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克里姆林宮的樞機主教

第6章 第二章 運茶快船計畫

  有更多關於杜尚別的照片馬上就到。有人在電話裏對雷恩說道。   好,我馬上就來。雷恩站起來,穿過大廳,向葛萊將軍的辦公室走去。他的上司背對著窗戶,窗外中情局總部大樓外面的丘陵地上鋪著一層耀眼的白色地毯。這時人們還在清掃停車場上的積雪,就連第七層樓窗外陽臺的鐵欄杆上雪也厚厚地積了十英寸。   什麼事?雷恩?上將問道。   杜尚別。天氣突然轉晴了。你說過要向你報告的。   葛萊望著辦公室角落的電視監視器。監視器的旁邊是電腦終端機,不過將軍一直不願使用它至少他不願讓人看到他只用食指、有時還加上拇指敲擊鍵盤的樣子。他可以讓別人把即時衛星照片現場轉播到他的辦公室,但是近來他又避免那樣做。連雷恩也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原因。好吧,我們這就過去。雷恩替這位中情局副局長打開房門,他們向左轉,來到頂樓主管人員專用走道的盡頭。這裏有一部主管人員的專用電梯。這電梯的好處是你不必苦苦地等待。

  時差嚴不嚴重?葛萊問道。雷恩回來已經將近一天了。   已經完全恢復了。向西飛行比較沒有時差適應的問題,不過,向東飛行簡直是要我的命。老天,還是地面比較舒坦。   門打開了,兩人穿過大樓,來到一座新建的附屬建築中,影像分析部門就在那裏。這是主管情報的副局長直接管轄的部門;它與國家偵照情報中心不同,後者由中央情報局和國防情報局合辦,為所有的情報機構服務。   這間放映室即使在好萊塢,也會使電影界引以為榮。這個迷你電影院中有近三十張椅子,牆上掛著二十平方英尺的銀幕。該部門負責人格雷厄姆正在那裏等著他們。   你們時間量得真準,再過一分鐘我們就要開始了。他拿起電話,對放影室說了幾句,銀幕上立即出現了光亮。雷恩想起來了,這玩意兒現在叫做掠頂成像術。

  說來運氣真不錯。西伯利亞的高氣壓突然南下,像一堵牆似地攔住了北上的暖流鋒面。觀察條件無可挑剔。地面溫度約在零度左右,相對溼度也高不到那裏去。格雷厄姆抿著嘴笑道。我們還設法放了一個衛星進去,以充分利用這個有利的時機。它與正上方的偏角不超過三度,我想俄國佬怎麼也來不及計算出一枚衛星正從他們頭頂掠過。   這就是杜尚別。當塔吉克共和國的這個地區出現在眼前時,雷恩輕輕地說道。他們看到的第一張照片是以廣角攝影機拍下的。正在軌道上運行的KH|十四偵察衛星上共有十一架攝影機。這是最新一代的間諜衛星,進入軌道運行才三個星期。杜尚別在數十年前叫做史達林納巴德雷恩想道,那一定使當地的老百姓引以為榮也許是一個古老的商隊聚集城市,離阿富汗不到一百英里,而塔姆倫傳說中的撒馬爾罕就在離城西北角不遠的地方天方夜譚中的女主角席赫拉沙達或許在一千多年前曾打這裏經過。他覺得歷史的進程實在是非常奧妙,一個世紀接著一個世紀,同樣的地方和同樣的名字似乎總是不斷地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但是,中情局對杜尚別的興趣絕不是集中在絲網貿易上。   鏡頭轉到一張由高解析度攝影機拍下的照片上。首先拍攝到的是深邃的山間峽谷,谷中有一條河流,被水力發電廠以水泥和石頭砌成的大壩攔腰切斷。儘管水力發電廠就在杜尚別東南方五十公里處,但它並不供電給這個五十萬人口的城市。它的輸電線路反而架在離發電廠不遠,目力可及的幾個山頂上。   那好像是另一組高壓線塔的地基。雷恩說道。   與第一組平行,格雷厄姆表示同意。他們正在發電廠安裝幾部發電機。唔,我們原來就知道,他們只使用了大壩水力的一半。   他們要多久才能使其餘的發電機正式啟用?葛萊問道。   我得問一下我們的專家。不過不用幾個星期,他們就能把線架好,發電廠廠房的前半部已經蓋好了。估計新發電機的基座也已經打好。現在他們只要配上新的設備就行了。六個月就行啦,如果天氣不好,也許要八個月。

  那麼快?雷恩覺得奇怪。   他們從另外兩個水利工程中調人過來。那兩個都是英雄工程。這個工程從未公開過,不過他們卻把兩支建築隊伍從大肆宣傳的工地上撤下來做這個工程。俄國佬只要真想幹什麼,就會集中兵力來完成它。雷恩博士,六個月或八個月還是保守的估計,也許會更快。格雷厄姆說道。   等他們全部安裝完畢後,能產生多大的發電量嗎?   發電廠的規模倒不算很大。你是說加上新機組後的總尖峰發電量嗎?大概有一千一百兆瓦吧。   這個發電量不算小了,而且全是輸往那些山頭上的。雷恩自言自語。銀幕上的畫面又換了。   那座被情報局稱作莫扎特的山峯範圍很大,位於喜馬拉雅山脈區的最西端,但與整個山脈區相比就大為失色了。俄國佬在山上築了一條路,一直通往山頂在蘇聯境內可沒有什麼登山俱樂部此外還有一塊直升機起落坪,來自杜尚別兩個機場的直升機可把大人物們載到此地。山上有十六幢建築,有一幢是公寓,從那裏看到的景色一定非常壯觀,不過那是幢典型的俄式建築,像煤渣磚一樣沒有特色、毫不起眼,是六個月以前才蓋好的。許多工程師和他們的家眷已經住進去了。在這種地方看到這種建築是很奇怪的事,然而人們從這幢房子得到的訊息是:住在這裏的人都是享有特權的、具有深厚造詣和高超技能的工程師和學者們,國家得照顧他們、滿足他們的需要。食品沿著這條山間新開闢的道路送上來如果氣候惡劣的話,就由飛機運來。另一幢建築是劇院,還有一幢是醫院。電視節目透過衛星地面接收站傳送到旁邊的一幢建築裏,那幢建築裏還有幾家商店。像這樣周到的關懷在蘇聯可不多見,這只供黨的高級官員和那些在重點國防工程中工作的人們享受。但這裏並不是一般滑雪度假的地方。

  這種情況從新近設置的環形鐵絲網和修建的警衛崗樓也可以清楚地看出。識別蘇聯軍事設施的標誌之一就是警衛崗樓;俄國佬對事情確實有一成不變的偏執心理。三道鐵絲網,中間是兩塊十公尺寬的空地。外面那塊空地上通常佈有地雷,而裏面那塊則有警犬巡邏。崗樓設在內圈,每隔二百公尺就有一座。守衛崗樓的士兵住在比一般水準好些的新式鋼筋水泥營房裏。   你能替那幾名哨兵做個特寫嗎?雷恩問道。   格雷厄姆對著電話說了幾句,銀幕上的影像變了。一名技師已經在按雷恩的要求行事,同時這也可以檢查攝影機的調節性能,並瞭解周圍大氣層的條件。   當鏡頭拉近時,原先一個移動的小點變成了人像,這人穿著大衣,或許還戴著皮帽。他牽了一條不知是什麼優良品種的大狼狗,右肩上背一枝卡拉什尼科夫步槍。人和狗呼吸時都吐出一團團白色的霧氣。雷恩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往前挪了一下,彷彿那樣就能看得更清楚似地。

