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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神秘回聲 塔娜.法蘭琪 6819 2023-02-05
  我在車上睡了幾個小時我身上酒氣衝天,不會有計程車司機想碰我,但又沒醉到覺得去敲老媽的門是個好主意。醒來之後,我嘴巴裡的味道像是有髒東西死在裡頭。清晨凜冽陰沉,濕氣滲入骨髓,我花了二十分鐘才鬆開扭到的脖子。   街上濕漉漉的,空空蕩蕩。教堂鐘聲預告晨間彌撒,但沒有人理它。我找到一間坐滿沮喪的東歐人的沮喪的咖啡館,幫自己弄了一份營養早餐:潮掉的馬芬餅,五、六顆鎮痛藥和一大壺咖啡。等我覺得應該不會超過酒測上限,我開車回家,將星期五早上穿到現在的衣服扔進洗衣機,洗了一個滾燙的熱水澡,思索下一步行動。   對我來說,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寫著一個大大的完字。球王想自己辦案就讓他辦吧,隨便。他或許是個討人厭的傢伙,但這回他的好勝心倒是站在我這一邊。球王遲早會還蘿西公道,假如還有公道可言的話。他甚至會主動告訴我最新進展,不一定出於好意,但我才懶得在乎。

  短短一天半不到,我已經受夠自己的家人,夠我再撐個二十二年。那天早上我一邊洗澡,心裡拿靈魂和撒旦打賭,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再踏上忠誠之地一步。   在我將這一團混亂扔回該死的十八層地獄之前,只剩幾件瑣事要辦。我一向認為所謂結束是中產階級發明的狗屁概念,只為了滿足變態的心理醫師。不過,我還是得確定地下室的屍體是蘿西沒錯,需要知道她怎麼死的,還有球王和他手下是不是找到什麼蛛絲馬跡,透露蘿西那天晚上被人攔下之前,原本要去哪裡。   蘿西.戴利的消失在我生命劃下一道傷痕,讓長大的我揮之不去。想到傷疤消逝就讓我頭重腳輕,失去平衡,做出天大的蠢事,和兄弟姊妹喝酒買醉。兩天前,光是想像這幅景象就會讓我一路尖叫衝到山上。我想最好還是快點醒過來,免得做出更傻的笨事,搞得自己手殘腳殘。

  我找出乾淨衣物換上,走到陽台點一根煙,打電話給球王。法蘭克,他說,語氣帶著適度的禮貌,讓我知道他不太想接到我電話。有何貴幹?   我在話中加上一點難為情的笑聲:球王,我知道你是大忙人,但我希望你可以幫我一個忙。   樂意之至,老弟,但我現在有一點   老弟?那我就直說了,我說:我在組裡有個死黨叫葉慈,你認識他嗎?   見過。   那傢伙很有意思,對吧?我們昨晚喝了幾杯,我跟他說了發生什麼事,他竟然笑我被女朋友甩了。總之,姑且不論同事瞧不起我的性魅力對我傷害有多深,我和他打賭一百英鎊,賭蘿西其實不想拋棄我。你要是有什麼線索能讓我佔上風,贏的錢就分你一半。葉慈一臉兇神惡煞,看起來好像連貓咪都吃,為人又不友善,球王不會找他查證的。

  球王答得中規中矩:所有和調查相關的訊息都必須保密。   我又不是要賣給《每日星報》。根據我上回的印象,葉慈還是警察,和你我一樣,只是個頭更大,長得更醜而已。   但他不是我隊裡的人,你也一樣。   拜託,球王,至少告訴我地下室的屍體是不是蘿西?假如是維多利亞時代的死人,我就乖乖付錢給葉慈,了結一樁事情。   法蘭克、法蘭克、法蘭克,球王話裡多了一分同情。兄弟,我知道你不好受,好嗎?但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說了什麼嗎?   清清楚楚。說到底就是你要我少管閒事,所以我才給你這麼好的提議,兄弟。只要回答剛才的小問題,你下回見到我,就是我請你痛快喝幾杯,慶祝破案了。   球王沉吟不答,等他覺得我應該明白他有多不贊同之後,才開口說:法蘭克,我們不是在菜市場,我沒興趣和你討價還價,幫你搞定賭局。這是兇殺案,我和我的手下必須專心工作,不受干擾。我還以為你知道不能插手,老實說,我對你真有點失望。

