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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星期三|2

最高危機 麥克.克萊頓 16458 2023-02-05
  3   埃爾托利托餐館 中午十二時零五分   埃爾托利托餐館的飯菜還算可口,價格也公道,它還出售十二種啤酒。它是工程師們最喜歡的本地餐館。事故分析小組成員們正坐在廳堂正中吧檯旁邊的餐桌旁。女招待接下他們的叫菜單正要轉身離開,肯尼.伯恩發話了,我聽說埃格頓有麻煩了。   我們大家還不是一樣。道格.多赫迪說著伸手去抓馬鈴薯條和沙士。   馬德恨他。   那又怎麼樣?羅恩.史密斯說,馬德恨所有的人。   是的,但問題是,肯尼說,我不斷聽到說馬德將不   噢,上帝啊!快看!道格.多赫迪向餐館吧檯那邊指過去。   他們全都轉過身去盯著裝在吧檯上方的電視機。聲音聽不見,但畫面沒錯:這是一架諾頓寬體噴射客機的機艙內部,是一臺抖晃得很厲害的攝影機拍下來的。乘客們幾乎在半空裡飛,彈到行李架上,撞到牆板上,又跌到座位上。

  見鬼。肯尼說。   他們全從桌旁站起,衝向酒吧,一邊嚷著:聲音!快把音量打開!令人恐怖的畫面在繼續。   等凱西走進餐館時,錄影帶片段已經播完。電視上現在放出來的是一個留著上唇鬚的精瘦的男人,穿著一套做工考究的藍色西服,讓人覺得好像是制服。她認出來這是專門處理航空事故的律師布拉德利.金。   好啊,這小子露面了,伯恩說,這不是金巫師嗎?   我認為這組連續鏡頭已經很能說明問題,布拉德利.金正在說著,我的委託人宋先生向我們提供了它,它生動展現了乘客們在這架班機上所遭遇到的可怕的折磨。這架飛機突如其來進入無法控制的倒栽蔥狀態它離一頭栽進太平洋只有不到五百英呎!   什麼?肯尼.伯恩說,它離什麼?

  如你們所知,我自己就是名飛行員。我以不容置疑的信念說,所發生的這一幕是N|22型飛機眾所周知的設計缺陷造成的後果。諾頓公司幾年來一直了解這些設計缺陷,但都漠然置之,無所作為。飛行員們、航空公司,還有聯邦航空局的專家們長期以來都在強烈抱怨這種飛機。我個人就認識幾個因為不安全而拒絕駕駛這種飛機的飛行員。   尤其是那些你出錢收買的。伯恩說道。   電視上金還在說:然而諾頓公司應付這種有關安全的擔憂所採取的方式是什麼實質性的事也不做。他們了解這些問題,卻不採取任何措施,這真叫人難以解釋。既然有這種可恥的玩忽職守的行為,發生這類悲劇就只是個時間早晚的問題。現在已經有三人死亡,兩名乘客癱瘓,一名副駕駛正處於昏迷中,總共有五十七人必須住醫院。這是航空業的奇恥大辱啊。

  這個小人,肯尼.伯恩說,他知道這不是真的!   現在電視上又開始播放有線新聞網的錄影帶,但這次是慢鏡頭,人的身體在半空中打著旋,畫面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凱西看著電視,身上開始冒冷汗,只覺得頭暈和寒戰,胸口堵得慌。餐館也變成暗淡的慘綠色。她不由自主地一下子坐到吧檯的高凳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電視上又出現一個長鬍子的男人,一副學者模樣,正站在洛杉磯國際機場的一條跑道附近。飛機在他身後滑行。她聽不清楚這個男人在說什麼,因為她周圍的工程師們正對著電視畫面高聲叫罵。   你這頭蠢驢!   你這不男不女的傢伙!   放狗屁的騙子!   你們這幾個傢伙能閉上嘴嗎?她說。顯示器上那個長鬍子的男人是弗里德利克.巴克,原來是聯邦航空局的職員,現已退職。巴克這幾年好幾次出庭作證反對諾頓公司,工程師們都恨透了他。

  巴克正在說:啊,是的,恐怕關於這個問題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疑問了吧。關於什麼問題?她想。但就在這時,電視畫面已切回到亞特蘭大的有線新聞網演播室。女主持人端坐在一張N|22飛機的照片前。照片下方是巨大的紅字:不安全嗎?   基督啊,你相信這些狗屁嗎?伯恩說,先是金巫師,然後是那個卑鄙小人巴克。他們難道不曉得巴克是為金幹活的嗎?   電視上現在出現的是中東地區一座被炸毀的大樓。凱西轉個身下了吧檯高凳,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該死的,我要杯啤酒,伯恩說。他走回到餐桌旁。其餘的人跟在他後頭,嘴裡頭對弗里德利克.巴克不依不饒罵罵咧咧。   凱西拿起提包,從中取出手機,給辦公室去電話,諾瑪,她說,給有線新聞網去電話,要一卷剛才播放的有關N|22飛機的複製帶。

  我正要出去   聽著,凱西說,馬上辦這事。   《新聞線》 下午三時零六分   黛伯拉!珍妮弗尖聲叫著,一邊看著錄影,打電話給有線新聞網,要一卷諾頓的複製帶!珍妮弗注視著錄影,身體不敢動彈。好,現在他們又重放了,這回是慢鏡頭,這下就能看得更清楚了!太棒了!   她看見一個可憐的傢伙像跳水運動員在空中翻滾,胳膊和腿四下揮舞。這人一下砸進坐椅裡,脖子撞歪了,身體扭曲了,然後又彈到半空,被甩到天花板上不可思議!他的脖子斷了,就活生生地錄在錄影帶上!   這是她所見過的最了不起的錄影。還有音響!太棒啦!人們在一片恐懼之中大聲尖叫那是你根本無法偽造擬音的。還有人和行李包以及亂七八糟的東西撞到牆上和天花板上時發出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可怕聲響耶穌啊!

