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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星期四|1

最高危機 麥克.克萊頓 21557 2023-02-05
  1   馬里納機場 晨六時三十分   珍妮弗.馬龍被床頭柔和而持續不斷的鬧鐘嗡嗡聲吵醒。她把鬧鐘關上,回頭看看睡在旁邊的男人那曬得黑黑的肩膀,心裡感到一陣惱怒。他是電視連續劇的替身演員,他們是幾個月前相識的。他的那張臉稜角分明,身上肌肉發達,而且知道怎麼討她歡心,但是天哪,她恨那種完事後留下來過夜的男人。她曾經有禮貌地暗示過,但他乾脆翻個身就睡著了。此刻他還躺在這裡,打著呼嚕。   珍妮弗不喜歡早晨一覺醒來之後,屋裡還有個男人。她不喜歡他們呼吸時發出的聲響,皮膚上冒出來的味兒和枕頭上油膩膩的頭髮。即使是她看得上的人,即使是那些讓她心旌搖蕩的名人們,第二天早上在她眼裡看來也只是一條條渾身濕透的擱了淺的鯨魚。

  好像這些傢伙都太不知趣了。他們來了,得到了他們想得到的。她也得到了她想得到的。每個人都很快活。那他們為什麼還不滾回自己的家呢?   她從床上爬起來,感到赤裸的皮膚上空調吹來的冷氣。她走到衣櫥那兒挑選要穿的衣服。她今天得扮演那種直截了當的嚴肅角色,所以她挑了一條牛仔褲,一件白色的阿格尼斯T恤衫和一件海軍藍的吉爾桑德牌外套。她把這些拿進浴室,沖了個淋浴。在她等待水熱起來的時候給攝影師打了個電話,叫整個攝製組一小時後在大廳裡準備好。   她沖淋浴的時候,腦子裡又檢查了一遍這天的工作計劃。第一個是巴克,上午九點,她要以飛機為背景給他短短地拍上一段,讓他熱熱身,然後停下來,再去他辦公室拍餘下的。

  下一個是記者羅傑斯。沒時間在他奧倫治縣的辦公室拍。她要在伯班克開始拍他,那是另一個機場,看上去不一樣。他將談到諾頓,他身後就是諾頓公司的建築。   接著中午她要和諾頓的人談。到那時,她應該已經了解另兩個傢伙的論點,她就可以試著嚇唬嚇唬諾頓,讓他們乖乖地安排她去見總裁。   然後我們看看再說。後半天是那個慫恿事故受傷者起訴的律師,很簡短。星期五是聯邦航空局的什麼人,搞搞平衡吧。星期五還有諾頓的什麼人。馬蒂要在諾頓公司外站著講一段,腳本還沒準備好,但她只需要很短的一段開場白,剩下的只要後期配上解說就行了。乘客登上飛機走向他們的末日。起飛和著陸,然後是一些驚心動魄的墜毀鏡頭。   於是她便大功告成了。

  她從淋浴裡鑽出來時心裡想,這個專題一定會成功的。現在只有一件事讓她心煩。   就是那個還賴在床上的傢伙。   他為什麼不回家?   品管部 晨六時四十分   凱西走進品管部辦公室,諾瑪抬頭看她一眼,然後指指廳裡。   凱西皺皺眉頭。   諾瑪用大拇指點了點,我今天早晨進來的時候他就在這兒了。她說,電話不停地打了足足有一個鐘頭。瞌睡蟲突然不打盹了。   凱西沿著廳堂走過去。走到里奇曼辦公室時,她聽到他在說:絕對不,我們很有信心最後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不,不。我肯定。沒有任何線索。不了解。   凱西把頭伸進去。   里奇曼正仰靠在椅子裡,雙腳搭在辦公桌上,一邊正打著電話。看見凱西時他似乎嚇了一跳。他用手捂住電話,我一會兒就來。

  好的。她回到自己辦公室裡,整理著文件。她不想讓他在自己身邊。該打發他到什麼地方去跑一趟差啦,她心想。   早晨好。他一邊往裡走,一邊說。他很開心,笑呵呵的,我拿到你要的聯邦航空局文件了。我把它們放在你桌上了。   謝謝,她說,今天,我需要你跑一趟太平洋航空公司的辦事處。   太平洋航空公司?不是在機場嗎?   事實上,我認為他們是在洛杉磯的商業區。諾瑪會把地址給你的。我要你把過期的機上雜誌找回來,時間越往後推越好。至少要一年的。   哎呀,里奇曼說,我們不能讓個跑外勤的去幹嗎?   這很急。凱西說。   但我會錯過事故分析小組會的。   不需要你參加事故分析小組會。我要盡快拿到這些雜誌。

  機上雜誌?有什麼用?他說。   鮑勃,她說,趕快去把它們弄來。   他不自然地笑笑,你不是在想趕我走吧?   拿到那些雜誌,交給諾瑪,再給我打電話。   作戰室 晨七時三十分   約翰.馬德遲到了。他大踏步地走進房間,滿臉怒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重重地朝椅子裡一坐,好吧,他說,我們開始吧。545航班的事到哪一步啦?飛行記錄儀呢?   還沒結果。凱西說。   我們需要那些數據想辦法弄到它,凱西。結構部分呢?   好吧,很困難,的的確確很困難啊,多赫迪愁眉苦臉地說,我還在擔心那個壞銷子。我認為我們應該更警惕些   道格,馬德說,我跟你說過了,我們到飛行測試的時候再來檢查它。現在,液壓部分怎麼樣?