  我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天晚上,在天普墨警察學校,球王不知道哪一根神經不對,回家途中竟然問我敢不敢和他較量,看誰尿在牆上的高度最高。   我心想他哪時候變成中年自大狂,或者他內心深處一直是這樣,只是被青春期的睾固酮暫時蓋過了?   你說得沒錯,我一臉慚愧說:只是我實在不想讓葉慈那個大塊頭以為我好欺負,你曉得我意思嗎?   嗯,球王說:你知道,法蘭克,好勝心是好東西,但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我敢說這句話一點意義也沒有,但球王的語氣顯示他在和我分享人生智慧。你這話有點超過我的程度,老兄,我說:但我保證會好好思考一番,再聊囉。我說完就掛了。   我又點了一根煙,看週日購物的大批人潮在碼頭來來去去。我喜歡移民。比起二十年以前,現在小孩的來源多了好幾洲。愛爾蘭女人忙著將自己變成恐怖的橘色棒棒糖,全球其他地方的女人忙著填補空缺。其中一兩個女的,我一眼就想娶回家,幫荷莉生十幾個弟弟妹妹,十幾個我媽口中的雜種小孩。

  鑑識人員沒有用,我毀了他流連色情網站的美好下午,他絕對不會鳥我。不過,庫柏喜歡我,而且他週末上班,除非案子太多,否則現在一定驗屍完畢了。那些骨頭很有可能跟他說了一些我想知道的事。   反正荷莉和奧莉薇亞已經火冒三丈,多等一小時也沒差。我扔了香煙,開始行動。   庫柏幾乎誰都討厭,這些人都覺得他喜惡無常。其實他們一直搞不清楚,庫柏不喜歡無聊,而且忍受值極低。只要讓他無聊一次(球王顯然就是如此),你就永遠出局。只要讓他感興趣,他就隨你使喚。很多人嫌我這個那個,就是沒有人說我無聊。      市立殯儀館離碼頭不遠,從我家走幾步路就到,在公車站後方,一棟超過百年的美麗紅磚建築裡。我很少有機會進去,但只要想到那裡就很開心,就像我想到重案組使用都柏林堡辦公一樣。我們的工作就像一條河流貫穿市中心,理應享用城市歷史與建築最美好的部分。然而,那一天感覺不同。庫柏正在紅磚建築裡秤重、測量和檢視她的遺骸,一個可能是蘿西的女孩。

  我請櫃台找庫柏,他親自出來見我。不過,和那個週末的其他人一樣,他不是很高興看到我。甘迺迪警探,他唸得格外小心,彷彿那個名字味道很糟似的:他特別知會我,你不屬於他的辦案小組,也不需要案子的任何資訊。   虧我還請他喝了一杯酒,這個不知感恩的混球。甘迺迪警探應該放輕鬆點,我對庫柏說:誰都可以對案子感興趣,不必非屬於他的小組不可。這件案子很有意思,而且呃,我不希望消息傳出去,但要是死者真如我們所推測的,那我和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   庫柏小圓珠般的眼睛一亮,我知道他一定會。是嗎?   我低頭裝出欲言又止的模樣,挑逗他的好奇。其實,我看著拇指指甲說:我們還是青少年的時候,我曾經和她交往過。