  這是一卷棒極了的錄影!棒得叫人不敢相信!雖然只有短短的四十五秒鐘,但整個兒妙不可言!攝影機在抖動,使圖像有條紋,畫面也不清晰,但這只會使它更加無可挑剔。你就是花大錢也休想買到個攝影師拍出這種真實的場面來。   黛伯拉!她尖聲叫嚷,黛伯拉!   她太激動了,心臟怦怦直跳。她覺得自己的魂魄都要從身體裡飛出來了。她隱約記起電視上那個人是個刁鑽的律師,他公然在播放的專題裡頭加上他自己的議論,那麼這肯定是他的帶子。但她知道他會把帶子給《新聞線》,他會想著要露臉的,這意味著他們這下有戲啦!太棒啦!只需稍稍擺弄擺弄加加工就有了!   黛伯拉走進來,滿臉通紅,也很興奮。珍妮弗說:給我找到過去五年裡所有關於諾頓公司的剪報。在奈克斯系統裡檢索所有有關N|22的資料,一個叫布拉德利.金的人和一個叫她回頭看看顯示器,弗里德利克.巴克的人。把這些資料全部下載列印出來。我現在就要!

  二十分鐘以後,她有了報導提綱和主要人物的背景資料。《洛杉磯時報》五年來的報導、N|22型飛機的初次展示、許可證、第一個客戶的首航、先進的航空控制系統、先進的電子控制系統、自動駕駛儀等等等等。   《紐約時報》關於布拉德利.金的報導:有爭議的原告律師,因為在航空公司正式通知死者家屬之前接觸死者家庭而受到攻擊。《洛杉磯時報》另一篇關於布拉德利.金的報導是關於在亞特蘭大飛機墜毀事件後結束的一場共同起訴。長灘《獨立新聞郵報》稱布拉德利.金是航空侵權之王,因與死者家屬接觸的不當行為而受到俄亥俄州法律界的公開譴責;金否認行為不端。《紐約時報》報導:布拉德利.金是否走得太遠?   《洛杉磯時報》關於告密者弗里德利克.巴克離開聯邦航空局的各種報導。巴克是一個直言不諱的批評者,公開說他是因為在N|22型飛機上的不同意見而辭職的。他的上司說巴克是因向傳媒洩露內部報告而被開除的。巴克建立了名為航空諮詢專家的私人事務所。

  長灘《獨立新聞郵報》說,弗里德利克.巴克赤手空拳發動了一場反對諾頓N|22型飛機的十字軍東征,他聲稱這種飛機有著讓人不能接受的安全事故的歷史。奧倫治縣《郵星報》說巴克的戰鬥使航空公司變安全了。該報說,巴克指責聯邦航空局未能取締不安全的諾頓飛機,還說巴克為布拉德利.金的案子做主要證人,並在庭外調解達成協議。   珍妮弗頭腦中對報導將要採取的形式逐漸明朗起來。很顯然他們應該避開布拉德利.金這個慫恿受害者起訴的律師,但作為聯邦航空局前任官員的巴克會有用途的。他也許還能對聯邦航空局頒發許可證的手續提出批評。   她也注意到了奧倫治縣《郵星報》的記者傑克.羅傑斯,他對諾頓飛機公司持一種很特別的批評觀點。她注意到了近期羅傑斯署名的幾篇報導:

  奧倫治縣《郵星報》:埃格頓處於為麻煩不斷的公司搞到大買賣的壓力之下。董事之間和高層管理人員之間不和。對他能否成功表示的懷疑。   奧倫治縣《郵星報》:諾頓雙引擎噴射機總裝線上的毒品和流氓團夥。   奧倫治縣《郵星報》:工會騷擾的謠傳。工人反對與中國的交易。他們說這種交易會毀掉公司。   珍妮弗笑了。   事情肯定看好。   她打電話給《郵星報》,找到傑克.羅傑斯,我正在讀你寫的有關諾頓公司的報導,寫得棒極了。我猜想你認為公司現在有些麻煩。   有很多麻煩。羅傑斯說。   你指的是飛機?   好吧,是的,但他們還有工會的麻煩。   那是怎麼回事?   還不清楚,但是廠子裡現在亂極了,管理層也無法領導。工會對這樁買賣十分憤慨,認為不該做。

  你願意在攝影機前談這些嗎?   當然。我不能向你提供我的消息來源,但我可以講我所了解的一切。   他當然會講的,珍妮弗想。每一個報刊記者夢寐以求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上電視。這些報紙記者心裡都明白,只要上了電視,就能財源滾滾而來。不管你在報紙上得到多大的成功,除非你上了電視,否則仍舊是一文不值。你的名字一旦得到電視的認可,你就能登堂入室,走進賺大錢的演講廳,或在午餐會上發表一篇演講就掙他個五千、一萬的。   我也許本週後半段要外出我的辦公室會和你連繫的。   到時候告訴我。羅傑斯說。   她給在洛杉磯的弗里德利克.巴克去電話。他好像預料到她會去電話似的,那是一卷給人印象極深的錄影帶。她說。   很恐怖的,巴克說,當一架飛機差不多以音速飛行時,前緣縫翼展開了。太平洋航空公司航班上發生的就是這種情況。自從這種飛機進入市場以來,這已經是第九次發生這類事故了。   第九次?   噢,是的,這不是什麼新鮮事,馬龍女士。至少還有三個人的死亡要歸因於諾頓的拙劣設計,而他們公司卻袖手旁觀毫無作為。   你有清單嗎?   把你的傳真號給我。   她盯著手上的清單。單子太詳細,有點不對她的胃口,不過還是非常讓人震驚。   