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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一章 帝國大審

火車大劫案 麥克.克萊頓 4164 2023-02-05
  這三名火車劫匪的審判備受大眾矚目,轟動程度就和案發時一樣。檢察官辦公室也意識到這個事件極受矚目,因此在審判過程中更刻意加強其戲劇性。大審在中央刑事法庭舉行,這齣大戲中最不重要的小配角博吉司,是第一個被帶上初告席的。雖然整件事他知情的部分很少,但這個事實卻只挑起人們的胃口,想要知道更多細節。   下一個受審的是艾噶爾,他提供了更多資訊。但艾噶爾就與博吉司一樣所知不多,他的證詞也只是把焦點集中在皮爾思的身上被媒體稱之為高超罪犯和此一大案幕後聰明而邪惡的主使者。   此時皮爾思仍監禁在冷浴場監獄,一般大眾和媒體都還沒見過他。心急的記者有很多空間可以編出各式各樣有關這個人的外型、舉止、生活方式的敘述。大部分寫於一八五七年七月頭兩個星期的報導皆非事實:說皮爾思和三個情婦同居在一棟房子裡,還稱他是人類發電機;有報導說他是拿破崙的私生子;還有報導說他曾娶了一名德國的伯爵夫人,然後又於一八四八年謀殺她。這些報導都是毫無證據的空穴來風,但確實把大眾的興趣煽動到狂熱的狀態。

  就連維多利亞女王本人也無法抗拒這種吸引力,而說這個最大膽又最卑劣的騙子,讓人想親眼見識。她也表示很想看他受絞刑;她顯然沒意識到,一八五七年時,重大竊案在英國已經不再是死罪了。   好幾個星期,冷浴場監獄外頭都包圍著群眾,期待能有一絲機會見到這個高超罪犯。而皮爾思在梅菲爾的房子也三度被急於搜括紀念品的人闖入。一個據報導出身高尚的女人除此之外別無描述偷了一條男用手帕離開房子時被逮捕。她絲毫不覺困窘,說她只是想擁有一件皮爾思的紀念品。   《泰晤士報》抱怨這種對罪犯的著迷是不適當,甚至墮落的,甚至表示民眾的行為反映出英國人精神特質中某些致命的缺點。   然而,由於歷史上一個奇特的巧合,在皮爾思於五月二十九日開始作證時,民眾和媒體的注意力卻轉向了。原因令人意想不到,是因為英國正面對著一個全國性的大審:印度一場令人震驚的血腥暴動。

   * * *   擴張中的不列顛帝國(British Empire)某些人以諧音稱之為野蠻帝國(Brutish Empire)在最近數十年間歷經兩次大挫折。第一次發生在一八四二年阿富汗的喀布爾,六天內死了一萬六千五百名英國軍人與婦孺;第二次挫折是克里米亞戰爭,此時雖已結束,卻引發了軍事改革的迫切需求。這種心情強烈到連原來的全國英雄卡迪根伯爵都壞了聲名,甚至有人不合理地指控輕騎兵之旅的進擊時,他並未親自領軍;而他娶了惡名昭彰的馬術騎士艾德琳.德霍爾西,更進一步敗壞了他的名譽。   現在,印度叛變形成第三個公然對抗英國世界至尊霸權的事件,也是對英國人自信心的又一次打擊。英國人對印度太有把握了,這可以從一件事實看得出來:英國派在印度的歐洲軍隊僅有三萬四千人,卻要指揮當地的二十五萬印度兵,而這些印度兵對他們的英國主子當然不會太效忠。