  他上鉤了。他眉毛撞到髮線,眼睛也更亮。要不是他找到這麼合適的工作,我一定會擔心這傢伙平常都在做些什麼。所以,我說:你可以了解我非常想知道她到底怎麼了當然要你正巧有空,願意從頭告訴我。至於甘迺迪,不知者不痛。   庫柏嘴角一抽,差點笑了出來。他說:請進來。   狹長走廊、優雅的階梯、牆上老舊但不壞的粉刷有人掛了假松針裝飾,讓節慶與肅穆悄悄平衡。若不是那些小細節,例如凜冽凝重的空氣、味道、發黑地磚和靠牆的成排不鏽鋼冰櫃,這個擁有高窗與天花板裝飾的長形停屍間也是同樣動人。一塊板子鑲在冰櫃拉格之間,用工整的字體刻著:雙腳先入,名牌掛於頭部。   庫柏對著冰櫃抿嘴沉思,手指拂過邊緣,一隻眼睛半閉著。咱們新來的客人,他說:嗯,對了。接著便向前一步,一口氣將其中一個停屍格拉出來。

  幹臥底的,入行不久就得學習開開關。時間越久越容易,後來甚至太容易了點。只要心裡喀嚓一聲,整個場景就會浮現在遠方的小螢幕上,栩栩如生,讓你看著畫面擬定策略,不時推推這個角色、動動那個人物,像是運籌帷幄的將軍一樣警覺專注,而且安全。學得慢的人最後都會調組,不然就改坐辦公室。我打開開關,開始注視。   鐵板上的骨頭排列得完美無缺,幾乎像藝術品,有如最後的拼圖。庫柏和他手下稍微清理過,但骸骨依然呈棕色,泛著油光,只有兩排整齊的牙齒例外,像用高露潔牙膏刷過似的。遺骨看起來好小、好脆弱,不可能是蘿西。那一瞬間,我真的這麼期望。   馬路上一群女孩嘻嘻笑笑,難以抑制地嬌聲尖叫,隔著厚玻璃淡淡傳來。我感覺房間太亮,庫柏站得太近,看我看得太仔細了些。

  他說:骨骸屬於年輕白人女性,身高介於一七〇到一八〇之間,體格中等略壯,從智齒發育與骨骺不完全癒合的程度研判,年紀應該在十八到二十二歲之間。   他停在這裡,等我忍不住問他:你能確定她是或不是蘿絲.戴利嗎?   我沒有齒列X光片,但病歷記載蘿絲.戴利補過牙,在右下方的臼齒。死者也補過一次牙,在同一顆牙齒。   他用拇指和食指拈起顎骨,讓它朝下,伸手指向嘴內。   我說:很多人也是。   庫柏聳聳肩說:的確,巧合雖然不大可能,但還是會發生。幸好,辨識身分的方法不只有補牙一種,他翻動長桌上堆得整整齊齊的一疊檔案,抽出兩張投影片,啪嚓夾上燈箱,彼此重疊。你看。他點亮燈光說。   是蘿西,一張臉亮著笑著,背對紅磚與灰濛的天空,揚起下巴,頭髮迎風飛舞。那一瞬間,我只見到她。接著,我發現她臉上佈滿白色小叉,這才見到她臉龐底下的空洞頭骨。