諾頓N|22型飛機前緣縫翼展開事件   一、一九九二年一月四日,高度三萬五千英呎,飛行速度○.八四馬赫。阻力板與前緣縫翼手柄非人為移脫。   二、一九九二年四月二日,飛機以○.八一馬赫速度作巡航飛行時前緣縫翼展開。據報一寫字夾板碰到阻力板/前緣縫翼手柄。   三、一九九二年七月十七日,起初報告為嚴重亂流;但其後了解到,前緣縫翼打開是阻力板/前緣縫翼手柄移位的結果。五乘客受傷,三人傷勢嚴重。   四、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在駕駛艙阻力板/前緣縫翼手柄未移位情況下,前緣縫翼在巡航飛行中打開。兩名乘客受傷。   五、一九九三年三月十二日,飛機在○.八二馬赫速度下進入失速前抖振。前緣縫翼打開,手柄不在上位鎖定位置。   六、一九九三年四月四日,副駕駛手臂放在阻力板/前緣縫翼控制手柄上並將手柄壓下,打開前緣縫翼。一些乘客受傷。   七、一九九三年七月四日,飛行員報告阻力板/前緣縫翼手柄移位,前緣縫翼打開。飛機巡航速度為○.八一馬赫。   八、一九九四年六月十日,飛機巡航飛行中阻力板/前緣縫翼手柄未移位,前緣縫翼打開。   她拿起電話,再給巴克掛過去,你願意面對攝影機談論這些事故嗎?   我已有好多次在法庭作證,巴克說,我將很高興公開和你談。事實是,我要求這種飛機在更多的人死亡之前能修理好。沒有人願意做這種事公司不願做,聯邦航空局也不願做。這是莫大的恥辱啊。   你是怎麼確信這次又是前緣縫翼事故?   我在諾頓公司內部有消息來源,巴克說,一個很不滿意的雇員厭倦了所有謊言。我的消息來源告訴我是前緣縫翼,而公司正在掩蓋這一點。   珍妮弗掛斷電話,手摁內部通話紐,黛伯拉!她尖叫說,給我安排好出差!   珍妮弗關上辦公室門,靜靜地坐下。她心裡明白她這一來就有戲啦。   一篇無與倫比的報導。   現在的問題是:從什麼角度?如何設計?   在《新聞線》這類節目中,設計是最為重要的環節。老一代製片人在節目中談論的是來龍去脈;他們把一段報導置於更廣泛的背景中去,通過報導過去發生什麼,或者報導已發生過的類似事件,來指出這段報導的意義。   珍妮弗不同意這種做法。這不是有用的方法,因為來龍去脈只意味著頻繁提及過去。   珍妮弗對過去毫無興趣;她是新一代搞電視報導的人,懂得電視能吸引人之處在於它的即時性,也就是此時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來龍去脈本質上要求比此時此刻更多的東西,而她的興趣僅限於此時此刻的範圍。她也不認為現在還有什麼人當真對此時此刻之外的事感興趣。過去已經死亡,一去再不復返。誰關心你昨天吃的什麼?昨天你幹了什麼?直接的和最能吸引人的就是此時此刻。   電視的最大優勢就在表現此時此刻。   巴克這張過去事故的鬼單子的確是個問題,因為它會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向那褪了色的令人生厭的過去。她得找個辦法處理好它提到它,然後一筆帶過。   她正在冥思苦想的是一種形成報導的方法,以一種觀眾可以領會的形式,從而揭開此時此刻。最能吸引觀眾的設計是上演一段善惡衝突的道德故事,因為觀眾吃這一套。如果你沿這條路子進行設計與報導,你馬上就會得到觀眾的認可。你就是在為他們說話。   但是由於報導展開的節奏必須很快,這段道德故事就得用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手段揭示出來,這樣就無須另外多費唇舌解釋那些觀眾已知的事實。他們早已知道大公司的腐敗,他們的頭頭腦腦是貪得無厭而又專搞性別歧視的豬玀。你無須在節目中去證明這些;你只須稍稍提起即可。他們早已知道政府官僚機構碌碌無能而又懶惰懈怠。你也無須去證明這一點。他們早已知道產品是不負責任地製造出來的,毫不考慮消費者的安全。她必須從這些人所公認的因素出發來構建她的道德故事。   一個快節奏的此時此刻正在發生的故事。   當然,設計之前還有別的任務要完成。首先,她必須向迪克.申柯推銷這個專題。她必須提出一個能吸引申柯,並且符合他對事物看法的報導角度。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申柯比觀眾更為世故和複雜,討他的歡心很難。   在《新聞線》的各個辦公室裡,申柯因為他槍斃報導專題建議的嚴酷方式而被大家稱作批評家。申柯在各辦公室來回走動的時候,臉上總帶著和藹可親的面容,扮演著一個老前輩的角色。但當他聽取一份節目計劃書時,這一切就變了。他變得十分危險。迪克.