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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甘正傳續集

阿甘正傳續集

溫斯頓‧格盧姆

  • 小說園地

    類別
  • 2023-02-05發表
  • 12582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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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愚人的祈禱 宮廷大宴已了;國王 欲尋新樂解憂, 遂喚弄臣:愚爵, 跪下,為我們祈禱! 弄臣摘下他的無邊帽和鈴鐺, 站在譏訕的朝臣前; 他們看不見,他粉彩的齜咧後, 苦澀的微笑。 他低頭屈膝,跪立 君王的絲杌凳上; 祈求的聲音升揚:哦主, 垂憐我,一個愚人! 客廳寂然,靜默中, 國王起身,覓求御花園之清涼, 離去,而喃喃自語: 垂憐我,一個愚人!   愛德華.羅蘭.席爾     一八六八年   第一章   容我這麼說吧: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所以人家才會在痰盂四周擺塊橡膠墊。可是,信我這話準沒錯:千萬別讓任何人拿你的人生故事去拍電影。他們拍得對不對,倒不打緊。問題是人家會一天到晚跑來找你,問些問題,拿電視攝影機湊在你臉上,要你簽名,說你是怎麼怎麼的好人。哈!要是狗屎是一桶一桶拉的話,我倒要找個製桶工人的差事,那賺的錢可要比唐納.川普、麥克.穆立根和伊凡.波佐斯基等先生們加起來還多。這個問題我會再多談談。

  不過首先,容我報告一下我的近況。這十年左右,我遭遇了許多事。一是,我老了十歲左右,這可不像有些人認為的那麼有趣。我頭上冒出了幾根灰髮,而且速度也沒以前那麼快了,這一點,在我又想打美式足球來掙錢的時候,立刻就發現了。   事情發生在紐奧良,那是我經歷了各式各樣事情之後,到頭來落腳的地方,而且只有我孤伶伶一個人。我找了份差事,在一家名叫汪妲的脫衣舞俱樂部當清潔工,那地方要到凌晨三點才打烊,所以白天我閒得很。有個晚上,我就那麼坐在角落裡,看著我的朋友汪妲在台上跳舞,突然前面打起架來。有人叫嚷,咒罵,扔椅子、桌子、啤酒瓶,互相敲腦袋瓜,還有女人尖叫。我並不太在意這種事,因為每個晚上都會發生兩、三回,只不過這一回,我覺得好像認得其中一個參與者。

  那傢伙塊頭很大,手裡拿著一個啤酒瓶,揮瓶子的動作是我打從當年唸阿拉巴馬大學之後就沒再見過的。咦!竟然是蛇人,就是二十年前我們跟內布拉斯加州那些種玉米的傢伙在橘子盃比賽,第四次攻擊時把球扔出界外的那個四分衛。當然,他那一扔,不僅讓我們輸了球,還弄得我不得不去越南打仗,而且呃,這會兒別談那些往事。   總之,我走過去,從蛇人手裡奪下酒瓶,他見到我好高興,竟然敲我的腦袋瓜,他這一敲可錯了,因為擰了他的手腕,他又叫又罵。大概就在這時候,條子來了,把我們統統扔進牢房。話說,牢房這地方我倒是略有所知,因為我去過好幾回。到了早上,大家都清醒了,獄卒送來一些煎香腸和陳麵包,問我們要不要打電話找人把我們弄出去。蛇人氣瘋了,他說:佛雷斯特,每次碰到你這個大笨蛋,到頭來總是倒楣。你看看,這麼些年沒見面,結果呢,一見面就給扔進牢裡!我一個勁兒點頭,因為蛇人說得對。

