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這樣,警察才不會理你。這是生駒的第一個反應。
除非你被人砍,或是被車撞、被人打,或是被潑硫酸
別說了,烏鴉嘴。正端著咖啡過來的佳菜子皺著眉頭說。你們沒有聽說話是有能量的嗎?一旦說出口就會成真。
哦,是嗎?生駒誇張地點頭稱是。這麼說,妳每天晚上都在唸,希望可以趕快找到男朋友囉?
真低級。難怪歐吉桑討人厭。
等她走了以後,我說:我才沒指望警察呢。
那個令人震驚的塗鴉現在怎麼樣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房東暴著腦門上的青筋和我一起擦掉了,不過,他以為只是惡作劇。
你沒有告訴他?
對。但我提醒他要關好房門。講得坦白點,他可是那種為了維護言論自由會去申請合法擁有散彈槍的老人咧。
日本就要靠這些老人家了。對了,找到小枝子了嗎?
我拿出便條紙讓他看。我今天早晨打了電話,就是介紹我和她認識的那位學長,目前在貿易公司工作。我打去的時候,他剛好準備出門,所以免去了一大堆的問話。
不過,對方很不相信我,一直問我真的有急事嗎?看來,我做人還真失敗,他可能以為我準備報三年前的一箭之仇。
那好,這不就代表對方問心有愧嗎?生駒看了看紙條說:她結婚了。
川崎小枝子,這是她現在的名字,住在中央區新富町,和新橋近在咫尺。我簡直不敢相信。
她先生是幹嘛的?
好像是學校的老師,可能是她爸的學生。
去見一見吧。生駒一口喝乾了咖啡。我當然會陪你一起去。如果你一個人去的話,她一定會報警。
你還真敢說。
越快越好。明天怎麼樣?我來約時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亞羅》的事。
你不是要去小田原嗎?
他站了起來,穿起上衣,電話聯絡就行了。對了,對了,你也要打電話,打給織田直也。一定要找到他。他既然接過一次,只要你一直打,他會感受到你的念力的。
傳達念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整個上午,我每隔十分鐘就打一次,都只聽到電話鈴聲。
我實在打得很不耐煩,便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打去NTT。
無可奉告。
那請你至少告訴我,這個號碼是不是江戶川區的號碼?
是。
是哪一個電信局的管轄範圍?
無可奉告。
真是家好公司。
我從資料架上拿出江戶川區的住宅用電話簿,從五十音的第一個音開始一字不漏地查,還忙著撥電話,把電話夾在顎下,聽著電話鈴聲,眼睛追著像螞蟻般的數字跑,差一點變成鬥雞眼。
要不要放大鏡?佳菜子走過來,伸長脖子看著。需要幫忙嗎?如果有兩本的話,就可以幫你分擔一半。
我接受了她的好意,但她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請說。
也可能根本沒有登記在電話簿上。
妳老是這麼悲觀,小心老得快。
你真敢講,你自己比我老多了,最近白頭髮都冒出來了。
要你管?
翻完整本電話簿,也沒有找到相符的電話號碼。
有沒有比這更舊的電話簿?
有啊,你還要找嗎?沒想到你這個人很有耐心嘛。如果新的上面沒有,舊的應該也不會有。
但也可能有吧?不做就來不及了。
佳菜子一邊說好吧,好吧一邊拿來一本舊的電話簿。因為只有一本,所以我對她說:謝了,我自己來就好。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不加思索地對她說我請妳吃午飯,但現在卻不能不多加思索了,正當我猶豫的時候,佳菜子先開了口。
高坂先生,要不要請我吃午飯?
好啊。
太好了。我已經決定好地點了。
她帶我到銀座四丁目。她說那是一家新開的義大利餐廳。
由於我們避開了午餐時間,所以沒有等太久,但店裡仍然擠滿了客人。在坐下來之前,我們還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坐定之後,佳菜子突然安靜了下來。她摸了摸桌上插著的玫瑰花,移開了視線。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問:你怎麼知道的?
上次音樂會的事,是我騙你的,其實我一開始就買了兩張票。為了約你,我想了很多藉口。但你是怎麼發現的?你偷聽到了嗎?
我不可能回答她是一個有透視能力的小男生告訴我的。佳菜子一定會覺得她又被耍了。
我老人家看多了。
聽我這麼一說,她立刻樂開了懷。
討厭,你還沒那麼老啦。說你有白頭髮是騙你的啦,我一根都沒看到。
聽妳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這陣子,好像覺得自己突然變老了。
誰叫你老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什麼特異功能,我不是說了嗎?你不適合啦。
她雙手放在桌上托著下巴,嘴角微微笑著說:要不要再聽一件讓你驚訝的事?
好啊。
那天晚上,我去了。
去哪裡?
你家。
我注視著她,佳菜子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仍然帶著笑容。
你生氣了?
還不至於生氣
我想要親眼確認一下。你不是說已經和別人約好了嗎?會不會是約會?所以我想看看你會帶怎樣的女人回家。我在聽音樂會的時候一直想著這件事,最後終於忍不住跑去你家。
那天晚上,我和生駒去喝酒了。他和我聊起昭和四十九年的特異功能熱潮,後來兩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差不多凌晨三點多了。
妳幾點離開的?