  液壓部分良好。   電纜線路呢?   良好。當然我們還在外線。必須用冷滲法再確認一下。   好的,我們在飛行測試時再做。電氣部分呢?   羅恩說:我們已經定下從今晚六點開始做循環電流測試,要做一整夜。如果有問題,我們明早就知道了。   現在有沒有疑點?   就是右邊機翼的那幾個鄰近傳感器。   我們有沒有檢查過它們的功能?   做過了,看上去是正常的。當然,要真正對它們進行檢查的話,我們就得把傳感器從盒子裡拆下來,再把它們從機翼裡掏出來,那意味著   把別的一切都耽誤了,馬德說,算了吧,別做了,動力部分呢?   還是零,肯尼.伯恩說,發動機良好。冷卻系統的幾個封條裝倒了。我們還找到了冒牌的反向裝置整流罩。但這些都不可能造成這次事故。

  好的,動力部分的問題排除了。航空電子控制系統呢?   文莊說:航空電子控制系統經檢驗在正常範圍之內。   自動駕駛儀怎麼樣?飛行員企圖爭奪手控駕駛權?   自動駕駛儀情況良好。   我知道了。馬德朝屋子四周打量一下,我們還是一無所獲,是不是這樣?調查進行了七十二小時,我們對545號航班發生的事還是他娘的什麼也不知道。這就是你們要告訴我的嗎?   會議桌四周一片沉默。   基督啊。馬德憤憤地說。他敲著桌子,你們這些人到底明白不明白?我要這樁事件快快地解決了。   2   塞帕維達大道 上午十時十分   弗里德.巴克正在解決珍妮弗的所有難題。   作為片子的開頭,珍妮弗需要一個步行去上班的鏡頭,配上馬蒂的畫外音簡介(我們和前聯邦航空局官員,現在是一名頗有爭議的航空安全鬥士弗里德.巴克談過。)。巴克提議用塞帕維達大道作為拍攝地點,廣闊視野裡是洛杉磯國際機場的南跑道。這很理想。他還謹慎地提起過去還沒有哪個攝製組使用過這個場景。

  接下來,她需要一個工作的鏡頭,還是畫外音(自從離開聯邦航空局以後,巴克一直在堅持不懈地讓公眾對飛機設計缺陷引起關注特別是諾頓公司N|22型飛機的設計。)。巴克提議拍攝他的辦公室的一角,他的身後是擺滿一本本厚厚的聯邦航空局文件的書架,他面對攝影機,端坐在一張高高堆著技術手冊的寫字檯旁,專心致志地翻閱這些手冊。   再下去,她需要他那爛熟於心而且過甚其辭的誇張獨白,要他講得比較具體些,這樣瑞爾登在採訪中就不用花時間來涉及這些。巴克也打算這樣做。他知道空調、冰箱、電話和所有別的噪音來源的開關所在,拍節目的時候,他們需要把它們都關掉。巴克還準備好了一臺監視器,隨時可以在他做評論時播放有線新聞網播出的545航班錄影帶。監視器是一臺演播室水準的索尼一束三槍式,放在房間一個陰暗的角落裡,這樣他們可以在拍攝中使用上頭的畫面。機上有一個視頻插口,他們可以直接選取畫面,並與他的口頭評論同步進行。巴克用的是一英吋錄影帶,所以圖像的品質非常好。他甚至還有一架N|22型飛機的大模型,他可以使用模型上機翼與機尾的可拆卸部分來演示飛行中究竟出了什麼亂子。這架飛機模型就放在他寫字檯上的一個架座上,所以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道具。巴克的打扮也挺適合現在的角色。非正式的襯衫和領帶,讓人聯想起一名工程師,一副權威的派頭。

  巴克也很上鏡。他看上去很放鬆。他的回答簡短乾脆,從不使用晦澀難懂的行話。他似乎明白她會怎樣編輯錄影,所以就盡量不讓她受到任何限制。比方說,他在回答問題的過程中不去伸手碰飛機模型。相反,他總是先把問題回答完,然後再說:說到這裡,可以看一下這架模型。等到她表示同意了,他才重複一遍剛才的回答,同時拿起模型飛機。他做的一切都很熟練自然,沒有任何支支吾吾或累贅笨拙。   當然巴克不僅在電視上,在法庭上也是很有經驗的。唯一的問題是他並未表現出強烈的感情色彩來沒有震驚,也沒有義憤。與此相反,他的口氣、他的風度、他的姿勢語言暗示出一種深刻的痛惜和遺憾。發生這種情況真是不幸。沒有採取任何措施改正失誤真是不幸。這麼多年來掌權人就是不聽他的話更是不幸。

  幾年來這種飛機的前緣縫翼一共已經出過八次問題了。他說。他把飛機模型舉在臉前,把它轉了個身,這樣在攝影燈光照耀下不會反光,這些就是前緣縫翼。他說著從機翼前拉出一塊滑板。他把手縮回去,然後說,你們可以看到特寫鏡頭。   我晚了一步,沒拍下來,攝影師說,你能再來一遍嗎?   當然可以,你用廣角了嗎?   兩個加倍廣角。攝影師說。   巴克點點頭。他停頓片刻,接著重又開始,幾年來這種飛機的前緣縫翼一共已經出過八次問題。他再次把模型舉起來,不過這次他事先就把它轉過來,所以不反光了,這就是前緣縫翼。他說著把機翼前的滑板拉了出來。他再次停下。   這次拍下來了。攝影師說。   巴克繼續說:前緣縫翼只在飛機起飛和降落的時候才打開。在飛行過程中,它們是折疊起來收進機翼裡的。但眾所周知的是,諾頓公司N|22型飛機的前緣縫翼在飛行過程中會自動打開。這是設計上的錯誤。他又暫停片刻,我現在要把事情是怎樣發生的演示給你們看,拉出廣角來讓你們看到整個飛機。   拉廣角。攝影師說。   巴克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然後說:這種設計錯誤的結果就是,當前緣縫翼打開的時候,飛機的機頭就會朝上,像這個樣子,構成失速的危險。他把模型微微翹了翹,在這種情況下,幾乎不可能控制;如果駕駛員試圖恢復水平飛行,飛機就會做出過度的反應,立刻進入倒栽狀態。駕駛員再次修正,企圖使飛機從倒栽狀態中解脫出來。結果飛機立刻又進入爬升狀態,然後又是下栽。接著再次爬升。545號航班上發生的就是這樣一回事。這就是乘客死亡的原因。   巴克暫停片刻。   現在我們結束模型的話題,他說,所以我現在把它放下來。   好。珍妮弗說。她一直從放在地上的監視器上觀看巴克。此刻她在考慮她可能很難剪接從廣角鏡頭到放下模型的這一段。她真正需要的是重複一遍   巴克說:飛機倒栽,然後爬升,接著再一次倒栽。545號航班上發生的就是這樣一回事。這就是造成乘客死亡的原因。帶著一臉的遺憾,他把模型放下。儘管他動作很輕,但他的手勢看上去是在暗示著飛機的墜毀。   珍妮弗並沒有看走眼。這不是什麼採訪,實際上倒成了一場表演。這年頭,講究技巧已不是什麼少見多怪的事。越來越多的採訪對象似乎都對攝影機角度和剪接過程挺在行的。