  總之,有人來把我們保了出去,包括蛇人、他的朋友們、還有我,不過那人可不太高興,蛇人就問我:對了,你在那下三流的地方作什麼?我說我是那兒的清潔工。蛇人聽了表情怪怪的,說:咦?阿甘,我還以為你還在貝特河那家養蝦公司當大老闆吶。怎麼回事?你可是個富翁吶。我就把那悽慘的故事告訴他:養蝦公司破產了。   那時候,養蝦公司開了一陣子,我就撒手走了,因為我厭膩經營大企業的那些狗屎鳥事。我把生意交給我媽,還有在越南認識的朋友丹少尉和教我下棋的大師崔伯先生。先是媽媽死了,這件事我就說到這兒。接著,丹少尉打電話給我,說他要辭職,因為他已經賺夠了什麼的。然後有一天,我接到國稅局的來函,說我沒繳稅,他們決定要我關門,沒收所有船隻和房子等等,等我回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天吶,什麼也沒了!所有辦公大樓和倉庫到處長滿了野草,而且他們把電話也拆了,又切斷了供電,警長還在大門上釘了張公文,說我們被查封拍賣。

  我跑去找布巴的老爸問問究竟出什麼事。話說,布巴是我的夥伴,他死在越南,但是布巴的老爸幫助過我,所以我琢磨他應該會告訴我實情。我去到他家,他坐在門階上,神情憂傷。   養蝦生意出了什麼事?我問。   他搖搖頭。佛雷斯特,他說:這件事真悽慘。我看你是完了。   到底為什麼?我問。   背叛吶。他這麼回答。   接著他把事情告訴了我。我在紐奧良打混的時候,好心的丹少尉帶著公蘇牠是我的朋友,是隻猿猴,不,正確說,應該是婆羅州巨猿他們一起回到貝特河,幫忙解決養蝦生意的一些問題。這問題就是,我們沒蝦子可捕。當時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要蝦子。像住在印第安那波里這種地方的人,幾年前都沒聽過蝦子,可這會兒卻要求每一家速食店日夜供應大盤蝦子。我們已經儘快捕蝦了,可蝦子就只有那麼多,過了幾年,我們捕到的蝦子還不及剛創業的一半,老實說,整個養蝦業都著慌了。

  布巴的老爸並不清楚後來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事,總之,情形每下愈況。先是丹少尉辭職了。布巴的老爸說,他看到丹開著一輛大轎車,帶著一個穿細高跟鞋和披頭式金色假髮的女人走了,丹還拿著兩大瓶香檳伸到車窗外頭揮個不停。接著,崔伯先生竟然也不幹了。就這麼一聲不吭走了。之後,所有人都跟著跑了,因為他們沒拿到薪水,到最後,只剩下公蘇在那兒接電話,等到電話公司把電話拆了,公蘇也走了。大概牠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吧。   我猜想,他們把你的錢都吞了,佛雷斯特。布巴的老爸說。   誰吞了?我問。   每個人吶,他說:丹、崔伯先生、秘書、內外勤員工。他們把這兒的東西都搬空了。連公蘇也一樣。我最後一次見到牠,牠在辦公大樓拐角探頭探腦,胳膊底下夾著一部電腦。

  呃,這消息真的太悽慘。我實在沒法子相信!丹和崔伯先生。還有公蘇!   總而言之,布巴的老爸說:佛雷斯特,你是一文不名了。   嗯,我說:我嘗過這滋味。      反正,現在也沒辦法了。就讓他們拿去吧。那天晚上,我坐在岸邊一座碼頭上。大大的半輪月亮從密西西比灣外升起,好像就那麼掛在水面上似的。我心裡想,要是媽媽還在,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我也想到珍妮.可蘭,管她現在姓什麼還有小佛雷斯特,他其實是我的兒子。我已經答應她要把養蝦生意裡我的那份錢給她,這樣,將來小佛雷斯特要是有什麼需要,總是有點兒錢可倚仗。可現在怎麼辦?我完了。破產了!要是你還年輕,沒有家累責任,這倒無所謂。可是,嗯,我都快四十了,而且我希望對小佛雷斯特盡盡心。結果呢?我又把事情搞砸了。這就是我的人生故事。