  你看那傢伙的肩章是不是綠色的?雷恩問格雷厄姆。   這位偵察專家咕噥道:是的,他是國安會的人,沒錯。   在離阿富汗那麼近的地方?將軍不禁沉思起來。他們知道我們有人在那一帶活動。我敢說,他們會非常謹慎地採取安全措施的。   他們一定迫切需要使用那些山頭,雷恩說道。就在七十英里以外,居住著幾百萬人,這民族認為殺死俄國佬是阿拉的旨意。這個地區要比我們臆測的更重要得多。這不會只是個新設施,要不然不會有那麼嚴密的安全措施。如果那是個平常的設施,他們沒有必要把它設在這裏,他們也一定不會選這個地方,因為在這裏得建新的發電廠,還要擔心暴露在敵對分子面前的風險。也許這裏是一個研究發展機構,而且他們一定還有更大的計畫。

  什麼樣的計畫?   也許,是跟蹤我的衛星。格雷厄姆把這些衛星看成是自己的。   他們最近有沒有騷擾過我們的衛星?雷恩問道。   沒有,自從我們今年四月教訓了他們一下後就乖乖的啦。這次他們總算放聰明了一陣子。   這種事以前發生過。在過去的幾年裏,美國的偵察衛星和早期的預警衛星有好幾次受到騷擾用雷射光束或微波能對準衛星進行干擾,可使接收器失靈,但又不會造成嚴重損害。蘇聯人為什麼要這樣做?這就是個問題。他們真的只是為了試探我們的反應,看看這是否會使位於科羅拉多州夏延山脈中的北美防空司令部大喊大叫?還是為了確定這些衛星的靈敏度?是一種示威,還是一種警告?或是表明他們有能力摧毀這些衛星?或者只是雷恩的英國朋友們所說的那種殘忍本性?要摸透蘇聯人的用心談何容易。

  當然,蘇聯人對這點總是一味地否認。有一次一顆美國衛星在薩雷沙甘的上空一時失靈,他們便說那是一根天然氣輸送管失火的原故。事實上,附近的這條奇姆肯特.妃夫洛達輸送管主要是用來運送石油的,但他們卻騙過了西方的新聞界。   現在衛星已經離開這個地區,隔壁的工作間裏,十幾架錄影機正在倒帶,因此,所有這些影像今後都可以再次從容不迫地進行觀察分析。   讓我們再來看一下莫扎特,還有巴哈。葛萊命令道。   老天,住在這裏來回奔波一定很累。雷恩說道。莫扎特上的住宅區和工廠區,與毗鄰稱作巴哈的山頭上的設施大約只有一公里的距離,然而那條道路看起來卻難以通行。這次影像定在巴哈上。鐵絲網和警衛崗樓的景象又重放了一次,看來最外層的鐵絲網和內層之間的距離至少有二百公尺。這裏的地表似乎就是光禿禿的岩石。雷恩想知道,他們是如何在山岩下埋地雷的也許他們並沒有埋地雷,他思忖道。有一點很明顯,這地面是經過爆破後用推土機推平的,簡直就和撞球桌的表面一樣平整。從崗樓上往下看,一定像個靶場。

  他們可不是鬧著玩,對不對?格雷厄姆輕聲說道。   所以他們才那麼戒備森嚴雷恩應道。   鐵絲網內有十三幢建築。在一片大約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的地方也是平整的共有分成兩組的十個洞。一組是六個洞,按六角形排列,每個洞的直徑約為三十英尺。另一組有四個洞,呈菱形,洞口略微小些,直徑大約有二十五英尺。每個洞裏有一根直徑十五英尺的水泥柱豎在岩基上,那些洞至少有四十英尺深不過從銀幕上無法說出確切的深度。每根柱子的頂部都有金屬圓罩,看上去似乎是用數個新月形的東西組成的。   這些東西可以打開。我真想知道裏面是什麼?格雷厄姆感歎地說道,並沒指望有人回答。在蘭格利,有兩百多人知道杜尚別,每個人都想知道這些金屬圓罩下面的東西是什麼。這些東西才剛安裝好幾個月。

  將軍,雷恩說道。我想請求上級,批准我進一步瞭解一個機密計畫。   哪一個?   運茶快船計畫。   你的要求太高啦,葛萊鼻子哼了一下。這我都沒權過問它呢。   雷恩往椅子背上一靠。將軍,如果他們在杜尚別所幹的事和我們的運茶快船計畫是同一碼事,那麼我們就必須知道。見鬼,要是沒人告訴我們這些地方是什麼模樣,我們怎麼知道該去尋找什麼呢!   這種話我不知說了多少遍,葛萊笑道。戰略防禦機先計畫局可不樂意。法官得去找總統批准。   那麼他就該去找總統。要是這裏的活動和他們的武器裁減建議有關係,那該怎麼辦?   你認為有關係嗎?   誰知道呢?雷恩反問道。這兩者的出現也許只是巧合,不過我擔心其中另有玄機。   好吧。我去和局長談談。   兩個小時後,雷恩開車回家。他開著他的捷豹XJS級轎車離開總部,上了喬治.華盛頓公園路。這輛車是他去英國執行任務時留下許多美好回憶中的一個。他非常喜歡十二汽缸引擎啟動時那種絲網般平滑的感覺,所以常把那輛跟隨他多年的小野兔車擱置在一邊。這時他像平日一樣,設法把華盛頓的公務放在一邊。他聚精會神全速向前駛去。      什麼事,詹姆士?中情局局長問道。   雷恩認為,最近在巴哈和莫扎特的活動可能和限武談判有關。我覺得他的猜測有可能是正確的。他想瞭解運茶快船計畫。我告訴他,你得為此事去見總統。葛萊微笑了一下。   好吧,我會替他弄到一張書面證明的。但是,這樣做帕克斯將軍一定會火冒三丈。他們計畫在週末進行全面測試。我會安排雷恩去看一下。穆爾法官睡意朦朧地微笑著。你對他的意見有什麼看法?   我認為他說的有道理。杜尚別的活動和運茶快船計畫實際上是同一類計畫。兩者之間有許多類似之處。相同點太多啦,不可能是偶然的巧合。我們該重新評估了。   好吧。穆爾轉身看著窗外。這世界又要發生變化了;也許需要十年或者更長的時間,但是會發生重大改變是可以確定的。十年後的事用不著我來操心了,穆爾對自己說道。但是雷恩卻不得不操心,這是毫無疑義的。我讓他明天就飛到那裏去。也許我們在杜尚別這個問題上會別有收獲。弗利給樞機主教帶話去了,指出我們對那個地方興趣甚濃。   樞機主教?很好。   不過要是出了什麼問題   葛萊點點頭,顯然他也有相同顧慮。老天,我希望他能謹慎行事。中情局副局長說道。      