她曾經見過公司經理濃妝艷抹地接受採訪。剛開始的時候,搞電視的人對這種新的矯揉造作感到不可思議,但到後來也就習以為常。畢竟他們的時間很緊湊。他們總是匆匆忙忙地從一處奔到另一處。一個預先準備好的採訪對象,不管怎麼講,總算使他們的活兒幹得輕鬆多了。   但就是因為巴克幹得太順暢了,拍攝過程也太順利了,她就不想讓巴克這麼膚淺地走走過場。她今天工作的最後一部分就是問一些基本的問題,以防馬蒂到時候時間不夠或是根本忘記問。   她說:巴克先生?   嗯?他朝她這邊轉過來。   檢查一下鏡頭距離。她對攝影師說。   遠了點。朝攝影機跟前挪近一點。   珍妮弗挪動一下椅子,這樣她就正好坐在鏡頭旁。巴克稍稍動了動,面對她現在的位置。   他現在看上去好多了。   巴克先生,珍妮弗說,你以前當過聯邦航空局的雇員   我曾經為聯邦航空局工作,巴克說,但後來離開了這個部門,因為我不同意他們對製造商放任不管的態度。諾頓公司的飛機就是這些馬虎放縱政策的結果。   巴克再次顯示了他的技巧:他的回答是一種完整的陳述。他明白他更像是在攝影機前侃侃而談地做些評論,而不是對一個問題進行回答。   珍妮弗說:圍繞你離開聯邦航空局的事有一些不同的議論。   我對有關我為什麼離開聯邦航空局的一些說法很熟悉。巴克說著,又是在進行陳述,但事實是我的辭職使這個機構很難堪。我批評了他們的工作方法。當他們拒絕對我的批評做出反應的時候,我就走了。所以,對他們現在還在試圖詆毀我,我是毫不吃驚的。   她說:聯邦航空局宣稱,你向新聞界洩露了資料。他們說他們因此解雇了你。   聯邦航空局有關我的說法從來沒有任何證據。我從來沒有見到聯邦航空局提出過片言隻語的證據使他們對我的批評站得住腳。   你為布拉德利.金律師工作嗎?   我曾幾次作為法律案件的航空專家證人出庭作證。我認為有專業知識的人站出來講真話是很重要的。   布拉德利.金付你錢嗎?   任何專家證人花費的時間和金錢都應該得到補償。這是標準程序。   你是布拉德利.金的全時雇員,這難道不是真的嗎?你的辦公室,辦公室裡的一切,我們現在見到的這一切全都是金付的錢,這難道不是真的嗎?   我是由華盛頓非營利性的航空研究院資助的。我的工作就是促進民用航空的飛行安全。我盡我所能地使天空中的旅行者平安無事。   巴克先生,你難道不是一名受雇的專家嗎?   我對航空安全持強硬的觀點。我被與我持相同憂慮的雇主所雇傭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你對聯邦航空局有什麼看法?   設立聯邦航空局的動機是良好的,但它具有雙重的工作使命,既要對航空旅行進行管制,又要幫助其進行宣傳促銷。這個機構必須進行全面改革。它和製造商之間的關係太過親密了。   你能給我一個例子嗎?這是一種提示。她從先前的交談中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巴克再次做了陳述,有關這種親密無間的關係,一個最好的例證就是聯邦航空局對待許可證頒發的方式。為一種新型飛機頒發許可證所需要的文件並不由聯邦航空局來保存,而是由製造商自己來保存。這一點恐怕很難說是恰當的。這簡直是讓狐狸來保護雞窩。   聯邦航空局是不是幹得很漂亮?   恐怕聯邦航空局幹得極為差勁。美國人的生命被毫無必要地置於危險之中。坦率地講,現在是徹底革新的時候了。否則的話,乘客還會繼續去送死,就像他們在諾頓飛機上那樣。他慢吞吞地朝辦公桌上的模型指了指,這樣,攝影機就能穩穩地跟定他,在我看來,他說,那種飛機上發生的事是丟人現眼的奇恥大辱。   採訪結束了。攝製組成員收拾設備的時候,巴克朝珍妮弗走過來,你們還見別的什麼人嗎?   下一個是傑克.羅傑斯。   他是個好人。   還有諾頓的什麼人。她翻翻筆記本,一個叫約翰.馬德的人。   啊!   什麼意思?   馬德是個很會花言巧語的傢伙。他會向你講一大套適航指令之類的模棱兩可的鬼話。一大串聯邦航空局讓人聽不懂的行話。事實上,他是N|22型飛機的項目經理。他負責那種飛機的研製開發。他曉得這裡頭有問題他本人就是問題的一部分。   諾頓公司外 上午十一時十分   經歷過巴克事先演練過的流暢表達之後,記者傑克.羅傑斯讓人吃驚不小。他身穿一件很土氣的橙綠色的休閒外套,花格領帶在監視器上抖動不已。他看上去像個高爾夫球手,打扮得花哨漂亮地來參加求職面試。   珍妮弗開始什麼也沒說,只是向這位記者的到來表示謝意,讓他在鐵絲網前站好,背後是諾頓飛機製造公司。她和他先粗略地把她準備好的問題過了一遍,他的回答簡短而帶點猶豫。他很興奮,並且極力想討好珍妮弗。   天啊,真熱,她轉身對攝影師說,我們準備好了嗎,喬治?   她又轉身面對羅傑斯。音響員解開羅傑斯的襯衫扣子,把小麥克風別在他的領子上。在準備工作繼續進行的時候,羅傑斯開始冒汗了。珍妮弗把女化妝員叫來給他擦汗。他似乎輕鬆了一些。接著藉口天太熱,她說服羅傑斯把休閒外套脫了搭在肩膀上。她說這會使他具有一個勤奮工作的記者的形象。他連忙感激不盡地表示同意。她又建議他鬆開領帶,他也連忙照她的意思辦了。   她又走到攝影師身邊,現在怎麼樣?   不穿外套要好一點。但那條領帶太可怕了。   她回到羅傑斯身邊,滿臉堆笑,效果很好,她說,你能試試把領帶摘下來,再把兩隻袖子捲起來嗎?   哦,我從來不那樣幹,羅傑斯說,我從來不捲袖子。   這會讓你給人家一種既堅強又隨和的印象。你知道,把袖子捲起來表示隨時準備戰鬥。一個衝勁十足的記者。就是這樣。   我從來不捲襯衫袖子。   她皺皺眉頭,從不?   是的,我從不。   好吧,我們談的只是你在電視上的一種形象。這樣你在攝影機前就會表現得更堅強,更果斷,更有力。   我很抱歉。   她心裡想,這是怎麼回事?絕大多數人為了上《新聞線》願意幹任何事。他們甚至會穿著三角褲來接受採訪,如果她向他們提出來的話。有幾個的確就這樣做了。而現在的這個蠢不可及的報紙記者竟固執己見,他才掙幾個錢?一年三萬美元?那還不到我一個月的開銷呢。   我,啊,不能,羅傑斯說,因為,啊,我有牛皮癬。   沒關係。化妝師!   羅傑斯把外套搭在肩膀上,領帶扯下去,襯衫袖子高高捲起,站在那兒回答她的問題。他說起話來雜亂無章,每次回答要說個三、四十秒鐘。