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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星期二|2

最高危機 麥克.克萊頓 19654 2023-02-05
  3   5號飛機庫 上午九時四十分   有十多名保安警衛一溜站在5號飛機庫外,機庫裡邊正在對太平洋公司的噴射機進行檢查。每次當維修小隊進入廠區時都採用這種標準程序。維修小隊在全球各地檢修出故障停飛的飛機。他們在聯邦航空局的特許下負責在現場進行維修。由於小隊的成員是根據他們的技術專長而不是工齡挑選出來的,所以他們都不是工會會員。他們一進廠區往往就會引起摩擦。   機庫內,太平洋公司的寬體客機聳立在鹵素燈的強光之下,差不多隱沒在一大片一大片可收捲的鷹架的柵格框架之後。技術人員蜂擁在飛機各個部位。凱西看見肯尼.伯恩正在查看發動機,一邊咒罵著動力部門的同事們。他們已經打開了兩個反向推力裝置的套軸,套軸是先從發動機艙中拉出來的,現在正在曲線金屬罩上做螢光與導電性測試。

  羅恩.史密斯和電氣小組站在飛機中段下一個升高的平臺上。在更高的地方,凱西遠遠透過駕駛艙的窗戶看見阮文莊正在和他的小組進行電子系統測試。   多赫迪正站在外頭的機翼上,領導結構小組的工作。他們剛用一臺起重機移開一個八英呎大的鋁質零件,那是一個內藏式前緣縫翼。   大骨頭,凱西對里奇曼說,他們先檢查最大的零件。   看上去他們好像要把它大卸八塊似的。里奇曼說。   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說:這叫做銷毀證據!   凱西轉身一看,試飛員泰迪.羅利正信步走來。他腳蹬牛仔靴,身穿銅釘銀扣帶繡花的襯衫,戴一副墨鏡。像大多數試飛員一樣,泰迪養成一臉大大咧咧無所畏懼的神氣。   這是我們的總試飛員,凱西說,泰迪.羅利。人們叫他吊上架的羅利。

  嗨,泰迪抗議了,我還沒說你哪。無論如何他總比凱西和七個小矮人好吧。   人們是這樣叫她的嗎?里奇曼說,突然顯出興趣來。   是的。凱西和她的小矮子們。羅利朝著那幾個工程師們含含糊糊地做個手勢,小傢伙們,嗨呵;嗨呵。他從飛機那邊掉轉身,在凱西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那麼,你過得怎麼樣,小傢伙?我前兩天給你去過電話。   我知道,她說,我一直很忙。   我敢打賭你一定在忙,泰迪說,我肯定馬德一定把每個人都逼得夠受的。那些工程師們找到什麼了?等一下,讓我猜猜看他們絕對是什麼也沒找到,對不?他們的飛機完美無缺。所以肯定是飛行員的失誤囉,我說對了吧?   凱西不搭腔。里奇曼看上去心裡也不痛快。

  嗨,泰迪說,別不好意思啦,我以前就聽說過了。讓我們正視它吧,那些工程師們都是折磨飛行員俱樂部的持卡成員。這就是他們為什麼把飛機設計得那麼自動化的原因。他們就是不願意看到有人真正能飛它們。駕駛座上坐著一個溫暖的人體,這多骯髒啊!這讓他們心裡覺得彆扭得要發瘋。於是當然啦,要是有什麼壞事發生,那就肯定是飛行員,一定是飛行員的錯。我說對了吧?   得啦,泰迪,她說,你知道統計數字。大多數的事故發生的原因是   正說到這裡,道格.多赫迪趴在機翼上,俯下身朝他們愁眉苦臉地說:凱西,壞消息,你要來看看嗎?   是什麼?   我確信我已經知道545號航班是什麼問題了。   她爬上鷹架,從鷹架又翻上機翼。多赫迪蹲在前緣上。縫翼已經移開,露出機翼的內部結構。

  她跪下來,兩手撐著往裡看著。   原來裝縫翼的空間現在只看見一連串的傳動軌道槽每間隔三英呎就是一個小小的軌道,縫翼是在液壓活塞的驅動下滑出滑進。在軌道的前部頂尖處是一個搖臂銷,這個搖臂銷控制縫翼向下斜滑。在小間隔的後部,她看見那些驅動縫翼順著軌道收起的活塞。因為前緣縫翼已經拆下,所以活塞看去只是一些突出在外的金屬小臂。像平時一樣,每回她看見一架飛機的內部結構,她都會覺得那是無比的複雜。   是什麼?她問。   看這兒。道格說。   他弓身查看一個伸出的金屬臂,指著後面一個彎成勾狀的細小金屬凸緣。這小小的零件比她的拇指大不了多少。   怎麼講?   多赫迪把手伸下去,把那個小凸緣推回去。它立刻又彈了回來,那是前緣縫翼的鎖銷子,他說,它是彈簧承載的,由一個螺線管驅動推回內部。當前緣縫翼收縮回來時,銷子就伸出去把它們穩穩地勾住。

  那又怎麼樣?   看看吧,他搖搖頭,它彎了。   她皺皺眉頭。如果它真是彎了,她也看不出來。在她眼裡,它看上去還是直的,道格   不,看吧。他用一把金屬直尺靠在銷子上,讓她看金屬銷向左邊彎了幾個毫米,這還不是全部,他說,看看鉸鏈部分的作用面,它已經磨損了。看見了嗎?   他遞給她一個放大鏡。她在離地面三十英呎的高度,半個身子探到前緣之外,費勁地看著那個零件。有些磨損,這不錯。她看見鎖銷的表面有些不平整。不過,由於金屬鎖銷子與縫翼之間有磨擦,你總不能指望一點磨損也沒有吧,道格,你真認為這一點很重要嗎?   噢,是的,他說話中帶有一種去參加葬禮才會有的淒涼腔調,這裡有二到三個毫米的磨損。

  有幾個銷子扣住那個縫翼?   只有一個。他說。   如果這個壞了,那   前緣縫翼就會在飛行中自動放下來。它們不一定非要完全打開。它們不必做到這點。記住,這是低速控制面。在巡航速度下,它的效應就會放大,微小的展開就將影響空氣動力。   凱西皺著眉頭,透過放大鏡眯眼看著那個細小的零件,但是為什麼飛機飛了三分之二的航程之後,這個鎖銷子才突然打開呢?   他還在搖頭,看看別的銷子,多赫迪一邊說,一邊朝下指著機翼,它們的作用面上都沒有磨損。   也許別的都換過了,這個是舊的?   不,他說,我認為別的都是原裝的,而這個才是換過的。看看旁邊那個銷子,看見底下那個配件的標記嗎?   她看見一個很小的突起的圖形,這是一個三角形,中間有個字母H,還有一串數字。所有的配件製造商都在他們的配件上印上這些標記,是的

