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獵殺紅色十月

第15章 第十一天 十二月十三日 星期一

獵殺紅色十月 湯姆.克蘭西 27729 2023-02-05
A|一○霹靂機上   這可是要比飛DC|九型民航客機來電得多了,安迪.李察德森少校心想。雖然他DC九客機的飛行總時數已經有了一萬出頭,而A|一○霹靂二型攻擊機總加起來才不過飛了六百來小時而已,但是要是能讓他挑的話,他還是寧願飛這種雙引擎的小型戰機。操縱桿在手運轉自若,不論是抬頭爬升或俯衝加速都夠勁,這才叫飛行嘛!李察德森是馬里蘭州空軍國民兵第一七五戰術群的戰機飛行員。通常,他們後備役的國民兵實施動員召集時,他所屬的中隊多半在巴爾的摩市附近的一處小型軍用機場實施訓練,但是兩天前,當他們奉命緊急動員報到之後,一七五戰術群和另外六支國民兵部隊外加一個後備警衛群,卻一反常態地調到了北邊緬因州戰略空軍司令部所轄的勞林空軍基地來了。偌大的勞林基地上,各型戰機此起彼落,機勤人員你來我往,忙的是不亦樂乎。他們這一趟任務是午夜時分起飛上路的,半個鐘頭前才作過空中加油,這會兒,李察德森和另外三架僚機,正在離基地一千浬外的大西洋上,以四百節時速一百呎高度,低飛掠過黑暗中的洋面。在這四架A|一○霹靂機正後方一百浬左右,另有為數九十架的各型戰機,正以三千呎高度混合編成一個A字型攻擊隊形跟著他們同向而飛。對蘇聯艦隊而言,後面這一大群編隊戰機,正意味著一次可能的大舉進襲,而他們的任務,就是要讓蘇聯佬發現這一點這趟任務中他們扮演的正是佯攻動作真正的行動則在前面這四架超低空飛行的小傢伙身上。

  李察德森頗為欣賞他座下的這一型A|一○機。在跑道頭上,機勤人員喜歡叫A|一○戰機是小肥豬,至於駕駛她們的飛行員,則喜歡直接暱稱她是小仔子。幾乎所有的戰機在飛行員和保養人員眼裡,都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名,通常這些小名,都與這一型戰機的外型或是作戰纏鬥時的速度及運轉能力有關;不過這些特點在小仔子可是一點也沾不到邊,因為她大概可以算是美國空軍曾經設計製造出來的戰機裡最醜的一型了。那兩具渦輪發動機,懸吊在機屁股雙聯尾舵下邊,就像是出廠之後才臨時發現忘了裝而補掛上去的一樣,機腹本身也痴肥的像是邁進了五十大關的中年婦人,至於那一雙切菜板一樣厚度的機翼,更完全不像一般戰鬥機那樣平滑後掠,而機翼中段部份,因為要容納一雙笨拙不堪的起落架和機輪,以致於翅膀從中一折彎成了兩截,遠看起來,像翅膀又不像翅膀,一點也不符合空氣動力學的流線要求。更過份的是機翼下邊還扎滿了懸掛武器彈藥用的凹洞和掛鉤。整個看起來滿載之後的A|一○機,尤其是掛上了她擔任密接空中支援時的主要武器專門對付蘇聯戰車用的GAU|八型三○公釐加農砲之後,戰機倒像是附裝在武器上的配件,而不是武器掛在戰機上了。

  為了今夜的任務,李察德森的A|一○機上,滿載了三○加農砲專用的穿甲燃燒彈和兩枚石眼集束炸彈,後者是密接支援時專用來對付坦克的最有效武器。機腹下面A|一○機另外加掛了一套名叫蘭迪的低空導航和瞄準用紅外線夜視器,至於其他掛載武器的辦置,今夜倒是都省了下來,用來加掛了好幾具副油箱。   一七五戰術群是國民兵空軍裡第一個配備有蘭迪夜視裝備的戰術單位,小小一具裝具裝置,安在機腹下邊,藉著內部的電子和光儀系統,可以讓A|一○機在超低空夜航下正確地找到目標,然後再自動把暗夜放亮成白晝,顯示在飛行員面前的抬頭顯示器上,如此,在執行低空任務時,戰機就能倍增自己的安全和攻擊目標時的準確度。機腹下面的蘭迪夜視器旁視器旁還掛了一個小玩意,它既不像機砲又不像炸彈,那才是今夜任務的主要裝備。

  這一趟任務的危險性,對李察德森少校來說,他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事實上他倒還頗以此為樂。同夥的三架僚機裡,有兩個跟他一樣幹的是民航機駕駛,另外那一位,則是專飛農藥噴灑機的。四個人原本就是低空飛行老手,例行後備教育召訓時,這類低空戰術訓練也反覆地在實施,所以這一回出這趟任務,對他們來說簡直跟家常便飯一樣稀鬆平常。   起飛前任務簡報裡,一位海軍官員花了近一個小時向他們詳細解說整個細節。按照任務計畫,他們這一趟要直接飛到蘇聯艦隊的頭上。在還沒動員報到之前,李察德森已經從報上約略知道了一點蘇聯人在海上的動態,好像是講他們派了大批艦船,準備在大西洋上弄個什麼名堂似的,當時他也沒在意,等任務簡報時才知道原來蘇聯艦隊大舉出動,矛頭竟然對準的是美國海岸,當時他還著實吃了一驚,等再聽到昨天發生的那件F|十四雄貓戰機叫俄國人從背後突襲,不但戰機受損連機員也差點喪命的意外時,李察德森才真的怒不可遏起來。真搞不懂海軍當時為什麼不立刻就把帳給算回來?勞林基地裡他看見航艦薩拉托加號上的飛行中隊正停在跑道頭,旁邊還併排停放著大批B|五二空中堡壘、A|六E入侵者和F|十八大黃蜂戰機,滿載著武器彈藥的牽引車正忙碌地穿梭個不停。這還差不多,他心想。大概自己這一組任務只是整個大行動中的第一步吧,一個精心計畫的先期作為,當蘇聯艦隊的雷達被後方那一大群呈A字型接近的伙伴給吸引了注意力的同時,他們這四架A|一○機,將貼著海面由對方雷達的涵蓋死角下,一傢伙衝到那一群狗養的艦隊旗艦核子動力巡洋艦基洛夫號正上方。他們是奉命送一封信去給她的。

  執行這趟任務會挑國民兵空軍這種後備兵力來擔任,起先也頗讓人費解。整個美國東岸現在怕不有一千來架戰術飛機都動員戒備起來了,這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動員召集來的各州國民兵,大概這也意味著另一項對蘇聯佬的警訊吧,李察德森心想,讓第二線的後備兵力來擔任這種算得上是高難度的戰術行動,而真正的第一線正規部隊卻還沒出動哩!此刻,在勞林、麥克維爾、多佛、和彼塞等主要基地,以及北起緬因州南到維吉尼亞的各個機場跑道頭上,戰機正忙著掛載武器彈藥和加油,飛行員則正舉行著任務前提示簡報,一切都將就緒就等著上頭一聲令下了。乖乖!一千來架待命出擊的戰機哩!想到這裡,李察德森不覺微微一笑,只怕老俄他們還沒那麼多目標好讓大夥消化呢!