自從費德羅維奇部長去世後,國防部內的運作已截然不同了,菲利朵夫上校用左手在他的日記中寫道。他一向起得很早,此刻正坐在一張有百年歷史的橡木書桌前,那是他妻子去世前不久買給他的,幾乎有多久了?三十年,菲利朵夫對自己說道。今年二月就滿三十年了。他的眼睛閉了一會兒。三十年啦。   他沒有一天不想念他的愛蓮娜。她的照片就在書桌上,深棕色的老照片因年代久遠而褪了色,銀製的相框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似乎一直沒有時間去擦拭它,也從不希望女僕為此來打擾他。那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兩條腿的腳尖撐起,雙臂高舉過頭頂,頭向一邊歪著。那圓圓的、斯拉夫人特有的臉蛋上露出坦率而迷人的笑容,充分表現出她在芭蕾舞團跳舞時的歡樂心情。   菲利朵夫回想起第一次看愛蓮娜跳舞時的情景時,不禁微微笑了一下。那時他是一名戰車軍官,在師裏戰車保養得最好,因此拿到芭蕾舞票作為獎勵。她們怎麼能有那種本事呢?全身只靠腳尖撐著,就像在踩高蹺似地。他想起小時候踩高蹺的情景,姿態又要如此優雅,怎麼可能?接著,她對前排這位年輕英俊的軍官笑了一下。這一瞬間是多麼短暫。他想著,在那極短暫的瞬間他們的目光交會了,這瞬間就像眨眼那麼快,但是從此她的微笑卻發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她再也不是為觀眾而微笑了,在這永恆的一瞬間裏,她只為他一個人而微笑。即使是一顆子彈穿過胸膛也不會產生比這更大的摧毀力量。他已記不清楚其餘的演出內容到現在,他甚至想不起那天是演哪齣芭蕾舞劇。他只記得在那接下來的演出過程中,他一直心神不定、如坐針氈,心潮起伏,滿腦子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辦。菲利朵夫當時已是中尉,被認為是個頗有前途的人物,同時也是位傑出的青年戰車軍官。對他來說,史達林對軍官階層的野蠻大整肅,意味著將有官運亨通、飛黃騰達的機會。他撰寫了關於戰車戰術的文章;實施有創造性的野戰訓練;聲嘶力竭地批駁西班牙內戰的錯誤教訓,那口氣斬釘截鐵,毋庸置疑,一副天生就是軍人的派頭。   但是現在我該怎麼辦?他問自己。紅軍可沒有教過他如何去接近一名藝術家。她可不是那種出身集體農莊的女孩,那種女孩厭煩了幹農活,因此對隨便哪個男人都願意委身尤其願意嫁給年輕的紅軍軍官,因為他們可以帶她們脫離苦海。菲利朵夫還記得年輕時做的那些醜事不過當時並沒有丟臉的感覺,雖然那時他利用軍官的肩章,隨便看上哪個女孩就和她睡覺。   我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他對自己說道。我該怎麼辦?當然,他所採取的行動就像在進行軍事演習一樣。表演一結束,他就拚命擠到洗手間裏,把手和臉沖洗一番。他用小刀把留在指甲裏的污垢剔得乾乾淨淨。他用水把短髮弄溼,使它變得平整。他像將軍一樣嚴格地檢查著自己的制服,揮去軍服上的灰塵,除掉殘留的絨毛,又在鏡子前後退幾步,看看自己的靴子是否像軍人應有的那樣閃閃發光。那時他根本沒有注意到,男洗手間裏其餘的人都在盯著他,差點笑出聲來,因為他們猜得出他為什麼要這麼注意打扮;同時心裏也祝福他,甚至還帶著幾分羨慕。他對自己的儀表感到滿意後,便離開洗手間,向守門員打聽這位藝術家的化妝室是哪一間。他為此還花了一個盧布。打聽清楚後,他便繞了個圈子來到通往舞臺的劇院後門,在那裏又找到一位守門員,他是一個蓄鬍子的老人,大衣上佩著表示革命戰爭年代服過役的綬帶。菲利朵夫本以為接下來是軍人與軍人打交道,這名守門員一定會對他特別通融,結果卻發現老人把所有的女團員都看成是自己的女兒那麼當然就不是可以隨便丟給大兵的蕩婦了!菲利朵夫先是想塞錢給他,不過他還算聰明,沒有作出暗示老人拉皮條的舉動來。相反地,他心平氣和、合乎情理且真心誠意地告訴老人,他被一位不知名的女舞者迷住了,他只想見她一面。   為什麼?守門的老人冷冷地問道。   不瞞您說,她剛才對我笑了一下。他像個小男孩般羞怯地回答道。   那麼你在戀愛了,那聲音十分嚴厲,然而,過了一會兒,老人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可是你不知道是哪一位?   她是跳群舞的,我是說她不是主角,他們把這叫什麼來著?她的臉我到死也忘不了。他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那守門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的軍服整齊,腰桿筆直。他不是狂妄自大、俗不可耐的內務人民委員會的軍官(編註:NKVD,為蘇聯以前的祕密警察機構),那種人往往出言不遜且酒氣熏人。這小夥子是一名真正的軍人,而且年輕英俊。中尉同志,算你走運。你知道為什麼嗎?說你走運是因為我也有過年輕的時光,雖然我已白髮蒼蒼,卻還記得那些美好的往事。她們再過大約十分鐘就要出來了,站在那裏,別出聲。   結果菲利朵夫等了三十分鐘。她們才三三兩兩走了出來。他見過舞團的男團員,他對這些芭蕾舞團裏的男人的看法與其他男人的看法一樣。一想到他們抱著這麼漂亮的女孩翩翩起舞,他便覺得自己的男子氣概受到了挑戰,不過現在他無暇理會這些事了。門打開時,一道淺黃色的光突然射來,把沒有街燈、近乎黑暗的小巷子一下子照亮,弄得他眼花撩亂。他差點沒認出她來,她卸妝後看起來是那麼不一樣。   他找到了那張臉,設法斷定沒有看錯人。當他向她走去時,比在德國人的砲火下逼近目標時還謹慎小心。   您剛才坐在第十二號位子吧。他還沒鼓足勇氣說話,她卻先開了口。她的聲音真動聽!   是的,藝術家同志。他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您喜歡我們的演出嗎,中尉同志?她的臉露出羞怯、但又帶有某種召喚的微笑。   棒極了!當然是這樣。   我們難得看到年輕英俊的軍官坐在前排。她說道。   這張票是部隊對我工作出色的獎勵。我是一名裝甲兵。他自豪地說道。