  從一八四○年代以來,英國對印度的統治愈來愈專橫。在國內新興的福音傳教熱情,導致他們在國外進行無情的宗教改革,宗教性暗殺和印度教的寡婦殉夫習俗被英國當局強力廢止,但印度人並不完全樂見外國人改變他們古老的宗教模式。   英國在一八五七年採用新型的恩菲爾德步槍,其專用的子彈必須在工廠中塗上大量油脂,擊發時才能刺激子彈釋放火藥。但印度軍團中謠傳這些油脂是豬油和牛油,因此子彈是用來污染這些印度士兵,害他們破壞種性制度各階級界限的陰謀。   英國當局很快就有所行動。   一八五七年一月,英國當局下令在工廠塗油的子彈只發給歐洲士兵,印度士兵可以自行用蔬菜油塗他們的子彈。但這個體貼的公告來得太遲,無法挽救印度兵的反感。三月,在幾個偶發的零星事件中,第一批英國軍官被印度兵射殺。五月,真正的起義爆發了。

  印度叛變最知名的事件發生在孔坡,這個十五萬人口的小城位於恆河岸邊。以現代的眼光來看,孔坡圍城似乎是維多利亞時代英國一切高貴與愚蠢的某種結晶。一千名英國公民,包括三百名婦孺,在火線之下過了十八天。根據記載,他們的生活條件違反了所有生活中的舒適和合宜,而且衝擊了女人端莊的天性。然而在圍城之初那幾天,大家還是照常過日子。軍人喝香檳,吃罐頭鯡魚,小孩就在槍炮間嬉戲。儘管槍林彈雨日夜不休持續著,但在此期間,有幾名嬰兒出生了,還舉行過一場婚禮。   後來開始配給,每人一天只能吃一餐,很快他們就開始吃馬肉,記載指出:儘管有些淑女受不了這種不熟悉的食物。女人們捐出自己的內衣,好讓士兵能塞在步槍裡當火藥襯墊:為了改善軍械,孔坡的淑女們放棄了衣服中可能最珍貴的部分

  情勢變得愈來愈絕望。除了營地外的一口井之外,整個營區都沒有水;幾名軍人曾想去取水,遭到敵軍射擊身亡。白天的氣溫高達攝氏五十八度,幾名男子死於中暑。營區內一口乾井被用來當成丟屍首的墓穴。   營區裡有兩棟建築,六月十二日,其中一棟著火燒得精光,所有的醫藥補給品全毀。然而英國人還是撐了下來,面對一次次攻擊都設法反擊。   六月二十五日,印度兵宣佈停火,並提供英國人一個搭船的安全通道,可以到達往下遊一百哩外的城市阿拉哈巴德。英國人接受了。   撤離行動在六月二十七日破曉時分展開。英國人在武裝印度兵監視目光的環伺之下,搭上四十艘河船。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船,當地船伕便跳進水裡。印度兵朝著仍繫在岸上的河船開火。很快地,大部分船都著火了,河面上四散著屍體和溺水的人。印度騎兵涉過淺灘,用軍刀解決掉倖存者。成年男子全數被殺害。

  婦女與小孩則被帶到沿岸的一棟泥土屋,關在那裡被暑氣悶了好幾天。然後到七月十五日,包括幾名屠夫在內的一群男子帶著軍刀和小刀進入泥土屋,屠殺所有人。根據記載,包括某些一息尚存的人的破碎屍體,全都被丟到附近一口井裡,據說把井都填滿了。    * * *   家鄉的英國人表達了他們強壯的基督信仰精神,高聲疾呼要血債血償。就連《泰晤士報》也被當時的狂怒氣氛所感染,要求把叛軍吊死在當地的每棵樹和每面山形牆上。帕默斯頓子爵公開表示,印度叛變的行為有如魔鬼從地獄最深處竄出。   在這種時候,一名罪犯為了兩年前犯下的案子,登上英格蘭中央刑事法庭的證人席,實在是無關緊要。不過一些日報的內頁版還是登了相關報導,披露出愛德華.皮爾思的魅力。