  從我標示的記號可以看出,庫柏說:死者頭骨的解剖特徵,包括眼窩、鼻子、牙齒、下額等等的尺寸、角度與間隔,都和蘿絲.戴利完全吻合。雖然尚不足以蓋棺論定,但能合理推斷兩者是同一人,加上補牙及其他因素之後更是如此。我已經通知甘迺迪警探,請他擇期通知家屬。即使在法庭上,我也敢指出眼前的骸骨就是蘿絲.戴利。   我說:她是怎麼死的?   麥奇警探,庫柏朝骨骸大手一揮,說:你看到的就是我知道的。遺體一旦化成骨骸,死因就幾乎難以確定把握。她顯然遭人攻擊,然而我無法徹底排除某些可能,例如她在遇襲時正巧心臟病發作等等。   我說:甘迺迪警探好像提到顱骨有骨折。   庫柏極為輕蔑看我一眼。除非我搞錯,他說:否則據我所知,甘迺迪警探並非專業法醫。   我朝他咧嘴微笑,說:他也不是專業蠢蛋,但辦案倒是還不錯。   庫柏又是嘴角一抽。嗯,他說:雖然湊巧,但甘迺迪警探說得沒錯,頭骨確實有骨折。   他伸出一根指頭,將蘿西的頭骨翻向一側。這裡。他說。   白色薄手套讓庫柏的手看來潮濕,沒有生氣,像是覆了一層蛻皮。蘿西頭骨後側彷彿被人拿高爾夫球桿敲碎的擋風玻璃,而且不只一次,裂痕有如蜘蛛網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彼此彈跳交叉。她的頭髮幾乎都去掉了,扔在旁邊糾成一團,但還有寥寥幾撮依附在碎裂的頭骨上。   只要細看,庫柏用指尖輕敲裂縫:就會發現骨折邊緣有碎片,裂口並不完整,這表示頭骨受創當時是濕軟的,而非乾燥易碎。換句話說:骨折不是死後形成,而是死亡當時或不久前造成的。原因是數次重擊,我推測起碼三次,兇器表面平坦,寬約十公分以上,沒有邊緣或尖角。   我強自壓下嚥口水的衝動,他一定會看見的。嗯,我說:我也不是法醫,但我感覺這樣的重擊很有可能致死。   嘖,庫柏冷笑一聲說:是有可能,但這件案子我們沒辦法百分之百肯定。你看這裡。他在蘿西喉頭摸索,撈出兩塊小骨片,排成完整的馬蹄形說:這是舌骨,位於喉嚨頂端,顎骨下方,用來支撐舌頭與保護呼吸道。如你所見,比較大的兩端有一端完全截斷。就診斷而言,舌骨折裂幾乎可以確定不是汽機車意外,就是人為勒斃。   我說:所以,除非她被開進地下室的隱形車撞到,否則就是被人勒死了。   這個案子非常有意思,庫柏朝我揮揮舌骨,提醒我說:這只是其中之一。我們之前提到,被害人年齡估計為十九歲。青少年的舌骨不容易斷裂,因為骨骼還很軟,但這個骨折和死者其他傷處一樣,顯然是死亡當時造成的。唯一可能的解釋是她被人猛力勒斃,兇手很有力量。   我說:是男性。   男性比較可能,但不排除情緒激動的強壯女性犯案。根據所有傷處推斷,最可能的假設是攻擊者抓住她的喉嚨,讓她頭部反覆撞牆。牆壁的衝擊和攻擊者的力道,兩股力量方向相反,共同造成舌骨斷裂與呼吸道壓擠。   於是無法呼吸。   窒息,庫柏糾正似的看我一眼:這是我個人淺見。甘迺迪警探確實有理,頭部重傷造成的顱內出血與腦部受損會導致死亡,然而時間可能長達數小時。在此之前,她可能已經缺氧而死,原因不是人為勒絞或勒絞導致的迷走神經抑制,就是舌骨斷裂造成呼吸道阻礙。      我不停壓動開關,狠狠地壓。那一秒鐘,我眼前浮現蘿西笑起來頸子的細紋。   為了徹底擊沉我的理智,庫柏對我說:除此之外,死者骨骼沒有其他致死傷。不過屍體分解到這個程度,不可能判斷軟組織有沒有受傷,例如死者是否遭受性侵。   我說:我記得甘迺迪警探好像說死者穿著衣服,不曉得這一點有沒有用。   他抿起嘴唇說:纖維殘留得很少,鑑識人員確實在骨骸上或骨骸附近發現類似衣物的人造物質,像是拉鍊、金屬釦和胸罩常用的鉤環等等,顯示她和一整套或接近一整套衣服一起掩埋。