她說我英俊!   裝甲兵中尉同志是否有名字?   我是米夏.菲利朵夫中尉。   我叫愛蓮娜.伊凡諾夫娜.馬卡洛娃。   對妳那樣身體單薄的人來說,今晚太冷了。附近有餐館嗎?   餐館?她笑了一下,你不常來莫斯科吧?   我們師的營地離莫斯科有三十公里,不過我不常進城。他承認道。   中尉同志,即使在莫斯科,餐館也少得可憐。您能去我們的公寓嗎?   哦當然可以。他結結巴巴地回答,舞臺邊上的門又開了。   瑪塔,愛蓮娜對那位剛從門裏出來的女孩說道。我們有軍人護送回家啦。   塔妮妞和雷莎也來了。瑪塔說道。   菲利朵夫這下才真的如釋重負。走了半個小時才到她們的公寓當時莫斯科的地鐵還沒有全部竣工,夜那麼深了,與其等電車還不如走路去。   他還記得,她卸妝後比舞臺上要漂亮得多,凜冽的寒風在她的雙頰添上了淡淡的粉紅色。她走路的姿態優雅動人,足見十年嚴格訓練的結果。她在街上步履輕盈地向前走去,就像是一個天使;而他穿著沉重的靴子,相形之下顯得笨拙。他覺得自己就像一輛戰車正與一匹純種的名馬並肩而行,小心翼翼地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把她壓倒。他當時還不知道在這優美的外表下竟然蘊藏著堅韌的生命力。   那個夜晚是那麼美好,他一生中似乎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當然從那以後有多長時間?大約是二十年吧,他幸福地擁有過許多這樣的夜晚。然而在以後的三十年中,這樣的夜晚就再也沒有了。天啊!他想道,到七月十四日我們就結婚五十年了。天啊!他不自由主地用手帕擦了擦眼。   不過,三十年這字眼占據了他整個身心。   那股思念之情在他胸中翻滾,他那拿筆的手指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愛和恨這兩種感情竟可以這樣同時存在,他至今仍感到吃驚。他又定下神來寫他的日記   一個小時後,他從書桌旁站起來,向臥室的衣櫥走去。他穿上裝甲部隊上校的制服。按規定嚴格說來,他已經被列入退休人員的名冊,而且早在許多現職上校出生之前,就已到了退休的年齡。然而在國防部的工作自有它本身的特權,何況他還是部長的私人祕書。那是一個理由。另外三個理由則在他的制服前襟上掛在紫紅色勛章綬帶上的三顆金星。菲利朵夫是蘇聯陸軍唯一在戰場上因為英勇殺敵而三次榮獲蘇聯英雄勛章的軍人。上校知道,得這種勛章的還有別人,不過通常是來自政治因素的獎勵。這使他感到很不舒服。這種勛章不適合頒給參謀人員,當然也不是一個黨送給別人佩在領子上招搖過市的裝飾品。蘇聯英雄勛章應當限於授給像他這樣的人。他們為祖國出生入死,拋頭顱灑熱血。每當他穿上軍服時,就會想起這點。他身上多道經過縫合的傷疤就是他獲得最後一顆金星勛章的代價。當時德國人一發八十八公釐砲彈打穿了他的戰車裝甲,彈藥架起火燃燒,他的衣服也著火了,但他還是將七十六公釐的主砲轉向,打出最後一發砲彈,幹掉了德國佬的那門砲與砲手。這次受傷使他的右臂從此不太靈活了。儘管如此,他堅持率領全團剩下的戰鬥人員在庫爾斯克突角上又堅守了兩天多。要是他當時與其餘的人一起放棄戰車,或是像團裏的軍醫建議的那樣,立即撤出這個地區,那麼他的傷口就有可能完全痊癒。不過他知道,他不可能不給予回擊,不可能面對激烈的戰鬥時拋棄他的部下。於是他中彈且燒傷了。他思忖道,要不是這次受傷,他也許會當上將軍,甚至有可能晉升元帥。但這又有什麼兩樣呢?菲利朵夫是個十分講究實際的人,他並沒有長期徘徊在沉思冥想之中。要是他參加更多的戰役,也許早就一命嗚呼了。正因為如此,他才有更多的時間和愛蓮娜在一起,要不然是不會有那麼多機會的。她幾乎每天都去莫斯科治療燒傷的醫院照顧他;起先她被這大面積的燒傷嚇壞了,後來倒也和菲利朵夫一樣,開始為他所受的傷感到自豪。她的丈夫為祖國盡了自己的職責,沒有人能對此表示懷疑。   但是如今,他卻是在為他的愛蓮娜盡自己的職責。   菲利朵夫走出他的套房,向電梯走去,他的右手拎著的那個公事包不斷晃來晃去。他的右半邊身體差不多也只有這點用處了。那個操作電梯的老婦人像往常一樣向他問好。他們倆同歲,這位寡婦的丈夫曾是他團裏的一名中士,也得過一枚金星勛章,還是他親自替他佩在胸前的呢。   妳那剛出世的小孫女好嗎?上校問道。   像個小天使。老婦人回答道。   菲利朵夫笑了,一半是表示同意難道天底下還有醜陋的嬰兒嗎?一半是因為像天使這樣的字眼在科學社會主義實行了七十年的國家裏,居然還被使用著。   座車正等著他。司機是個新兵,剛從士官學校和駕駛學校畢業。他一隻手把車門打開,一面神情嚴肅地向上校敬禮。   早安,上校同志。   早安,日丹諾夫班長。菲利朵夫回答道。多數軍官在答禮時只不過是哼一聲,然而菲利朵夫是打過仗的人,他在戰場上的成功取決於是否全心顧及部下的利益。他提醒自己,明白這個教訓的軍官可謂寥寥無幾,這實在太糟糕啦。   他的座車上的暖氣十五分鐘以前就已打開,車內暖洋洋的,十分舒適。菲利朵夫變得越來越怕冷,這顯然是因為年齡的原故。他因為患肺炎才剛住過醫院,在過去五年裏這已是第三次了。他很清楚,總有一天他會一進去就出不來了。不過他躲過死神已經不知有多少次了,因此再也不畏懼死亡了,他不再去想這件事。生命不斷來來去去,他想知道,當最後那一秒鐘來臨時,他會意識到嗎?他會在意嗎?   上校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司機已把車開到國防部門前停下。      雷恩真的覺得他在政府部門任職的時間太長了。他已開始唔,不是真的喜歡上了搭飛機,不過至少是喜歡搭飛機的方便。他飛離華盛頓才四個小時,乘坐的是空軍C|廿一李爾噴射機,那名女駕駛員是個上尉,看上去就像個高二的學生。   是啦,他對自己說道。從機場到山頂是乘直升機飛行,這在這個海拔高度上是難以操控的。雷恩從未去過新墨西哥州。高山上光禿禿的一片,沒有一株樹木,空氣如此稀薄,他呼吸起來都有些費勁。但是天空是那麼晴朗,他一時之間把自己想像成一名太空人,在這萬里無雲而寒冷的夜晚,觀察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   長官要喝咖啡嗎?