  他在七月二十九日首度被帶上法庭,當時的報導說他:英俊、迷人、沉著、優雅,又調皮。他作證時的語調平穩而冷靜,但證詞卻甚為聳動。他說佛勒先生是感染梅毒的笨蛋,說川特先生是老呆瓜。這些評語促使檢察官問皮爾思怎麼看哈倫比這個逮捕他的人。趾高氣昂的紈褂子弟,腦袋還像個學生似的。皮爾思如此宣稱,引來法庭裡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因為哈倫比正坐在旁聽席上。有人看見哈倫比的臉好紅,前額青筋暴突。   比皮爾思的話更令人驚奇的,則是他整體的態度,因為他舉止極為從容、得意、而且毫無悔改之意,對自己的罪行也看不出有絲毫的良心不安。相反地,他在敘述犯罪計畫的每個步驟時,似乎是很熱心要證明自己何等聰明。   他顯然很樂於在法庭上談論這些,《標準晚報》指出:這實在讓人完全想不透。

  這份樂趣促使他鉅細靡遺地談論其他證人的性格弱點,而這些證人自己是很不情願出庭作證的。川特先生笨拙又緊張,而且對他必須回憶說明的事項非常困窘(他的確很應該困窘。一名憤慨的旁觀者厲聲說);而佛勒先生則在講述自己的經歷時聲音很小,迫使檢察官得不斷要求他大聲一點。   皮爾思的證詞中有幾點令人震驚之處。其中一點是以下的對話,發生在他出庭的第三天:   皮爾思先生,你認識一位名叫巴婁的出租馬車車夫嗎?   認識。   你能告訴我們他的下落嗎?   沒辦法。   你能告訴我們,你上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嗎?   可以。   那拜託你好心說出來吧。   我是在六天前見到他的,他到冷浴場監獄探望我。

  (此時法庭裡出現一片吱喳的喧嘩聲,法官擊槌示意大家安靜。)   皮爾思先生,這件事你為什麼不早說?   沒人問我啊。   你和那位巴婁談了些什麼?   討論我的脫逃。   那麼我想,你是打算藉著這位先生的幫助而逃走嘍?   我希望給大家一個驚喜。皮爾思冷靜地說。   法庭裡眾人大驚失色,而報紙則憤慨不已:一個粗野的、無恥的、駭人聽聞的惡魔罪犯。《標準晚報》指出,許多人疾呼應該判處他最嚴厲的刑罰。   但皮爾思鎮定的態度從無改變。他始終漫不在乎,持續他的囂張言行。八月一日,在談到亨利.佛勒先生時,他順口提到:他跟布魯登尼爾先生一樣是個大蠢蛋。   檢察官打斷了他的話,很快問他:你指的是卡迪根伯爵嗎?

  我指的是詹姆士.布魯登尼爾先生。   其實,就是卡迪根伯爵,不是嗎?   你可以隨自己高興,用貴族的封號稱呼他;但是對我來說,他只不過就是布魯登尼爾先生而已。   你詆毀一位貴族的名譽,同時也是輕騎兵督察將軍。   他本來就是笨蛋,皮爾思以他慣常的冷靜態度說:我可沒詆毀他。   先生,容我提醒你,你被起訴的罪名可是罪大惡極的。   我又沒殺人,皮爾思回答:如果我因為自己愚蠢的軍事指揮而害死了五百個英國人,那我就該立刻被吊死。   這段法庭對話並未被當時的報紙廣泛報導,除了擔心被卡迪根伯爵控告毀謗之外,還基於另一個事實:在皮爾思的證詞中,他不斷抨擊的這個社會結構基礎已經為人所察覺,且已經在各種面向上遭受到種種攻擊。很快地,再也沒有人覺得這位高超罪犯有什麼魅力了。   而且無論如何,皮爾思的大審畢竟比不上那些印度黑皮鬼的傳聞他們怒目衝進滿是婦孺的屋子,姦殺婦女、將尖叫的嬰兒串起活烤,當時的報導說:呈現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野蠻異教徒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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