  我起身,走到碼頭尾端。半輪月亮仍然那麼掛在水面上。突然間,我只想哭,就靠在一根那種支撐碼頭的大木樁上。咦,它居然腐蝕了,就這麼斷了掉在水裡,連我也一起拖下水。狗屎。瞧我,又成了傻瓜,站在及腰的水裡。當時就算有條鯊魚還是什麼的游過來吞了我,我也不在乎。可是沒有,所以我就涉水上岸,搭上第一班巴士回到紐奧良,正好趕上脫衣舞俱樂部打烊,開始清掃。      過了一天左右,蛇人大概在打烊的時候到汪妲轉了一下。他的手因為敲我的腦袋瓜擰壞了,全用夾板給固定住,但是他的腦袋瓜卻想著別的事。   阿甘他說:我倒要弄清楚。你這輩子做了那麼多鳥事,到頭來卻在這種下三流地方當清潔工?你瘋啦?我問你一件事你現在速度是不是還像在學校那麼快?

  我不知道吶,蛇人,我說:我沒怎麼練習。   唔,我告訴你一件事,他說: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不過嘛,我是紐奧良聖徒隊的四分衛。你大概也聽說了,我們最近表現不太好。目前成績大概是零勝八負,大家都叫我們菜鳥!下個週末我們要跟紐約巨人隊比賽,照目前情況看來,到時候我們的成績肯定是零勝九負,那我大概要被炒魷魚了。   美式足球?我問:你還在玩球?   呃,不然我玩什麼,你這白癡伸縮喇叭不成?吶,聽清楚,星期天對付巨人隊我們非得有絕招才行。我想也許就是你了。其實花不了多少功夫你只要練習一、兩場就行了。只要表現不賴,或許可以以此為業。   唔,我沒把握吶,蛇人。我是說,好久沒打球了,打從你在第四次攻擊扔了個界外球,把冠軍送給那些種玉米的傢伙

  要命,阿甘,別又提醒我那件事都已經二十年了!到這會兒大家都忘記了大概就除了你。老天爺,瞧瞧,這會兒是凌晨兩點,你還在啤酒館裡清掃,居然要放棄這畢生難逢的機會?你是什麼,神經病不成?   我正要說是,蛇人打斷了我,在一張餐巾紙上寫了些字。   吶,這是練習場的地址。明天中午一點整準時到那兒。把這張字條給他們看,叫他們帶你去找我。   他走了之後,我把那張餐巾紙塞進口袋,繼續打掃。那天晚上回到家,我睜眼到天亮,琢磨蛇人說的話。他也許說得對。反正,試試也無妨。我想起那麼些年以前在阿拉巴馬大學的日子,還有布萊恩教練、寇蒂斯、布巴和大夥兒那群人。想到這,眼睛就有點溼溼的,因為那算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觀眾吼著叫著,而且我們幾乎每場比賽都贏。總之,我換了衣服出門吃早餐,中午一點,我騎著腳踏車抵達紐奧良聖徒隊的練習場。