申柯受過非常好的教育,而且很聰明非常聰明當他願意的時候他也可以很招人喜歡。但說到底他是個刻薄的人,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變得日益刻薄,越發養成他的惡意的天性,甚至把這當成他事業有成的關鍵所在。   現在她就要向他交一份計劃書了。她知道申柯現在極想要一段好片子。他會對帕西諾的事氣急敗壞,對馬蒂的事火冒三丈,而且他也會隨時遷怒於珍妮弗和她正在計劃拍的片子上。   為了避開他的怒火,讓他接受這段報導,她得小心從事。   她拿過一本筆記簿,開始草擬她打算和申柯談話的提綱。   行政辦公大樓 下午一時零四分   凱西走進辦公大樓的電梯,里奇曼緊隨其後,我不明白,他說,為什麼每個人都對金這麼氣憤?   因為他撒謊,凱西說,他明明知道飛機並沒有落到離太平洋不到五百英呎高的地方。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所有的人早都死光了。事情發生在三萬七千英呎的高度。飛機倒栽蔥最多也就是三、四千英呎。這已經是夠糟糕的了。   是這樣嗎?他是想出風頭。這麼說對他接手更多的新客戶有好處。他知道他在幹什麼。   是的,他的目的很清楚。   諾頓公司過去和他搞過庭外調解協議?   搞過三次。她說。   里奇曼聳聳肩膀說:如果你們手頭有強有力的證據的話,可以把他送去受審。   是的,凱西說,但審案是很花錢的,而很多事情公開了對我們也沒什麼好處。庭外解決比較便宜,只須把他訛詐的費用加到我們飛機的價格上就行了。航空公司付了這個價錢,又把它轉移到乘客身上。於是到最後,所有的飛機乘客為他們的機票額外多付了幾個美元。這就像一種隱性的稅,姑且稱之為布拉德利.金稅吧。世界就是這樣運作的吧。   電梯門開開,他們走出電梯來到四樓。她急匆匆地沿著走廊向她的品管部走去。   我們現在去哪兒?里奇曼問。   去取那個被我完全遺忘了的非常重要的東西。她看看他,你也忘了。   4   《新聞線》 下午四時四十五分   珍妮弗.馬龍朝迪克.申柯的辦公室走去。一路經過的牆上面掛滿了照片、光榮匾和獎狀。照片展現了他和那些富人與名流之間親密無間的時刻:申柯與雷根一同騎馬;申柯與克朗凱特在遊艇上;申柯與蒂施在南安普頓壘球賽上;申柯與克林頓;申柯與本.布賴德利。在角落裡的一張照片上是留著長髮、年輕而滑稽的申柯,肩上扛著一臺阿里夫萊克斯攝影機,正在橢圓形辦公室拍攝約翰.甘迺迪。   迪克.申柯的職業生涯始於六十年代,當時他是一個敢作敢為的紀錄片製片人。那個時代,新聞部是各個電視廣播網內影響力極大而又不惜血本的部門完全自治,預算充裕,而且人手也很多。那是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白色文件》和全國廣播公司的《報導》節目如日中天的時代。那時候的申柯是個扛著一臺攝影機來回奔忙的毛頭小夥子,正在滿世界搜尋那些真正有意義的東西。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成就的接踵而至,申柯的活動範圍變得越來越狹窄。他的世界現在僅限於他在康乃狄克州的週末別墅和紐約的高級住宅。如果他到什麼別處去,那就總是坐一輛豪華轎車。儘管他出生於特權家庭,耶魯大學畢業,有幾個漂亮的前妻,生活安適,事業上極為成功,但六十歲的申柯現在對他的生活並不滿意。他坐在豪華轎車裡四處兜風時,總感到這個世界並不如意,他的成就沒有得到足夠的承認,也沒有受到足夠的尊敬。那個曾經扛著攝影機四處追蹤新聞的小夥子,年齡日益增長,變成了一個吹毛求疵牢騷滿腹的老人。既然總感到自己沒有得到他人足夠的尊敬,於是申柯也就不肯再尊敬他人,而是對周圍的一切持仇視的態度。珍妮弗心裡頭覺得踏實,認為這就是他可能接受她關於諾頓公司的節目的原因。   珍妮弗走進外間辦公室,在瑪麗安的寫字檯前停下腳,要見迪克?瑪麗安問。   他在嗎?   她點點頭,你要人陪嗎?   我要人陪?珍妮弗說著揚起眉梢。   啊,瑪麗安說,他一直在喝酒。   沒事兒,珍妮弗說,我能對付他。   迪克聽著她說,雙眼緊閉,兩手手指頂在一起。她講話的時候,他會時不時地點點頭。   她扼要描述了報導專題的計劃,提起了每一個重要之處:邁阿密事件、歐聯航許可證的故事、太平洋航空公司班機、處境維艱的中國交易;前聯邦航空局專家說到飛機長期存在的無人理會的設計問題;報導航空界新聞的記者提到管理不善,工廠生產線上存在吸毒和流氓滋事;有爭議的新任總裁試圖扭轉銷售萎縮的局面。總之是一幅曾經欣欣向榮現在陷入困境的公司的形象寫照。   她說,節目設計的主旨是揭示表面之下的腐爛。