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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3

妖術師 傑佛瑞.迪佛 5889 2023-02-05
  這個男人是在二四四號公路上的一家小餐廳得知這個消息的。他的拖車上沒有電話(他不想裝,也不信任電話這種東西),因此總是到這家餐廳來接打電話。有時候,在他接到別人留給他的訊息時,事情都已經過了好幾天了。但今天他已預料會有一通重要的電話找他,所以他得加快步伐這已達他行事速度的極限從聖經學校離開便直接趕往愛瑪餐廳。   哈伯斯.溫渥思是個虎背熊腰的男人,他臉上蓄有一圈薄薄的紅鬍鬚,一頭顏色比鬍鬚稍淡的蓬鬆鬈髮。在紐約州的肯東瀑布,沒有人能把職業生涯一詞和哈伯斯這個人連結在一起,但這並不是說他完全不必辛苦勞動。他總是替人打零工,只要那份工作是戶外的,不需要動腦算計,而雇主又是白種基督徒,他就會努力地讓雇主付出的工資值回代價。

  哈伯斯的老婆名叫辛蒂,她是個恬靜樸實的女人,一生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教養子女、烹飪縫紉,以及拜訪那些生活和她一模一樣的女性朋友。哈伯斯自己則把時間都花在工作和狩獵上,到了晚上,他會和一些男性朋友聚在一塊喝酒談天辯論(與其說辯論,還不如說應和來得恰當,因為他和那些朋友全都志同道合,幾乎抱持一樣的想法)。   他一輩子都住在肯東瀑布,也相當喜歡這個地方。這裡有許多優秀的狩獵場地,而且沒有公開讓外人知曉。這裡的人們善良純樸,熟悉自己的一切(志同道合一詞幾乎可適用在肯東瀑布的所有人身上)。哈伯斯有很多機會可以做自己感興趣的事,例如說,到主日學校去教書。他只讀到八年級,學位帽是偷來的,根本沒有什麼學問足以示人,哈伯斯壓根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希望他到主日學去教導那些孩童。

  結果,他竟然深受主日學那些孩子的歡迎。他從來不帶領大家祈禱,不做心理諮詢,也不唱<我知道耶穌愛我>之類的歌曲這些他都不做,他只對那些孩子講述《聖經》故事。不過,他很懂得隨機應變;這都得歸功於他平日就拒絕忍受共用線路的電話。舉例來說,哈伯斯不講耶穌如何用一條魚和兩條麵包餵飽眾人,而把這個故事改成上帝之子拿弓箭跑去狩獵,從一百碼外的地方射殺了一頭鹿,帶回鎮上廣場親自取出內臟和剝皮,然後用鹿肉餵飽在場的所有人(為了說明這個故事,哈伯斯還將自己那把複合式獵弓帶到課堂上,並且,咻咚一聲,把一支弓箭深深射進煤渣磚牆裡,好讓這些孩子覺得開心)。   現在,他剛教完主日學校的課,來到愛瑪餐廳。女服務生迎向他。嗨,哈伯斯,要點派嗎?

  不,給我一瓶維諾斯汽水、一份乳酪煎蛋餅。還有,我想借個電   他還沒把話說完,她便遞給他一張字條。這張紙片上寫著:請回電JB。   她問:是傑迪嗎?聽起來很像他。自從那些州警出現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他不理會她說的話,只說:剛才點的東西先別做。然後便直接走向店裡的投幣式電話。在摸索掏尋銅板之時,他的思緒回到了兩個星期前在貝德福車站河畔旅館那次午餐。那次肯東瀑布去了三個人,他、法蘭克.史丹普和傑迪.巴尼斯,他們去和一位名叫艾力克.威爾的男人會面。由於這個人曾是專業的魔術師,巴尼斯後來便稱呼他為魔法男。   那時當他趕到餐廳時,巴尼斯連忙微笑地站起來,以誇張十倍的吹捧方式對威爾介紹他這個人。威爾先生,這位是我們整個郡裡槍法最準的人,至於弓箭那就更不必說了。他還是什麼都懂的技術工人。

  哈伯斯坐進這家夢幻似的餐廳,面對那些夢幻似的食物,感覺既驕傲又緊張(他過去連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他居然能進來河畔旅館吃飯),他一邊用叉子叉取食物,一邊聽巴尼斯、史丹普解釋為什麼要來此地和威爾會面。哈伯斯知道這個人的身分類似傭兵,是追逐名利的冒險者。他注意到這個人脖子上的傷痕以及變形的手指頭,心中納悶他曾參與何種戰鬥才會造成這樣的傷害。也許,他是碰上了汽油彈。   巴尼斯一開始並不太願意和威爾見面,當然,他是擔心其中可能會有圈套。但這個魔法男為了讓他安心,便要他留意某天報紙上的新聞。那篇新聞報導是關於一名墨西哥園丁遭人殺害的消息(此人是非法移民,在附近一座鎮上的有錢人家裡打工),而威爾帶來這個人的皮夾展示給巴尼斯看。這是他的戰利品,就像鹿的茸角。