  你說你是誰來著?我把蛇人寫的餐巾紙給守衛看,他上下打量我,好像很懷疑。   佛雷斯特.甘。以前我跟蛇人一起打球。   嘿,可不是,他說:每個人都這麼說。   呃,是真的。   唔,那你等一下。他有點兒嫌惡似地看我一眼,然後走進一扇門。過了幾分鐘,他搖著頭回來。   好吧,甘先生,跟我來。他帶我去更衣室。      話說,當年我見識過許多大塊頭的傢伙。我還記得那些內布拉斯加大學球員,他們可真是大塊頭。可這些傢伙不是大塊頭他們是巨無霸!我可能還沒告訴過你,我身高六呎六,體重大概兩百四十磅可是這些傢伙,他們看起來大概有七呎高,個個都有三、四百磅重!有個穿得挺正式的傢伙走過來,對我說:你要找人,老傢伙?   嗯,我說:蛇人。   哦,他今天沒來。總教練逼他去看醫生,因為他在酒吧裡敲了個白癡的腦袋瓜,擰了手。   我知道。我說。   呃,我還能幫得上什麼忙嗎?   我也不知道,我告訴他:蛇人叫我來這兒,看看你們要不要我替你們打球。   打球?替我們?他眼睛露出一種怪怪的神色。   嗯。是這樣的,蛇人和我當年是阿拉巴馬大學隊友。昨晚他告訴我   等等,那傢伙說:你不會碰巧叫佛雷斯特.甘吧?   嗯,正是。   嘿嘿,他說:我聽說過你,阿甘。蛇人說你跑起來像地獄來的蝙蝠。   現在可沒把握囉。我好久沒跑了。   唔,這樣吧,阿甘,蛇人要求我讓你試試。你何不進來穿上裝備對了,我是赫利教練。我訓練側翼接球員。   他帶我到球衣間,他們找了些制服之類的狗屎東西給我。咦,這可跟以前大學球隊的情形大不相同。這會兒球衣全變了樣,墊肩吶,橡膠墊什麼的,是以前的兩倍多,所以穿戴好了之後,看起來就像火星人什麼的,而且一站起來就好像會栽跟頭。等我終於穿好了,大家都已經在球場上練習了。赫利教練示意我到他那批隊員練習的地方,他們正在做交叉傳球,他要我排到隊伍裡。我還記得這個部分只要跑個十碼左右,轉身,他們就會把球傳給你。於是輪到我的時候,我就跑出去,轉身,球正中我的臉,我因為猝不及防,栽倒在地上。赫利教練搖頭,我又跑回隊伍排到最後。練習了四、五回,我一個球也沒接著,其他人都躲著我,好像我該去洗個澡什麼的。   過了一陣子,教練開始又吼又叫,要大家練習並列爭球。他們分成兩隊,練習了兩回之後,赫利教練示意我過去。   好吧,阿甘,他說:我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樣做,不過,你去側翼接球員的位置,看看接不接得到球,這樣,等蛇人回來,就不會變成笑柄我也一樣。   我跑到列隊陣容裡,告訴他們我到了。四分衛看著我好像我是神經病,不過他說:好吧,八○三角桿位置阿甘,你直奔二十碼左右,往前看一下,然後再回頭。大家散開各就各位。我連自己的位置在哪兒都弄不清楚,所以我就走到我認為的位置,四分衛看見了,示意我移近一點。他計數,球傳出去,我跑到估計二十碼左右的地方,輕跳一下,回頭看,果然球直朝我飛來。當時我只知道球到了手裡,我就緊緊抓著它,開始拼命跑。要命的事,再跑了二十碼左右,兩名大傢伙就把我撲倒在地上。   這下子,地獄裂開了。   那是幹什麼!有個傢伙喊道。   喂不對嘛。他到底在搞什麼!另一傢伙嚷道。   又有兩、三個傢伙過來,跟赫利教練揮著胳膊又吼又叫。我起身跑回列隊陣容。   那些傢伙有什麼毛病?我問四分衛。   嘿,阿甘,那些傢伙太笨啦,看到以前沒見過的事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們以為你會照我的話做跑出二十碼,跳一下,然後直奔角桿。你做了一半而且連這一半也做反了。教戰手冊沒這一招。幸好我發現了你。不過剛才球接的很漂亮。   唔,那一下午我又接到了五、六個傳球,除了防守隊之外,皆大歡喜。