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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裸臉 西德尼.謝爾頓 5156 2023-02-05
  天又開始下雪了。十五層樓下的大街上車水馬龍,嘈雜聲喧起,又消溶在絮雪飛舞的凜冽寒風中。大街對面樓上的辦公室亮著燈,窗戶上貼著一張模糊不清的辦事員的臉龐,瞧了瞧外面的風雪。   羅娜,泰麗真的殺了自己的男朋友嗎?   有關好萊塢的事,我是本活的百科全書,親愛的賈德。泰麗同大陸製片廠的廠長同居,又跟一位助理導演保持肉體關係。有天晚上,她發現這位助理導演騙了她,就一刀把他給捅死了。那位廠長四處奔走活動,這才算平靜下來,把謀殺說成是車禍,而她所付的代價則是永遠離開好萊塢。   賈德對著電話機發愣。   賈德,你在聽我講話嗎?   在聽。   你好像有點不舒服。   這些新聞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聽來的?報紙雜誌都在議論這事,人人皆知呀。   只有賈德不知道。他說:謝謝你,羅娜。替我向彼得問好。他掛上了電話。   原來如此,這就是泰麗所說的意外小事。她謀殺了一個男人,又從來沒有對醫師提起過。如果能殺一次人,那麼她   他考慮了一會兒,打開筆記本,寫下:泰麗.渥斯本。   電話鈴響了。賈德拿起話筒:我是史蒂文斯醫師。   我想知道一下:你是否平安無事。是安吉利偵探。他的聲音還有點嘶啞,感冒未痊癒。   賈德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還是有人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有什麼新情況嗎?   賈德猶豫了。他覺得對炸彈的事保持沉默是沒道理的。   他們又幹了一次。賈德把莫迪及安放在車內的炸彈的事情告訴了安吉利,這回麥克銳佛中尉總該相信了吧!

  炸彈在哪兒?安吉利聲音變得激動不安。   賈德停了一下,說:已經拆除了。   已經什麼了?安吉利不相信地問,誰拆除的?   莫迪。他覺得這沒什麼。   沒什麼!在他眼裡,我們警察是幹什麼的?只要讓我們看一看,就完全可以判斷是誰放的!我們這裡有M.O.S.檔案。   M.O.S.。   罪犯慣用法。人人幹事都有個習慣,第一次按某種方式做了,一定還會作第二次。這些就沒有必要同你講了。   是沒必要。賈德說。他想,莫迪懂這一行,是不是由於某種原因,不願意讓麥克銳佛見到炸彈呢?   史蒂文斯醫師,你怎麼僱用莫迪的?   我在電話本上找到他的姓名。這聽起來就連賈德自己也覺得荒唐可笑。

  他可以聽得出安吉利是在強忍不滿。那麼,你對他是一無所知囉。   我知道我信任他。怎麼呢?   從現在起,安吉利說,不要再信任任何人!   莫迪不可能同謀殺的事有任何牽連!老天爺呀!我是從電話本上隨便挑的一個姓名!   我不管你是從哪兒找到他的。感覺不對勁呀。莫迪說,他設了一個圈套,結果什麼人也抓不到。然後他又讓你看車內的炸彈,說不定正是他自己放的呢!他是想贏取你的信任,不是嗎?   你可以那樣認為,賈德說,不過   也許你的朋友莫迪是老實人,也許他在幫你忙。不過,我請你頭腦要保持冷靜,等我們找出兇手以後再說。   莫迪會跟他作對嗎?無法相信。他又回憶起初次接觸時他對莫迪的懷疑。莫迪會不會在設圈套坑自己呢?

  你讓我幹什麼?賈德問。   離開城市,你覺得怎麼樣?我是指真的離開。   我不能離開我的病人。   史蒂文斯醫師   另外,賈德說,這樣做也無濟於事,不是嗎?我在逃避什麼?逃避誰?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等我回來時,凶殺事件又會重新開始。   對方沉默了一陣。你的話有道理。安吉利嘆了一口氣,然後又喘開了氣,聲音可怕極了。你什麼時候同莫迪連繫?   不知道。他說他知道誰是幕後指使者。   你想過沒有,這個幕後策劃者付給莫迪的錢比你更多?安吉利話音中流露出緊迫不安,如果他要求見你,你就給我打電話。這兩天我還起不了床,病未全好。記住,不論在什麼情況下,絕不要單獨會見他。   你在憑空猜測,臆造案情。賈德繼續說,僅僅因為他從我汽車裡拆除了炸彈你就