  守衛者領隊?瞭望哨呼叫你,目標方位○四八,距離五○浬,航向一八五,速率二○。   雖然無線電網路都是經過安全通信保密器加密之後才收發的,李察德森仍然保持靜默沒有回覆這道信文。這一趟任務規定了要謹守無線電靜止,任務沒完成前,縱然有出呼,他們也只收不發,因為任何一點電磁波的發送,都可能洩露了自己的位置而壞了大事,沒得說是自己去通知敵人提高警覺的。為了確保行動隱密,四架戰機上的搜索雷達這會兒也都停機不用,只靠被動式紅外線偵蒐器和夜視裝備來導航搜索飛行。他左右顧盼了一下兩邊的僚機,弟兄們都平穩地跟著他,隊形保持的是無懈可擊,夜半時分的大西洋海面上,四機編隊正以一百呎度向前挺進。哼!第二線後備兵力?他自言自語了一句,看看這個飛行編隊架勢好了,即便是正規的戰術飛行員也不見得作的來哩!四個人裡每個人都至少有四千小時的飛行經驗,比起大部份現役空軍飛行員來只多不少,就算是甘迺迪角的太空人也不夠看,至於他們跨下的這幾架座騎,那更是由一群酷愛飛機到幾近痴狂的地勤機務人員,像呵護心愛寶貝一樣地在照料保養。事實上,他們中隊的戰機可用率,足以傲視全空軍任何一支正規和後備部隊,至於他們隊上的飛行意外失事率,也低到連續拿了好幾年飛安獎座,大概這也是挑到他們來擔任這趟特殊任務的原因之一吧。為了維護這項榮譽,今夜說什麼也得拼上老命了。

  聽著身旁兩具渦輪引擎平穩的吼聲,李察德森安慰地朝自個笑了一笑。比起每天來回在華盛頓、羅德島和波士頓之間飛他的DC|九定期客機過癮多了。早先他還沒退下來前,在空軍裡飛的也是戰鬥機,八年前服役屆滿時,因為一心想過過更無拘無束的浪蕩生活,加上民航公司豐厚的高薪,他才牙一咬離開了空軍,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是對是錯,生活水準嘛!比起原來也許略有改善,但是生活品質上卻是枯燥乏味極了。每天像個開著老巴士車的司機似的,一站一站停靠,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他懷念戰鬥機、懷念越戰那段日子,飛民航客機穩是穩了點,但是卻再也不能隨意壓下操縱桿,享受那種呼嘯一陣風般掠過樹梢尖端的快感了。   就他所知,A|一○這一號小仔子戰機,向來祇用作陸上密接支援用,還不曾擔任海上任務過也許這又是另一項作給俄國佬們看的警訊吧!小仔子當然能勝任無疑,她的反坦克武器拿來對付艦艇一樣有效,三○加農砲彈和石眼集束炸彈原來設計上專為穿透戰車厚重裝甲用的,去對付薄薄一層艦艇船殼算得了什麼?只可惜今夜的任務不能玩真的,要不然也是該有人來給這些北極熊上一課了。

  儀錶板上威脅預警接收器裡亮起了一道閃光,是S波段雷達發出來的偵蒐信號,大概是接觸到前頭蘇聯艦隊了,所幸信號還不夠強到引起反應接收;情報資料上講蘇聯艦隊沒有空中雷達預警機跟著,而他們艦上的對空雷達搜索能力,受地表弧度所限也容易產生死角,方才那一道偵蒐信號剛好掠過座機頭頂,波束的邊緣只略為掃過座機一下而已,要是他們能再降低五十呎高度飛的話,準保蘇聯人一點轍都沒有,可惜的是任務命令允許他們最低只能保持一百呎高度。   守衛者領隊?這是瞭望哨,現在散開隊形就作業位置。後頭的雷達預警機下達了行動指示。   四架A|一○機遵命由原來的幾呎間隔拉開到彼此相隔七浬左右的散開攻擊隊形。照預定的任務計畫,他們進入攻擊時,前後要散開到約莫三十浬,大約是四分鐘航程來就位,李察德森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數字石英錶,片刻之後大夥均已就位。背後的暗夜裡,A字形攻擊隊伍中的F|四E幽靈式和A|七E海盜式攻擊戰機,也就快轉向對著蘇聯艦隊了佯攻姿態從雷達上是誰也看不出真假來的,他馬上也該看見這些目標艦了。

  面前的抬頭顯示器裡,水平線上已隱約可見朦朧的幾個影子,是老俄艦隊的屏衛外圈,幾艘烏達羅伊級和索瑞曼尼級的驅逐艦吧!任務簡報時,海軍情報官員曾經把蘇聯艦隊各型戰艦的側面輪廓圖和照片拿給他們辨識過。   嗶!威脅預警器又響了一聲,是X波段的飛彈導引雷達信號,掃過一圈之後沒抓到他,信號又轉回來想再鎖定一次,李察德森眼明手快立刻打開了座機的電子反制機採取干擾措施來反制對方信號。距前面驅逐艦的屏衛圈外層只剩下不到五浬距離了,頂多再有十秒航程。再多轉一圈吧,同志!他心想。   他開始操縱座機作大幅度運動,忽而上忽而又下的,間或左右擺動不具特定模式,完全隨意之所至。雖然今夜的任務不是玩真的,但是說什麼也不能叫老俄們太好過,要是真幹起來,座機現在早已發射出一串串三○砲彈和火箭,對準蘇聯軍艦上的飛彈射控系統,一傢伙先解決掉它了。離目標愈來愈近,相對運動之下,愈發能感受到速度的快感。一艘驅逐艦在正前方,他手下微微一推,機舵一偏,座機由對方後桅旁不到五百碼處一掠而過。距離對方旗艦基洛夫號還有兩浬,她的位置正好在屏衛內圈正中央十八秒航程而已。

  抬頭顯示器上的影像愈見清晰,基洛夫號艦的中段主桅、煙囪、和雷達三者合為一體的獨特金字塔形上層結構體,已經整個顯露在座艙罩正前方,他用肉眼已經都看得見這艘主力戰鬥艦上的航行燈了。李察德森再微用了一點右舵,他們這四架戰機按計畫要以三百碼距離低空通過她,一碼不多一碼也不少,就像是特技小組的交叉通過表演一樣,李察德森由艦艏穿越,另外三架僚機中,一架跟他平行打艦艉通過,另兩架則各自從兩舷掠過,儘管平時訓練有素,但是還是得小心行事,尤其是在這種暗夜,而且面對的還是一批敵人呢。他瞥了一眼武器控制鈕,確定機砲和炸彈都鎖定在安全位置上,可不能一個大意真的幹了起來,否則今夜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費。要是換了是真正攻擊,這會兒他早已扣下扳機,送給基洛夫艦艦艏那幾座飛彈架一排排加農砲穿甲彈了,準保一傢伙貫穿飛彈護罩,把裡面的地對空飛彈和巡弋飛彈一顆顆點燃,炸他娘個痛快。