她展開自己的思路:管理不善的公司多年來製造劣質產品;了解情況的人不停抱怨,但公司毫無反應;聯邦航空局與公司沆瀣一氣,不願迫使其解決問題,現在終於真相大白;歐洲人延緩頒發許可證;中國人對其失去信心;恰如批評者所言,飛機在繼續殺害乘客;然後是錄影,極富震撼力的錄影,伴隨數人的死亡,顯現乘客們遭受的痛苦折磨。在片子結束時,所有的人都很清楚了,N|22是死亡陷阱。   她講完了。接著是長時間的沉默。然後申柯把眼睜開。   不壞。他說。   她笑起來。   公司方面有什麼反應?他懶洋洋地問。   頑固不化。飛機很安全啦;批評者都在說謊啦。   都是完全可以預料到的反應,申柯搖搖頭說,美國貨就是蹩腳。迪克開的是德國寶馬車,戴的是瑞士錶,喝的是法國葡萄酒,穿的是英國皮鞋,這個國家生產的所有的東西都是臭垃圾。他說著朝椅子裡猛地一倒,像是被這個想法弄累了。他的口氣又變得懶洋洋的,若有所思的:但他們能提供哪些證據呢?   不多,珍妮弗說,邁阿密和太平洋公司事件還在調查之中。   報告什麼時候出來?   還要幾個星期吧。   啊,他慢吞吞地點點頭,我喜歡這個建議,我很喜歡它。這是非常引人入勝的新聞報導而且它肯定能壓倒哥倫比亞公司的《六十分鐘》。他們上個月播過一個飛機零零件不安全的節目。而我們談的是整個飛機不安全的問題,一個死亡陷阱,太完美了!所有的人都會嚇得魂飛魄散的。   我想是的。她說。她笑的時候嘴巴張得更大了。他接受啦!   我太想用這個節目捅穿休伊特啦!迪克說。《六十分鐘》傳奇式的製片人康.休伊特是申柯的勁敵。休伊特一直占著申柯的上風,這一直讓申柯耿耿於懷,這些鄉巴佬,他說,還記得他們幹勁沖天做的淡季高爾夫球職業賽的那個專題嗎?   她搖搖頭說:說實話,不記得了   那是很久以前啦。迪克說。他犯了一陣迷糊,兩眼凝視著半空,珍妮弗很清楚他午餐時喝多了,不要緊。好吧,咱們談到哪兒了?你手裡頭有聯邦航空局的人,有記者,有邁阿密事件的錄影帶。最重要的是那卷家庭錄影,這是我們手裡的法寶。   對。她說著點一下頭。   但是有線新聞網要從早到晚反覆播的;他說,到下個禮拜,它就成了古老的歷史。我們必須在這個星期六就把這個報導搞出來。   對。她說。   我給你十二分鐘。他說著在椅子裡轉了半圈,看著牆上的進度表,上面列出了正在製作的各個專題,以及主持人的去向等等,你有,啊,馬蒂。他星期四在西雅圖做比爾.蓋茲的專題;我們將在星期五把他送到洛杉磯。你能用他六、七個鐘點吧。   行。   他又在椅子裡轉回來,去幹吧。   行,她說,謝謝,迪克。   你肯定你能按時把它搞出來嗎?   她開始整理她的筆記,請相信我。   在她出去走過瑪麗安外間的辦公室時,她聽見申柯在裡間咆哮:千萬記住,珍妮弗別帶一個毫無意義的零配件報導回來!我不要什麼零配件故事!   品管部/諾頓公司 下午二時二十一分   凱西和里奇曼一道走進品管部辦公室。諾瑪吃完午飯回來,又點起了一支煙,諾瑪,凱西說,你看見這兒有盤錄影帶嗎?   是的,諾瑪說,前兩天晚上你丟在你的辦公桌上,我把它收起來了。她在自己的抽屜裡翻了一遍,把它找了出來。她轉身對里奇曼說:馬德兩次打電話找你,他要你馬上給他回電話。   好的。里奇曼說。他沿走廊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他離開後,諾瑪說:你曉得嗎?他和馬德經常連繫,我是聽愛琳說的。   馬德還用得著和諾頓家的親戚拉關係嗎?   諾瑪搖搖頭,他已經和查理的獨生女兒結了婚,看在上帝份上,還要怎麼樣?   你是什麼意思?凱西問,里奇曼向馬德打報告?   差不多一天三次。   凱西皺起眉頭,為什麼?   問得好,寶貝兒。我想你是被他們算計了。   為什麼?   我還不清楚。諾瑪說。   和那筆中國買賣有關?   諾瑪聳聳肩膀,我不知道。不過馬德是公司有史以來最擅長窩裡鬥的傢伙。而且他在掩蓋痕跡方面也最為拿手。我會好好留心這小子的。她在寫字檯另一邊朝凱西欠欠身子,我吃完午飯回來時,她說,周圍沒有人。這小子的公文包放在辦公室裡。我就看了一眼。   怎麼樣?   里奇曼看見什麼複印什麼。他把你辦公桌上所有的備忘錄都複印了一份。他還複印了你的電話通訊錄。   我的電話通訊錄?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我暫時也想像不出來,諾瑪說,不過還有別的呢。我還看到他的護照。他這兩個月裡去了五趟韓國。   韓國?   沒錯,寶貝兒。漢城。差多每個星期一趟。短暫的旅行,一次不過一兩天,從不多於這個天數。   可是   還有呢,諾瑪說,韓國人通常在護照上批注的是航班號。但里奇曼護照上的號碼不是商業航班號。它們是飛機號。   他是乘私人飛機去的?   