  不僅僅憑這一點,安吉利說,我有預感,你選錯了人。   一聽到他的消息,我就給你打電話。賈德答應了安吉利的要求,掛上了電話。是安吉利多疑?當然,莫迪完全有可能撒謊,玩弄炸彈的把戲騙取信任。這樣,下一步行動就輕而易舉了,只需打個電話給賈德,請他去某一個僻靜無人的地點,藉口給他看證據,然後就想到這些,賈德不寒而慄。難道自己看錯了人?他想起頭一回見到莫迪的印象,當初認為這人無能、笨拙,而後才發現在他那平淡無奇的表面下,深藏著機靈、警覺和敏銳。但這並不等於他值得信任呀!況且賈德聽到外間接待室門口有人走動。他看看錶,是安娜來了!他匆忙鎖上錄音帶,走去打開通向走廊的邊門。   安娜正站在走廊裡,身穿一件裁剪得體的藍色海軍衫,小巧的便帽正配上她的臉盤。她茫然若失,若有所思,竟然沒有察覺到賈德正注視著她。他上下打量她,領略她的美,竭力找尋其中的不足之處,以說服自己確認她不值得一求,還有更理想的女人在等著。狐狸吃不上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不值得一求;弗洛伊德才不是精神病心理學的創始人,真正的鼻祖倒應該是語言大師伊索呢!

  你好!他說。   她抬頭一瞧,愣了一下,笑了:你好!   進來吧,勃雷克太太。   她從他身邊擠過,進入辦公室,豐滿結實的身子擦了他一下。她轉過身來看這賈德,紫羅蘭似的眸子閃著不可思議的光。你找到了那個撞到你又逃走了的司機嗎?她臉上現出關切的神色,一種含有擔憂不安的真正關切的神色。   他巴不得馬上把一切都告訴她,卻又不可能。這樣做,至多不過是耍一下博取同情的廉價把戲罷了,從最壞處考慮,倒可能把她捲入未知的險境中去。   還沒找到。他指指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   安娜注視他的臉,說:你太疲倦了,為什麼這麼快就開始工作呢?   上帝呀!他不需要任何同情憐憫,現在還不需要,尤其是不能從她那裡得到它。他說:好了,沒什麼。我取消了今天的病人預約,因為無法同你連繫,所以沒通知到你。

  她臉上掠過一絲焦慮不安的神色,擔心自己是否打擾了賈德。對不起,如果不見外的話,我還是離開   不,不!他趕忙解釋,我很高興沒能同你連繫上。這畢竟是最後一次同她見面了,你有什麼不舒服嗎?   她猶豫不決,想講點什麼,馬上又改變了主意。有一點迷惑不解。   她看著他,目光異常,面部神色中蘊積了某種神奇的力量,觸動了他內心那根微弱但又依稀猶存的琴弦。他覺得從她身上奔來一股暖流,一陣陣壓倒一切的肉體上的渴望他驀地明白過來自己在幹什麼。他這是在把自己的情感附會到她身上,想入非非,就像大學一年級精神病學專業的學生,當了一瞬間的傻瓜蛋。   你什麼時候去歐洲?他問。   聖誕節早上。   同你丈夫?他覺得自己像個說話吞吞吐吐、顛三倒四的白癡,又像個典型的市儈。去什麼地方?

  斯德哥爾摩巴黎倫敦羅馬。   賈德真想領她逛逛羅馬。他曾在羅馬待過一年,在當地的美國醫院做實習醫師。在第渥里公園附近,有一家名叫賽貝尼的大飯店,歷史悠久,坐落在一處峰頂,那曾是古代異教徒的聖地。坐在山頂上可以沐浴陽光,觀賞成百的野鴿,呼啦啦地飛起一大片,遮雲蔽天,在斑斑點點的懸崖峭壁處盤旋。   可是,安娜是同她丈夫一道去羅馬。   那將是第二次蜜月。她說這話時聲音中流露出微弱的緊張不安,幾乎可以描畫出來了。只有全神貫注地傾聽的人,才能捕捉到這種微妙的變化。   賈德盯著她,更仔細地端詳。從外表看,她是沉靜的,並無異常的地方。但是,他感覺到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緊張。如果一位熱戀中的女人,就這樣去歐洲度第二次蜜月,那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賈德突然明白了。   在安娜的內心深處,並沒有興奮激動的情感,即便有過,她已被另一層奇特的情緒所淹沒。是悲傷?還是悔恨?   他發覺自己正盯著他,便強裝出發問的樣子:多多久,你準備去?   她嘴唇閃過一絲微笑,好像懂得他的意圖,然後又一本正經地說:我也說不定。安東尼老愛改變計劃。   我明白了。他耷拉下眼皮,瞧著地毯,那模樣可憐極了。他不得不結束這種狀態,不能讓安娜把他看成一個蠢貨而離開,得馬上打發她走。勃雷克太太他張口說。   嗯?   他盡力壓低嗓門,說:我假借了看病的理由把你找來,你本來已經不需要再來找我了。我只不過想向你道別,說聲再見。   奇怪的事,她倒好像不那麼緊張了。她安詳溫和地說: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是想來向你告別,說聲再見的。她話音中某種力量又一次征服了他。

