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瑪麗從夢中驚醒,一時弄不清身在何處。等她反應過來後,致她驚醒的夢境也隨之消失。她只記得那個夢跟李可和工作有關。白天,她回到辦公室時,心裡似乎有件事,卻又想不出究竟是什麼。
整個上午她就像沒睡醒似的,頭痛得厲害。拉菲爾早餐時的好心情讓她難以消受。他愉快地聊起一本正看著的科幻小說,內容描述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電腦系統如何威脅人類。這類科幻小說倒滿適合他的,而不是這裡的工作。
妳怎麼了?沒睡好嗎?
瑪麗臉色一沉。顯然,拉菲爾的交際能力跟李可水準相同。沒錯,我是沒睡好。
喔,對不起,我多嘴,煩到妳了。
還好,我只是有點頭痛。
妳就有話直說吧!
好吧!你是夠囉唆的,是煩到我了,好嗎?
拉菲爾咧開嘴,大剌剌地笑了。瞧,我就知道,只要妳願意,還是會說出心裡話。
瑪麗瞪著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覺得我過於固執?瑪麗沒說什麼,重新專注地吃著水果麥片,早餐結束前,兩人沒再說一句話。
去辦公室的走道上,她意外碰到斯考帕。看到他從辦公室走出來,瑪麗目瞪口呆。早早安,斯考帕博士!她喃喃自語。
斯考帕臉色陰沉。我知道,雖然前兩天發生那樣的事,伯蘭特先生還是堅持讓您主持這裡的工作。他語調乾澀,我不會妨礙您的。
瑪麗的臉紅到耳根,恨不能鑽下地底。
拉菲爾將手伸過去。我是拉菲爾.格蘭德。很高興認識您,斯考帕博士!
斯考帕根本沒理會拉菲爾伸過來的手。我也是。聲調洩漏了他的冷淡。
艾雪小姐說您獲得歐盟非洲援助資金。我可以看一下相關文件嗎?
斯考帕猶豫了一下。艾雪小姐聽錯了。我只是說,歐盟在非洲投資,我們有從中受惠的機會。我並沒說我們已經辦到了。您可以去歐盟議會的幾個網站查一下已有的援助計畫。
了解,謝謝!
我還有約會。不好意思。
祝您愉快,斯考帕博士!
斯考帕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瞧他那張臭臉!兩人走進辦公室時,拉菲爾說。
瑪麗移開目光。一陣難堪的短暫沉默後,拉菲爾突然問道:伯蘭特到底是誰?
瑪麗暗自翻了翻白眼。歐本漢製藥股份公司的董事長,也是我們的委託人。你從不看報紙,是吧?他希望我們查出歐法納公司哪裡不對勁。
我還以為,我們只是評估這家公司的未來潛力呢!
我剛才不是告訴過你嗎?
沒有,妳只是說,我們得查出來歐法納哪裡不對勁。這句話在我聽來似乎是要揭露這裡某件不太光明正大的事。顯然妳已經確信歐法納公司毫無指望。妳還能告訴我一些我也想知道的情況嗎?
瑪麗猶豫了一下,拉菲爾的話不無道理。她為何突然這麼肯定歐法納一定有問題?只因為斯考帕剛才冰冷的態度?她不允許自己感情用事,讓判斷受情感的蒙蔽。那件事後,斯考帕有一切理由討厭她。她表現的難道不是過於歇斯底里?或許因此傷害了這個男人的自尊心,加上後來康斯坦丁喪失理智一事。她該向他道歉才是。她在心裡盤算著,等他回來後,再找他道歉。
拉菲爾還在等著她的答覆。
請你羅列出歐盟援助計畫的清單,以及所需具備的條件!我想知道,歐盟是否真的有這麼個大計畫?是否只要在非洲設個野外實驗站,就有可能從中撈取好處?
妳覺得,這麼做對我們有所助益?妳知道歐盟的援助條款有多複雜嗎?
照我說的做,就這樣!
好,好,我會去辦的,妳不必這麼緊張!