看來像是這樣。   是諾頓的噴射機嗎?   諾瑪搖搖頭,不是。我和飛行管理處的艾莉斯談過。過去一年裡,公司的飛機從沒去過韓國。它們在過去幾個月裡往返飛過北京,但從沒飛過韓國。   凱西雙眉緊鎖。   還有呢,諾瑪接著說,我和駐漢城的飛行服務代表談過。他是我的老朋友。還記得上個月馬德看牙科急診,休假三天的事嗎?   記得   當時他和里奇曼一起在漢城。我們的代表在他們走之後才聽說這事,對自己被蒙在鼓裡很不開心。他沒被邀請出席他們參加的任何一次會見,他覺得受到了侮辱。   什麼會見?   沒人知道。諾瑪看著她,對這小子要留神。   她在自己辦公室裡翻看一堆最新的傳真文件,這時里奇曼探頭探腦地進來,下面幹什麼?他開心地說。   有些情況要考慮,凱西說,我要你到飛行標準區域辦事處去一趟,去見那裡的丹.格林,拿到545航班的飛行計劃和機組人員名單。   我們不是已經有了嗎?   不,我們手頭已經有的只是初步的。現在丹已經有了最終確定的。我希望及時拿到,好準備明天的會議。辦事處在艾爾塞甘多。   艾爾塞甘多?我今天餘下的時間全要泡在這上頭了。   我知道,但這很重要。   他猶猶豫豫的,我想我如果留在這兒的話會對你幫助更大的   快去,她說,你拿到這些文件後馬上給我來電話。   視頻圖像系統研究所 下午四時三十分   格倫代爾的視頻圖像系統研究所的後間裡擺滿了一排一排發出低低的嗡嗡聲的電腦和繪圖儀。史考特.哈蒙一條腿上了石膏,俯身趴著查看地板上蜿蜒逶迤的電纜。   好啦,他說,我們馬上就好了。   他領著凱西走進一間編輯室。這是一個中等面積的房間,一張舒適的沙發順著貼有電影招貼畫的後牆擺著。另三面牆排著編輯操作檯、三臺監視器、兩臺示波器和若干鍵盤。史考特開始敲擊鍵盤。他招招手讓凱西坐在他身旁。   什麼資料?他問。   家庭錄影。   普通超八型?他一邊說,一邊看著示波器,看上去是這樣。杜比降噪編碼過的。標準貨。   我想是的   好的。按照儀器顯示,我們在六十分鐘盒帶上得到九分四十秒的內容。   顯示器抖晃著,她看見籠罩在一片霧中的山峰。攝影機轉向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的美國男子,肩膀上扛著個小嬰兒,走在一條小路上。背景是一個村莊,棕色房頂,路兩邊都是竹子。   這是什麼地方?哈蒙問。   凱西聳聳肩,看上去像是中國,你能快進嗎?   當然可以。   圖像快速閃過,一邊發出靜電的吱吱聲。凱西瞥見一幢小房子,前門開著;一個廚房,黑色的罐子和平底鍋;床上一個打開的箱子;一個火車站,一個女人正往火車上爬;似乎是香港繁忙的交通;夜晚機場候機廳,男人把嬰兒抱在膝上,嬰兒嚎啕大哭,身體亂扭。然後是入口,航班乘務員檢票   停下。她說。   他按下鍵,用正常速度播放,你要的是這段?   是的。   她看著那女人抱著嬰兒沿坡道走向飛機。然後斷了,接著的圖像顯示出嬰兒坐在女人的腿上。攝影機朝上搖,顯出一個女人,打了一個誇張的大哈欠。他們在飛機上,正在飛行中。機艙裡夜燈照著;背景中的窗戶是黑色的。噴射發動機發出持續的轟轟聲。   這麼巧。凱西說。她認出來這就是她在醫院裡採訪過的那個女人。她叫什麼名字?她的筆記裡有。   凱西兩眼緊盯著監視器。攝影機搖回到正熟睡的嬰兒,然後一片模糊,接著漆黑一片。哈蒙說:這傢伙不會關機。   接下來的畫面顯示白天的強光,嬰兒坐起身,滿臉是笑。一隻手出現在景框中,搖晃著吸引嬰兒的注意力。男人的聲音在說:莎拉薩拉朝爸爸笑笑,笑笑   嬰兒笑起來,發出咯咯聲。   好聰明的小傢伙。哈蒙說。   監視器上,男人的聲音在說:莎拉,馬上要到美國啦,感覺怎麼樣?想看看爸媽的老家嗎?   嬰兒咯咯笑著,小手在空中揮舞,伸出來去搆攝影機。   女人談到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是怪怪的一類話,鏡頭又轉向她。男人說:你怎麼想呀,做媽媽的?馬上就要到家啦,你開心嗎?   噢,蒂姆,她說著把頭扭向一旁,千萬別。   好啦,艾米莉,你在想什麼呢?   女人說:好吧,我真想要的我這幾個月裡連做夢都想要的是一個乳酪漢堡。   抹上點辣豆瓣醬?   天哪,不。是塊奶酪漢堡包,她說,夾上洋蔥、蕃茄還有生菜葉,還要有醃黃瓜和美奶滋。   攝影機現在又搖回到小傢伙身上,她正把小腳丫放進嘴巴裡,口水滴滴地咂著她的腳趾頭。   好吃嗎?男人說著笑起來,這是你的早飯嗎,莎拉?不想等飛機上的空姐給你送吃的嗎?   猛然間,女人把頭一扭,朝攝影機外的地方看去,那是什麼?她說話中帶有擔心的口氣。   別慌,艾米莉。男人笑著回答。   凱西說:把磁帶停下。   哈蒙按下鍵,畫面定格在女人擔驚受怕的表情上。   