  離基洛夫艦還有五百碼的時候,李察德森少校伸手按住蘭迪夜視器旁的照明夾艙施放開關。   他楞住呼吸,五|四|三|二|一|放!他按下發射開關。轉眼間,機腹莢艙裡彈出六具濃縮鎂成份的照明降落傘包。另三架僚機也在相去不過幾秒的差距裡,各自通過基洛夫艦同時也拋下了照明傘。剎那之間,這艘排水量將近三萬噸的巨艦,一下子全都籠罩在一片藍白色燃燒中的鎂光照明下。李察德森拋出照明傘後,立刻將操縱桿大力一拉,同時加速做了個右轉緊急爬昇,側過身子時,刺目的照明閃光令他為之一眩,陣陣焰光下,只見蘇聯旗艦猶在海湧中顛波翻滾,而甲板上來往奔跑的水兵則亂作一團,像極了一窩驚慌失措的螞蟻。   要是狠下心真幹開來的話,你們這會兒早排隊上閻王老子那兒報到去啦!懂了沒有?   李察德森按下無線電發話器開關。守衛者呼叫瞭望哨?他一字一句地說任務圓滿執行,我再說一遍,任務圓滿執行,完了。跟著他又繼續呼叫僚機,守衛者各機注意,這是領隊呼叫,恢復原隊形向我就位,咱們打道回府囉。   守衛者?瞭望哨呼叫,恭禧你們表現良好,空中預警機的管制官語氣裡也沾上了一些喜氣。提醒你注意,航艦基輔號上有兩個鐵匠小朋友正在你們附近空域,方位正東,距離三○浬,向你們接近中,看樣子有意採取進一步行動,後續狀況待查證後通報,完了。   李察德森聽了預警機的通報後,腦子裡飛快將戰術情態衡量了一個大概。照方才資料研判,那兩架笨鳥恐怕不容易追到他們,即使是對方拼了命趕過來,自己這邊原先已就掩護位置的一○七戰術攔截群裡,也有十二架F|四幽靈式戰機早就以逸待勞等在一旁,只怕那些弟兄也巴不得露兩手了。   真他媽的過癮,老大!是四號機上專飛農藥噴灑機的老小子,他正意猶未盡的切進來就編隊位置。您看到下面那些灰頭土臉的老毛子亂成什麼德行沒有?哈,我打賭他們褲子一定都嚇濕了。   當心一點,後頭還有他們鐵匠機在追呢,李察德森提醒他,說完自己也禁不住在氧氣面罩裡咧嘴露齒笑了起來。哼!第二線後備駕駛員?去他的哩!   他們不要命的就只管來好了,四號機回答他。這些王八羔子要是膽敢接近我三○加農砲射程之內,準叫他有來無回!依李察德森的作風,四號機是太衝了一點,不過他駕起A|一○機來倒是不折不扣的一把好手。   守衛者?瞭望哨呼叫,兩個傻蛋學乖轉向回去了,你們現在已進入安全空域,回航一路順風,完了。   信文瞭解,謝了,老媽媽!   好了,僚機注意,解除警戒回家吧,看樣子我們這個月的餉沒白拿。說著李察德森又檢查了一下他座機無線電的頻道指示器,等確定已扭到開放中的民用波道之後,他才再繼續下去。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機長藍天遊在這兒問候您,這是他們空軍後備國民兵第一七五戰術群的傳統老笑話,據說是模仿空軍總部公關室主任的一貫口吻改編過來的。歡迎您搭乘豬仔子航空公司的班機,希望您旅途順利,謝謝您。      戰鬥巡洋艦   基洛夫號   基洛夫號艦上,當史特拉勃司令由戰情中心兩步跨作一步趕上艦橋來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戰情人員是在來襲目標闖進屏衛圈外圈之後才發現敵蹤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連抓他鎖他都還沒來得及作,目標就已經掠空而過,留下一團團怵目驚心的照明傘,將整個旗艦圍在當中,當司令趕上艦橋時,傘包還正燒得旺,一搖一晃地往海面慢慢墜落,艦橋上的司令正好透過刺眼的照明光,看見亂作一團的士官兵,像沒頭蒼蠅似的上下亂竄。   報告司令,就在他們過來之前的六、七十秒,基洛夫艦的艦長在一旁報告,我們正全力追描外圍那一群意圖進犯的攻擊目標,沒想到這四架我想大概是四架吧竟然從雷達涵蓋死角下面一下子鑽了出來,所幸他們雖然用了反制干擾,我們的飛彈射控雷達還是鎖住了其中兩架。   史特拉勃司令皺起了眉頭。鎖住了兩架又怎麼樣?發現得太遲了!萬一對方真的是意圖不軌的話,旗艦這會兒只怕早已身受重創,美帝才不在乎損失兩架戰機的,因為能換回一艘主力巡洋艦的買賣,那個會不心動?要是美帝戰機全都這麼來的話,只怕。   這些美帝的作法也簡直是太傲慢自大目中無人了!艦隊政委主任維西利這會兒也上了艦橋,他插了一嘴說。   昨天挑起的那場空戰根本就不必要,司令不悅地說。我就知道一定不會落到什麼好處,果不然今天就來了,只是意外他們竟然沒從航艦甘迺迪號上派過來。   昨天的事純粹是誤會,是飛行員個人犯的錯罷了,政委主任解釋道。   說的好,維主任,那是誤會,可是今天這個場面可就跟誤會無關了,所幸他們只是送了一封信來,告訴我們看清楚自己是身在何處,離他們海岸只有一千五百浬,而且毫無空優掩護,他們卻有五百架以上戰機在各個機場好整以暇地待命,隨時可以過來攫取你我的腦袋,而另外一邊,甘迺迪號像張牙舞爪的餓狼,悄悄由東邊向我們逼近,我們現在可以說是腹背受敵兩邊不討好了。   美國人總還不致於這麼不顧大局吧?畢竟這可是在公海呀!   你就這麼天真嗎?維主任?要是他們也來上這麼一招飛行員個人犯的錯,然後炸沉我們一艘驅逐艦怎麼辦?要是美國總統在事發後不等我們來得及反應就用熱線打給莫斯科總書記,說這全是一項誤會,是飛行員糊塗,他一定會嚴厲處分犯錯的飛行員,請莫斯科接受他們誠摯的道歉怎麼辦?你以為這些美國佬就這麼寬宏大量,能容許我們一路挺進到離他們海岸這麼近?你可以安心開船之後天天睡大覺,我卻不,我看他們早晚會逮個機會製造一個小藉口來捉弄我們的,到我官艙裡來吧,維主任,我看我們得好好再檢討一下才行。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艦橋。司令的官艙以美式標準來看簡直像清教徒住的地方,四壁蕭然不帶一點家的味道,房內唯一的裝飾就只有牆上那一張列寧校閱紅軍時訓話的放大照,其實也是所有蘇聯軍方單位所唯一公開懸掛的制式圖片罷了。   維西利主任,你知道我們的任務是什麼吧?艦隊司令問道。   當然,我們的任務是支援自己的潛艦,幫助他們從事搜尋   一點也不錯,維主任,我們的任務是支援而不是進行挑釁似的行動。美國人顯然不樂意我們待在這兒,如果客觀一點從他們的立場來看,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這麼一支火力強大的艦隊,對他們而言當然是一種潛在的威脅。   可是我們一點也沒有要威脅他們的意思呀!政委主任還是搞不懂地辯解著。我們的行動到目前一直中規中矩,何況好端端地沒事攻擊他們美國幹嘛?   說的也是,而且,美帝們應該知道我們一向是是愛好和平的社會主義者,是不是?得了吧,維主任,你醒一醒,他們是我們的敵人呢!他們才不會信你那一套的,而且依我看,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找個微不足道的藉口,然後好好給我們一下,你不見他們已經假藉幫忙搜救而插手進來管這件事了?他們才不會讓我們在這裡為所欲為的,我看我們再往下去,準是一步步掉進他們設好的陷阱裡,搞不好他們下面就設計了一個挑釁的假動作,然後等著我們去讓他們犯錯。說著司令站起來繞著桌子踱起方步。喝!我想我們得改變策略有所應變,回頭就下令要全艦隊停止一切可能造成敵意的作業,免得落了他們口實。我們所有空中活動都只限於一般正常性的巡邏,不准任何一架飛機超出屏衛圈外圈三十浬,不准任何機艦接近他們的船,免得引起麻煩,我們自己艦隊也只許用導航雷達來航行和保持編隊部位。   然後呢?   然後我們要忍下任何挑釁,不作一點反應,即便是他們先發制人挑起事端,我們也不回應。   這可不是成了縮頭烏龜了?報告司令。政委主任似乎頗不以為然。   史特拉勃司令早料到主任會有此一說。維主任,難道你還不明白?美帝他們明的是假裝攻擊我們,事實上我們已經受騙了。在他們逼近我們使得我們不得不啟用防禦系統的同時,他們已經好好把我們最新最機密的雷達和射控系統資料蒐集了個夠,你以為美帝他們的電子情報單位是幹假的呀?