要是她把相同的問題問兩次,希望得到更簡短些的回答,他就開始淌汗,結果回答得更長。   他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停下來給他擦汗,並且重新化妝。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保證說,他幹得很了不起,他說的正是她想要的等等。   他要說的的確不錯,但他沒辦法有力地表達出來。他似乎不明白她正在做的是一種裝配組合式的工作,平均每個鏡頭長度必須少於三秒鐘。他們在切換到別的鏡頭之前,留給他的鏡頭只夠他說一句話或是只有一句話的一個片斷。羅傑斯非常誠懇,也在努力想把事做好,可是他正在把珍妮弗埋進那些她無法使用的細節裡頭,或是她毫不關心的背景裡頭。   到最後,珍妮弗開始擔心她可能根本無法使用這段採訪中的任何內容,她是在和這個傢伙浪費時間。於是她採取通常她在這種情況下採取的步驟。   非常完美,她說,我們現在開始進入節目的收尾階段。我們需要一點強而有力的東西她握了握拳頭來結束。所以我要向你提出一些問題,你只能用一個簡潔的句子來回答。   行。羅傑斯說。   羅傑斯先生,N|22事故會使諾頓公司丟掉和中國的交易嗎?   根據已發生的與此有關的事故頻率   對不起,她說,我只要一個簡單句。N|22會使諾頓公司丟掉和中國的交易嗎?   是的,它的確會的。   對不起,她又說,傑克,我需要的是像這樣的句子:N|22完全可能會使諾頓公司丟掉和中國的交易。   哦,好的。他往下嚥口唾液。   N|22會使諾頓公司丟掉和中國的交易嗎?   是的,恐怕我得說它會丟掉和中國的那些交易。   耶穌啊,她想。   傑克,我需要你在句子裡說到諾頓。不然的話,我們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噢。   開始。   在我看來,N|22完全可能會使諾頓丟掉和中國的交易。   她嘆了一口氣。實在是乾巴巴的,沒有任何力量。他就好比是在談論他的電話賬單。但她的時間已經快花完了,好極了,珍妮弗說,非常好,我們接下去。告訴我,諾頓是個內部麻煩不斷的公司嗎?   絕對是的。他說著點點頭,嚥口唾沫。   她嘆口氣說:傑克。   噢,對不起。他吸了口氣。然後他站在那裡說:我個人確實認為   等一等,她說,把你的體重壓在你前邊的這隻腳上。這樣你就身體前傾面對攝影機了。   像這樣嗎?他調換了一下身體重心,微微前傾。   是的,就是這樣。太棒啦。現在開始。   記者傑克.羅傑斯站在那兒,站在諾頓飛機公司的鐵絲網外,外套搭在肩上,袖子捲得高高的。他說:我認為毫無疑問諾頓公司是一家陷入嚴重麻煩中的公司。   然後他停下來,看著她。   珍妮弗笑了,非常感謝你,她說,你真棒。   諾頓公司辦公大樓 上午十一時五十五分   凱西在臨近中午時來到約翰.馬德的辦公室,發現他正在理直自己的領帶,把襯衫袖口往外拉拉平,我想我們應該坐在這兒。他說著指了指辦公室角落裡的一張咖啡桌和幾把椅子,你都準備好了嗎?   我想是的。凱西說。   開始時讓我先來,馬德說,如果需要的話,我再請你幫助。   行。   馬德繼續踱步,保安部說南鐵絲網外有個攝製組,他說,他們在採訪傑克.羅傑斯。   嗯哼。凱西說。   那個白癡。基督啊,我能想像得出來他會說些什麼。   你和羅傑斯談過了嗎?凱西問。   內部通話器響起來,愛琳說:馬龍小姐到,馬德先生。   請她進來。馬德說。   然後他大步朝門口走去迎接她。   凱西見到走進來的女人時著實嚇了一跳。珍妮弗.馬龍還是個黃毛丫頭,不會比里奇曼的年齡大。她的年齡不可能超過二十八歲,或是二十九歲,凱西心裡想。馬龍金髮碧眼,非常漂亮那種可以預料得到的標準的紐約式風格。她的齊耳短髮微微襯托出她的性感。她穿著非常隨意:牛仔褲和白色T恤衫,藍色法蘭絨上裝和一個古怪的領子,一副時髦的好萊塢派頭。   凱西看著她覺得很不舒服。就在這時候,馬德轉過身來說:馬龍女士,我願向你介紹凱西.辛格頓,我們事故分析小組的品品管障專家。   金髮碧眼的丫頭露出一臉假笑。   凱西和她握握手。   你們肯定是在開玩笑吧,珍妮弗.馬龍心裡想。這就是大工業公司的總經理?這個梳著滑溜溜的大背頭,穿著一套蹩腳西裝的神經質的傢伙?還有這個就像是從郵購商品裡出來的女人是誰?辛格頓的個頭比珍妮弗高這讓珍妮弗心裡頭不快活長得很好看,有一種健康明麗的中西部風格。她看上去像運動員,身段似乎很好,儘管她早已過了略施粉黛便可光彩照人的年齡。她臉上顯得勞累、緊張,顯然處在壓力之下。   珍妮弗覺得失望。她花了一整天準備這次會面,磨礪著詞鋒。她想像中的是一個更為威嚴的對手。但相反,她像是回到了中學時代和一位副校長及一名膽怯的女圖書管理員在一起。都是沒有氣派的小人物。   還有這間辦公室!狹小的空間,灰不溜秋的牆,便宜的實用家具。毫無特點。好在她不是在這兒拍片子,這間屋子太不上鏡了。總裁的辦公室是不是也這種樣子啊?如果也是這樣,他們就得另找個地方錄製採訪了。在室外,或者是生產線上,因為這個簡陋可憐的辦公室對這檔節目太不合適了。飛機是那麼巨大,那麼威猛,觀眾們絕不會相信它們是由毫無生氣的辦公室裡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們製造出來的。   馬德領她到了就座的地方。他裝腔作勢的樣子就好像帶她去參加一個宴會。他讓她挑選坐在哪裡,於是她就挑了一張背對窗戶的椅子,這樣,陽光就會照進馬德和凱西的眼睛裡。   她取出自己的筆記,整理一番。馬德說:你想喝點什麼?咖啡?   有咖啡太好了。   什麼樣的?   不加奶。珍妮弗說。   凱西觀察著珍妮弗整理她的筆記,我會很坦率的,馬龍說,我們從一些批評者那裡得到一些關於N|22的很糟糕的資料。還有關於這家公司運作管理方式的資料。任何故事都有兩面。我們要確保把你們方面對批評的回應也包含進來。   馬德一言不發,只是點點頭。他兩腿交叉坐著,大腿上放著一個筆記本。   我們開始吧,馬龍說,我們已經知道太平洋航班上發生的情況。   真的嗎?凱西心裡想,我們還不知道呢。   馬龍說:前緣縫翼出來了打開了?在飛行途中,飛機變得不穩定,上仰和俯衝,造成幾名乘客死亡。