倒回去五秒鐘。凱西說。   白色的計數顯示在顯示器底部出現。磁帶往後倒,又發出吱吱聲。   好,凱西說,現在把聲音開大。   嬰兒吮著自己的腳趾頭,咂咂聲那麼響,聽起來像水流聲。機艙裡的嗡嗡聲變成穩定的呼呼聲,好吃嗎?男人說著大聲笑起來,有些失真,這是你的早飯嗎,莎拉?你不想等飛機上的空姐給你送吃的嗎?   凱西試圖在男人的句子間斷中聽出什麼來。可以聽見機艙裡的聲響,別人說話輕輕的咕噥聲,衣服纖維摩擦聲,前艙傳來的時斷時續的刀叉相碰聲   現在出現什麼別的聲音了。   別的聲音?   妻子的頭猛地朝旁邊一扭,那是什麼?   見鬼。凱西說。   她不能肯定。機艙裡的呼呼聲吞沒了所有別的聲響。她身體朝前湊湊,費力地傾聽著。   男人的聲音插進來,他的笑聲低沉地迴蕩著:別慌,艾米莉。   嬰兒又咯咯笑起來,聲音尖利得要炸破耳膜。   凱西一籌莫展地搖搖頭。是不是有一種低低的隆隆聲?也許應該倒回去再聽一遍。她說:你能用音響過濾器把這一段濾一遍嗎?   丈夫說:我們差不多到家啦,心肝兒。   哦,我的上帝。哈蒙說著,兩眼呆呆地看著錄影。   監視器上的畫面,一切似乎都錯了位,角度全亂了。嬰兒從母親的腿上滑下去;她一把抓住小傢伙,緊緊把她摟在胸前。飛機陡然下栽時,攝影機戰抖著,旋轉著。背後的乘客正在嚎叫,死命抓住坐椅扶手。   接著攝影機又轉過來,每個人好像又跌進坐椅裡。母親在地球引力作用中重重摔下來,雙頰凹陷,兩肩下垂;嬰兒發出哭喊。然後是男人尖叫聲:到底怎麼了?妻子又彈起來往半空中去,所幸的是被坐椅上的安全帶拉住了。   接著是攝影機竄上半空,聽得見突然嘎吱一聲,畫面開始飛速旋轉起來。當畫面又穩下來的時候,它顯示出什麼白色的條狀的東西。在她還沒弄清是什麼的時候,攝影機又移動起來,她看出這組鏡頭是自下往上拍的,可以看到坐椅扶手和緊緊抓住椅墊的手指。原來攝影機落在走道裡,正朝上拍。尖叫聲還在繼續。   我的上帝啊。哈蒙又一次說。   圖像開始下滑,速度越來越快,滑過一排一排的坐椅。但這次是朝飛機尾部滑去,她看得出來:飛機一定又在爬升了。就在她能夠推測出方向角時,攝影機再次飛竄到半空中。   失重,她想到。飛機一定是爬升到頭,現在又開始朝下栽,短暫的失重現象   畫面又亂起來,快速旋轉翻滾著。當的一聲,她看見一張模糊的張開的嘴巴和牙齒。然後它又翻動了,很顯然是落進一張椅子裡了。一隻大鞋子朝鏡頭擺過來,踹了它一腳。   畫面再度飛快旋轉著,又穩定下來。它又一次落在走道上,面對飛機的尾部。短暫穩定的畫面非常可怕:走道裡從一排排的坐椅上伸出來的胳膊和大腿。人們在尖聲呼喊,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攝影機頃刻又滑起來,不過這次是向前。   飛機又往下栽了。   攝影機滑落得越來越快,啪的一下撞上中艙的隔艙板,打了個轉,現在鏡頭又朝前了。它追上一個躺在過道裡的身體。那是個上了年紀的婦女,仰面朝天,正好趕上攝影機砸到她的前額上。接著攝影機飛起來,狂亂地打著滾,又落下來。   畫面上出現了某種閃光東西的近景,像是皮帶搭扣。然後它又一次朝前滑過去,進入了飛機前艙,啪地撞到一隻女鞋,打個轉,繼續往前滑。   它進入了前艙,在那兒停留片刻。一隻酒瓶滾過來碰到它。攝影機滴溜溜地轉了幾個圈子,然後蹦了幾蹦。攝影機一路滑出前艙,直向駕駛艙衝去,畫面在顫動。   駕駛艙門敞開。透過前窗能瞥見天空,然後是藍色的肩章和帽子,接著是啪噠一聲,攝影機停下不動了,畫面是靜止的一片灰色。過了片刻,她才意識到攝影機就停在駕駛艙門下,凱西就是在這裡找到它的,當時它還在工作,錄下的全是機上灰色的地毯。再看不到別的內容了,只有模模糊糊的灰色地毯;但她還能聽見駕駛艙內的警報聲、電子警告聲和此起彼伏的人聲:空中速度空中速度!失速失速!更多的警報聲,激動的中文呼喊聲。   停下磁帶。她說。   哈蒙把錄影帶停下。   我的天!他說。   她又從頭到尾把錄影放了一遍,然後又放了一遍慢動作。但她發現即使在慢動作的狀況下,很多的畫面都是無法辨認的模糊一團。她不停地說:我看不清,我看不清發生了什麼。   哈蒙已經掌握了事情的順序,就說:我可以為你做一個放大幀像分析。   那是怎麼回事?   我可以用電腦介入圖像,然後在動作過快的地方插入幀頻。   插入幀頻?   電腦先看第一幀圖像,然後是接下來的一幀,接著在兩幀之間生成中間一幀。這基本上是一種點映射確定技術。它將能夠減慢   不,她說,我不要任何由電腦添加的東西。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我可以雙倍或三倍延長顯示幀像。