  她起身準備離開。賈德她抬頭看他一眼,兩人目光相遇,久久不離,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窺見了自己。這是一種影射出來的電流的反射,如此強烈以至連肉體都可以感覺到。他開始朝她移過去,又煞住了。不行,自己已經身處險境,可不能把她也拖累進來。   當她再次張嘴講話時,他幾乎已經抑制住了感情。到了羅馬,給我捎封信。   她看了他半天,才說:可要多多保重呀,賈德!   他點點頭,再也不敢開口。   她走了。   電話鈴響了三遍,賈德才聽見。他拿起話筒。   是你嗎,醫師?是莫迪打來的電話。他激動的按奈不住自己,連聲音都好像要從話筒裡蹦出來。就你一個人嗎?   是的。   莫迪激動中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離奇古怪。是謹慎?還是恐懼?   醫師,記得嗎,我講過我有一種直覺,猜到了是誰在幕後策劃?   記得。   我猜對了。   賈德覺得一股冷氣襲遍全身。你知道是誰殺害了漢森和卡洛爾?   知道了。我知道是誰殺的,還知道為什麼要殺他們。下一個就輪到你了,醫師。   告訴我   電話裡不能講。莫迪說,最好找個地方碰頭再談。你一個人來!   一個人來!   你在聽我說話嗎?莫迪問。   聽著哩。賈德趕快答道。安吉利是怎麼囑咐的?不論在什麼情況下,千萬不要單獨與莫迪會面。為什麼不能在我這兒碰頭呢?他問道,想拖延時間。   我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剛剛才設法甩掉了尾巴。我現在在五星肉類加工包裝公司給你打電話,這家公司在第十大道西部,第二十三街,靠近碼頭。   賈德很難相信莫迪是在設圈套害他。他決定試探一下。我給安吉利掛個電話。   莫迪厲聲喊道:什麼人也別帶,你一個人來。   原來是這樣。   賈德捉摸這電話另一頭那位胖墩墩的彌勒佛似的人物,那位坦率正直的朋友。賈德每天要付給他五十塊美金外加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請他來安置一個謀殺自己的圈套!   賈德不動聲色地說:好的,我馬上就去。最後,他又追問一句:你確信知道了幕後策劃者了嗎,莫迪?   沒錯,醫師。你聽說過唐.文頓嗎?莫迪把電話掛上了。   賈德站在電話機旁,竭力從澎湃洶湧的心情中掙脫出來。他找到安吉利的住所電話號碼,撥了號。對方電話鈴響了五分鐘,賈德突然害怕了,擔心安吉利不在家。自己一個人敢去見莫迪嗎?   他聽見了安吉利帶著鼻息聲的話音:喂?   我是賈德.史蒂文斯。莫迪剛才打電話來了。   他說什麼了?安吉利急切地問。   賈德猶豫了。那位蹣跚矮胖的莫迪正在陰謀策劃要將他無情地宰殺。可是賈德對他還是殘存這最後一點點莫名其妙的忠誠感,或者說是好感吧。他要我去五星肉類加工包裝公司碰頭。那公司在第十大道附近的第二十三街區。他讓我一個人去。   安吉利冷笑一聲。我知道他會這樣幹。不要離開辦公室一步,醫師。我馬上給麥克銳佛中尉打電話,我們會開車去接你的。   好的。賈德掛上電話。羅曼.莫迪,這位從電話本上找到的快樂的彌勒佛呀!賈德感到一陣不可名狀、突然其來的沮喪淒涼。他喜歡過他,信任過他。   原來是莫迪在等著殺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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