  你現在再來看這個銷子。看出不一樣了吧?在這個配件上,三角形變成底朝上。這是個冒牌貨,凱西。   對飛機製造商來說,假冒偽劣零件是他們行將進入二十一世紀時面臨的最大問題。傳媒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假冒偽劣的消費品上,像手錶啦、光碟啦、電腦軟體啦什麼的。但是現在,各種各樣的製成品,甚至包括汽車和飛機零件,都出現了假貨泛濫的情況。這樣一來,假冒偽劣便成了一種新的問題。不像一塊冒牌的卡地爾手錶,一個假冒的飛機零件足以造成你的死亡。   那好吧,她說,我要檢查維修記錄,找到它的來源。   聯邦航空局要求商業航空公司保留非常詳細的維修記錄。每次更換一個零件,都必須在維修記錄上予以登記。此外,製造商保留飛機上原有的每個零件的消耗記錄和製造這一零件的廠名,儘管沒有要求他們這樣做。所有這些文件意味著一架飛機的上百萬個零件中的每一個都能追蹤到它的來源。如果一個零件從一架飛機上換下來,人們會知道的。如果一個零件換下來進行修理,人們也會知道的。飛機上的每個零件都有它自己的履歷。如果時間足夠的話,他們就能準確發現這個零件從何而來,誰在何時進行安裝的。

  她指指飛機裡的鎖銷子:你給它拍過照了嗎?   噢,是的。我們做了完整的登記。   那就把它取出來,她說,我把它拿到金屬實驗室去,順便問一句,發生這種情況是否會給出前緣縫翼不合的警示呢?   多赫迪難得地笑了一下,是,那是可能的。而我的猜測是,它的確給出了警示。你得到一個非標準的配件,它就毀了這架飛機。   從機翼上下來以後,里奇曼興奮地嘮叼起來,那就是它了?它是個糟糕的零件?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的嗎?這下問題解決了吧?   他這些問題真惹得凱西心煩意亂,一個一個來,她說,我們得先檢驗。   檢驗?我們必須檢驗什麼?怎麼檢驗?   首先我們必須找出這個配件的來源,她說,回辦公室去。告訴諾瑪,務必把維修記錄從洛杉磯國際機場調來。叫她給駐香港的代表發傳真,要求航空公司把他們的記錄送過來。告訴他這是聯邦航空局要求的,而且我們要先看到才行。

  好的。里奇曼說。   他朝著5號機庫打開的大門走去,他走出機庫,進入陽光之中。他一路上得意洋洋,昂首闊步,好像自己是個大人物,擁有極具價值的情報。   但凱西並不能肯定他們已經掌握了任何情況。   至少現在還不能。   5號飛機庫外 上午十時   她走出飛機庫,在上午的陽光下兩眼直眨。她看見唐.布魯厄在121號樓那邊鑽出了汽車。她朝他走過去。   嗨,凱西,他說著把車門猛地關上,我正在想你什麼時候會回來找我呢。   我和馬德談過了,她說,他起誓說機翼不包括在和中國的補償協議裡。   布魯厄點點頭,他昨晚給我來過電話,說的也是這事。   他聽上去並不開心。   馬德堅持說這只是個謠言。

  他在撒謊,布魯厄說,這事就是他幹的。   絕不會,凱西說,這樣幹毫無道理嘛。   聽著,布魯厄說,這對我個人來說無關緊要。他們十年後關了廠子,我也退休了。但那差不多是你的孩子開始上大學的時候。你會要支付大筆的學費,而你連工作都沒了。你想過這個嗎?   唐,她說,你自己說過,把機翼交給別人做是毫無道理的事。太不顧後果了,要是   馬德才不顧什麼後果呢。他在陽光下眯縫兩眼看著凱西,你明白這點,你曉得他的本事是什麼。   唐   聽著,布魯厄說,我很清楚我在說些什麼。這些裝備不是運往亞特蘭大的,凱西。它們是去聖佩德羅港的。在聖佩德羅港,有人正在給它們做特製的海運貨櫃。   這就是工會怎樣把這些事拼湊到一塊兒的吧,她心裡想,這些都是超標準的大型裝備,唐,她說,我們不能用公路或鐵路進行運輸。大型裝備總是海運的,他們建造貨櫃,這樣就可以運送這些裝備通過巴拿馬運河,這是運送這批裝備的唯一方法。   布魯厄搖著頭說:我已經看過那些裝運單據了。上面寫的不是亞特蘭大。上面寫的是韓國漢城。   韓國?她說,雙眉緊鎖。   一點沒錯。   唐,這就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了   不,這很有道理,因為這是一種掩蓋,布魯厄說,他們將先送這批裝備去韓國,再從韓國轉運到上海。   你手上有這批單據的複印件嗎?她問。   沒帶在身上。   我想見到這批單據,她說。   布魯厄嘆了一口氣,我可以複印,凱西。我可以為你弄到。但你正在把我推到一個非常困難的境地。這些工人們是絕不會讓這筆交易實現的。馬德讓我叫他們安靜下來我能幹什麼?我管的是地方工會,不是這個廠子。   你是什麼意思?   這不由我來控制。他說。   唐   我一直是喜歡你的,凱西,他說,但你如果還在這裡走動的話,我是幫不了你的。   他說著走開了。   5號飛機庫外 上午十時零四分   上午的太陽金光閃耀。四周的廠區正歡快地忙碌著,技師們騎著自行車從一幢樓趕到另一幢樓,看不出有恐懼感或是危機感。但凱西明白布魯厄是什麼意思:她現在正處於孤立無援的地步。她心裡覺得發愁,就掏出手機給馬德去電話。恰在這時,她看見傑克.羅傑斯壯實的身影正朝她走過來。   傑克在奧倫治縣的《郵星報》負責報導航空航天界的消息。