這時候蛇人已經看了醫生回來,站在邊線上咧嘴笑著,又蹦又跳。   佛雷斯特,並列爭球練習結束之後,他說:下個星期天下午對付那些紐約巨人們,咱們一定會給他們好看!幸虧那天晚上我去了你那間脫衣舞俱樂部!   不過,我倒懷疑。      總之,那個星期我天天練球,到了星期天,我覺得自己的狀況頗佳。蛇人已經拆了夾板,又擔任先發四分衛,而且頭兩節他打得拼勁十足,因此我們回到更衣室時,比數才只不過零比二十二落後。   好了,阿甘,赫利教練說:咱們現在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我覺得咱們已誘使他們紐約巨人隊誤以為安全了,一定以為可以輕輕鬆鬆獲勝。你可不能讓他們如願。而後他跟另外幾名教練又說了一堆狗屎,我們又回到球場上。   第一輪攻擊,我們這邊有個傢伙開球失誤,我們又回到自己的一碼線上。赫利教練說得沒錯,我們已誘使巨人隊誤以為安全了。赫利教練拍拍我的屁股,我上場了。觀眾突然間安靜了下來,然後開始嗡嗡交頭接耳我猜是因為他們來不及把我的名字印在比賽單上。   蛇人兩眼發亮看著我,說:好,阿甘,時候到了。放手做。他叫了球,我朝邊線走去。一開球,我立刻朝前場飛奔,然後轉身,可是球沒來。蛇人在後場被五、六名巨人追逐,就在我們自己的防區裡來回跑他至少跑了百碼,可是方向錯了。   抱歉。回到列隊陣容,他說。他伸手從褲腿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塑膠瓶,喝了一大口。   那是什麼?我問。   百分之百純柳丁汁,笨蛋,蛇人說:你總不會以為我這年紀還會亂喝酒吧?   唔,有人說惡習難改,可是也有人說奇蹟總會發生,所以我很高興蛇人做對了。   總之,蛇人叫了球,我又跑出去。到這會兒,觀眾向我們開汽水,扔紙杯、節目單和咬了一半的熱狗到場中。這一回我一回頭,一個爛番茄正中我的臉,大概是看台上某個觀眾帶進球場以表示不滿吧,我猜。可想而知,我有點兒慌亂,伸手抹臉,老天,蛇人竟然在這個時候傳球給我力道太猛把我撞到地上,但起碼我們破了鴨蛋。   蛇人又叫了同一個戰法。我正拼命抹去臉上的番茄,蛇人說:你得留心看台上那些人扔東西。這兒的人就是這個調調。   我希望他們換個別的調調。   總之,這一回我一上場,還沒列陣,就聽到有人衝我罵髒話,我往對面望去,天吶,竟然是當年阿拉巴馬隊的後衛寇蒂斯,他穿著紐約巨人隊的球衣!   話說,寇蒂斯曾經跟我是大學室友,起碼直到他把一具外裝馬達扔出宿舍窗子,砸在一輛警車上,結果惹了些麻煩。後來我在貝特河曾經給他在養蝦公司安插了一份工作。就我對寇蒂斯的認識,他只要開口說話,必定先罵上幾句髒話,所以有時候弄不清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尤其是只剩五秒鐘球賽就要開始的時候,而正是目前的情況。我跟他揮了一下手,他似乎很意外,回頭看他的隊友,就在這時,開球了。儘管寇蒂斯想用腳絆倒我,可是我像顆子彈似地衝過他旁邊,朝前場奔去,蛇人傳的球真準。我腳步未停直抵球門。達陣!   大夥兒全跳到我身上又抱又摟的,等我起身後,寇蒂斯走過來對我說:接得漂亮,混蛋。這大概是寇蒂斯嘴裡最高的讚美了。大概就在這時候,有人拿番茄砸他,正中他的臉。那是我頭一回看見他啞口無言,我有點兒替他難過,就說:他們沒惡意,寇蒂斯。紐奧良人就是這個調調。他們在嘉年華會上也扔東西砸人吶。可是寇蒂斯不聽這一套,於是他朝看台跑過去,又吼又罵,跟每個人伸指頭。寇蒂斯還是這個調調。   嗯,那天下午真有意思。到了第四節,我們以二十八比二十二領先,最後我接到一個四十碼長傳,結束比賽。球是後援四分衛傳來的,他代替蛇人上場,因為蛇人的腿被一名巨人咬掉一塊肉,在邊線上縫傷口。球賽到了最後一節,球迷們一個勁兒吶喊:阿甘!