一位中士問道。他遞給雷恩一個保溫杯,在一輪新月淡淡的光亮中,可以看到飲料在夜色中冒著熱氣。   謝謝。雷恩喝了一口,又左右前後地望著。四周幾乎看不到亮光。山脊的那邊也許正在建造一批房子;他可以看到聖大菲那邊露出光環般的亮光,但是猜不出來距離有多遠。他知道他現在身處的海拔為一萬一千英尺(最近的海面離這裏有幾百英里的路程),夜裏是無法判斷距離的。這裏的景色美妙無比,只是天氣實在太冷了。他那捧著保溫杯的手指都凍僵了,他真不該把手套留在家裏的。   十七分鐘,有人說道。所有系統正常。追蹤裝置處於自動控制狀態。八分鐘後開始取訊。   取訊?他意識到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滑稽。氣溫那麼低,他的雙頰都凍僵了。   就是獲取訊號。少校解釋道。   你住在這裏?   在那一頭,離這兒四十英里。他大略地指了一下。按本地的標準,算是在家門口了。這名軍官說話時帶著紐約布魯克林區的口音。   雷恩想起,他是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畢業的一名博士,只有二十九歲,因此看上去不像軍人,當然更不像軍官。要是在瑞士,他會被叫做矮冬瓜,因為他身高僅五英尺七,骨瘦如柴,顴骨突出的臉上長滿粉刺。他那凹陷的雙眼此刻正牢牢地盯著遙遠的天際,發現號太空梭將在那裏出現。雷恩回想起這次外出時在途中閱讀的文件,他知道這位少校也許還說不出自家客廳牆壁的油漆是什麼顏色。他實際上是住在洛斯.阿拉莫斯國立實驗室中,當地的人們把它稱做小山。他在西點軍校讀書時名列第一,畢業後僅兩年又獲得高能物理學的博士學位。他的博士論文被列為絕對機密。雷恩曾讀過這篇論文,他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費事。儘管他自己也有個博士頭銜,但這篇長達二百頁的論文就像用一種奇特的語文寫成似地,讓他摸不著頭腦。人們談起阿倫.格雷戈里時,常和劍橋大學的史蒂芬.霍金以及普林斯頓大學的弗里曼.戴森相提並論,只不過他的名字鮮為人知,不知道是否有人打算把他的名字也列入保密範疇之內。   格雷戈里少校,都準備好了嗎?一名空軍中將問道。雷恩注意到他的話中隱含著一種敬意。格雷戈里不是個普通的少校。   他露出緊張的微笑。準備好了,長官。少校在軍褲上擦了擦手上的汗儘管氣溫是零下十五度。這小夥子還挺天真的,雷恩感到很欣慰。   你結婚了嗎?雷恩問道。檔案上沒提到這一項。   訂婚了,長官。她是一名雷射光學博士,也住在小山上。我們打算在六月三日結婚。小夥子的聲音變得如玻璃一樣清脆。   恭喜你。你打算一家都搞雷射,是嗎?雷恩打趣地笑著問。   是的,長官。他仍然凝視著西南方的天邊。   取訊!有人在他們後面喊了一聲。我們收到訊號了。   護目鏡!擴音器裏傳來了喊聲。請各位戴上護目鏡。   雷恩拱起雙手呵了口氣,然後才從口袋裏掏出塑膠護目鏡。他們曾交代他把護目鏡放在口袋裏保暖,但它還是很冰冷,戴上去渾身感到一股涼意。戴上護目鏡後,眼前便變得一片漆黑,星星和月亮全不見了。   追蹤中!我們已經鎖定目標,發現號已建立傳送資料至地球的管道。各系統運行正常。   攫取目標!另一個人喊道。開始交詢程序第一目標已經鎖定自動發射線路已啟動。   四周萬籟俱寂,沒有任何動靜。雷恩什麼也沒看見還是看見了什麼?他問自己。突然間,他好像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一掠而過是什麼?難道是我的幻覺?這時他看到身旁的少校正慢慢地往外吐氣。   演習結束。擴音器裏又傳出了聲音。雷恩摘下了護目鏡。   這樣就結束了?他剛才看到什麼來著?他們剛才幹什麼來著?難道他已經如此落伍,即使別人已對他作了簡介,他依然不明白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雷射光肉眼幾乎無法看到,格雷戈里解釋道。加上這裏地勢高,因此空氣中很少有灰塵和水蒸氣來反射這光線。   那要護目鏡幹麼?   年輕的少校脫下自己的護目鏡,並露出了微笑。唔,要是有一隻小鳥不巧剛好飛過,這一撞擊下來,嘿,那景象可不得了,會傷害眼睛的。   在他們頭頂上方二百英里的地方,發現號繼續向天際飛去。這架太空梭還要繞軌道運行三天,進行它的例行科學任務。向新聞界宣布的說法是,這次主要是進行海洋學研究,與海軍的某項祕密試驗有關。幾個星期來,各家報紙連篇大作文章,對太空梭升空的任務進行猜測。他們說,這與從太空軌道上追蹤飛彈潛艦有關。要保守機密的最好辦法就是利用另一項祕密來掩蓋它。每當有人問及這項任務時,海軍的一位發言人就會用無可奉告來回答。   這管用嗎?雷恩問道。他抬起頭來望著天空,但是卻無法找到那個代表價值數十億美元的太空梭的光點。   我們必須查看一下。少校回過身來,朝那輛停放在幾碼之外、漆著保護色的大型整備車走去。那位三星中將跟在他後面,雷恩則走在最後。   大型整備車裏,氣溫大約在零度左右。一名一級准尉正在倒錄影帶。   目標靶在哪裏?雷恩問道。介紹的文件上沒有提到。   大約在南緯四十五度,西經三十度。那位中將回答道。格雷戈里少校已坐在電視螢幕前。   那是在福克蘭群島附近,是不是?為什麼要設定在那裏?   事實上要靠近南喬治亞島,將軍回答道。那裏位置偏僻、人煙稀少,是個理想的地方,而且距離也比較適中。   雷恩心想,另一個有利條件就是該地方圓三千英里的範圍內,沒有他們已知的蘇聯情報蒐集站。運茶快船試驗的時間正好是所有蘇聯間諜衛星皆處於地平線之下的一瞬間裏。而最後的發射距離也正好是到蘇聯彈道飛彈基地的距離,這些基地都是沿著蘇聯境內東西向鐵路主幹線排列的。   準備完畢!准尉報告說。   錄放影機中的畫面看起來並不怎麼理想。它是特地在觀察島號的甲板上,從海平面上攝下的;那是一艘發射場測試儀器船,剛從印度洋觀測三叉戟飛彈試射歸來。在這個電視螢幕旁還有另一個電視螢幕,上面的畫面來自船上叫做眼鏡蛇朱迪的飛彈追蹤雷達。兩個螢幕都顯示出四個物體,其分布的位置呈一條不很平整的直線。