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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六章 羅騰道

火車大劫案 麥克.克萊頓 3238 2023-02-05
  在倫敦這個時髦都市的所有時髦區域中,再沒有一個地方能比得上海德公園裡被稱之為淑女路或羅騰道那段鬆軟、泥濘的路了。在天氣尚可的日子裡,每到下午四點,這裡就會有幾百名騎在馬上的男男女女,全都穿上那個年代最華麗的衣服,在午後的金色陽光下容光煥發。   那是熙來攘往的一幕:騎馬的男男女女擠在一起,女人會有穿制服的侍童跟在後頭小跑,有的是由嚴格的保母騎馬跟著,還有的則是由男友陪伴。儘管羅騰道的場面華麗而時髦,卻不完全是高貴體面的。一個觀察者曾寫道:要猜出那些時髦的騎馬女子的職業並不困難,她們會朝著半打男人揮揮鞭子或擠擠眼睛打招呼,有時還不顧安全,把雙手放在背後,然後優雅地轉過身去聽步行的仰慕者所說的殷勤話。

  這些女子都是最高級的妓女,而且不管出身高貴的仕女喜不喜歡,她們常常發現自己得與這些打扮完美的交際花爭搶男性的目光。這類競爭並不局限於羅騰道一處而已,也同樣會發生在歌劇院和戲院裡。很多年輕女子發現身旁的男伴眼光沒有專心盯著舞台,而是飄到某些高處的包廂上,而包廂裡漂亮的女人也會充滿興趣地公然和他們眉目傳情。   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宣稱,這些妓女入侵尊貴的社交圈令他們深感憤慨,因而大聲疾呼要加以革新與改變,但這些女人卻繼續招搖了近半個世紀。一般人往往認為,維多利亞時代這些俗麗的妓女不過是那個社會極其虛偽的一種特殊表現,不須深究。但問題其實更為複雜,這與維多利亞時代的英格蘭對女人的看法有關。

  這是個男女明顯有別的時代,無論服裝、行為、態度及舉止。就連房子裡傢具和房間也都分成陽性或陰性,例如餐室是陽性、會客室是陰性等等。這一切都是基於一種生物上的基本假設。很明顯,亞歷山大.沃克曾寫道:男人具有理性、雄性力量,以及利用這些力量的勇氣,足堪擔任保護者;女人則缺乏理性,軟弱又膽小,於是需要保護。在這樣的情況下,男女自然處於支配的地位,而女人自當遵從。   這類大同小異的論調一再重複:女性缺乏理智,她們不會算計後果,她們受自己的情緒所支配,因此需要更理智且冷靜的男性負起責任,嚴格管束女性的行為。   一般人本來就認為女性心智較為低下,而教育又加強了這種成見,許多出自良好的女人大概就像維多利亞時代小說裡那種只會傻笑、異常嬌弱的傻瓜。男人無法奢望能和妻子分享太多想法。英國歷史學家曼德爾.克里騰曾寫到,他發現女性普遍缺乏精神面的內涵,她們似乎沒有特別的想法和意見,儘管想到可以教導她們,一時頗能滿足虛榮心,但沒多久就會覺得乏味了。當然到了某個年紀,當你有了房子等等,就會覺得理當娶個妻子,也會覺得妻子相當令人稱心;但當男人有想法想找人談的時候,我很懷疑有多少人會先告訴他們的妻子,或者期待他們的妻子能領略。

  有充份證據顯示男性和女性都對這種安排感到厭煩。女人困在充滿僕人的龐大家宅中,以各式各樣歇斯底里的精神衰弱症狀發洩她們的挫折感:她們喪失了聽力、說話能力或視力,她們會突然窒息、暈倒、喪失胃口,甚至失去記憶。在這類狀況發作的時候,她們可能會做出類似性交的動作,或者身體極度扭曲,頭都可以碰到腳。這些怪異的症狀,當然,只是更強化一般認為女性脆弱的印象。   男人在失意之餘有另一個選擇,就是求助於妓女,歡場女子通常活潑、歡樂、機智這些都是一般難以想像女性所能具有的特質。就比較單純的層面來看,男人喜歡找妓女,是因為和妓女相處時,可以拋開上流社會的世俗束縛,在一種無拘無束的氣氛中放輕鬆。這種擺脫束縛的自由,至少與排解性欲同樣重要。而且大概正因如此,使得整個社會普遍接受妓女的存在,並讓她們大膽闖入維多利亞社會中一些頗為體面的場外,例如羅騰道。