差不多兩點多。我把報紙鋪在走廊上坐著等你,好像普太郎(註:日本漫書的主角。)一樣。
所以她第二天才會遲到。
你一直沒回來,佳菜子雙手托著下巴。所以我心想,一定是住到人家家裡去了,於是我就走了。告訴你,我可是一路流淚回家的。
餐點送了上來,佳菜子將身體移開桌子。等服務生離開時,她說了聲對不起。
雖然這些話不適合在吃飯的時候聊,但如果現在不說,我們根本沒機會單獨坐下來談。我想你應該不會再帶我去喝酒了。
以前我們也不曾單獨出去,每次都是和其他人一起去喝酒。在我覺得佳菜子有點不太對勁後,幾乎就沒再一起出去了。
這是我自作自受。佳菜子輕輕地笑著。
那天晚上我回家後,我姊還沒睡,罵我妳是個豬頭,她說:你根本是在一個人玩相撲,如果妳真的喜歡他,就找他單挑嘛,要講究戰術!戰術!我姊在這方面可是身經百戰。
我想她對這方面這個字眼的意思也沒搞清楚。這麼近距離看佳菜子的臉,發現她臉上的汗毛閃著光。
請你告訴我,她抬起頭。你女朋友是怎樣的人?如果讓我覺得甘拜下風,我也就死心了。她很漂亮嗎?幾歲?很會做菜嗎?
我正準備開口,她就一股腦兒丟了一大堆問題過來,接著又探出身子說:我以前也聽過很多傳聞。森尾先生說你變得很謹慎,他還對我說:小佳,我勸妳還是早點放棄。高坂先生不適合妳。真的嗎?以前的事有那麼嚴重嗎?你受傷那麼深嗎?
鄰桌的客人看著我們。我用眼神向佳菜子示意,她才住了口,坐直身子。
我想了一下該怎麼開口,終於說出了:還真的是甩都甩不掉。
什麼?你說我嗎?
不是妳。我是說那件以前的事。
佳菜子張大了眼睛說:還沒結束嗎?
其實結束了,只是最近常常讓我想起這件事。
很痛苦嗎?
看到她真心為我擔心的神情,不禁令我有些心動。我覺得佳菜子很聰明,選擇在大白天的餐廳裡談這件事。
小佳,妳也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吧?
嗯。
我也有。我不想讓人知道真相,也不想給另一個當事人添麻煩,所以一直沒理會那些傳聞。反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也對。應該是吧。
我盡可能用說教的口吻說:森尾先生說得很對,我真的不適合妳。
佳菜子的臉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妳一定可以找到適合妳的男人,可以回應妳的感情的人。
佳菜子直眨著眼睛,之後才喃喃地說:我不想和同年齡層的人交往。
不要急著下定論。
最近,我有一個朋友和比她大十五歲的人結婚,他們好幸福。所以大一點的男人比較好。
我不禁佩服起生駒的眼力,不愧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父親,猜得絲毫不差。
那是他們兩個人,但並不代表老少配都會幸福。
高坂先生,你討厭我嗎?如果你討厭我,那我沒話說,如果喜歡的話
這不光是喜歡或討厭的問題。妳難道不會考慮自己的將來嗎?以後怎麼樣都無所謂嗎?
對。
妳不能這麼賤賣自己。
這一次,眨眼睛已經沒有用了,一顆淚珠從佳菜子的臉龐滑落。淚水流到嘴角,沿著柔嫩的嘴角漸漸擴散。這似乎啟動了她的某個開關,她的嘴唇開始顫抖。
妳姊姊說的講究戰術,是要妳在戀愛的時候也要懂得珍惜自己。不是什麼事都一味往前衝就好,如果不懂得自我保護,萬一對方是個壞胚子的話,妳怎麼辦?
高坂先生,你是壞胚子嗎?
男人都是壞胚子。面對女孩子時,每個男人都有可能變成壞胚子,妳應該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佳菜子就像臉上沾到髒東西一樣,用手擦著臉上的淚水,然後拿起叉子。
壞胚子也沒關係,怎樣才能讓你變成壞胚子?
我變成壞胚子,就代表只想和妳上床而已,妳難道不瞭解這其中的意思嗎?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也不會吃虧。
雖然我知道她在逞強,說的並不是真心話,但還是有點不知所措。
妳回去問妳姊姊,妳這種想法對不對?
佳菜子挑戰似地抬起下巴說:我可能會再去你家,你要怎麼辦?
我可不管,我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樓梯口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字。
別開玩笑,妳不能去,絕對不行。
為什麼?你怎麼
我說不行,和這件事無關,因為太危險了。我連忙補充道:那一帶治安不好,年輕女孩子獨自走夜路很危險。萬一被飆車族擄走,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聽懂了嗎?
我叮嚀了好幾次,她終於說了聲好,但顯然很不甘願。
妳的心意我很瞭解,也很高興。雖然很高興,但我不能說:哦,是嗎?這樣敷衍妳。這不是小學生的交換日記。每個人知道有人喜歡自己都會很高興,我想妳也一樣。所以,我才叫妳要小心。
她一直低著頭不發一語。
妳回去和妳姊姊談一談,我找不到其他的話可以說。她一定會比我解釋得更清楚。
佳菜子輕輕地擤了擤鼻子,一臉無趣地說:我姊說:如果妳要和他談的話,要找人多的地方,一定要在白天談。
也許佳菜子的姊姊真的是身經百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