右下角是一個像在阿爾卑斯山滑雪比賽中所用的計時器,小數點後的三個數字在不斷變換。   命中!有一個小點在一團綠光中消失了。   沒射中!另一個小點依然在螢幕上。   沒射中!雷恩皺起眉頭。他原先有點希望能看到那光束劃過夜空,然而那種景象只有電影裏才會出現。空中的塵埃稀少,根本不足以顯示這股能量的軌跡。   命中!又一個小點消失。   命中!只剩下一個了。   沒射中!   沒射中。最後一個小點似乎不願就此消失,雷恩思忖道。   命中!但是它還是消失了。耗時總計:一點八○六秒。   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格雷戈里少校輕輕地說道。它作了自我校正。這位年輕的軍官慢慢地點點頭。他儘量不露聲色,但兩眼裏還是略帶笑意。它管用。   那目標有多大?雷恩問道。   直徑有三公尺。當然,那是圓形汽球。格雷戈里很快就不再矜持,甚至像小孩子那樣,因聖誕節的禮物而驚喜萬分。   跟SS|十八型飛彈的直徑一般大。   差不多是那樣。那位將軍回答道。   另一面反射鏡在哪裏?   一萬公里的高空,現在正在亞森欣島上空。我們對外界說它是一顆氣象衛星,但它從未按預定軌跡運行過。將軍笑了。   我不知道你們能把它傳送得那麼遠。   格雷戈里少校咯咯地笑了起來。我們也沒想到。   那麼你們是把雷射光束先從那裏轉送到發現號太空梭的反射鏡上,再從發現號送往赤道上空的另一面反射鏡上,最後才射向目標。   完全正確。將軍說道。   那麼,你們的瞄準系統是在另一枚衛星上嘍?   是的。將軍的回答比先前的來得勉強。   雷恩心算了一下。對,那就是說,你們能在一萬公里以外分辨一個三公尺直徑的目標。我還不知道我們能做到這點。我們是怎麼辦到的?   你不必知道。將軍冷淡地回答道。   你們命中四次,未命中四次,兩秒鐘內發射八次。少校還說,瞄準系統自動修正了偏差。好,假如那些目標是從南喬治亞島發射的SS|十八型飛彈,這些雷射光束能把它們消滅掉嗎?   也許不行,格雷戈里承認道。雷射光束只能產生五百萬焦耳的能量。你懂得焦耳表示什麼嗎?   我飛來這裏之前查過大學時讀的物理課本。一焦耳就是一牛頓.公尺/秒,或者零點七呎.磅/秒的能量,再加上一點零頭,對嗎?那麼,一百萬焦耳等於一百萬個這樣的單位也就是七十萬呎.磅。用我能明白的話來說   一百萬焦耳差不多等於一管炸藥的能量。因此我們剛好發出五管炸藥。所傳送的實際能量大致上同一公斤炸藥相等,但是它的物理效應不完全相同。   你是說雷射光束事實上並不能擊穿目標它主要是起衝擊效應。雷恩已經充分運用他的專業知識到極限了。   我們可以把它叫做撞擊殺傷,將軍回答道。不過,是的,就是這樣。所有的能量全在百萬分之幾秒內到達,速度比任何子彈都要快得多。   那麼我聽人家說,如何鉋光飛彈殼體,或者使它旋轉,就能防止雷射燒穿   格雷戈里少校又咯咯地笑了起來。沒那回事。一名芭蕾舞者可以面對獵槍用腳尖立地旋轉,但是子彈照樣能穿過她的身子。現在的情況是能量必須被吸收,而它只能進入飛彈內。飛彈內裝滿了可貯存的液體燃料他們的飛彈差不多全是用液體作燃料,對不對?單單這流體靜力效應就會使加壓容器破裂。砰!飛彈就沒啦。少校微笑著,就像是在描述如何捉弄他的中學老師的口吻似地。   很好,現在我想知道這些系統是怎麼運作的。   我得說,雷恩博士將軍開了腔,但雷恩立即打斷了他。   將軍,我是獲准來瞭解運茶快船的。這點你很清楚,所以我們別再兜圈子了。   少校見將軍對他點了下頭,便說道:先生,我們有五臺一百萬焦耳的雷射光發射器   在哪裏?   你就站在其中一臺的頂上,先生。另外四臺埋在這山頭的四周。當然,功率等級是按一個脈衝計算的。每一臺在幾微秒,即百萬分之幾秒內輸出一個含一百萬焦耳的脈衝鏈。   那麼再次充電要多久?   零點零四六秒鐘。換句話說,我們每秒可以發射二十次。   不過你們並沒有發射得那麼快。   我們不需要那麼做,長官,格雷戈里回答道。目前限制我們的因素是瞄準軟體。不過正在進行改進。這次試驗的目的就是對部分軟體進行評估。我們知道,這些雷射光發射器能起作用,它們裝在這裏已經三年了。雷射光束在那邊他用手指著。在大約五十公尺外的反射鏡上聚集起來,然後變成單一光束。   他們必須我是說,這些光束必須完全一致,對嗎?   用專業術語講,這叫做相位陣列雷射光發射器。全部光束必須同相位。格雷戈里回答道。   你們到底是如何進行的?雷恩停頓了一下。別講原理啦,我也許怎麼也搞不清楚。好吧,我們把光束對準地面上的反射鏡   反射鏡是個特殊零件,由數千個小弧片組成,每個小弧片都由一個壓電晶片控制。那叫做適應光學系統。我們把一束詢問光束發射到反射鏡上這鏡子在太空梭上,然後得到一個大氣引起折射現象的讀數。大氣使光束彎曲的狀況,由電腦加以分析。然後反射鏡對大氣折射作出校正,我們便進行實彈射擊。太空梭上的反射鏡也有適應光學系統。它收集光束,使它集中一點,然後把它送往飛雲衛星的反射鏡。那鏡子再把光束聚焦到目標上。然後,砰,發射!(編註:適應光學,adaptive optics,發射雷射光破壞敵方飛彈時,為避免受到大氣扭曲使雷射光擴散,而事先對大氣扭曲加以校正的一種技術。)   就這麼簡單?雷恩搖搖頭。這聽起來確實很簡單,然而在過去十九年中,光為了進行這項試驗,就耗資四百億美元,在二十個不同的領域裏進行基礎研究。   我們確實必須解決一些細節問題。格雷戈里承認道。要解決這些細節還得再花費五年或更多的時間。他不知道,也不在乎還要投入多少億美金。對他來說,要緊的是這計畫是否已經成功在望。運茶快船不再是個紙上談兵的名詞,經過這次系統的測試之後,他已經胸有成竹啦。   那麼你就是在瞄準系統上加以突破的傢伙嘍?你找到了如何讓光束提供自身瞄準資訊的方法。   差不多是這樣,將軍替小夥子回答道。雷恩博士,系統的這一部分列為高度機密,如果你沒有授權的書面通知,我們就不再作進一步討論了。   將軍,我來這裏的目的就是要評估蘇聯在這方面的研究進展。如果你希望我們那裏的人告訴你蘇聯人的意圖,首先要讓我瞭解我們究竟該從哪裏下手!   