他們只要發動一次佯攻,表面上看似有意其實卻是故作姿態,但是真正骨子裡,他們卻把我們所有反應,包括戰機、直昇機、艦隊運動的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把我們指管通情的運作方式,連同武器系統飛彈導引模式等等,全部一傢伙吃進肚裡去了。我看事情該有個了,我們此行所要執行的任務才是首要,要是他們再有任何姿態,我們都一概不聞不問裝作沒事,就像我們本來就該作的純粹搜救也是他們所瞭解的一樣,即使他們挑過了頭,我們也絲毫不加理會,由著他們去好了,要是他們不死心直挑過來,那好!這麼一來可就輪到我們仔細留神蒐集他們的資料,看看他們的戰術戰法和電偵情報了。我們不能再作傻子這麼一昧傻下去,除非你願意繼續跟他們攪和,丟了我們該幹的正事,那才叫著了他們的道。   政委主任聽了司令這一番話後,語焉不清地喃喃自語了幾句,看得出來他也別無選擇,要是他們該幹的活沒幹好,那個責任可是要比當縮頭烏龜更叫人受不了,反過來說,要是他們能全力支援潛艦的搜索,把那艘叛艦給找到的話,那他們可就是蘇維埃的英雄了。      達拉斯號艦   守著聲納一路下來已經有多久了?瓊斯心裡想。他原可以按一下手腕上戴的那隻石英數字顯示錶,不過他沒那麼作。與其說是懶得動,倒不如說是他不想再受打擊洩氣了。都怪自己一時衝動又加上一張大嘴巴一點沒錯!艦長!該怪自己是個驢蛋!他暗咒了一句。早先他發現了一點動靜,大概距離有二十來浬應該差不太遠就在他剛要抓到對方一點回跡的時候他媽的!一切又都消失了。這個狗養的大西洋!橫跨三千浬,深也有個把浬,要想抓住那條老俄王八,恐怕還不只得靠運氣呢!   說到運氣,他還的確洗了個好萊塢方式的澡。在潛艦這種把淡水珍貴的跟什麼寶貝似的生活環境裡,洗個澡通常表示先讓你沖幾秒鐘水,把身上打濕了之後,再花個一、兩分鐘上肥皂揉出點泡沫,跟著再開放個幾秒鐘淡水比方才多幾秒也許讓你把肥皂泡沖掉要是你身上揉得出泡沫來的話,然後就了事了。洗是洗過了,洗得淨不淨,洗得舒不舒服那是另一回事。老一輩的海軍還常酸不溜丟的說,這比起過去已經好多啦!可是話說回來,什麼東西不比過去好多了?瓊斯就常頂艦上的老人一兩句,過去還搖櫓划槳扯帆呢!即使是一、二十年前的潛艦,還不是只能靠柴油機和電瓶充電來跑?那能事事跟過去相比。不過就算一切進步改善多了,幹現在的核子動力潛艦,只要出航幾天之後,大夥兒儘管各有所思,但是沖個痛快的好萊塢卻有志一同。叫它好萊塢也是潛艦上慣用的許多語稱之一,說穿了不過是不管制用水,隨你打開蓮蓬頭沖個夠罷了,只是那種讓溫水儘情打腦袋一路噴灑,流過臉頰再淌過胸膛上的滋味,對艦上生活的人來說,可不就跟住在比佛利山上的好萊塢名流一樣?達拉斯號艦上,這等超級享受,是艦長曼庫索中校用來褒獎特殊表現官兵的最高榮譽之一,有了這種實惠的待遇放在前頭,弟兄們可是拼了命也願去換的。話說回來,出了海的潛艦上,有假沒得放,有子兒沒得花,啤酒女人更是作夢時才有的事,倒還真不如愛拼肯幹,換個好萊塢淋浴哩!   放場二輪電影怎麼樣?這倒是個好主意,基地電影處那裡他們也是常客,每回出海前,能借的好片子都借了來,問題是出海日子一久,總不能放過的片子一放再放吧?下更後消磨時間總也得經常換換口味才行,為此,他們艦上在士官兵餐廳還擺了兩台個人電腦以及幾十套電玩軟體供官兵消遣用,瓊斯是全艦玩超級瑪琍和俄羅斯方塊兩項遊戲的最高分記錄保持者,當然,套裝軟體裡也不乏教學訓練用的東西,給那些想繼續深造進修或是參加晉階考試的有心人一個溫習本職學識的機會。   達拉斯號艦守株待兔的位置在大沙壩正東的一塊深水海域。依照過去經驗,凡是從紅一水道那一頭竄進去的蘇聯潛艦,十有八九會打這裡鑽出來。達拉斯號以五節速率拽著BQR|一五拖曳陣列聲納慢慢來回搜索著,聲納回跡顯示器上屢有接觸發現,先是好幾艘蘇聯潛艦沒命似的一個勁兒高速往前趕,一艘阿爾法級像火燒屁股一樣用四十多節極速超了過去,距離近得怕連三千碼還不到,抓她簡直太容易了,瓊斯當時心想,因為這艘阿爾法艦發出來的噪音,大到任何一個人只消擺一隻高腳玻璃杯貼近船殼,耳朵湊在杯口就能聽得見那股震耳欲聾的主機聲了,瓊斯當時被逼的不得不把耳機的音量接收鈕擰到最小,否則耳膜恐怕都會給震破。可惜目標不是她,不然幹起來可是易如反掌,幾乎擦身而過的情形下,對方噪音回跡那麼大,射控資料恐怕都用不著建立,憑一把老爺計算尺,三歲小孩也能給她一枚魚雷送她回西天去,真搞不懂這些老毛子在忙個什麼勁。跟著過來的幾艘勝利級、查理級、和最後通過的一艘十一月級艦也全一個樣。都拼了命似的用西邊那片水域也傳來陣陣水面艦的音響回跡,都拼了命似的用二十來節高速跑,車葉攪起的水花聲時有所聞,不過距離太遠了,況且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在身,只得由他們去了!   為了要再逮住這個怪異目標,他們已經在這附近水域中蟄伏等待了兩天了。這中間,瓊斯也在聲納室椅子上打過盹閉過幾回眼,所謂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心裡儘管不一定喜歡這種賠了命似的幹法,不過職責所在也由不得自己了,何況這種狠下來一拼就是幾十小時的聲納更,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只是他恐怕聲納室裡的所有人都一樣只希望早點有發現,苦日子愈早結束愈好。   BQR|一五陣列聲納的拖曳主體是一具大型孔式陣列,藉著拖纜和艦體聯著,拽在艉後頭有個千呎距離,想到它甩在屁股後面的樣子,瓊斯腦子裡總是浮起一幅捕鯨船拖著尾大鯨的笨模樣來。不過玩笑歸玩笑,卻不能小看了這玩意,因為它不但是達拉斯號艦上靈敏度最高的聲納裝備,它還能幫著潛艦守住她最弱的一環自己艦艉後方那一塊聲納盲區。通常一艘潛艦的聲納幾乎各個方向任何角度都可以偵測,唯獨她自己艉部向後延伸的一塊圓錐形空間,因為受車葉噪音的影響,最不易保持聲納接觸,潛艦上的術語,叫這塊艦艉正後方左右各約三十度的扇區為擋音區,它是潛艦最致命的接收干擾區。不過拖著BQR|一五之後,大家可就儘管高枕無憂了,因為最好的裝備擺在最需要用的地方自然能產生最佳效果。靠著這玩意,瓊斯聽過各種聞所未聞的回跡,潛艦和水面艦的噪音自是不在話下,有時潛的不深還能聽到低空掠過的飛機噪音。有一回在佛羅里達外海參加獵鯊操演時,瓊斯用BQR|一五在近水面處抓到一陣從沒聽過的怪音,怎麼研判也不得解之餘,還是艦長昇起了潛望鏡一看,才知道是一群戲水中的海豚所發出來的聲音。另外有一次在百慕達群島外海,他們碰巧遇著一批求偶交配中的座頭鯨,那可是一種令人印象深刻的噪音,瓊斯一時興起錄了一卷帶子返港後放給朋友聽,結果幾個騷娘們聽了之後不過癮,還竟然想借了去拷貝,真是什麼怪事怪人這年頭沒有。   