  一八五四年九月底,愛德華.皮爾思開始跟伊麗莎白.川特小姐在羅騰道碰面,一起騎馬。第一次顯然是巧遇,但後來基於某種無言的默契,便成了定期的相會。   伊麗莎白.川特的生活開始環繞著這些午後約會而安排:她會花一整個早上準備,然後花一整個晚上討論;朋友抱怨她老是談愛德華談個不停;父親抱怨女兒老是要求買新衣服,他說,她好像覺得每天至少需要一套衣服,還最好是兩套。   這位平凡的年輕女子顯然從沒想過,羅騰道上有成群令人驚豔的美女,偏偏皮爾思先生卻看上她;她完全被他的殷勤給迷住了。在審判中,皮爾思把他們的談話簡單扼要稱之為輕鬆而瑣碎,而且只敘述過其中一次對話的細節。   事情發生在一八五四年十月。那是一個政治動盪、軍事屈辱的時代,英國的自尊心遭受了嚴重的打擊。克里米亞戰爭正逐漸演變成一場大災難。戰爭初起時,英國作家J.B.普里斯特曾指出:上流階級歡天喜地迎接這場戰爭,好像那是在某個遙遠浪漫異地舉行的一場大型野宴。簡直就像是黑海已經開放給觀光了。像卡迪根伯爵這類富有的軍官就決定帶著他們的遊艇同行,有些指揮官的夫人還堅持隨行,同時帶著自己的女僕;各路平民紛紛取消別處的度假行程,改隨軍隊去觀賞這場競技。

  這場競技很快就變成一場大潰散。英國軍隊訓練很糟,補給也很糟,而且領導無方。總司令拉格倫伯爵這時已經六十五歲,而且據說感覺上更老。拉格倫好像常常以為他還在打滑鐵盧戰役,把敵方稱之為法軍,儘管這回法國人明明是他的同盟。有回他還糊塗到把觀察哨設在敵方的俄軍陣地裡。這種老糊塗的氣氛愈來愈嚴重,到這年夏天,就連軍官的太太都寫信回家說看起來沒有一個人搞得清自己在幹什麼。   十月,在卡迪根伯爵率領的輕騎兵之旅的進擊中,這種領導上的愚蠢不當達到最高點。在這場戲劇性的英勇壯舉中,他的輕騎兵之旅陣亡達四分之三才攻克敵方的砲兵連卻攻錯了位置。   野宴顯然已經結束,幾乎所有上流階層的英國人都非常擔心。卡迪根伯爵、拉格倫伯爵和盧肯伯爵是所有人談論的主題焦點。但在海德公園那個溫暖的十月午後,皮爾思溫柔地引導伊麗莎白.川特談起她的父親。

  他今天早上緊張得不得了。她說。   是嗎?皮爾思說,兩人雙馬並轡,緩緩前行。   每次碰到有黃金要運往克里米亞的那天早上,他都會很緊張。從起床那一刻起,他整個就變了個人。變得非常冷淡,而且心事重重。   我相信他的責任重大。皮爾思說。   太重大了,我擔心他可能喝酒喝太兇了,伊麗莎白說,然後笑了起來。   希望妳是開玩笑的。   哎,他的舉動真的好奇怪。你知道,他向來最反對白天喝酒的。   我知道啊,他反對得沒錯。   嗯,伊麗莎白繼續說:我懷疑他打破自己的規矩了,因為每回碰到要運黃金的那天早上,他都要單獨到葡萄酒窖去,不准僕人陪著幫他拿煤氣提燈。他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去。好幾次我繼母都責怪他,說他可能在樓梯上絆倒或什麼的,但他根本就不聽。他會在酒窖裡待一陣子,出來就去銀行上班。

  我想,皮爾思說:他去酒窖只不過是檢查一下存酒而已,這樣難道說不通嗎?   說不通的,伊麗莎白說:因為酒窖的存酒和維護,還有晚餐前把酒倒進醒酒瓶這類事情,他向來都讓我繼母處理的。   那麼他的行為的確很奇怪沒錯。皮爾思嚴肅地說:但我相信,工作上的重責大任並不會對他的神經系統造成太大的負擔才對。   我也相信,伊麗莎白回答,然後嘆了口氣:今天天氣真好,不是嗎?   是很好,皮爾思同意道:好得難以形容,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妳好。   伊麗莎白.川特吃吃笑了,然後回答說他膽子真大,竟然這麼露骨地恭維她。這會讓人懷疑你別有用心喔。她笑著說。   天哪,別這麼想。皮爾思說,為了進一步安撫她,他伸出手輕輕按了按她的手。

  我好開心。她說。   我跟妳在一起也很開心。皮爾思說。這話一點也不假,因為現在四把鑰匙藏在哪裡,他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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