他快六十歲了,是個優秀踏實的記者,常使人想起更早一代的報刊新聞工作者,他們像他們的採訪對象一樣,熟悉和了解自己負責採訪的領域。他向凱西隨意地揮揮手。   嗨,傑克,她說,什麼風把你給吹來啦?   我過來,他說,是想看看今天早晨64號大樓的那樁機翼裝備事故的,就是吊車出事的事。   嚴重的斷裂。她說。   今天早晨在噴射機車間也出了事故。設備裝上了平板卡車,但司機在94號樓一個轉彎轉急了,設備滑落到地上,糟透了。   嗯凱西說。   看起來明顯是工人的抗議行動啊,羅傑斯說,我的消息來源告訴我說工會強烈反對和中國做這筆交易。   我聽說了。她說著點點頭。   因為機翼作為銷售協議的一部分補償給上海方面?   唉呀,傑克,她說,那就太荒唐可笑了。   你敢肯定嗎?   她朝後退了一步,傑克,她說,你知道我不能談論銷售的事。墨跡乾透之前是沒有人能談這事的。   好吧,羅傑斯說著拿出他的筆記本,這的確看上去像是一個不著邊際的荒唐謠傳,從來也沒有一家公司把機翼作為補償的,這將是自殺行為。   確實如此。她說。最終她自己也還是不斷回到同一個問題上來:埃格頓為什麼要用機翼作為交易的補償呢?為什麼會有公司願意用機翼作為補償呢?這沒有任何道理呀。   羅傑斯掃了一眼筆記本,我想知道為什麼工會認為機翼要送到外國去生產?   她聳聳肩膀,你應該去問他們。他在工會裡有消息來源。當然就是布魯厄,也許還有別的人。   我聽說他們弄到了能證明這一點的文件。   凱西說:他們給你看過了?   羅傑斯搖搖頭,沒有。   我想像不出來他們為什麼不給你,如果他們手裡真有的話。   羅傑斯笑了笑,又記下一筆,邁阿密發生的轉子爆炸案真讓人遺憾。   我所了解的都是從電視上看來的。   你認為這會影響公眾對N|22型飛機的看法嗎?他握著筆,隨時打算把她說的話記下來。   我看不出為什麼會這樣。問題出在發動機上,不是飛機機身上。我猜他們將會發現那是個劣質壓縮機盤片爆炸了。   我不會懷疑這一點,他說,我和聯邦航空局的唐.彼得森才談過。他告訴我發生在舊金山國際機場的事件是六級壓縮機圓盤片爆炸造成的,盤片上有脆性氮氣小孔。   非金屬夾雜物?她說。   對,傑克說,而且還有間斷疲勞。   凱西點點頭。發動機零件工作時的溫度高達二千五百華氏度,遠遠高於大多數合金的熔點。這些合金一般在二千二百度就熔化成液體了。所以它們是用最先進的鈦合金製成的。其中有些零件的製造本身就是一門藝術扇葉是用一種特殊的金屬晶體生長的方法製造出來的,具有異乎尋常的強度。但是,即使是在技術最熟練的工人手裡,製造過程也是需要極為小心對付的。間斷疲勞就是用於製造轉子葉片的鈦在微結構群塊中凝集成叢這樣一種狀態,這就使得轉子葉片極易疲勞並產生裂隙。   太平洋航班的事怎麼樣了?羅傑斯說,那是不是也是發動機的問題?   太平洋航班的事是昨天發生的,傑克。我們剛開始調查。   你在事故分析小組裡代表品管部,對吧?   對,是的。   你對調查的進展滿意嗎?   傑克,我對太平洋公司航班調查一事無可奉告。現在實在為時過早。   對於開始做出推測來說不算太早,羅傑斯說,你知道這類事情是怎麼進行的,凱西。沒完沒了的無聊扯淡。錯誤的情報事後很難澄清。我願意現在就把消息搞得可靠些。你是不是已經排除了發動機的問題?   傑克,她說,我無可奉告。   那你就是沒有排除發動機的問題?   無可奉告,傑克。   他在本子上記下一條,然後頭也不抬地問:我想你們也在檢查前緣縫翼。   我們現在正在做全面檢查,一項不漏,傑克。她說。   根據N|22型機過去出過前緣縫翼的問題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說,我們多年以前就解決了這個問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還為此寫過一篇報導。   可是這回你們兩天之內就鬧出兩樁事件。你是不是擔心乘飛機旅行的公眾會開始認為N|22型飛機是很不安全的飛機?   她看得出他想把報導往哪個方向編。她不想評論,但他正在明白無誤地告訴她,如果她不予置評的話,他就要這麼寫了。這是一種典型的新聞訛詐手段,當然是輕微的。   傑克,她說,現在世界上正在服役的N|22型飛機有三百架。這種機型有著了不起的安全記錄。事實上,在五年的服役期內,直到昨天為止,還從來沒發生過與飛機本身有關聯的人命事故。這是個令人自豪的事實,但她決定不提這一點,因為她看得出他會如此這般地編寫他的新聞導語:昨天一架諾頓N|22型飛機發生首例死亡事故   相反,她說:公眾能得到準確的信息,才能獲得最佳的服務。而在此刻,我們還沒有信息可以提供,推測是不負責任的。   這話起了作用。他把筆收起來,好。你不想記錄在案?   當然。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不供公開發表。545號經歷了極嚴重的俯仰振蕩。我們認為飛機出現了海豚跳水式的振動。我們目前還不知道事故的原因。飛行數據記錄儀工作異常。需要幾天時間才能復原數據。我們現在正在盡可能加速工作。   這會影響和中國談的生意嗎?   我希望不會。   駕駛員是華人,是嗎?姓張?   他是香港人,我不知道他的國籍。   如果是飛行員操作失誤的話,這會使事情變得很難堪嗎?   你知道這些調查是怎麼回事,傑克。不管最後確定事故的起因是什麼,它總會對某個個人很難堪的。我們管不了這個。我們只能是讓事情該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當然,他說,順便問問,和中國的那筆生意是不是敲定了?