耳機裡頭傳出一陣音量不小的水面背景噪音,通常信號處理器都能自動把背景噪音濾掉一大半,但是每隔一陣子瓊斯總會伸手切掉處理器的過濾控制鈕一會,讓背景噪音在耳根子裡聒噪個三兩分鐘,缺了背景噪音當對比,有時候你不禁會懷疑耳機裡什麼都沒,是不是全叫信號處理器給自動過濾光了。裝備儘管好用,看在瓊斯眼裡卻仍然是沒什麼大腦的笨機器,說不定前兩天的那些個隆隆怪響,就是這樣被鯊怕死給當成不規則信號而自行處理掉的,電腦就有這麼一層壞處其實該怪的是那套程式你告訴它挑什麼,它就只會揀它知道的弄,沒見過的則一概不理。編輯程式瓊斯自己也有兩下子,在加州理工學院的時候,他認得好幾個志同道合的電腦系老幾,其中有一個就是靠改寫金牌瑪琍而發了一筆不小的財的。   唉,小子!又在作白日夢了,他罵了自己一句。像這樣戴了耳機抓空,一守就是好幾個鐘頭,時間真不容易打發。要是能讓聲納值機的人上更時手邊帶本書看看,日子一定會好過許多,不過這個建議最好還是悶在肚子裡不提也罷,湯姆生隊長也許好商量,至少他瞭解這種值機的情形,或許會站在自己這一方,但是老闆和其他那些個資深一點的官員可不會這麼想,這些從柴電潛艦時代就幹過來的人,可是一個勁兒的只會墨守成規,什麼值班不分心,分心必肇禍。之類的陳腔爛調,他們可是朗朗上口成天掛在嘴邊上。對核子潛艦上的聲納值機而言,這些要求瓊斯可不認為一定都對,因為值這種艦的聲納更,簡直就像蠟燭兩頭同時點一樣,太容易傷神了,要是不能間或有一點適度調劑,兩更下來人就會倒的。為了應付這種場面,瓊斯總不忘用他自己的古典音樂帶子和電動遊樂器來放鬆自己一陣,儘管玩俄羅斯方塊也得花一點腦筋,不過比起頭戴耳機面對回跡示波器那種凝神專注的壓力,電腦遊樂器的卡匣才算不得一回事哩。為了能讓腦筋得到充份的休息,瓊斯有他自個的一套邏輯人一天之中總得有點什麼消遣才行管它是俄羅斯方塊也罷或是巴哈小提琴協奏曲,即使是在值機當中,偶而也要能鬆一鬆繃緊了的絃才是,連高速公路上趕路的貨車司機,算是最不需要用腦子的一種人了吧?他們都還能聽聽收音機放卷錄音帶哼個小曲什麼的,免得一個勁把方向盤把得睡著了,何況,核子動力潛艦官兵維護的,可都是動輒幾十億美元的昂價裝備哩。   瓊斯身子向前傾了傾,兩手按著耳機緊壓住耳朵聽了片刻,然後騰出右手把拍紙簿上塗鴉那一頁扯掉,在下一頁第一行空白處記下了時間,跟著他又動手把增益鈕擰大了些,已經快到增益極限了,接著他關掉信號處理器,耳機裡一下子傳來水面噪響的背景雜音,聲音之大猛一下差點沒震聾他的耳朵,他沒理會靜忍了一分多鐘,然後又扭開人工靜音控制鈕,把高頻部份的雜音過濾掉,再又聽了片刻,哈!好傢伙,他自言自語著,看樣子鯊怕死裡的主記憶體有意跟我作對不過它就要輸了。   瓊斯從聲納學校結訓上船後,第一次接觸艦上這套裝備和軟體時,就忍不住有一股衝動,想儘快秀給他老哥看看這玩意。他老哥唸了個電子工程碩士之後,在錄音工程業界裡擔任諮詢顧問方面的工作,原來也是個音響迷的他,學有所用之餘,先後得了十一項電子音響方面的專利,不過瓊斯有把握憑達拉斯號艦上的這套鯊怕死,準叫他老哥當場眼睛發直一頭暈死過去。海軍在數位音響處理系統方面的進步,足足超越民間市場水準好幾年,只可惜這些好東西都裝在核子動力潛艦上只能供軍方使用,都是機密等級限制了不如說是糟踏了它吧。   報告隊長?瓊斯頭也沒回不動聲色地喊了一句,您可不可以請艦長把船再往東邊帶一點,同時速率也再減個一兩節?   報告艦長?湯普生上尉一腳才跨出聲納室,人還在走道上就扯著嗓門把話朝前頭控制室裡的艦長報了出去。十五秒之後,達拉斯艦改了新航向,減速車鐘也搖給了機艙,又過了十秒,曼庫索人已經在聲納室艙口了。   艦長能沉住氣挨到現在還真不容易。顯然過去這兩天來,早先他預期可以再抓到的那個接觸並沒如預料的出現。也許目標沒走這條小道?還是目標早就高速通過了?曼庫索中校心裡一直反覆地在思索這些問題他是不是那裡搞砸了?難道對方根本就沒走這條路?要是對方沒走這條水道的話,那表示什麼?照瓊斯先前獲得的資料來研判,這傢伙顯然是一艘飛彈潛艦,這種潛艦的艦長一向都是不趕路的。   瓊斯小子像往常一樣手按耳機瞇起兩眼正屏息凝神運他的功,這會兒船等於是在他的指揮控制之下一樣,艦艉拽著的拖曳陣列聲納正順著改變後的新航向慢慢延著拖纜擺到他要的方位上去。小子的香煙擱在煙灰缸上已經不知不覺燒出了一大截子煙灰來,旁邊豎立著的盤式錄音座上,兩隻大轉盤正一刻不停地錄下所有接觸回跡。這一號大錄音盤每隔四小時錄滿就得換上新帶子,錄下的動靜回港後都由信號研析單位收了去再作進一步分析。艦上聲納另有一套相同的錄音座可與這一部同步操作,用來供事後檢討研判用。瓊斯伸手打開艦上自己這一套錄音座,回頭瞧見艦長正瞪著眼屏息望著他,小子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蒼白疲倦的微笑。   有了,他悄悄吐了兩個字。   曼庫索沒敢驚擾他,只用手比了一下艙壁上的揚聲喇叭。瓊斯會意後搖了搖頭。還太弱,報告艦長,才抓到一點點回跡,大概在北邊那個方向,我還得再聽一聽才有把握。曼庫索看到錄音座上信號強度錶的指針幾乎還停在零的位置,老半天才抖了那麼一下下,不注意還真感覺不出來。他默默計了一下時間,差不多每隔五十秒左右指針才會有一點擺動,就那麼一丁點而已,隨後就又停止不動了。瓊斯扯了拍紙簿過來急促地寫了兩行字。他媽的鯊怕死把所有雜訊信號幾乎都自動過濾掉了!!!要是有效果更好一點的放大器和人工過濾設備就好了!!!節骨眼上,他也顧不得這是在跟誰說話,字體難以辨認不說,什麼好聽的也全一起出籠了。   這一切看在曼庫索眼裡,他心裡突然興起一股荒唐可笑的感覺來。眼前他巴巴的注視著瓊斯,就好像他當年在醫院裡看著他太太生他們老大多明尼加一樣,而他心裡默數計算信號強度指針擺動間隔的情形,不又正像他當時計算他太太陣痛週期和頻率一個樣?所不同的只是這中間沒有當年那種要當爸爸的興奮緊張而已。其實興奮也是有的,只是與其說興奮倒不如說是一種預期某件事即將發生而就在它快發生前那一剎那,心裡那種激盪戰慄更來得恰當,就像他跟他老爹解釋獵殺潛艦時的心境所打的比方獵季來臨時初次上山端著來福槍走在森林裡,耳聞前方樹枒抖動,而你知道它絕非人為所致,準星之下食指扣住扳機,將放未放前那種激情差可比擬。不同的是他現在要獵的卻是人,一群跟他一樣待在水下某處,同樣伺機而動的。   回音好了些,老闆。瓊斯身子往後一靠,跟著又點起一支煙。他是朝我們這邊來的,我看方位大概在三五○,也許三五三更準確一點。回跡不算很強,不過就是他了,報告艦長,我們逮到了!瓊斯知道自己方才是稍微鹵莽了一點,不過他也實在是按捺不住了。您看我們是等下去還是繞到後邊跟他?   等吧!這個時候動車跟他反而打草驚蛇壞了事。