雷恩的話並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他聳聳肩,把手伸進上衣,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將軍,格雷戈里少校疑惑地在一旁看著。   你還是不願意說。將軍把信摺起來後,雷恩說道。   是的,長官,我不能說。   將軍,雷恩冷冷地說道,那聲音比新墨西哥州的寒夜更冷。我在海軍陸戰隊時,從來沒有人對我說,我應該喜歡什麼命令,他們只告訴我,我應當服從命令。這句話差點兒使將軍發火,於是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確實是和你站在同一邊的,長官。   你繼續說吧,格雷戈里少校。帕克斯將軍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又開了口。   我把這種算法叫做扇子舞。格雷戈里又開始解釋起來。將軍也不自主地笑了。格雷戈里不可能知道莎莉.蘭德當年裸體跳扇子舞的事。   就這些?當格雷戈里說完後,雷恩又問了一句。他知道運茶快船計畫裏的每一名電腦專家一定都會這樣問自己:我怎麼沒想到這點!難怪他們大夥兒都稱格雷戈里是天才。他在石溪分校讀書的時候就在雷射光技術方面有過重大的突破,後來又在軟體設計方面諦造了卓越的成績。可是,這很簡單嘛?   是的,長官,不過我們花了兩年時間才取得成效,而克雷二型電腦使它的速度加快到具有實用價值。我們仍然需要下一點功夫,不過我們在分析了今晚的錯誤後,也許再過四、五個月,我們就可以大功告成啦。   那麼,下一步呢?   製造一個五百萬焦耳的雷射光發射器。另一個小組已經接近這個工作目標。然後我們把二十個這樣的發射器集中在一起,就可以發出一億焦耳脈衝,每秒鐘二十次,用來打擊我們想打擊的目標。到時候撞擊能量,打個比方吧,將在二、三十公斤炸藥的等級上。   那樣就能擊毀任何人製造的任何飛彈了   是的,長官。格雷戈里少校笑了。   你要對我說的就是,這個計畫運茶快船是可行的。   我們不只認為它是可行的,同時已經確定這個系統的結構了,將軍糾正雷恩的話。我們從開始研究這個系統至今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五年前我們面臨十一道障礙。如今只剩下了三道。從現在起再過五年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那時我們就可以投入生產。   它從戰略上意味著雷恩欲言又止。老天。   這將會改變世界。將軍表示同意。   你知道,他們在杜尚別玩同樣的東西呢。   是的,長官,格雷戈里少校回答道。而且,他們有可能知道某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雷恩點點頭。格雷戈里居然能意識到強中更有強中手,真是夠精明的了。他是個有出息的小夥子。   各位,在我的直升機裏有一個箱子。你們能否叫人把它拿過來?箱裏有一些衛星拍攝的照片,你們會覺得很有趣的。      這些照片是多久以前拍攝的?五分鐘後將軍把照片翻閱了一遍,然後問道。   兩天前。雷恩回答道。   格雷戈里仔細地把這些照片看了幾分鐘。唔,這裏有兩種略有區別的設施。這叫做分散陣列。那個六角形陣列那個有六根柱子的東西是發射器。中間的這幢建築大概是設計用來安放六套雷射光發射器的。這些柱子是安裝反射鏡的光學穩定支架。雷射光從這幢建築裏發射,由鏡子進行反射,這些反射鏡由電腦控制,再把光束集中到目標上去。   光學穩定是什麼意思?   這些反射鏡必須控制得非常精確,長官,格雷戈里告訴雷恩。你把反射鏡與周圍的地面隔離,就可以消除附近有人走過或是駕車經過時可能引起的震動。如果你用比雷射光略微高幾倍的頻率干擾這些反射鏡,就會擾亂你希望得到的效果。我們在這裏使用防震底座來增強隔離係數。這種技術原先是用在潛艦上的。懂了吧?這個菱形陣列是哦,當然嘍。那是接收器。   什麼?雷恩對這個又是一無所知。   比方說,你想要替某個東西拍一張好照片。我是說,要求非常良好的效果時,你就可以用雷射光當作閃光燈。   不過,為什麼要用四面鏡子呢?   做四面小鏡子比做一面大鏡子容易,而且造價也便宜得多,格雷戈里解釋道。唔,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在設法作立體成像。要是他們真的能鎖住他們的照明光束,並使其位於相同相位從理論上來說,這是可能的。有兩件事情使這項工作變得異常複雜,不過蘇聯人做事有一股牛勁。見鬼!他的眼睛突然為之一亮。他媽的這真是個有趣的主意!我得好好琢磨一下。   你是說,他們在這塊地方興建這些玩意兒,只是為了拍攝我們衛星的照片?雷恩問道。   不,長官。他們的確可以用這東西拍攝衛星照片,那毫不費勁。不過這很可能是一個天衣無縫的幌子。一個系統如果能拍攝地球同步軌道衛星,或許也能夠幹掉地球軌道衛星。要是你把這裏的四面鏡子當作一具望遠鏡,那麼,請記住,望遠鏡也可以代替照相機的鏡頭,或是瞄準鏡的部分。它還可以變成極為有用的瞄準系統。這個實驗室輸入多大功率?   雷恩放下一張照片。現在這個水壩的輸出功率大約是五億瓦。不過   他們在架設新線路,格雷戈里說道。要做什麼?   發電廠是幢兩層的建築你從這個角度看不出來。他們可能正在使用發電廠的頂樓部分。那樣他們的最高發電量將達到十一億瓦左右。   有多少電送到這裏?   我們把這塊地方叫做巴哈。大概有十億瓦的電量被送到這裏,剩餘部分則輸往莫扎特,就是那個建在鄰近山頭上的小鎮。所以他們才要設法使發電量增加一倍。   遠不止那麼多,長官,格雷戈里說道。如果他們沒有打算把小鎮的規模擴大一倍,那麼為什麼你不假設,他們增加的發電量是為了供應雷射光發射器呢?   雷恩幾乎透不過氣來。你媽的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心裏痛責自己。   我的意思是,格雷戈里繼續說道。這差不多又是五億瓦的電力。老天,要是他們真的取得突破性的進展,那會怎麼樣?要查清那裏的情況很困難嗎?   你看看這些照片,然後告訴我,你認為要滲透進去是否容易。雷恩說道。   