我不斷聽人講還沒敲定。   她聳聳肩膀,我實在是不知道。   馬德跟你談過這件事嗎?   沒有和我個人談過。她說。她的回答是經過仔細斟酌的。她希望他不會刨根問底,他果然沒接著問下去。   好的,凱西,他說,我先不談這個了。不過你現在手頭有什麼消息,我今天需要有點什麼報導報導。   你怎麼不去搞點廉滑航空公司的消息呢?她說。這是只對自己人才說的貶損一家廉價航空公司的行話,還沒有人報導過這個呢。   你在開玩笑吧?羅傑斯說,所有的人,連他們的兄弟都在報導那件事呢。   是啊,但沒有在報導真相,她說,超級廉價航空公司是個股市騙局。   股市騙局?   是的,凱西說,你買上幾架老舊的、沒經過好好保養過的飛機。這種飛機是那些名聲好的航空公司當備份都不會用的。然後你把維修的任務分包出去以減少你的責任。然後你提供便宜機票,用現金購買新的航線。這是一種金字塔式的計劃,在紙面上看是很了不起的。旅客量加大,收益上升,也討了華爾街極大的歡心。你在維修方面省下那麼大的開支,以至於你的收入像火箭似的往上躥。你的股票價格一次一次地翻倍增長。等到屍體開始堆積起來的時候,這一點你也早就料到了,你已經從股票中發了大財,也僱得起最好的律師了。這就是撤消管制後帶來的惡果,傑克。當賬單送來時,沒人付賬。   付錢的只是乘客。   一點不錯,凱西說,飛行安全一直是個信用體制。聯邦航空局建立起來就是為了監督航空承運人,而不是直接對其進行管理。所以,如果取消管制,改變規則的話,我們就應該警告公眾。不然的話,就必須三倍地增加聯邦航空局的經費。非此即彼。   羅傑斯點點頭,《洛杉磯時報》的巴里.喬丹告訴我,他要從安全的角度寫一篇報導。不過這得要很多資料才行從著手寫作到正式發表間隔時間太長,還需要律師認真閱讀稿件。我這家報社就登不起這種報導。我需要一點今晚能用的資料。   不供你發表,凱西說,我已經有條好線索了,但你不能公布來源。   肯定。羅傑斯說。   爆炸的發動機是太陽星公司從斯維卡公司購買的六臺發動機中的一臺,凱西說,肯尼.伯恩是我們的諮詢專家。他用管道鏡仔細檢查過發動機,發現了許多損傷。   什麼樣的損傷?   槳葉切口開裂和葉片裂紋。   羅傑斯說:是扇葉上的疲勞裂紋?   完全正確,凱西說,肯尼叫他們把發動機退回去,但太陽星重修了一下,把它們都裝到了飛機上。發動機爆炸時,肯尼氣壞了。所以,你也許從肯尼那裡能弄到個人名。不過我們不能充當你的消息來源,傑克。我們得和這些人做生意。   我懂,羅傑斯說,謝謝。可是我的編輯想知道今天在車間裡發生的事故。所以,告訴我,你是不是相信有關和中國的那筆買賣的抵償條款的確是無稽之談?   又兜回來啦?   是的。   這事你不該問我,她說,你應該去和埃格頓談。   我掛過電話,但他的辦公室說他出差在外。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在北京?   無可奉告。   馬德怎麼樣?   什麼他怎麼樣?   羅傑斯聳聳肩膀,所有的人都曉得馬德和埃格頓之間鬥得你死我活。馬德原來指望被任命為總裁,可是董事會否決了他。但是董事會和埃格頓只簽了一年的聘用合同所以他只有十二個月時間好幹。而且我聽說馬德正在想盡一切辦法挖埃格頓的牆腳。   我不知道這裡頭的事。她說。凱西當然聽說過諸如此類的流言蜚語。馬德對任命埃格頓為總裁自然是大為失望,恨得要命。至於馬德以什麼手段對付這個,那完全是另一回事。馬德的太太控制了公司11%的股權。加上馬德的關係,他也許能再添上個5%。但16%的股權並不足以使他處在發號施令的地位,尤其因為埃格頓得到了董事會強有力的支持。   於是廠子裡大多數人認為馬德別無選擇,只能跟著埃格頓的指揮棒轉至少在目前是這樣。馬德也許心裡不是滋味,但他也沒有別的路可走。公司現在流動資金很成問題。他們現在造的飛機中有的就還沒有買主。然而他們需要數十億的美元,如果他們希望開發新一代飛機,以便能在未來的業務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話。   所以,形勢是明擺著的。公司必須把飛機賣出去。每個人都明白這一點,也包括馬德。   羅傑斯說:你沒聽人講過馬德暗地裡頭拆埃格頓的臺?   無可奉告,凱西說,不供發表:這種搞法沒有絲毫道理。公司所有的人都需要這筆買賣,傑克。包括馬德。目前,馬德正狠命逼著我們解決545的問題,只有這樣,那筆生意才可能做得成。   你認為公司的形象會因為兩名最高官員的互相敵視爭鬥而受到損害嗎?   我說不上來。   行,他最後說,一邊合起他的筆記本,如果你們在545上有突破了,打個電話給我,行嗎?   一定,傑克。   謝謝,凱西。   和他分手之後,凱西才知道她已經被這個採訪弄得疲憊不堪。這年頭和一名記者交談就像是一場激烈的棋賽:你得預先就設想好幾步棋;你得想像到一名記者各式各樣歪曲你原意的花招。氣氛往往是毫不留情、充滿敵意的。   以前並不是這樣的。曾經有這麼一段時間,記者需要的是消息,他們的提問直接指向事情的本質。他們需要的是某個事件準確的情形;為了得到這個,他們就只好試著用你的方法去看待事物,努力理解你為什麼那樣考慮。他們也許最終不會和你保持一致,但他們能在拒絕你的意見之前先準確表述你的觀點,這是他們引以為豪的。採訪的過程不是那麼個人情緒化的,因為核心是他們力圖了解的那個事件。   但是現在的記者來採訪時,頭腦裡已帶來了先入為主的導語。他們認為他們的工作就是證明自己已知的事物。他們更想要的是罪惡的證據,而不是消息。以這種方法,他們對你的觀點公然表示懷疑,因為他們認定你是在避重就輕。