瑪麗一驚。她又失控了!連日來的緊張造成的壓力,顯然已經超過了她意識到的範圍。她不可聽其自然,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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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聽到廚房裡傳出哭聲,父母又吵架了。有一會兒,她試著不聽,只是細心地梳理著手上小公主閃亮發光的金髮。今天晚上,王子將在舞會上第一次見到小公主,小公主得打扮得非常漂亮。
那些恐懼的字眼攪亂了小女孩的遊戲。她扔掉娃娃,用手緊緊摀住耳朵。可是,那些字還是拚命鑽進來。別靠過來,否則我殺了你!
忽然,一切平靜下來。小女孩將手從耳邊放下。廚房裡悄然無聲。
小女孩害怕了。她衝向廚房,卻在半開的門前吃驚得停住。
母親站在洗碗槽邊,手裡握著齒狀麵包刀,淚水從她的眼中噗噗滾落。
父親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雙手舉得高高的。親愛的,冷靜些!他溫柔地說,我只是想幫妳!
兩個人都沒留意到嘴唇緊閉的女孩。
母親的臉開始扭曲,到了可怕的程度。忽然,她看起來就像兇暴的巫婆。別靠近我!她用顫抖的聲音叫著,你跟她躲在被窩下,我都知道!
把刀子給我!父親的語調溫柔,好似面對著的是一個哭泣的小女孩。拜託,親愛的!
母親沉默地站著,身體抖得更劇烈。
突然,父親快步衝上去,抓住她的手臂。母親大叫起來。父親奪走她手中的刀,扔進水池,用臂膀緊緊摟著母親,把她攬到自己胸前。
母親在父親的懷中掙扎了一會兒,很快癱軟下來。接著,母親發出奇特的呻吟,身體在父親的懷抱中顫抖著。她抽泣起來。
有一會兒,這三個人父親、在父親懷抱中的母親、見證了一場自己無法理解的場面的小女孩,就這麼沉默地站著。
母親的抽泣終於放緩,最終停止。母親抬起頭,瞪大雙眼。瑪麗!
父親扭過頭來。啊,我的天!
淚水從女孩眼中滾落下來。她知道自己不該看到剛才的一幕。小傢伙!父親說,我們我們只是鬧著玩的。媽咪和我。我們只是鬧著玩。
女孩點頭,轉身朝客廳走去。她還小,無法理解大人的行為,卻已經大到能夠分辨是不是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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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拉菲爾面露擔憂。
哦,對不起,拉菲爾,我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當時康斯坦丁手握帶血玻璃壺,後來玻璃壺又從他手中滑落的位置上。這裡似乎受到一種神祕力量的詛咒,讓凡是站在這裡的人變得易於衝動,具有攻擊傾向。
到底出了什麼事?拉菲爾想知道。
瑪麗沒有回答,目光落到空無一物的辦公桌上。李可滿是血的頭曾經靠在上面。突然,她想起讓她從夢中驚醒的事了。信封?她不由喊了起來。
什麼?
有個棕色信封。你拿走了嗎?
拉菲爾迷惑地眨著眼睛。我沒有,我想沒有。他開始在自己桌上的一疊紙張間翻找。
瑪麗四下張望。她還清楚記得信封原來就放在這裡,上面的字跡潦草地寫著:致柯普蘭國際企業諮詢公司顧問。然而,現在卻找不到那信封了。她確信,那封信在她昨天踏進這間辦公室時,就不在了。
她立刻撥通電話給斯考帕的祕書。梅伯斯小姐,星期二時,這裡的桌上有個棕色信封,上面註明致我的同事。他們您跟我說過,這間辦公室被徹底打掃過。有沒有人把它丟了?
梅伯斯堅稱所有文件全都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沒有離開過那房間。當時清掃時,她本人也在場幫忙。但她不記得有什麼棕色信封。裡面有什麼?
我不知道,還沒來得及看。或許那封信並不重要。總之,信封上寫著:致柯普蘭國際企業諮詢公司顧問。
嗯,真奇怪。我沒給過你們這樣的信啊,斯考帕博士肯定也沒有,這點我肯定。對不起,我幫不上您的忙。
沒關係。非常感謝,再見!