然而,這不代表衣服在該在的位置。屍體分解和齧齒動物肆虐都會使衣物移位,無法判斷到底穿在她身上,或只是在她旁邊。   我問:拉鍊是開著或拉上的?   拉上的,胸罩鉤環也是。這不算證據,因為她可能在攻擊後自行拉好,但我想起碼有參考價值。   指甲,我說:指甲是斷的嗎?蘿西絕對會反擊,拼命反擊。   庫柏嘆了口氣。我已經開始讓他無聊了,光問球王一定問過的制式問題。我必須引起他的興趣,不然就得滾了。指甲,他朝蘿西手骨旁的刮除物意興闌珊點了點頭:分解了。本案中的指甲和頭髮一樣,都因為環境中的鹼性而有部分保留下來,不過已經嚴重毀壞,況且本人不是魔術師,無法猜出指甲分解前的狀況。   我說:假如你還有時間,我想再問一、兩件事,之後就不打擾你了。你知道除了衣物殘餘之外,鑑識人員還在她身上找到什麼嗎?像是鑰匙?   我想,庫柏冷冷地回答:鑑識科應該比我還清楚。他一手扶著冰櫃,已經準備關上。假如蘿西身上有鑰匙,要嘛是她老爸還她了,要嘛是她偷的,無論如何,這表示她那晚可以走前門,卻沒有做。我只想得到一個理由,就是她在躲我。   我說:那是當然,大夫,這根本不算你的工作。但他們很多是訓練有素的狗,一半都是,我連他們知不知道我在講哪個案子都沒把握,更別說提供我正確的答覆。而你應該了解這件案子我為什麼不想瞎碰運氣。   庫柏眉毛微微一挑,神情譏刺,彷彿他知道我在做什麼,但卻不在乎。他說:鑑識人員的初步報告列了兩枚銀戒指和三個銀耳環,經戴利夫婦指認,和他們女兒擁有的首飾相符。還有一把小鑰匙,顯然符合稍早在命案現場發現的手提箱的鎖,那種大量製造的粗糙鎖頭。報告裡沒有提到其他鑰匙,也沒有配件和其他東西。   就這樣,我又回到初次見到提箱時的狀態:毫無線索,被拋進無重力的黑暗中,把握不住任何東西。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可能永遠找不到答案,這是有可能的。   庫柏問:問完了嗎?   停屍間非常安靜,只有溫控器兀自嗡鳴。我從不後悔,就像我從不喝醉,但那週是個例外。我看著棕色骨骸暴露在庫柏的日光燈下,毫無遮掩,我從心底希望自己收手,讓沉睡的女孩安息。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她。她現在是大家的了。庫柏的、球王的、忠誠之地的,任他們觸碰指點,隨他們所用。   忠誠之地應該已經啟動悠閒愉快的消化程序,將她變成地方傳奇:既是鬼故事,也是警世寓言與都會神話,告訴我們生命就是如此。她的回憶將會被吞噬殆盡,就像她身下的土壤將她吞沒。她留在地下室比較好,起碼只有愛她的人才會觸碰關於她的回憶。   嗯,我說:問完了。   庫柏關上停屍格,發出長長的金屬刮擦聲。骨骸消失了,回到蜂窩狀的冰櫃裡,和庫柏手中其他充滿問號的屍體在一起。   踏出停屍間之前,我看了最後一眼。我看見燈箱上蘿西依然明亮的臉。發光而透明,晶瑩眼眸與無懈可擊的笑靨細薄如紙,蓋在腐朽的骨骸上。   庫柏送我離開,我搬出最動人的諂媚口吻再三道謝,答應耶誕節送他一瓶他最喜歡的紅酒。他在門口向我揮手道別,隨即走回停屍間做他獨處時會做的事,天曉得是哪些怪花樣。我轉過牆角猛搥牆壁,關節頓時擦傷瘀青。痛楚只有短短幾秒,讓我彎身緊握拳頭,卻已經足以將我的心燒成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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