他們從一種普遍有罪的假定出發,形成一種無言的敵對與懷疑氣氛。這種新方式是非常個人情緒化的:他們要腳下使個絆子把你勾倒,或者趁你出個小錯或說句傻話時一把逮住你。有時甚至把一兩個詞從上下文中割裂出來,讓你露怯犯傻或是暈頭轉向。   由於問題的核心是個人情緒化的,所以記者們沒完沒了問的都是個人的揣測。你認為某個事件是不是破壞性的?你認為公司會不會因而受損?這類揣測對老一代記者而言是不時興的,他們全神貫注於事物的本質。當今的新聞界則是極端主觀的詮釋性的於是揣測就成了它的命根子。她發覺這種方式真叫人防不勝防、精疲力竭。   而傑克.羅傑斯呢,她心裡想,還是比較好的一個。報紙記者都還算好,而電視記者你就得好好當心,他們才是真正的危險人物呢。   5號飛機庫外 上午十時十五分   她一邊穿過廠區,一邊從皮包裡掏出手機給馬德去電話。他的助手愛琳說他正在參加一個會議。   我剛離開傑克.羅傑斯,凱西說,我想他正在計劃寫一篇報導,報導內容是說我們正把機翼裝備運往中國,而且在管理層中出現了勾心鬥角的麻煩。   啊,愛琳說,這很不好。   埃格頓最好見他一次談談,設法讓他停下來。   埃格頓不和新聞界打交道,愛琳說,約翰六點回來,你想那時候和他談嗎?   我想最好是。   我給你登記下來。愛琳說。   4   驗證試驗場 上午十時十九分   這裡看上去像是個航空垃圾場:舊機身、機尾、機翼的零件堆在鏽蝕的鷹架上,到處一片狼藉。但是空中彌漫著壓縮機穩定的嗡嗡聲,粗管子連接著飛機零件,就像病人身上的靜脈點滴管。這裡就是驗證試驗場,是惡名在外的艾莫斯.彼得斯的領地。   凱西看見他在右邊,一個駝背身影,襯衫袖子捲得高高的,寬鬆的褲子,正俯身在諾頓寬體客機一段機身下面的終端讀出器架子上。   艾莫斯。她叫了一聲,朝他走過去。   他轉過身瞥了她一眼,走開。   艾莫斯是諾頓公司的傳奇人物。他快七十歲了,一向獨來獨往,我行我素;他早就過了規定的退休年齡,但還在繼續工作,因為他對公司來講還是必不可少的。他的專長在損傷耐力或疲勞試驗這一神祕領域。疲勞試驗與十年前相比,其重要性有了極大的提高。   自從取消管制之後,航空公司飛機的飛行時間變得比人們預計的要長了許多。國內航空公司有三千架飛機服役都已經超過了二十年。這個數字五年後將會翻一倍。沒有人真正知道這麼多飛機在繼續服役中究竟會發生什麼情況。   除了艾莫斯。   一九八八年發生阿羅哈737事故時,全國交通安全委員會請了艾莫斯當顧問。阿羅哈是夏威夷的一家島際航空公司。他們的一架飛機正在二萬四千英呎高度作巡航飛行的時候,一塊十八英呎見方的飛機外表層突然從艙門到機翼之間的機身上剝落下來;機艙立刻失壓,一名空中小姐被吸出艙外慘死。雖然發生了暴發性的失壓現象,飛機還是安全地降落在毛依島上,在那裡它被當場拆解報廢。   阿羅哈公司機隊的其餘飛機都進行了腐蝕與疲勞損傷檢驗。另有兩架使用頻率極高的737飛機被拆解報廢,第三架維修了好幾個月。這三架飛機都有廣泛的外表層裂紋和別的腐蝕性損傷。當聯邦航空局發出一份適航性指令,強制對737機隊其他飛機進行檢驗時,又有分屬十八家航空公司的四十九架飛機被發現存在大量裂紋。   航空工業界的飛行觀察員都為這個事故感到困惑和茫然,因為波音公司、阿羅哈公司和聯邦航空局三方面都被認為應該負責監督該航空公司的737機隊。腐蝕性裂紋是早期生產的737型飛機的一個久為人知的問題。波音公司早就警告過阿羅哈公司,夏威夷含鹽的潮濕性空氣是嚴重的腐蝕性環境。   後來,調查發現,事故發生具有多種原因。阿羅哈公司從事的是島嶼之間的短途飛行,其起降週期的密度超過了維修計劃的應付能力。這種壓力與海洋性空氣的腐蝕性相結合,在飛機表層上產生了一連串細小的裂紋。這並沒有引起阿羅哈公司的注意,因為它缺乏經過培訓的維修人員。聯邦航空局也沒注意到,因為它的工作早已不堪重負,而且嚴重缺乏人手。聯邦航空局駐火奴魯魯的維修監察官一個人要負責從中國到新加坡到菲律賓的環太平洋地區九家航空公司和七個維修站。最後,終於發生了一架班機裂紋擴大結構散架的事故。   事件發生以後,阿羅哈、波音和聯邦航空局組織了一個巡迴搶修隊。阿羅哈公司機隊未曾發現的結構損傷,被歸因於管理不善,或者是缺乏維護,聯邦航空局檢查不力,工程力量薄弱等等。其後的幾年裡,指責攻訐在這幾家之間來回進行著。   但是阿羅哈公司的飛行事故也促使航空工業界開始注意到了飛機飛行年限增大之後產生的問題,這也使艾莫斯在諾頓公司裡聲譽鵲起。他說服了管理層,開始買進更多的舊飛機,把機翼和機身拆下來作為試驗品。日復一日,他在試驗架上對這些陳舊的飛機反覆加壓,模擬起飛和降落,風切變和亂流,使它們接受應力,艾莫斯從而能夠研究它們如何以及在何處產生裂紋。   艾莫斯,她說著走到他身邊,是我,凱西.辛格頓。   他的一雙近視眼眨巴兩下,噢,凱西,沒認出是你。他乜斜著眼看了她一下,醫生給我開了個新處方你好嗎?他打了個手勢讓凱西跟他走,然後他就自管自朝不遠處一座小房子走去。   諾頓公司裡沒有人能搞得明白凱西怎麼能夠和艾莫斯處得來的,但他們是鄰居啊,他和他的哈巴狗孤孤單單地生活在一起。凱西養成了差不多每個月給他做頓飯的習慣。作為回報,艾莫斯就把自己研究的飛行事故的心得講給她聽,讓她開心。他能一直追溯到五十年代第一次慧星號失事。他對飛機有著百科全書式的了解。凱西從他那兒學到了大量的知識,他也在某種程度上成了凱西的顧問和導師。   昨天早晨我是不是見到你了?他說。   是的,我正和女兒在一起。   我想也是,要喝咖啡嗎?他打開架子上的小門,她嗅到燒糊了的碎咖啡豆的強烈臭味。他的咖啡總是很難聞。   太棒了,艾莫斯。