在快速的片斷中,它會使你覺得有點抖動,但至少可以讓你看清楚。現在你看。他轉到一個片斷,攝影機正在空中打滾,然後讓速度放慢,你看,在這裡,每一幀都只是模糊一團因為這是攝影機在動,不是物體在動再看這裡。看見這一幀了嗎?你現在有了可以看清的畫面了。   它顯示了一幅飛機內部的畫面。乘客跌進坐椅,他們的胳膊和大腿在快速運動中閃現。   這是一幀可用的畫面。他說。她現在明白他的意思了。即使在快速的運動中,攝影機仍然穩定得足以拍出每十二幀左右一幅的有用畫面。   行,她說,就這麼辦。   我們還可以做得更多,他說,我們可以把它送出去   她搖搖頭,在任何情況下這盒錄影帶都不能離開這座樓。她說。   行。   我要你幫我把這盒帶子複製兩套,她說,你要保證由你自己來從頭到尾地複製。   內部模擬分析組/4號飛機庫 下午五時二十五分   緊急維修隊仍舊在5號飛機庫裡圍著太平洋公司這架飛機忙得不可開交。凱西路過現場,進了隔壁的4號機庫。在這洞穴般的空間裡,瑪麗.林潔的小組在幾乎是悄沒聲中做著內部模擬分析。   水泥地面上,將近三百碼長的橘黃色塑膠帶表示太平洋公司N|22型飛機的內牆。交叉橫向的帶子表明為主要的分隔板。一溜溜平行的帶子表示一排排坐椅。在不少地方,很多小木墩子上插著白色小旗,標明是各式各樣的關鍵部位。   頭頂懸空六英呎處有更多拉緊的帶子,表示飛機的天花板和行李箱架。從整個效果上看,是個怪異的橘黃色的旅客艙規模大小的輪廓。   在這個輪廓之內,五個女人正在靜悄悄地、小心謹慎地移動。她們全都是心理學家和工程師。這幾個女人正把各種物品如衣服、手提包、照相機、兒童玩具和其他的個人物品擺放在地上。在有些地方,狹窄的藍帶子從物品一直拉到其他部位,標示這些物品在事故發生時的移動情況。   在他們周圍的機庫牆面上掛滿了星期一拍攝的放大的巨幅飛機內部照片。內部模擬分析小組幾乎是在沉默中工作,她們思考著,不斷拿筆記與照片兩相對照。   內部模擬分析是很少做的。這是一種絕望之中的努力,極少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在545號這樁事故中,林潔的小組打從一開始就被叫來,因為受傷者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威脅說要提起訴訟。乘客們對究竟發生了什麼確實並不了解,各種猜測揣度往往不合常理。內部模擬分析小組試圖弄清機艙中人與物品的移動情況。但這是一種緩慢而困難的工作。   她看見瑪麗.林潔正站在飛機尾部附近。林潔是五十多歲、頭髮灰白、個子壯實的女人,瑪麗,她問,照相機一類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猜到你會問這個的。瑪麗查對她的筆記,我們一共找到十九架照相機,其中十三架是普通的照相機,六架是攝影機。在十三架照相機裡,五架已經摔碎,膠卷全部曝光。有兩架裡頭沒裝膠卷。剩下六架裡的膠卷已全部沖洗出來,其中三卷上有影像,全都是出事前照的。但我們正在利用這些照片試著把乘客位置排出來,因為太平洋公司到現在還沒有提供一份座位表。   攝影機的情況呢?   啊,讓我們看看她翻著她的筆記,又嘆了一口氣,六臺攝影機,有兩臺裡有飛機上的鏡頭,但沒有一臺有事故發生時的鏡頭。我聽說過電視上放的錄影。我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弄到的。可能是乘客在洛杉磯機場帶出去的。   也許吧。   飛行數據記錄儀有什麼進展?我們真是需要它來   不僅你們,所有的人都需要它,凱西說,我正在辦這事。她簡單看了看由塑膠帶標出的後艙輪廓。她看見擺在水泥地上角落裡的駕駛員帽,那帽子上有名字嗎?   有的,在帽子裡沿上,瑪麗說,名字大約是曾清什麼的。我們找人把它翻譯出來了。   誰翻譯的?   韓愛琳吧,馬德辦公室的。她會中文,幫了我們的忙。這有什麼?   我只是問問。並不重要。凱西向門口走去。   凱西,瑪麗說,我們需要那個飛行記錄儀。   我知道,凱西說,我知道。   她給諾瑪去電話,誰能給我翻譯中文?   你是說除了愛琳?   對,除愛琳之外。她覺得自己得避開馬德辦公室的人。   讓我想想看,諾瑪說,會計處的馮愛倫怎麼樣?她過去是給聯邦航空局當翻譯的。   她丈夫不是和多赫迪一起在結構部的嗎?   是的,但愛倫這個人非常謹慎。   你肯定嗎?   我很了解她。諾瑪用肯定的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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