每個人都看到了這個悲劇事故的片子。我們知道乘客正在考慮對公司進行起訴。我們還知道N|22飛機長時間來一直存在前緣縫翼的問題,聯邦航空局和公司兩方面都不願予以正視並解決問題,儘管近幾年來已經發生了九起事件。   馬龍停頓片刻,然後接著說:我們了解到聯邦航空局在管制政策方面極端放任馬虎,甚至不要求提供許可證頒發所必需的文件。聯邦航空局允許諾頓把這些許可證文件保存在你們自己這裡。   天啊,凱西想,她真是什麼也不懂啊。   讓我先從你最後提到的這點談起,馬德說,聯邦航空局實際上並不保存任何一家飛機製造公司的許可證文件,包括波音公司,麥道公司,空中巴士公司和我們。坦白地講,我們倒真情願聯邦航空局保管這些文件。但是聯邦航空局不能保管它們,因為這些文件包含各種專有情報。如果聯邦航空局占有這些情報的話,我們的競爭對手就可以利用信息自由法案弄到這些情報。我們的競爭對手真是巴不得這樣做呢!空中巴士公司一直在國會遊說,要求改變聯邦航空局的這一政策,其原因我剛才已經解釋過了。所以,我猜你的這種關於聯邦航空局的想法可能來自空中巴士公司的什麼人。   凱西看出馬龍有些遲疑不決,低頭瞥瞥自己的筆記。她心想,一點不錯,馬德單刀直入地點出了她的消息來源。空中巴士一定向她灌輸了這個念頭,也許就是通過它的宣傳分支機構航空研究院。馬龍明白不明白這家航空研究院是空中巴士搞工業間諜活動的掩護機構?   但是難道你們不同意,馬龍從容地說,如果聯邦航空局讓諾頓保管它自己的文件,這種安排不是有點不負責任嗎?   馬龍女士,馬德說,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們情願由聯邦航空局來進行保管。但是信息自由法案不是我們編出來的。我們不是立法人。我們的的確確認為,如果我們花了幾十億美元開發了一種專利設計,它就不應該無償地被我們的競爭對手弄到。按我的理解,信息自由法案的制訂使外國競爭者都能掠奪到美國的技術。   那你是反對信息自由法案囉?   一點也不。我只是說設計這個法律不是為了鼓勵工業間諜活動。馬德在椅子裡動了一下,現在,你還提到了545號航班。   是的。   首先,我們不同意事故的發生是前緣縫翼展開的結果。   啊,凱西想,馬德要把自己置於尷尬的境地了。他現在說的話並不真實,而且很可能   馬德說:我們現在正在對此進行調查。儘管由我現在來討論我們的調查結果還為時過早,但我相信你一定是聽到了誤報。我猜你是從弗里德.巴克那裡弄到這個前緣縫翼情報的吧?   我們和包括巴克先生在內的許多人談過   你向聯邦航空局了解過巴克的情況嗎?馬德說。   我們知道他是個有爭議的人物   他的話在事實方面是完全錯誤的。   你認為這些都是不正確的?   馬龍女士,它在事實方面是完全錯誤的。馬德不耐煩地說。他指了指馬龍攤在桌上的文件,我們不能不注意到你關於前緣縫翼事故的單子。你是從巴克那裡弄到的嗎?   馬龍猶豫片刻,是的。   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可以。   她把文件給了馬德。他掃視了一眼。   馬龍說:它是不是在事實方面是錯誤的,馬德先生?   不,但它很不完整並且會造成錯覺。這份清單是根據我們自己的文件弄出來的,但它不完整。你知道關於適航性指令的事嗎,馬龍女士?   適航性指令?   馬德站起身,走到他自己的寫字檯旁,每次出現涉及我們飛機的事故,我們都對這個事故進行徹底分析評價,找出事故真相和原因。如果是飛機的問題,我們就發出一份服務通告。如果聯邦航空局覺得我們的通告必須強制執行,它就會發出一份適航性指令。在N|22型飛機正式服役之後,我們發現過一次前緣縫翼的故障。法律要求國內航空公司對飛機進行維修以杜絕發生類似故障。   他拿著一張紙走過來,把它交給馬龍,這才是一份完整的事件清單。   諾頓N|22型飛機前緣縫翼展開事故   一.一九九二年一月四日,(DO)高度三.五萬英呎,飛行速度○.八四馬赫(前緣縫翼打開),阻力板/前緣縫翼手柄非人為移脫。44|8號適航性指令因此發出。   二.一九九二年四月二日,(DO)飛機以○.八一馬赫速度作巡航飛行時,前緣縫翼展開。據報一寫字板碰到阻力板/前緣縫翼手柄,44|8號適航性指令未執行,本可阻止事故發生。   三.一九九二年七月十七日,(DO)起初報告為嚴重亂流;但其後了解到前緣縫翼打開是阻力板/前緣縫翼手柄移位的結果。五名乘客受傷,三人傷勢嚴重。適航性指令未執行,本可阻止事故發生。   四.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日,(DO)在駕駛艙內阻力板/前緣縫翼手柄未移位情況下,前緣縫翼在巡航飛行中打開。兩名乘客受傷。51|29號適航性指令因此發生。   五.一九九三年三月十二日,(FO)飛機在○.八二馬赫速度下進入失速前抖振。發現前緣縫翼打開,手柄不在上位鎖定位置。51|29號適航性指令未執行,本可阻止事故發生。   六.一九九三年四月四日,(FO)副駕駛把手臂放在阻力板/前緣縫翼控制手柄上並將手柄壓下,打開了前緣縫翼。一些乘客受傷。44|8號適航性指令未執行,本可阻止事故發生。   七.一九九三年七月四日,(FO)飛行員報告阻力板/前緣縫翼打開,飛機巡航速度為○.八一馬赫。44|8號適航性指令未執行,本可阻止事故發生。   八.一九九四年六月十日,(FO)在飛機巡航飛行中阻力板/前緣縫翼手柄未移位情況下,前緣縫翼打開。51|29號適航性指令未執行,本可避免事故發生。   劃上線的句子,馬德說,在巴克先生給你的文件中都略去了。在發生第一起前緣縫翼事件後,聯邦航空局發出了一份改動駕駛艙內控制器的適航性指令。各航空公司必須在一年之內完成這項規定。有些公司當即照辦,另一些公司沒辦。如你現在所見到的,其後事故都發生在那些沒有更換控制器的飛機上。   好吧,但還不太   請讓我說完。一九九二年十二月,我們發現第二次故障,連接前緣縫翼的電纜有時會鬆動。維修人員難以發現問題所在。於是我們發出了第二份服務通告,增加了一個電壓測量裝置,地勤人員就能更容易地檢查電纜是否符合技術參數。這就解決了問題。到十二月份便一切都解決了。   顯然沒有,馬德先生,馬龍說著指了指單子,你們在一九九三年和一九九四年出現多次故障。   