她說。   他給她倒了一杯,就喝點黑咖啡吧,奶油用完了。   黑咖啡就很好,艾莫斯。他已經一年沒有奶油了。   艾莫斯也給自己在一隻滿是茶垢的杯子裡倒滿咖啡,招呼凱西在自己辦公桌對面的一把破椅子裡坐下來。辦公桌上高高堆著一大摞報告:《聯邦航空局/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高級結構完整性國際會議》、《機身耐久性與損傷耐受力》、《溫度記錄檢驗技術》、《腐蝕控制與結構技術》。   他把雙腳朝桌上一擱,然後把雜誌刊物朝兩邊推推,清出一個通道,這樣他就能看見對面的凱西,我告訴你,凱西,和這些陳舊的龐然大物打交道是件無聊透頂的差事。我盼著有一天這裡能再有一架試件二原型機呢。   試件二?   你當然不會知道,艾莫斯說,你才來了五年,這五年裡頭我們一個新機型也沒造出來。當有了一種新機型時,生產線上下來的頭一架叫作試件一,它要被送去進行靜態試驗我們把它放到試驗臺上,拼命震動它,要把它晃成碎片,找出它的薄弱點在哪裡。生產線上下來的第二架飛機就是試件二。這一架用來進行疲勞試驗這就更困難了。在一段時間裡,金屬失去抗拉強度,變得越來越脆。所以我們就把試件二放進一個架子裡,進行加速疲勞試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們模擬起飛和降落。諾頓的政策是,我們的疲勞試驗要使飛機達到設計壽命的兩倍。如果工程師們設計的飛機壽命是二十年也就是說五個飛行小時和二個起降週期在向客戶發貨之前,我們就得使它實際達到兩倍於此的水準。我們知道這些飛機會經久耐用的。你的咖啡怎麼樣?   她啜了一小口,費好大勁才沒使自己齜牙咧嘴做出苦相。艾莫斯一天到晚不換碎咖啡豆,只知道不斷往裡加水,怪不得搞得這麼難喝,很好,艾莫斯。   要喝那兒還有。不管怎麼說,多數製造商的飛機測試都達到了設計壽命的兩倍。我們的試驗達到技術指標的四倍,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總是說:別的公司造的是炸麵圈,只有諾頓才生產法式羊角麵包。   凱西說:約翰.馬德總是說,這就是為什麼別人賺了大錢,而我們賺不到。   馬德,艾莫斯不屑一顧地哼一聲,他只想著錢,只想著他的賬面盈虧。在以前,公司的經理層總這樣對我們說,盡你們的本事造出最好的飛機來。而現在他們卻說,造出最好的飛機賣大錢。完全不同的指示,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他咕嘟咕嘟地喝掉自己的咖啡,那麼,你打算談什麼545號?   她點點頭。   沒法幫你忙。他說。   為什麼這樣講?   飛機是新的,疲勞不可能成為一個因素。   有個零件有問題,艾莫斯。她說。她把放在塑膠袋裡的那個銷子給他看。   嗯他拿著它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又舉到燈光前,這應該是你別說,讓我猜這應該是機翼內藏前緣第二縫翼的前鎖銷子。   對!   當然對。他眉頭一皺說,但這個零件是壞的。   是的,這我知道。   那麼你的問題是什麼?   多赫迪認為是它毀了飛機,可能嗎?   好吧艾莫斯凝視著天花板,思考片刻,不。我打一百塊錢的賭敢說飛機不是被它毀的。   凱西嘆口氣。她又回到了原來的出發地。他們還是毫無線索。   失望了吧?艾莫斯說。   是的,說實話。   那你就是根本沒去注意,他說,這是個非常有價值的線索。   那怎麼講?你自己剛才還說過不是它毀了這架飛機。   凱西啊,凱西。艾莫斯搖搖頭,好好想想。   她坐在那兒聞著他那臭咖啡的味道,心裡使勁地想著。她試著想發現他的意思,但她的腦袋裡此刻是一片空白。她看著桌子對面的艾莫斯,告訴我吧,我忽略了什麼?   其他的鎖銷子換過沒有?   沒有。   只有這一個?   是的。   為什麼就這一個,凱西?他說。   我不知道。   找出原因來。他說。   為什麼?這有什麼用?   艾莫斯兩手一揮,凱西,現在好好想想看。545號上的前緣縫翼出了毛病,那是機翼的問題。   對!   現在你已經發現機翼上有個零件被換過了。   對。   為什麼被更換了?   我不知道   這個機翼以前壞過沒有?是不是發生過什麼問題,於是這個零件必須換過?是不是還有別的零件被換過?機翼上是不是還有別的劣質零件?機翼上有沒有殘餘損傷?   現在還看不出。   艾莫斯不耐煩地搖搖頭,忘掉你能看出什麼吧,凱西。去查查飛行記錄和維修記錄。跟蹤這個零件,拿到有關這個機翼的全部記錄。因為可以肯定還有別的什麼也出過毛病。      我的推測是你將會發現更多的偽劣零件。艾莫斯站起身,嘆了一口氣,這個年頭,越來越多的飛機上有了偽劣的零件。我想這也是預料中的。這年頭,似乎所有的人都信仰聖誕老人啦。   怎麼講?   因為你無須付出,就有所得,何樂不為呢?艾莫斯說,你知道,政府取消了對航空公司的管制,所有的人都歡欣鼓舞。我們得到了便宜機票,所有的人都皆大歡喜。但是航空公司不得不削減成本。於是機上飲食變得難以下嚥。那就算了。直通航線越來越少,中轉越來越多。那也還湊合吧。飛機看上去骯髒邋遢,因為他們很少重新內裝修。那也別提了。但這還不行,航空公司還得削減更多的成本。所以他們就讓飛機飛更長時間,盡量少買新飛機,機隊越來越陳舊。這也就算說得過去吧暫時如此,但最終不會就這樣算了的。與此同時,成本費用的壓力在繼續。那還有什麼費用可以砍呢?維修費?零配件?還有什麼?它不可能無限制地繼續下去。就是不可能。