阿甘!阿甘!比賽結束,上百名攝影記者和新聞記者擠進球場包圍我,探問我是誰。   那以後,我的人生可是改變了。對巨人隊那場比賽,聖徒隊給了我一萬塊支票。接下來那個星期,我們跟芝加哥熊隊比賽,我又接到三個傳球達陣。聖徒隊球團想出了一個酬饋我的方法,他們說是意在鼓勵,也就是,每接到一個球就給我一千塊,一次達陣就給我一萬塊作為獎金。唔,又打了四場球之後,我在銀行裡存了近六萬塊,而且我們的成績是六勝六負,在聯盟的排名正往上竄升。接下來跟底特律獅隊比賽的前一個禮拜,我寄了三萬塊支票給珍妮.可蘭和小佛雷斯特。打敗底特律獅隊,接著陸續贏了紅人隊、雄駒隊、愛國者隊、四九人隊和噴射機隊之後,我又寄給她三萬塊,我估計到了決賽,我的日子就輕鬆了。   但情況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我們果真贏得聯盟區冠軍,接下來要跟達拉斯牛仔隊在他們的主場比賽。一切情況十分樂觀。我們的球員信心滿滿,在更衣室裡彼此拿毛巾打屁股。蛇人甚至不喝酒了,身體狀況正值巔峰。   一天,有個傢伙過來問我說:喂,阿甘,你得給自己找個經紀人才行。   找什麼?我問。   經紀人啊,你這笨蛋。得找個人代理你,替妳弄錢吶。你在這兒待遇不合理。我們大家統統一樣。但起碼我們有經紀人對付球團那些混蛋。你的酬勞應該是現在的三倍吶。   所以我就這麼做了,找了個經紀人。他的名字叫巴特菲先生。   巴特菲先生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去找聖徒球團的人吵架。沒多久,我被叫去罵了一頓。   阿甘,他們說:你已經簽了本季合約,每接到一個傳球拿一千塊,每一次達陣一萬塊。現在你要反悔。這到底在搞什麼!   我不知道啊,我說:我只是找了個經紀人   巴特菲!去他的經紀人!這傢伙是個壞蛋。你不知道嗎?   我說我不知道,他們就說,巴特菲先生威脅他們,如果不給我現在待遇的三倍價錢,他就不讓我參加決賽。   我可告訴你,阿甘,球團老闆說:要是你敢玩這荒謬的搶錢勾當,落掉一場球賽,我不但親自把你踢出球隊,而且會教你永遠打不了球起碼在職業聯盟內。懂了嗎?   我說懂了,然後就出去練球。      那個星期,我終於辭去了汪妲脫衣舞俱樂部清潔工的工作。因為上班時間漸漸讓我感到困擾。汪妲說她了解,而且她反正就要攆我走,因為我一方面替聖徒隊打球,一方面又當她的門房,實在不體面。何況,她說:那些傢伙來這兒不再是看我囉,他們來看你的,你這大傻瓜!   唔,就在我們預定動身去達拉斯比賽的前一天,我去郵局,結果發現有一封寄自阿拉巴馬州木比耳港的信。是珍妮的媽媽寫來的。是這樣的,每次有珍妮的消息,或者任何跟她有關係的人來信,我總會很興奮,可是這一回,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怪怪的。信封裡還有另一封信,沒拆封。就是我前一次寄給珍妮附上三萬塊支票的那封信。我開始看可蘭太太想告訴我什麼事,但還沒看完,我就希望自己死了算了。   親愛的佛雷斯特,她說:我不知要怎麼跟你說。總之,大約一個月前,珍妮突然得了重病,她的丈夫唐納也一樣。上個星期他過世了。第二天,珍妮也走了。   她還說了好些旁的事,只是我記不太清楚。我一直反覆看頭幾行字,兩手顫抖,心跳得好像快暈倒了。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珍妮不可能死了。我是說,我認識她這麼多年,打從一起唸小學就認識了,而且我一直愛著她除了我媽之外,我只真正愛過她一個人。我就那麼杵在那兒,豆大的淚珠淌到信紙上,暈開了墨水,只看得清最後幾行字,內容是:小佛雷斯特就在我這兒,只要我照顧的了,他可以一直跟著我,可是我自己身體也不太好,佛雷斯特,如果你能在賽程當中勻出時間來看看我們,我想我們應該談一談。   