只是發生在外國航空公司,馬德說,你看見那個注釋DO和FO嗎?它的意思分別是國內航空公司和國外航空公司。國內航空公司必須執行聯邦航空局的適航性指令,但外國航空公司不在聯邦航空局的管轄範圍之內。他們並不總是進行更換。一九九二年以後,所有的事件只涉及到那些不做更換的外國航空公司。   馬龍快快掃了一眼清單,所以你們在完全知曉的情況下允許航空公司繼續使用不安全的飛機?你們就坐在那裡聽之任之無所作為,這難道就是你想告訴我的嗎?   馬德忍耐著嚥下一口氣。凱西以為他會發火,但他沒有,馬龍女士,我們製造飛機,我們不經營航線。如果印尼航空公司或是巴基斯坦航空公司不執行適航性指令,我們不能強制他們去執行。   好吧,如果你們的所作所為僅限於製造飛機,那就讓我們來談談你們在這方面幹得怎麼樣吧。馬龍說,看看這份清單,你們一共在前緣縫翼方面做過多少次設計上的變動?八次?   凱西想,她一竅不通。她也不在聽。跟她講的她一樣也沒聽進去。   不對,只有兩次變動。馬德說。   但這裡發生過八次事件。你得同意那   是的,馬德慍怒地說,我們現在不是在談事件,我們談的是適航性指令,只有兩次適航性指令。他開始惱羞成怒,臉漲得通紅。   我明白了,馬龍說,所以,諾頓這種飛機上的前緣縫翼有兩個設計問題。   兩次修正。   兩次對你們原有的錯誤設計的修正,馬龍說,這還僅僅是前緣縫翼的。我們還沒談到阻力板,或是機尾舵,或是燃油箱和飛機的其他部分。僅僅是這一個小小的系統就有過兩次修正。你們在把飛機賣給毫無疑慮的客戶之前,難道沒有測試過嗎?   我們當然測試過,馬德從咬緊的牙關中迸出這句話,不過你得明白   我明白的是,馬龍說,你們的設計錯誤造成了死亡事件,馬德先生。那種飛機是一個死亡的陷阱。你們好像對此毫不關心。   看在上帝份上!馬德兩手一揮,從椅子裡蹦起來。他在房間裡跺著腳亂轉,我簡直不敢相信!   這幾乎是太容易了,珍妮弗心想。事實上,這的的確確是不費吹灰之力。她對馬德裝模作樣的大光其火心存疑慮。隨著採訪的進程,她開始對這個人有了不同的印象。他不再是那個中學副校長了。他要聰明多了。她是從觀察他的眼神中意識到這一點的。當被問到問題的時候,大多數人會不由自主地轉動他們的眼珠。他們會朝上翻,朝下望,朝兩邊轉。但馬德眼光中沒有絲毫的游移,只有平衡與冷靜。他完全控制了自我。   而她現在疑心他還是控制得很好,發脾氣的樣子也是有意裝出來的。為什麼呢?   她倒並不真的為這個擔心。她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要把這些人惹翻,使他們憂心忡忡束手無策,然後乖乖地安排她去見總裁。珍妮弗打算讓馬蒂.瑞爾登去採訪總裁。   這一點對她的片子是生死攸關的。如果《新聞線》對N|22型飛機進行嚴厲的抨擊,而公司方面只是推出個中層的小人物或是搞個新聞的蠢貨來抵擋搪塞一番,那這檔節目的基礎就給挖空了。但是如果她能把總裁弄到攝影機前頭來的話,她的整個專題就在可信性方面大大上了個檔次。   她需要總裁出面。   事情進展順利。   馬德說:你來解釋,凱西。   凱西對馬德的暴跳如雷大大吃了一驚。馬德是出了名的壞脾氣,但在新聞記者面前發火是一個重大的策略失誤。而現在仍然滿臉通紅、氣鼓鼓地坐在寫字檯後的馬德卻說:你來解釋,凱西。   她轉身面對馬龍。   馬龍女士,凱西說,我認為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對飛行安全感到責無旁貸。她希望以此來解釋馬德的勃然大怒,我們對產品的安全性承擔了道義上的責任,而N|22型飛機已經有了一個極好的安全紀錄。如果我們的一架飛機的確出毛病的話   是的確出了毛病。馬龍說著平和地看著凱西。   是的,凱西說,我們目前正在對這一事件進行調查。我是正在進行調查的小組成員。我們現在正夜以繼日地工作,力圖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是說前緣縫翼為什麼會打開?但你得明白,這事以前發生過好多次了。   凱西說:在這一點上   聽著,馬德說,這並不是他媽的什麼前緣縫翼。弗里德利克.巴克是個無可救藥的酒精中毒者,是個卑鄙律師花錢雇來說謊的人。沒有一個頭腦正常的人會聽他的。   凱西咬咬自己的嘴唇。她不能當著記者的面和馬德發生衝突,但是   馬龍說:如果不是前緣縫翼的話   不是前緣縫翼,馬德堅定地說,我們將在二十四小時後發表一份初步報告,它將得出結論證明這一點。   凱西心想:什麼?他在說什麼?根本沒有什麼初步報告的事。   真的嗎?馬龍輕聲問道。   不錯,馬德說,凱西.辛格頓是事故分析小組的新聞聯絡官。我們會再和你連繫的,馬龍女士。   馬龍似乎意識到了馬德正要結束採訪。她說:不過我們還有許多東西需要再談一談,馬德先生。還有邁阿密轉子爆炸的事,以及工會反對中國交易的事   哦,你快說吧。馬德說。   根據這些指控的嚴重性,她繼續說,我認為你們會考慮我們提出的給總裁埃格頓先生一次做出反應的機會。   這是不可能的。馬德說。   這符合你們自己的利益,馬龍說,如果我們不得不說總裁拒絕和我們談,那聽起來   喂,聽著,馬德說,讓我們廢話少說。沒有太平洋公司事件,也就沒有你的故事。我們明天將就太平洋航空公司班機事故發表一份初步報告。你將得到詳細的報告。目前只能暫時到這裡了,馬龍女士,謝謝你能來。   採訪到此結束。   3   諾頓公司辦公大樓 中午十二時四十三分   我不能相信那個女人居然對事實毫無興趣,馬龍走後,馬德說道,她對聯邦航空局沒有興趣。她對我們怎麼建造飛機也沒興趣。她只想惡毒誹謗。她是為空中巴士公司工作的嗎?我倒真想弄弄明白。   約翰,凱西說,關於初步報告的事   忘掉它,馬德厲聲說,我來負責。你回去工作。我要和十樓談一下,搞點情況,做些安排。我們今天晚些時候再談,   不過,約翰,凱西說,你對她說不是前緣縫翼。   那是我的事,馬德說,你回去工作吧。   凱西走後,馬德給埃格頓打電話。   我一小時後起飛,埃格頓說,我要去香港進行私人拜訪,向死者家屬表示慰問。和航空公司也要談一下,表達我對親屬們的同情。   好主意,哈爾。馬德說。   這次和新聞界的會面搞得怎麼樣?   