當然,現在國會正用削減對聯邦航空局撥款的方法,幫助航空公司擺脫困境,這樣一來,監督就越來越少。航空公司就可以在維修上放鬆下來,因為沒有人監督他們了。公眾也漠不關心,因為在過去三十年時間裡,這個國家在全世界範圍內有著最好的飛行安全記錄。但實際情況是,我們為這個是付出了代價的。我們付出了代價才有了新的和安全的飛機,我們付出了代價得到了監督,從而保障這些飛機得到了良好的維護保養。但這種日子已經結束。現在所有的人都相信不花錢就能得到這一切。   那要到哪一步才是個頭呢?   我敢一百塊錢打個賭,他說,十年之內他們會再次建立管制的。發生一連串的飛機墜毀事件後,他們就會這樣做了。那些自由市場的鼓吹者們會叫嚷起來;但事實是,自由市場並不能提供安全飛行,只有規章和管制才能做到這些。你想要安全的食品,你就得有檢查執法人員。你想要安全的飲水,你就得有個環保局。你想要個安全的股票市場,你就得有個證券交易委員會。你想要安全的航空公司,你就得對它們進行管制。相信我,他們會的。   那在545號上   艾莫斯聳聳肩膀,外國航空公司的運轉管理制度相當鬆懈。檢查維修記錄尤其要仔細檢查文件中你心有懷疑的部分。   她開始想離開了。   不過凱西   她掉轉身,什麼?   你理解目前的形勢,對吧?要檢查那個配件,你就得從飛機的整個記錄著手。   我知道。   那些記錄都在64號大樓。我不會去那兒,現在不。至少不會單身去。   別擔心,艾莫斯,她說,我以前在車間裡幹過。不會有事的。   艾莫斯搖搖頭說:545號班機是件很棘手的事。你曉得那些傢伙心裡頭是怎麼想的。如果他們能把調查的事搞亂,他們就會這麼幹什麼事都做得出,當心點。   我會的。   你得非常非常小心才行。   64號大樓 上午十一時四十五分   64號大樓內的中央地帶是一溜排單層的隔間,裡邊分別儲藏著生產線上所需的各種零件,此外還有幾個終端工作站。這些工作站位於小隔間內,每個工作站裡包括一個縮微閱讀器、一個配件終端和一個主系統終端。   在配件室裡,凱西正趴在一臺縮微閱讀器上,查閱著271號飛機的縮微膠片檔案資料。271號是太平洋公司這架出事的飛機在廠子裡生產時就指定好的號碼。   車間零件流通經理傑瑞.詹金斯緊張不安地站在她身旁,用筆敲著桌子說:找到它了嗎?找到它了嗎?   傑瑞,她說道,放鬆點,別緊張。   我很放鬆,他一邊說,一邊向四下裡張望,我正在想,你知道,你可以在換班時來幹這個的。   換班時就不會引起多少注意。   傑瑞,她說,這件事現在很緊急啊。   他敲著筆,每個人都對這樁生意很氣憤。我怎麼跟他們交代呢?   你去跟他們說,她講,如果我們這筆生意做不成的話,這條生產線就會關閉,所有的人都得失業。   傑瑞嚥下一口唾沫,真的嗎?因為我聽說   傑瑞,讓我好好看資料記錄,好嗎?   飛機檔案資料包括大量文件飛機上的每個零件都各有一份用來裝配飛機的。這些紙,還有更多的文件,都是聯邦航空局頒發許可證所必需的,包含了諾頓公司的專有情報。所以聯邦航空局並不保存這些記錄。如果他們保有這些記錄的話,公司的競爭對手就會以信息自由法案的名義獲取這些資料。所以諾頓公司在位於康普頓的一座巨型建築裡為每架飛機各保留了五千磅重的文件,足足占了八十英呎的擱架空間。同時所有的文件都做成了縮微片,可以在車間的這些閱讀器上調閱。她心想,但是要找到一個小零件的文件資料是相當花時間的,而且   找到了嗎?找到了嗎?   是的,她終於說,我找到了。   她兩眼盯著來自加州蒙特克萊的霍夫曼金屬公司的一份文件。前緣縫翼鎖銷子有一個與工程圖相配的指定號碼:A/908/B2117L(2)Ant Sl Ltch.SS/HT。一個打字機打出的日期,一個向工廠發運的蓋戳日期和一個安裝日期。後面還有兩個簽名一個是安裝這個零件的工人簽署的,另一個是由品管部檢驗員批准後簽署的。   那麼,他說,那是原裝件還是什麼?   是的,是原裝件。霍夫曼公司是原裝配件的生產廠。這個零件是直接從他們公司進的貨,中間沒有經過別的分銷商。   傑瑞朝隔間外頭張望。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但凱西曉得他們已經被人盯上了。   傑瑞問:你現在走嗎?   是的,傑瑞。我現在走了。   她穿過車間,一直沿著零件儲藏室旁的走道走,遠遠離開頭頂上的吊車。她不時仰面看看頭頂的天橋上有沒有人在。沒有人在上面。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來打擾她。   她目前已經掌握的情況很清楚:TPA545號上原始安裝的零件是從一家聲譽很好的供應商那裡直接進的貨。原裝件的品質是好的;多赫迪在機翼上發現的這件是劣質的。   艾莫斯是對的。   那個機翼曾經出過毛病,造成它在過去某個時候修理過。   但那是什麼毛病呢?   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而只有很少的時間去做。   諾頓品管部 中午十二時三十分   如果這個零件是壞的,那它是打哪兒來的呢?她需要維修記錄,但它們還沒送到。里奇曼在什麼地方?凱西回到辦公室後翻閱一疊新到的傳真文件。駐在世界各地的飛行服務代表都在要求得到N|22型的情況。駐馬德里的代表發來的一份很典型。   發件人:S.拉莫內斯,駐馬德里代表   收件人:C.辛格頓,品管部/事故組   通過我在西班牙的關係B.阿隆索,不斷有報告說,因邁阿密事件,歐聯航將因適航原因推遲N|22型飛機許可證頒發。   請速回答。   她嘆了口氣。這位飛行服務代表的報告完全在預料之中。