哦,格雷戈里抬起頭來。要是能知道他們那些裝置的前端能發出多大功率就好了。這塊地方開闢多久了,長官?   大約四年了,而且還沒有竣工。莫扎特是個新地區。直到最近,工人們才住進這些營房和後勤設施中。我們當時也注意到,在蓋這些住宅的同時,他們還架設了環形鐵絲網。而當蘇聯人開始對這些工人百般照顧時,就表示這個工程確實是極為重要的。加上鐵絲網和警衛崗樓,我們就更可以確定,這是軍事設施。   你們是怎麼發現的?格雷戈里問道。   無意中發現的。當情報局正在重新測繪蘇聯的氣象資料時,一名技術人員決定進行一次電腦分析,以評估那裏的哪個地方最適合天文觀察。這是其中的一處。在過去的幾個月裏,那裏的天空雲特別多,但是在一般情況下,那裏的天空和這裏一樣,通常是萬里無雲。薩雷沙甘、塞米巴拉金斯克,以及一個新地點斯托羅日伐亞,情況也是一樣。雷恩又拿出幾張照片。格雷戈里仔細端詳著。   看來他們確實挺忙的。      早安,米夏。蘇聯元帥德米特里.季莫菲耶維奇.雅佐夫招呼道。   早安,國防部長同志。上校回答道。   一名班長幫部長脫下大衣,另一名班長端上一個盛茶具的盤子。菲利朵夫打開公事包時,他們二人都退了下去。   米夏,我今天要幹些什麼?雅佐夫倒了兩杯茶。部長會議大廈的外面還是黑漆漆的。克里姆林宮牆內泛著燈光,射出刺眼的青白色光芒,衛兵們在燈光下忽隱忽現。   工作表排得滿滿的,季莫菲耶維奇部長。菲利朵夫回答道。雅佐夫的作風和前任國防部長烏茲提諾夫大不相同,不過菲利朵夫私底下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像一名真正的軍官,把工作表排得滿滿的。雅佐夫元帥和菲利朵夫一樣,也是戰車軍官出身。儘管在戰爭期間他們從未見過面,但都彼此久聞其名。不過菲利朵夫應算是一名較出色的戰車軍官那些咬文嚼字的人宣稱,他本質上是名舊式騎兵,殊不知菲利朵夫打心眼裏討厭馬。而雅佐夫早年卻以身為一名優秀的參謀人員和企劃者而享有盛名當然,他也是一名傑出的黨務工作者。雅佐夫先從基層做起,要不然他絕對當不到元帥。我們要接見塔吉克共和國那座試驗站來的代表團。   啊,明星計畫。是的,今天該提出那份報告,對不對?   一群書呆子,菲利朵夫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就算我把武器擺到他們面前,他們也不知道那是真的或假的。   米夏,用長矛大刀的日子已經過去了。雅佐夫咧嘴笑了一下。他沒有烏茲提諾夫那麼高的文化素養,但也不像他的前任薩吉.索科洛夫那樣是個傻瓜。他缺乏工程技術方面的專業知識,然而對新武器系統的長處卻有不可思議的直覺,而且對蘇軍的幹部有罕見的洞察力。這些發明創造的前景將是無可限量的。   當然嘍。不過我希望我們有真正的軍人參與這項工程,而不是這些滿腦子理論的教授們。   不過波克魯什金將軍   他是個戰鬥機飛行員。我說的是軍人,部長同志。飛行員對任何高科技的產物都會持贊成的態度。況且,波克魯什金近幾年來待在學校的時間比在飛機上多。他們甚至不再讓他獨自駕機飛行了。波克魯什金十年前就已經不是一名軍人啦,但是現在他卻一個勁兒地宣揚旁門左道。而且他正在那裏建立他自己的獨立王國,不過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談吧。   你想換一項新的工作嗎,米夏?雅佐夫狡黠地問道。   我可不想幹那種工作!菲利朵夫笑道,接著又變得神情嚴肅。季莫菲耶維奇部長,我想說的是,我們從明星計畫那裏得到的進展評估我該怎麼說呢?與實際情況有很大的出入,這是因為現場沒有真正的軍人在督導。這個人應當懂得戰鬥中會產生難以預測的變化,明白武器應當是什麼。國防部長點點頭,仔細琢磨上校的意見。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們是從儀器的角度,而不是從武器的角度來考量的,確實是如此。我一直為這項工程的複雜程度而感到擔心。   這個新的設備有多少活動零件?   我也不清楚我想,大約有幾千個吧。   如果一名普通戰士唔,至少是一名上尉吧無法準確地使用某種儀器,那麼它就不能算是一件武器。有沒有這計畫以外的人作過這類的評估?菲利朵夫問道。   沒有,我沒有這個印象。   菲利朵夫端起茶杯。這就對了,季莫菲耶維奇部長。你不認為政治局會對這件事產生興趣嗎?當然嘍,到目前為止,他們始終願意撥款給這項實驗計畫,不過菲利朵夫啜了口茶。那個代表團來這裏是要求撥款,由實驗階段升級到使用階段,而我們對工程本身卻沒有深入評估過。   那麼你說說看,我們該如何進行評估?   我顯然沒法做這件事。我太老啦,知識水準不夠,不過在國防部裏,尤其是在通訊部門中,有一個才幹出眾、剛升級的上校。嚴格說來,他們不是野戰軍官,不過他們是軍人,而且有能力檢視這些電子儀器。這只是個建議,你考慮看看。菲利朵夫沒有再強調。他已經把自己的想法深植到雅佐夫心中。雅佐夫比烏茲提諾夫要容易操縱得多。   雪利雅賓斯克戰車工廠的問題怎麼樣了?雅佐夫接著又往下問。      奧蒂茲看著神箭手爬上半英里外的那座小山。兩個人,還有兩隻駱駝,或許不會像二十人左右的一隊人馬那樣被誤認為是游擊隊。奧蒂茲知道,人員多少並沒有什麼大關係,但是蘇聯人已經瘋狂到了極點,他們對一切移動的目標都會加以攻擊的。   我真想來罐啤酒。上尉說道。   奧蒂茲回過身來。上尉,我和這些人打交道之所以卓然有成,就是因為我入境隨俗。我遵守他們的法令,尊重他們的風俗習慣;也那就是不喝酒、不碰豬肉,不玩弄他們那裏的女人。   見鬼。上尉對此嗤之以鼻。這些未開化的野蠻人奧蒂茲打斷了他的話。   上尉,要是下次我再聽到你說那種話,即便你是在自言自語,我就要你滾蛋。這些人是在為我們工作,他們替我們帶來的東西是我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無法得到的。你應該,我重複一遍,你應該對他們尊重點。清楚了嗎?   是,長官。老天,這傢伙連自己也變成一個膽大包天的黑鬼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