還好,和預想的一樣,馬德說,《新聞線》正在編錄一個對N|22持極端批評態度的節目。   你能制止它嗎?   絕對可以,沒問題。馬德說。   怎麼幹?埃格頓問。   我們將發表一份初步報告,說明不是前緣縫翼的問題。我們的初步報告將宣布事故是由反向推力裝置上的一個假冒偽劣的整流罩引起的。   飛機上有劣質整流罩嗎?   是的,但事故並不是由它造成的。   好的,埃格頓說,一個劣質零件,這個說法好。只要不是諾頓的問題就行。   對。馬德說。   那姑娘也會這樣說嗎?   是的。馬德說。   她最好這樣講,埃格頓說,因為和這些卑鄙小人談話是很難捉摸的。   瑞爾登,馬德說,是馬蒂.瑞爾登。   管他是誰。她知道怎麼講嗎?   是的。   你跟她商談過了?   是的,我等會兒還要和她把這個再過一遍。   行,埃格頓說,我還要她見一見那個搞傳媒培訓的女人。   我不知道,哈爾,你真認為   是的,我是這樣認為,埃格頓說,你也要這樣認為。辛格頓必須為採訪做好全面的準備。   好的。馬德說。   好好記住,埃格頓說,你要是他媽的把事搞砸了,你也就完蛋了。   他把電話掛斷了。   諾頓公司辦公大樓外 下午一時零四分   辦公大樓外面,珍妮弗.馬龍上了汽車,心裡頭比她願意承認的要更為苦惱。她現在感覺到公司不大可能讓她見到總裁。她現在擔心他們會讓辛格頓當他們的發言人。   那樣的話就會改變這個報導節目在觀眾感情上產生的效果。觀眾們要看的是公司裡那些粗壯傲慢的經理們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一個聰明、誠懇、有魅力的女人就不會使觀眾產生這種願望。他們能聰明到懂得利用這一點嗎?   當然,馬蒂會向她發動攻擊的。   那也不會有多好的。   只在想像中把他們兩人放到一塊兒就夠讓珍妮弗洩氣的了。辛格頓敏銳,有著吸引人的坦誠的品格。馬蒂會攻擊母性和真正的傳統價值觀念。你沒辦法阻止馬蒂。他會想辦法掐住對方的脖子。   但除了這個,珍妮弗開始擔心整個專題太輕飄飄的了。巴克在她採訪的時候很具說服力;事後她也覺得有了把握而洋洋自得。可是如果適航性指令的事是真的話,那麼公司就處在一個很難攻擊的地位。而且她對巴克的歷史也擔憂起來。如果聯邦航空局手裡掌握他的把柄,他的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再在電視裡把他推出來,他們就顯得愚不可及了。   那個記者,只是讓人失望。他在攝影機前的表演很不好,他掌握的資料也很單薄。到頭來,不會有什麼人對廠子裡的吸毒問題產生任何興趣的。在美國,每一家公司都有吸毒問題。這根本不是什麼新聞。而且這絲毫不能證明飛機的品質差這才是她需要的東西。她需要的是生動的、有說服力的視覺資料來證明這種飛機是個死亡陷阱。   她手裡就沒有這種資料。   到目前為止,她所有的一切只是那卷有線新聞網的錄影帶,這已經是舊聞了。而邁阿密的轉子爆炸從視覺上講並不具備那麼強大的吸引力。只不過是從機翼中冒出來一些煙霧而已。   最糟糕的是,如果公司真的發布初步調查結果報告,和巴克說的不一樣的話   她的手機響起來。   跟我講講。迪克.申柯說。   嗨,迪克。她說。   好吧,我們進展到哪一步啦?申柯說,我現在正看著記事板。馬蒂兩小時以後就結束和比爾.蓋茲的訪談啦。   她心裡有個聲音想說,算了吧,忘了這個專題吧。這個報導專題成了雜碎啦,成不了型啦。我真是蠢透了,以為可以在兩天內搞定。   珍妮弗,我派他去還是不派他去?   但她不能說不。她不能承認她搞錯了。如果她現在退卻,迪克就會殺了她。她是怎麼樣提出計劃書的?她是如何鎮定自若走出他的辦公室的?這一切現在都捆住了她的手腳。只有一種可能的回答。   是的,迪克,我要他來。   這不是個零件故事?   不,迪克。   因為我不想要《六十分鐘》上的那種零碎專題,珍妮弗。最好別是這種零件故事。   它不是的,迪克。   我聽不出自信心嘛。他說。   我有信心,迪克。我只是太累了。   行。馬蒂四點鐘離開西雅圖。他大約八點鐘到旅館。他到時就要把拍攝計劃搞好,給我往家裡發一份傳真。他明天和你們在一起待一天。   好,迪克。   一定辦好,寶貝兒。他說著把電話掛斷。   她咔噠一聲把電話關上,嘆了一口氣。   她把汽車發動起來,然後開始倒車。   凱西看見馬龍從停車場把車子倒出來。她開的是一輛黑色凌志車,和吉姆開的那輛一樣。馬龍沒看見她,這沒什麼不同。凱西腦子裡正亂著呢。   她還在試著想弄明白馬德到底想幹什麼。他朝記者大發脾氣,告訴她不是前緣縫翼事故,還告訴她將會有一份事故分析小組的初步調查報告。他怎麼可以這樣說?馬德會虛張聲勢地蠻幹,但這一次他是捅了婁子啦。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幹,他的這種行為只會給公司還有他本人帶來損害。   而她知道約翰.馬德是從來不損害他自己利益的。   品管部 下午二時十分   諾瑪聽著凱西說了幾分鐘,一直沒有打斷她。末了,她說:你的問題是什麼?   我想馬德是打算讓我當公司的發言人。   這是意料中的事,諾瑪說,大人物們當然要躲在幕後。埃格頓不會出來做這事。馬德也不會。你是事故分析小組的新聞聯絡員。你又是諾頓飛機公司的副總裁。螢幕上到時候就會在底部打出這些字幕來。   凱西沉默了。   諾瑪看著她,你的問題是什麼?她又一次問道。   馬德告訴那個記者TPA545航班不是前緣縫翼故障,她說,還講我們將在明天發表一份初步報告。   嗯。   馬德為什麼要這樣做?凱西說,他為什麼要讓我上這個當?   為了保全他自己吧,諾瑪說,也許是為了避免一個他了解而你卻不了解的問題吧。   什麼問題?   諾瑪搖搖頭,我的猜測是關於飛機的什麼事。馬德是N|22型飛機的項目經理。他比公司裡的任何人都更了解這種飛機。也許有什麼他不願讓人知道的東西吧。   於是他就宣布一項根本不存在的發現?   這是我的猜測。   而我就成了幫他們說謊的人?   好像是這麼回事吧。諾瑪說。   凱西沉默片刻,我應該怎麼辦?   想辦法找出癥結來。諾瑪說,透過煙霧乜斜眼看著她。   