貴流長!   大頭領太客氣了。轎子裡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簾子被掀開,札果急忙親手扶轎。從裡緩緩行出一個白面無鬚的中年人,身著大紅官袍,慈眉善目,面如滿月,白白淨淨的臉上堆著和藹的笑容。一一向四周抱拳,狀似恭謹。   這就是那個聶遠清?林晚榮遠遠的看了一眼,心裡忍不住的感慨,什麼叫做人不可貌相。看看這位大人就知道了!要是不清楚這傢伙幹過的事,沒準還有人把他當彌勒佛呢!   札果在前。躬身引著大人一行人等進了香韻樓,數百兵丁與札果的黑苗親衛,層層把守在門外,除了偶爾能聽見樓中傳來的笑聲,餘下的情形什麼也看不到了。   林兄弟。現在怎麼辦?高酋小心謹慎的問道。   還能怎麼辦?在樓外轉了半天。頭都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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