讓他自己送上門來,我們還是老法子,蹲在邊上動也不動,等他超前我們之後,鑽進他屁股後面的擋音區裡,然後再好好咬住他跟他個十萬八千浬,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把方才這卷接觸回跡帶子另外拷一卷,用BC|一○的鯊怕死程式重新跑跑看,試著找出其中的相關因數,用指令把它挑出來,然後再交給電腦去分析,不要電腦來解釋信號,只要它分析出個究竟,每隔兩分鐘就讓它再跑一回,把信號特徵錄下來,給我用數位整理出個頭緒,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整它,切也好揉也好,拉長了再重放也好,我要知道信號的所有資料,他的推進噪音,他的主動力特徵,他的長相,我要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報告艦長,我們已經知道他是一艘蘇聯潛艦了呀。瓊斯說。   沒錯,但是那一艘?曼庫索嘴角又浮起那股叫人莫測高深的笑意。   懂您的意思了,艦長。瓊斯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他得在聲納室裡再待上一陣子了。不過快了,照眼前這個情勢來看,最難熬的部份已過,至少事情已經有了眉目。瓊斯身旁正好還有一把空椅子,曼庫索說完一屁股坐了下來,他拿起一副備用耳機戴在頭上,接著又自動打瓊斯擱在桌沿的煙盒子裡捏了一根煙燃上。他已經戒了有一個多月的煙了,雖然好幾次都忍不住想開戒,倒一直還能克制住,而現在唉!看樣子在船上幹,戒煙是無門了。      皇家海軍無敵號航艦   雷恩身上穿的這套英國皇家海軍制服,是跟艦上借了來暫時套在身上的。行前一切匆忙,根本也沒想到這一趟會在海上待那麼久,隨身的制服和襯衫就那麼一套,幾天下來不換也不行,這會兒勤務送衣去洗燙,他就只好暫且權充一下英軍了。反正這個時候大家好像把我也給忘了,究竟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人曉得我在那裡?總統那兒沒一點消息來他總以為會有個隻字片語的都不見。至於屏特指揮官和達文波那一邊,只怕他倆還巴不得我乾脆一輩子就住在無敵號上算了。局長和葛萊副座恐怕也正忙他們自己的事,說不定兩個人偶而想到我在那時,還會樂的打趣能讓傑克.雷恩花公家錢免費作海上旅遊呢。   這樣的海上旅遊可不比搭愛之船,傑克終於發現除了暈機之外,自己又多了一樣糗記錄他也暈船。無敵號這會兒正在北邊麻省外頭老遠的海上,他們已經就位等著蘇聯水面艦隊過來,同時,他們還得和其他幾個編隊中的船,費心盡力地進行獵殺掃蕩蘇聯水下潛艦的工作。特遣艦隊就一直來回在這塊水域裡打轉,事情怎麼就沒有個了呢?每個人似乎都有事在忙除了自己傑克.雷恩之外。海獵鷹和海王反潛直昇機的機員們,一天至少上去下來個好幾回,聽講從陸上過來的美國空軍和海軍反潛兵力,也是一波又一波地在空中跟他們會合進行反潛獵殺操演。除了在上頭忙得不可開交之外,水面部份可也沒閒著,編隊中的屏衛艦和主體無敵號艦,也一直在搞什麼水面戰術演練的,早上和懷特司令一塊用餐時還聽他講,說什麼這比上一次俏海豚盟國操演還要熱鬧的多。雷恩可不願意整天無所事事的閒在一邊像個累贅似的,艦上每個人對他都客客氣氣,當然啦,他是外人嘛!可是這種保持了一段距離的禮遇最讓他受不了,他沒事時他幾乎天天沒事,大概從上得船來他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還沒幹過什麼正事也晃到艦上的戰情中心,看看那裡面英國人是怎麼和美國合作獵殺的。結果艦上還派了專人詳細為他一一解說每一個步驟和過程,好像他是什麼VIP似的。不過裡面待久了,他也學了不少東西,誰知道那一天他也許用得上也說不定!   他正待在懷特的休息室裡看書。這一間小住艙原來是專供旗艦指揮官航行時臨時休息用的,現在倒成了他自己專用的特別艙,懷特偶而也會進來坐一會,但是他在下邊還另有一間大的司令住艙。離開中情局前,賴特副座設想周到地在他帆布袋裡塞了一本中情局的研究報告,標題叫無根的一群東歐集團投誠人員心理分析。是一個由中情局專聘的心理學者和精神專家所組成的小組,針對接待投誠者的經驗和他們棄暗投明後輔導安排在美生活的種種適應遭遇所專題研究的一份報告,包括了成功與失敗的個案分析。可以想見這個小組的工作相當重要,不僅在心理上他們要協助投誠者適應,在安全上他們也得特別小心維護,案例中就有離奇意外死亡的,顯然是曝光後遭敵方下的毒手,所幸這種例子不多,中情局可容不得這樣的事一再發生。   雷恩不得不承認此時有緣得以一窺這份資料實在受益匪淺,不但是報告的內容極為引人,他更從來沒想到一個投誠者身上竟然還會有這麼多故事。對他而言,投誠充其量不過是鐵幕另一端發生了太多令人無法忍受的事之後,任何一個有理性的人只要逮到機會就一定會選擇的路,結果從這本分析報告裡,他才知道事情不全那麼簡單,事實上它還更複雜的多哩,因為每一位投誠者都是一個單一獨立的案子,都各有其不同的原因和背景,有的的確因為厭惡馬克斯主義和共產制度下的不平等生活,而一心嚮往真理自由而來,希望活在另一個合理的信仰制度下,作一個真正的人。有的則可能純粹只著眼在舒適富裕,因為看多了或是聽多了資本主義社會多麼美好多麼遍地是金,因此決心跨過鐵幕也來一圓發財夢。從這個角度來看,雷恩覺得投誠這件事還真是極盡諷刺。   另外一型投誠則是對方事先計畫好的陰謀偽冒,藉著投誠而帶給中情局一些假情報,不過這種情形多半容易產生反效果,因為投誠的人最後可能真的棄暗投明。看到這裡,雷恩不禁微微一笑,對一輩子生活在灰暗中的社會主義蘇聯而言,美國可真是具有相當吸引力的一個好地方呢!不過也有許多假投誠卻仍然一時難以發現的情形,這時候,投誠的人就變得相當危險,好像潛伏在身體裡的病毒一樣,你無從掌握它何時才會發作,也許三年五載,也許要更久十年二十年也曾有過。為了這個原因,投誠的人永遠不可相信,忠臣不事二主,兒不嫌娘醜。一個能出賣自己國家一次的人,就有可能再出賣別的國家一次,這是現實問題,無關信與不信,因為拋棄自己祖國需要克服極大的良知痛苦。一位精神醫師另外做了這樣一行註腳對號稱人權鬥士的亞歷山大.索忍尼辛而言,讓他最感到痛苦的,還在蘇聯對他的放逐,因為把一個熱愛自己祖國的人趕出國門永遠不許他回來,要比將他關在古拉格勞改營更令他痛不欲生。看到這裡,雷恩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細想之後也多少悟出一些道理。   報告的後半部大多談到對這些投誠者進行輔導安排時所遭遇的一些問題。有不少蘇聯投誠者在美國安定下來之後,隔不了幾年卻又自殺身亡了。這些個案經過分析研究後才發現,原來所為無他,只是他們實在跟不上週遭美式的環境和自由而已。對一個長久以來只被當成囚犯一樣生活在沒有希望的鐵幕裡的人而言,一旦驟然接觸自由和光明,若非極有耐心和步驟的協助他作心理重建,則他很可能因為適應上的障礙,而要不了好久就不敵環境壓力再度向生命和環境豎起白旗。多年來,中情局在經歷了不少類似的失敗案例後,終於發展出一套輔導規範,專門對投誠人員進行生理和心理雙方面的重建。由報告最後附錄的圖表顯示,這種作法的確收到宏效,過去那種嚴重失調而導致悲劇的情形已經顯著減少。