沒有時間了   諾瑪聳聳肩膀,找出那架班機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因為你在為這件事負責任,寶貝兒。馬德就是這樣算計你的。   她在過廳裡看見里奇曼。   好哇,喂   等會兒再講。她說。   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她拿起一張女兒的照片端詳著。照片上,愛麗森剛從鄰居家的游泳池裡爬上來。她和另一個同齡的小姑娘站在一起,兩人都穿著游泳衣,渾身還在滴水。線條平平的孩童身體,露著牙笑眯眯的兩張臉,無憂無慮,天真無邪。   凱西把照片放到一邊,轉過身打開寫字檯上的一個大盒子。她把一個帶氯丁橡膠背帶的手提式雷射影碟移開,線纜連接著一副奇特的有色眼鏡。它型號超大,看上去像是安全視鏡,只是不是全包的。在鏡片朝裡的一邊塗了一層好笑的護色,光照之下發著微光。她明白這就是那個維修用的快速反應顯示器。湯姆.科曼的一張名片從盒子裡頭掉出來。上頭寫著:視頻快速反應顯示器首次試驗。請欣賞!   欣賞吧。   她把視鏡推到一旁,看著寫字檯上的其他文件。駕駛艙通訊對話錄音文字記錄稿終於送到了。她看見一本《太平洋航行線》機上雜誌,有一頁夾了個條子。   她把雜誌打開到有本月優秀雇員張約翰照片的那一頁。照片和那張傳真看上去不太一樣。張約翰四十多歲,身體很棒。他妻子站在他身旁,面帶笑容,比他胖一些。兩個孩子都長大了,正趴在他們腳旁。姑娘快二十歲,小夥子二十剛出頭。兒子長得很像父親,但更現代派些。他的頭髮剪得極短,耳朵上有個小金飾件。   她看照片下的文字說明:他和妻子宋、兩個孩子艾莉卡和湯瑪在蘭潭島海灘休息。   這一家在前面的沙灘上鋪了一條藍色的浴巾;旁邊有個柳條編的野餐籃子,藍色的格子布露了一點出來。場面有些單調。   為什麼會有人把這個傳真給她呢?   她看看雜誌的日期。一月份的,三個月之前的。   但有人有這本雜誌,又把這張照片通過傳真發給了凱西。是誰呢?航空公司的雇員?乘客?誰呢?   而且為什麼呢?   到底是想告訴她什麼呢?   凱西看著雜誌上的照片,心裡想起調查中沒有解決的各種線索。還有許許多多的檢查要做,她最好還是趕緊開始吧。   諾瑪說得不錯。   凱西不知道馬德想幹什麼。但是,也許這並不要緊。因為她的工作仍舊和以前完全一樣:找出545號航班發生的事的真相。   她走出辦公室。   里奇曼在哪兒?   諾瑪笑笑,我讓他去傳媒關係部看本森,去找一些標準的新聞介紹資料,也許我們會用得著的。   本森會嫌煩的。凱西說。   嗯哼,諾瑪說,也許甚至會讓里奇曼先生難過的。她笑著看了看手錶,不過我得說你還有差不多一個鐘頭去幹你想幹的事。那就趕緊去幹吧。   諾頓音響處理實驗室 下午三時零五分   噢,辛格頓,齊格勒說著揮揮手讓她坐下。她是乒乒乓乓敲了五分鐘的隔音門才被准許進了音響實驗室的,我想我們發現了你要找的東西。齊格勒說。   在她面前的監視器上,她看到一個坐在媽媽腿上,正張嘴笑的嬰兒的定格畫面。   你要的是事故即將發生之前的這一段,齊格勒說,現在我們是在事故前十八秒鐘的地方。我們先從完全音響開始,然後把過濾器插進來。準備好了嗎?   好了。她說。   齊格勒放錄影帶。在高音量上,嬰兒淌著口水咿咿呀呀的聲音像是一條正翻著泡沫汩汩作響的小溪。機艙內的嗡嗡聲成了不間斷的呼嘯,味道好嗎?男人的聲音正對嬰兒在說,非常響。   插進去,齊格勒說,高音分流器。   聲響變得低沉了。   艙內環繞分流器。   淌口水的聲音在沉靜的背景聲中突然變響,艙內呼嘯聲消失了。   高音增量五等分流器。   淌口水的聲音消失了。她現在聽見的大多是背景聲餐具刀叉相碰聲,服裝纖維的摩擦聲。   男人在說:是早餐或你阿拉?他的聲音時斷時續,支離破碎。   高音增量五等分流器對人說話聲有破壞,齊格勒說,但你並不在乎,對吧?   是的。凱西說。   那男人又說:不等或姐上是?   男人說完後,顯示器上再一次變得幾乎悄沒聲息,只是遠遠地有些響動。   現在,齊格勒說,它開始了。   顯示器上出現一個記數顯示。計時器開始往前數,紅色的數字快速地閃動著,按十分之一秒和百分之一秒記著數。   妻子的腦袋扭過去,那麼?   見鬼。凱西說。   她這時能聽清了。一種低沉的轟鳴聲,一種明顯的振動低音。   它被分流器處理得細了一些,齊格勒說,低沉的轟鳴聲。僅在二到五赫茲範圍之內。差不多是一種振擺。   沒問題,凱西心想。使用聲音過濾器之後,她可以聽得見。就在那兒。   男人的聲音插進來,是開懷大笑:別緊艾米莉。   嬰兒又咯咯笑起來,聲音尖利得要把人的耳朵炸裂了。   丈夫說:差家心肝。   低沉的轟鳴聲停止了。   停!凱西說。   紅色的數字定住。顯示器上的數字顯得很大11:59:32。   差不多十二秒鐘,她心想。十二秒是前緣縫翼完全展開所需要的時間。   545航班上的前緣縫翼的確打開了。   這時候起,錄影開始顯示飛機急速下降,嬰兒從母親的腿上滑下去,母親一把抓住她,她驚恐萬狀的表情。背景上恐懼的乘客。由於用了過濾器,他們的叫喊全都變成了一種含混不清的噪音,幾乎像靜電干擾的聲音。   齊格勒把錄影帶停下。   這是你要的數據資料,辛格頓。我敢說,沒有任何錯誤。   前緣縫翼打開了。   聽起來肯定是這樣的。這幾乎可以說是唯一的解釋。   為什麼?飛機當時正在巡航飛行。為什麼會打開?它是非指令性的,還是飛行員人為的?凱西再一次迫切期望得到飛行數據記錄儀的情況。如果他們有了記錄儀上的數據,這些問題要不了幾分鐘就會解決。可是記錄儀的事進展太慢了。   你看過帶子餘下的部分嗎?   嗯,下一個讓人感興趣的地方是駕駛室的警報器,齊格勒說,攝影機夾在門下面之後,我就能聽見聲音,就可以把飛機上警報器表示的意思按順序排好。不過那樣我還需要一天時間。   錄影帶留給你繼續做,她說,我需要你能給我的一切。   這時她的呼叫器響起來。她從腰帶上把它取下,看見:   ***約翰.馬德辦公室速來   約翰.馬德叫她去見他。在他的辦公室。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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