歐聯航是歐洲聯合航空管理機構的縮寫,是歐洲建立的與美國聯邦航空局對等的機構。最近一個時期以來,美國的製造商們和它打交道相當困難。歐聯航在管制方面變得更為僵硬,機構裡有很多官僚分不清談判貿易利益與適航性事項之間的區別。歐聯航一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想方設法強迫美國廠商使用歐洲生產的噴射發動機,美國人就抵制。所以,歐聯航要利用邁阿密發生的轉子爆炸事件,以拒發許可證的手段對諾頓公司施加壓力就成了符合邏輯的事。   到最後,這演變成了政治問題,已經越出了她所能關心的範圍。她繼續看下一份傳真文件:   發件人:S.涅托,駐溫哥華服務代表   收件人:C.辛格頓,品管部/事故組   副駕駛劉湛平因腦硬膜水腫於今晨四時在溫哥華總醫院做緊急手術。副駕駛至少在四十八小時後才能交談。詳情待告。   凱西一直希望早點安排和受傷的副駕駛進行一次面談。她要了解為什麼他當時在飛機的尾部,而不是在駕駛艙裡。可是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要等到週末才能得到。   她接著看下一份傳真,大吃一驚地眼盯來電。   發件人:R.拉科斯基,駐香港代表   收件人:C.辛格頓,品管部/事故組   收到你要求得到TPA545航班,271號飛機,外國登記號098/443/HB09的維修記錄來電並已轉交太平洋航空公司。   作為對聯邦航空局的答覆,太平洋公司已交出啟德機場、新加坡樟宜機場、墨爾本機場維修站的全部記錄。這些記錄已於本地時間二十二時十分輸入諾頓公司網上在線系統。仍在爭取會見機組成員,但更加困難。   詳情待告。   航空公司的聰明舉動,凱西心裡想。他們不想讓機組成員接受採訪,於是就決定提供所有的別的東西,以表現出一種明顯的合作精神。   諾瑪來到她的辦公室,洛杉磯國際機場的記錄馬上就到,她說,香港的已經發出來了。   我見到了,你有電腦儲存位址嗎?   就在這兒。她遞給凱西一張紙條,凱西把它敲進身後寫字檯上的電腦終端裡。主機的進入有些遲緩,然後顯示器閃了一下。N|22型271號飛機在三個維修站的維修記錄出現了。   好啦。她說。   她繼續工作。   一直花了大半個鐘頭凱西才弄出點眉目來。到一個小時結束的時候,她對太平洋公司那架飛機的前緣縫翼鎖銷子發生的問題有了完整的了解。   前一年的十一月十日,在從孟買到墨爾本的一個航班上,太平洋公司這架飛機的無線電通訊設備出了毛病。駕駛員在印度尼西亞的爪哇島做了一次臨時著陸。在那裡,無線電設備沒遇到什麼困難就修好了(更換了一個壞線路板),爪哇島的地勤人員還給飛機加了油,使它可以繼續飛往墨爾本。   飛機在墨爾本降落後,澳大利亞的地勤人員注意到了飛機右邊的機翼受到損壞。   謝謝你,艾莫斯。   機翼受到損壞。   墨爾本的技術人員發現機翼上的燃油管耦接器彎曲了,鄰近的前緣縫翼鎖銷有輕微損傷。這被認為是爪哇的地勤人員在給飛機停機加油時造成的。   N|22型飛機的燃油管耦接器位於機翼的下面,恰在前緣之後。一名不熟練的地勤人員使用電吊車不當,平臺導軌卡進了勾在機翼中的燃油軟管。這一下把軟管的托架折彎,使它插進了機翼上的耦接器,折彎了耦接器盤,從而連帶損壞了旁邊的縫翼銷子。   前緣縫翼的鎖銷子不是經常更換的易損件,所以墨爾本的維修站倉庫裡沒有現成的備件。為了不讓飛機在澳大利亞延誤,於是就決定允許飛機繼續飛往新加坡,然後在那裡更換這個零件。但是在新加坡,一名眼尖心細的維修人員注意到了他們更換的鎖銷的文件似乎有詐。維修人員不能斷定這個更換的銷子是不是正牌貨。   由於原有的那個零件功能正常,所以新加坡方面決定不予更換,飛機於是繼續朝太平洋公司的終點航空港香港飛去,在香港更換到正牌配件應該是可以保證的。香港維修站完全明白他們處在全世界假冒偽劣商品的中心特別提高警惕以確保他們的飛機備件都是真貨。他們直接從美國的原件製造商訂購配件。十一月十三日,一個全新的前緣縫翼鎖銷子被裝到了飛機上。   這個零件所附的書面文件看上去是正規的。一份複印件出現在凱西的顯示器上。這個零件來自於加州蒙特萊爾的霍夫曼金屬製品公司諾頓的產品供應商。但凱西明白這份文件是假的,因為這個零件本身是假的。她以後還要繼續查找,找出這個零件到底真正是從哪裡來的。   而此刻,唯一的問題是艾莫斯曾提出過的。   別的零件是不是也被換過了?   坐在電腦終端前,凱西一份一份檢查香港維修站十一月十三日的維修記錄,看看那一天還對這架飛機動了什麼別的。   檢查進展很緩慢。她不得不檢查所有的維修卡複印件,以及各個方框之後潦草塗寫的批注。最後她終於找到了一份本架飛機機翼維修的清單。   共有三項批注:   更換右著陸燈七號保險絲。   更換右前緣縫翼鎖銷。   檢查相關設備包。   在這之後還有一份兩人的批注,意思是經檢查一切正常。   相關設備包是一組相關的零件,不管其中哪一個被查出了故障,其餘的都得同時予以檢查。例如,如果右邊的燃油管密封蓋發現磨損了,標準程序就是還得檢查左邊的密封蓋,因為它們都屬於相關設備包。   更換前緣縫翼時必須對相關設備進行維護檢查。   但是前緣縫翼的相關零件是指哪些零件呢?   她知道相關零件包是由諾頓公司具體指定的,但她不可能在她辦公室電腦中的單子裡查出來。要找到它們,她就得再回到車間的縮微終端上去。   她推開自己的電腦工作檯,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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