雷恩饒有趣味地仔細看著這份報告,過去在喬治城大學攻讀歷史學博士學位時,他也曾利用時間修了幾個心理學的學分,由他所學過的行為心理學中,他深知即便是膽小如鼠的懦者也不得輕估了他的潛力,因為一旦真的有什麼氣憤填膺的事發生在他們身上時,誰說他們不可能聯合起來作出想到這他搖了搖頭。就連他太太,偶而氣不過時,不是也會說她要怎麼樣怎麼樣的嗎?卡洛琳原來是眼科外科學專家,跟了他一塊到英國住下之後,她參加了一項跨國交換講學計畫,目前在倫敦的聖蓋伊醫院擔任臨床講師。卡洛琳總是從行醫動刀的立場來看事情,在她眼裡什麼事都該是理性的,要是有人眼睛有了毛病,她不是動刀摘下它就是等有了替代的眼角膜再替病人換上;但是一個人的靈魂或是心智則是感性的,絕不能以同樣方式來對待處理。等傑克第二度看完整本報告後,他更加強了自己心中的看法對每一個投誠者而言,那都是一個獨立的案例,需要一位既有同情心又有意願及時間去照應他的專人來耐心輔導才行。關於這一點,他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勝任了。   懷特司令走了進來。怎麼樣,傑克?覺得無聊吧?   還好,報告司令。咱們什麼時候會跟老俄艦隊碰頭?   今天後半夜就差不多了。你們空軍那邊今天清晨可是給了老毛子一頓好受,誰叫他們先挑起F|十四那件事的。   好極了,也許要不了後半夜就會來點真的,讓大夥都沒好睡的了。   你真這麼認為?說著懷特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個嘛,報告司令,要是蘇聯他們真的是在找這艘潛艦然後存心把她幹掉,那我就押對了,反過來說,要是他們檯面上賣的是一種藥,而骨子裡卻別有所圖的話,那我就輸了,而且恐怕還輸慘了,果真這樣,只怕我有兩顆腦袋,砍了都無法交差囉!      諾福克海軍基地醫院   泰特覺得精神好多了。詹姆森醫師負責接手之後,他才得以窩在醫師休息室的長沙發上睡了幾個鐘頭,大概不到五個小時吧,泰特可是倒頭便睡而且一覺無夢睡的真香,醒來之後雖然意猶未盡,可是這一覺的確讓他元氣恢復了一大半。起身之後,他掛了一通電話,叫人送了點鮮奶過來,身為摩門教徒,泰特從不喝任何含有一點咖啡鹼的玩意,咖啡、茶、甚至可樂他都忌口,對一個需要經常熬夜守著病人或進出開刀房的醫師而言,這種自制功夫已經不簡單,更何況他還是個海軍哩!不過泰特倒不覺得這有什麼稀奇,只有偶而在跟醫院同事聊天談到如何常保健康時,他才會輕描淡寫地插上一句,奉勸大家少沾那些東西為妙。這會兒泰特喝了鮮奶,利用休息室裡的小盥洗間梳洗刮臉整了一整儀容,出得房來,他只覺得精神煥發,準備好再面對另一天了。   早啊,詹姆!放射線檢驗有結果了沒有?   檢驗室可是十萬火急地最優先處理了他們這件化驗檢體。他們分析過之後又從潛艦支援母艦那裡請了一位核子物理專家過來一塊協助,專家看過我們送過去的一小塊衣服樣品之後說,檢驗程序合乎規定,檢體上大概有二十個單位的輻射感染量,比平常人多了一些,不過還不致於影響病人的體內生理機能。我看這可能跟他落過水有關係,輻射量會因長期浸泡海水而減少,所以送他的衣服當檢體不太可靠,你瞧他手腳溫度特別低就知道,輻射線感染會直接影響血管裡血液的正常運行,這也可能是為什麼他的白血球數下降那麼多的原因吧。   其他方面怎麼樣?   有進步,不算很大,不過比原來強就是。看樣子用了凱弗林之後還真有效。詹姆森說著翻動了一下手上的病歷表。白血球數已經顯著回昇,兩個鐘頭前我又輸了一千CC血給他,血液生化檢驗的各項數據現在已經快接近正常值了,血壓現在是一百的六十,脈搏是九十四,十分鐘前才量的體溫是一○○點八度這可是好幾個小時以來第一次回昇到一百度。   看來他的心臟功能還不錯,要是沒有別的潛伏毛病發作的話,依我看,他應該熬得過去。詹姆森樂觀地做了結論,不過他也不忘某些體溫特低的病例裡,病人拖了一個多月之後,才因為別的併發症而功敗垂成的。   泰特接過了病歷卡自己動手翻閱時,心裡一陣感喟。由詹姆身上,他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個滿懷信心的青年醫師,胸有成竹的就像他可以把這整個世界都給醫好一樣,渾身都綻放著使命感,沒有什麼事難得倒他。那種日子真好,泰特心想。只可惜年青時的胸懷往往會隨著歲月歷練而日漸老退,他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越戰場上待了兩年後,人一下子老了許多,年青的夢和理想也不復再見唉!低頭翻了一翻病歷,詹姆說的沒錯,由過去幾小時的記錄和分析化驗看來,病人的狀況似乎漸趨穩定,說不定他還真能托詹姆森的福而熬過去呢。   幾個老毛子都在幹什麼?泰特闔起夾子還給詹姆森後順口問了一句。   正輪到那個叫彼契金的在病房裡看護。您沒瞧見他換穿滅菌衣時的那副德行,把脫下來的外套仔細交給他們副武官替他看著,深怕我們會偷了他什麼似的。   泰特告訴了詹姆森這個叫彼契金的是何許人。   什麼?國安會的特務?乖乖!怪不得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說不定他就是想把手槍給藏起來帶進去哩。說著詹姆森誇張地伸伸舌頭笑了起來。不過他要是真這麼著,那可就是給他自己找麻煩了,上面已經派了三名陸戰隊警衛來。   陸戰隊警衛?為什麼?誰派的?   對了,忘了告訴您這件事。一些無聊記者不知打那兒知道我們這裡弄了有蘇聯水兵,一個勁的想鑽進來挖新聞,一個老幾闖進來見人就問,其至還差點讓他混進樓上加護病房,幸好護士把他攔了下來,司令後來知道這事好發了一頓脾氣,現在整層加護病房都禁止外人通行,搞不懂是怎麼回事,您曉得緣故嗎?   問倒我了,詹姆,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咱們奉命辦事,把人給盡力救活就是。對了,這個叫彼契金的,你有什麼特別意見沒有?   我也不曉得,只是直覺上有點怪怪的,我以前也沒跟俄國人接觸過,這些傢伙好像都不太會笑似的,看他們輪流換班進病房看護的樣子,就像深怕我們會把病人給偷偷弄走了一樣。   也許他們是在耽心病人講了什麼不宜我們聽到的話?泰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會不會有這種感覺,好像他們並不真的希望病人被救活一樣?比方說,他們明明知道他幹的是什麼船,可是當我們問的時候,他們卻吱吱唔唔吞吞吐吐的。   詹姆森想了一想。我看不會吧?好像蘇聯老毛子一向是誰都不信任誰都不放心的,況且不管怎麼說,那個叫什麼諾夫的副武官後來不是也告訴我們了嗎?   唔,說的也是,大概是我自己多疑吧!好了,詹姆,你去歇一會兒吧,最好能睡一覺多養點神。   是院長,謝謝您囉!詹姆森敬了個禮,轉身走向休息室。   泰特也轉了個身,邊走心裡還邊在想,當時我們問他們病人幹的是什麼船時,意思只是想知道那艘遇難潛艦是不是核子動力艦而已,而他們那般吞吞吐吐的樣子,顯然就是怕我們打聽出來什麼鬼,會是什麼呢?