拉菲爾認真地打量著她。瑪麗忽然驚訝地發現,他褐色的眼裡有種令她慌張的東西。妳能不能告訴我,這裡究竟出了什麼事?
好吧,我告訴你。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爭吵。最後,康斯坦丁出手把李可打成重傷。
康斯坦丁.史塔夫拉?我不相信!
我也不信,但這是事實。
妳當時在場嗎?
不在,但聽到吵鬧聲。等我衝過來時,李可已經不省人事,頭上裂了大大的傷口,倒在桌子上。康斯坦丁站在那兒,手裡還握著玻璃壺,上面沾著血。
他認罪了?
是的。
妳說,當時桌上擺著一個棕色信封,後來消失了?
的確有個棕色信封,但我不知道內容是什麼。她想了一下,可能是警察把它拿走了,當作證據。
妳問過康斯坦丁嗎?
還沒有。這主意不錯,我馬上打電話給他。瑪麗透過柯普蘭人事處,撥通了康斯坦丁的私人號碼。
史塔夫拉。
嗨,我是瑪麗。
哦,瑪麗,嗨!
你好嗎?
還用問嗎?妳總知道吧!我今天去醫院探望過李可。他的情況好點了,但還得在醫院待一陣子。康斯坦丁沉默片刻。瑪麗,我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我不知怎麼地突然神智錯亂,我一輩子都沒這樣過。
李可做什麼了,把你逼成這樣?
我記不得了。我們兩人吵起來,但跟平時沒什麼兩樣。然後,突然間後來發生了些什麼,我已記不得了。我只記得我突然站了起來,拿著拿著玻璃壺。李可哦,天哪,真可怕!這是我這輩子經歷過的最可怕的事了!現在,我工作丟了,還留下一個犯下嚴重的傷害罪前科。他們或許會把我關上幾年。他的聲音裡清楚地透露出絕望。十秒,我只失控了十秒啊,整個人生就毀了!
瑪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康斯坦丁,要是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謝謝,但妳什麼也做不了。沒人能幫我。我必須學會適應。只是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做。瑪麗的淚水湧了出來。康斯坦丁是自己這個小組中最值得信賴,也是最平靜、最有忍耐力的成員。不知怎的,她為他如此短暫的失控而遭受如此嚴重的懲罰感到不公。但話說回來,他的確傷害了李可。
謝謝妳打電話來,瑪麗,我知道妳的好意。
她忽然覺得對不起他,她是為了別的事才打電話給他的。還有一個問題。我那天進辦公室時,看見李可旁邊有個棕色信封,現在找不到了。你拿走了嗎?
妳還在德萊艾希?我還以為伯蘭特終止這個計畫了!
沒有,他還是想弄清楚歐法納有哪些問題。
康斯坦丁思索了片刻。一個信封哦,對了,是有個信封。我現在想起來了,上面寫著:致柯普蘭國際企業諮詢公司顧問。我想,李可是在一疊文件上面看見它的。然後就他沉默了。
信封裡有什麼?
我記不太清楚了。我想是是張紙條。沒錯,現在我想起來了。李可好像還說了一句:這是什麼?他轉過身來,就康斯坦丁再次停止。
康斯坦丁,然後呢?
我想起來了,我現在還能清楚看到那幅畫面。他把那張紙條抽出來。我走過去。這是什麼?他說,然後他轉身,用怪異的眼光盯著我,接著便開始罵我,罵得很髒、很下流。我,我接著就瘋了。
沒別的?他只是罵了你,你就拿起玻璃壺,朝他頭上打去?
我是的,我想是這樣。我自己也不知道。
這樣下去,好像得不出什麼結果。那封不詳的信封裡到底有什麼?
警察把那個信封帶走了嗎?
我不知道。不過,他們在審問我時,沒提到過這個信封。
好吧,謝謝你,祝你好運!別洩氣,抬起頭來!
我盡量!康斯坦丁盡可能振作地說,妳呢?是一個人嗎?
不是,拉菲爾.格蘭德在這裡。
啊,拉菲爾!不錯的人,不太循規蹈矩,太能幹,有兩下子。替我問候他!
我會的,祝福你,康斯坦丁!
也祝福妳,瑪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