唔,我也弄不清楚自己接下來做了什麼,總之我回到家,扔了些衣服在行李袋裡,當天下午就搭巴士回木比耳。那趟路大概是我這輩子最漫長的一段了。我不停地回想珍妮和我在一起那些年的事。在學校她總是幫我解圍甚至在戲院裡我不小心扯破了她的衣服之後,她仍然幫助我;還有唸大學的時候,她跟那個民謠樂團唱歌期間,有一回她跟五弦琴手在車上做愛,我居然把他拖下車,搞砸了他們的好事;還有後來在波士頓,她跟裂蛋合唱團唱歌期間;還有我去哈佛大學旁聽,演那齣莎士比亞名劇,意外引起火災即使在發生過這些事之後,她在印第安那波里一家補胎公司做事,我成了摔角選手,她還不得不告訴我,我把自己弄得多可笑這不可能是真的,我一再反覆這麼想,但是空想不能成為事實。內心裡,我知道,我知道這是真的。   到達可蘭太太家,已經將近晚上九點。   哦,佛雷斯特。說著,她抱住我哭了起來,我也忍不住哭了。過了一會兒,我們進屋,他給我弄了些牛奶和餅乾,然後盡可能把經過告訴我。   沒有人清楚究竟是什麼病,她說:他倆大約是同時得病。病情惡化得很快,他們就這樣走了。她並不痛苦什麼的。事實上,她比以前還美。就這麼躺在床上,就像我記憶中她小時候的模樣。躺在她自己的床上,頭髮又長又漂亮,臉蛋始終像個天使。而後,那天早上,她   可蘭太太停頓了好半天。她不哭了。只是一逕望著窗外的街燈。   我進房間去看她,她已經走了。躺在那兒,頭靠在枕頭上,幾乎像是睡著了。小佛雷斯特在陽台上玩耍,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叫他進來親吻他媽媽。他親了。他什麼也不知道,因為我沒讓他在房間裡待太久。第二天我們就把她下葬了。葬在市郊木蘭花墓園的家族墓地,跟她爸爸和奶奶葬在一起,就在一顆糖楓樹底下。小佛雷斯特,我不知道他到底懂多少。他不知道他爸爸的事。他爸爸死在沙凡納老家。他知道他媽媽走了,可是我想他並不真正懂得什麼是走了。   我可以看看嗎?   看什麼?可蘭太太問。   她原來住的地方,就是她   哦,可以,佛雷斯特。就在屋裡。小佛雷斯特現在睡那個房間。我只有兩間臥   我不想吵醒他。我說。   沒關係啊,可蘭太太說:也許他反而會開心些。   所以我就走進珍妮的臥房。小佛雷斯特就睡在她的床,並不清楚自己究竟遭逢什麼變故。他抱著一隻玩具熊,一大綹金色鬈髮掉在額頭上。可蘭太太正要叫醒他,但是我請她別叫。我幾乎可以看見珍妮躺在那兒,安詳沉睡的模樣。幾乎。   今晚還是讓他休息吧,我說:明早他還有時間跟我見面。   好吧,佛雷斯特。她說完轉過身去。我摸摸他的小臉蛋,他翻個身,輕輕吁了口氣。   哦,佛雷斯特,可蘭太太說:我實在不相信這一切。太快了。而且他們看起來是那麼快樂。有時候,世事變化真是壞得讓人想不到,哦?   是啊,伯母,我說:的確是。我們走出房間。   呃,佛雷斯特,我知道你累了。客廳裡有張沙發,我可以幫你鋪個床。   可蘭太太,其實我可以睡在陽台鞦韆上。我從小就喜歡那個鞦韆,妳知道。珍妮和我以前常坐在上面   沒問題,佛雷斯特。我去給你拿毯子和枕頭。   就這樣,我睡在鞦韆上。那一整夜,風不停的吹,快天亮的時候,還下起雨來。屋外並不冷或什麼的,只是常見的秋夜氣候。我一直想著珍妮和小佛雷斯特,還有我的人生。思想起來,我的一生實在乏善可陳。我做過許多事,但沒有幾件做得好。還有,我總是在事情剛開始好轉的時候惹上麻煩。我想,這就是當白癡必須承擔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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