一艘核子動力飛彈潛艦?呣!有了,這就對了!不是嗎?除了像飛彈潛艦這種敏感性機密之外,他們還有什麼好怕好瞞的?一艘核子飛彈潛艦?就在離諾福克不到兩百浬的海上?而這個時候北大西洋上又都是他們的船在活動?耶誕節快到了天哪!要是蘇聯想挑個好時間來攻美國的話,還有什麼比這個時候更好?想到這兒,泰特心裡愈來愈犯嘀咕。走上加護病房長廊時,正巧迎面遇見加護病房的值班護士,護士正拿著裝了血液的試管,預備下樓送往生化室作解析,這項化驗每個鐘頭都要作一次,現在護士一離開,可不正好留了幾分鐘空檔,剩下彼契金這個KGB特務一個人和病人獨處一室了?   泰特快步走向加護病房,轉過轉角之後,隔著窗玻璃,他看見彼契金正坐在床邊一把椅子裡,兩眼凝神專注地望著床上躺著的病人,病人這時仍然昏迷不醒。彼契金身上套了一件綠色無菌隔離衣,這種開刀房專用的罩袍,為了方便緊急時穿著及隔離上刀醫師消過毒的雙手,特別設計了得由背部反套在身上讓別人替他由後面繫住,同時袍子前緣還縫了兩隻大口袋,為的也是容易辨明正反,緊急動刀套袍子上身時不致耽誤時間。正當泰特隔著玻璃窗看的時候,只見彼契金忽的左右探頭探腦看了一看,然後伸手由他袍子襟口往裡掏什麼東西似的。   天哪,糟了!泰特看在眼裡臉色大變,急忙拔腿衝過轉角,一把撞開彈簧門衝進病房。看見泰特這般模樣,彼契金臉上先還是一陣詫異表情,跟著當泰特自他手中搶出一支香煙和一隻打火機之後,他的臉色又轉為一副饒有趣味的好玩模樣,可是當泰特一把抬著他衣襟將他自椅子裡提了起來推向門外去時,他的臉上可又露出一副不解的憤怒來。兩個人體型相去太多,泰特身材屬於矮小的文弱書生型,可是當一股怒火突然激發時,彼契金塊頭就算再大再壯,還是掙不過泰特,三把兩把後他整個人被推出了病房。衛兵?衛兵?泰特氣喘噓噓地高喊。   這是怎麼回事?彼契金臉紅脖子粗地嘎聲問道,泰特這時整個人還拎著彼契金頂住對面的牆。跟著一陣噠噠的皮鞋鞋釘子聲響,從長廊那一頭急促傳來。   怎麼回事,報告長官?一名上氣不接下氣的陸戰隊下士,一手按著腰上點四五手槍槍套,衝到兩人身旁後才煞住車連聲發問。   這個傢伙剛才想謀害我的病人!   什麼?彼契金的臉一下子又由紫紅變成了慘白。   衛兵!從現在開始,你的值班部位就在這間病房門口,要是這個人再想進病房或是靠近房門一步,你就給我用一切方法阻止他,聽明白了沒有?   遵命,長官!衛兵神色一正,嚴肅地看著面前的俄國佬。先生,請您現在離開這扇門一點好嗎?   等一下,泰特醫師,你這是什麼意思?   先生?您聽到我的話了?請您現在就離開這扇門!衛兵說著兩腳一叉,右手噠的一聲解開了點四五手槍皮套。   發生什麼事了?是伊凡諾夫醫師的聲音。十呎開外,他就查覺氣氛不對,一路邊跑邊問。   伊凡諾夫醫師,你們到底想不想讓這個水手活啊?泰特怒氣未消,不過他已經克制了下來。   怎麼回事?當然我們希望救活他的,您怎麼會有此一問?   那為什麼你們這位彼契金同志方才卻想殺了他?   沒有!我沒有要殺他!彼契金在一旁急忙喊。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方才幹了什麼?伊凡諾夫問道。   泰特還沒來得及開口回他,彼契金就已經在一旁連珠砲響似的用俄語嘰哩呱啦了一陣,跟著他又改了用英文。我正想掏支煙抽,只是一支煙而已,我身上沒帶任何武器,我沒想傷害任何人,只是想抽支煙而已。   我們整棟醫院大樓裡都貼得有禁止吸煙的標識,要抽煙得到俱樂部裡去,難道你沒看見嗎?這間加護病房裡躺著的病人,正上著百分之百純度的氧氣,房裡的空氣和床單被褥也都含有高濃度的氧,結果你卻在床邊掏出打火機想抽煙,我看你他媽的根本就沒安好心眼!泰特這一生大概也沒說過幾句粗話。哼!當然啦,你自個也會受點輕微灼燒,然後整個事件看起來就像是不經心的意外一樣,然後死的就是這個水兵!少跟我來這一套了,彼契金!你以為我不曉得你是幹什麼的?我才不相信你會那麼笨,從現在起你就給我滾得遠遠的,不准你再踏進這層樓一步!   值班護士這會也回來了,弄清楚怎麼回事之後,她進了病房片刻又再走出來,手裡拿了一包萬寶路,二支捏扁了的香煙和一隻瓦斯打火機。   彼契金臉上一陣蒼白。泰特醫師,我向您保證我絕沒這種意圖,我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彼契金同志,伊凡諾夫一個字一句地用英文慢慢地說,你那隻打火機只要一點燃,整個病房就會頓時爆炸燃燒起來,靠近氧氣的地方是不能隨意有火苗的。   什麼?天呀!我我彼契金這才弄懂了他方才幾乎弄砸的事。原來他早就煙癮發作按捺不住,只是他一直克制著想等護士離開病房之後才抽醫院裡的人全都一個樣,要是你開口問可不可以,他們只會給你一個標準答案。對於醫院裡禁煙和加護病房裡滿是氧氣這回事,他壓根就沒放在心裡,況且KGB特勤幹久了,他也早已習慣於享有特權,高興幹什麼就幹什麼,從不理會別人的想法。他轉而用俄語對著伊凡諾夫又是一陣聯珠砲響。後者雖是醫師,這會兒聽著彼契金急忙解說的模樣,倒像極了一位正在聆聽孩子解釋錯失理由的母親,只見他時而頷首時而搖頭的。   對泰特而言,冷靜了片刻之後,他也忍不住在想,自己方才的舉動會不會是太過度反應了點,不過話說回來,敢在加護病房氧氣罩前點火抽煙的人,要不是瘋子也是個白痴了。   泰特大夫,彼契金終於說完了。我向您鄭重發誓,自己真的是對氧氣這回事一無所知,也許我真是太笨了。彼契金囁囁地欲言又止。   護士,泰特回頭沒理會他。從現在起,病人不許一刻沒有我們的人在旁邊,離開他一秒鐘都不行,要是得送血液化驗或是其他什麼檢查的時候,另外找看護兵上來取,你們每一班都得守在床前,要上洗手間或是什麼的也要先向護理長報備,等派了人過來接你之後才許離開,知道了嗎?   是的,大夫。   彼契金先生,你給我仔細聽著,這兒再不許有類似這種蠢到了家的事發生,要是你敢再不遵守看護規定,彼先生,我會親自摘下你的腦袋扔到外頭去,你聽懂了嗎?   是的,大夫,一切都依您的規定,另外,我我也想請您原諒我方才的愚昧行為。   泰特還是沒理他,轉而交代警衛。衛兵?你也一樣給我好好看著,出了狀況也一樣唯你是問。衛兵立正受命後,跟著稍息背了雙手像座山一樣地守在房門口。泰特點了點頭轉身離去,邊走還邊晃著腦袋一肚子氣。他氣這些老毛子弄出這檔子事,氣他自己方才發的脾氣,氣他好好的貝瑟醫院院長不幹,淌進這檔子渾水,其至更氣他自己發脾氣時說了粗話。搭電梯下到一樓再轉樓梯到地下層的軍官俱樂部後,好找了一陣子,才在一台電視遊樂器前,找到了跟他一塊搭機南下來的情報署情報官。兩人一塊轉回醫院行政大樓一樓的專用接待室途中,泰特將方才發生的事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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