  威爾一開始便做對了。他告訴巴尼斯和在場的人說,他之所以選中這位墨西哥人,是考量過他們團體的立場,儘管他個人並不相信他們這些國民兵的理論,不過他的出發點只是想利用他的天賦賺錢而已。這些話立即獲得在場眾人的信服。在午宴中,魔法男把他構思好的行動計畫告訴他們,然後和他們一一握了手便離開了。幾天前,巴尼斯和史丹普便按計畫,把倒楣的替死鬼斯文森牧師載到紐約,要他在星期六晚上去行刺葛拉迪。而他果然如計畫所按排的,一下就把自己的刺殺行動給搞砸了。   哈伯斯的任務是等待隨時支援。威爾先生說:萬一到時有需要的話。   而現在,這個時候顯然到了。他撥了傑迪.巴尼斯的電話號碼,旋即聽見話筒那端傳來一聲短短的:喂?

  是我。   整個郡的州警都在尋找巴尼斯的下落,因此他們早已說好,在以電話聯絡時說話務必精簡。   巴尼斯說:你得去做上次我們在午餐上說的事了。   嗯,去大湖。   沒錯。   帶釣具去大湖嗎?哈伯斯說。   對的。   沒問題。何時去?   現在。要馬上去。   知道了。   巴尼斯匆匆掛斷電話,而哈伯斯則把剛才點的煎蛋餅換成咖啡和培根蛋三明治,並且全改成外帶。當巴尼斯說馬上的時候,就表示不管你現在在做什麼事,都得立刻拋下。   食物準備好,哈伯斯便離開餐廳,發動小貨車飛駛上高速公路。中途他只停留一次,將他這輛拖車停好,改開一輛登記在某個不存在於這世界上的人的名字下的破舊道奇汽車,之後便加速前往大湖其實這並不是真的指某座湖泊,而是指紐約市裡的一個特定的地方。

  釣具一詞也一樣。他帶在身上的東西,當然不是釣竿和捲線器。      他們又回到了墳墓。   在這張四隻腳都栓鎖在地板上的桌子的一側,坐的是一臉陰鬱的喬瑟夫.羅斯。他是安德魯.康斯特伯的辯護人,一位身材矮胖的律師。   查理斯.葛拉迪坐在桌子的另一側,旁邊站的是他的護衛羅納.貝爾。艾米莉亞.莎克斯也來了;儘管她已脫離在幻奇馬戲團中的那種可怕驚慌感受,但這間氣味辛烈、窗戶泛黃朦朧的房間,又讓她再次產生空間幽閉的感覺。她感到坐立難安,不停將身體重心前後挪動。   房門打開了,警衛帶著康斯特伯走進房間,用手銬把這個犯人的雙手銬在身前。接著他關上房門,回到外面的走廊上。   你失敗了。葛拉迪劈頭便對他說。他的語氣平靜,不帶任何情緒,讓莎克斯覺得十分詫異。

  什麼失敗?康斯特伯問。你在講那個愚蠢的拉爾夫.斯文森嗎?   不,我講的是艾力克.威爾。葛拉迪說。   他是誰?他皺起眉頭,表情顯得毫無做作之處。   檢察官告訴他有人想行刺他們一家的事,告訴他殺手曾是一名職業魔術師,叫艾力克.威爾。   不、不、不我和斯文森沒有半點關係,和這次的案件也沒有任何關係。這個男人看著刮痕繫繫的桌面,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在他的雙手之間,灰色桌面上被人刻了幾個字母,先是一個A ,然後是C,再來是一個不太完整的K。查理斯,我說的話始終都一樣,我是認識一些人,他們的行事手段是有點激烈。他們把你和政府都視為敵人是替猶太人、非裔美人或其他民族工作的人他們扭曲了我的話,以我的事件做為藉口而追殺你。他壓低了聲音說:我再說一次:我向你保證我和這些事完全沒有關係。

  羅斯對檢察官說:查理斯,你少耍把戲了。你是想釣出什麼話吧?如果你真有證據能指向我的客戶,那就   這位名叫威爾的殺手昨天殺了兩名被害人,這還不包括一名警察。那全是一級謀殺的重罪。康斯特伯的臉抽搐了一下。   他的律師立刻回應。對於那些不幸案件,我覺得相當遺憾。不過我注意到你並沒有控告我的客戶,因為你手上根本沒有能把他和威爾連結起來的證據,沒錯吧?   葛拉迪不理會他,又繼續說下去:我們現在正和威爾協商,看他是否願意轉成污點證人。康斯特伯轉頭看向莎克斯,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他顯得相當無奈,投射向她的目光似乎是想懇求她幫一點忙,說不定她能基於女性立場,提出一點不一樣的想法。但莎克斯一直保持沉默,貝爾也是悶不吭聲,畢竟和嫌犯爭辯並不是他們的工作。這位警探是為了葛拉迪才到這裡來的,他只想多瞭解殺手攻擊檢察官的案件,以及未來是否還會有類似的行動。至於莎克斯,她來這裡的目的是想瞭解一下康斯特伯和他同夥的事,想由此找出起訴威爾的更有力證據。

  此外,她還對這個男人感到好奇人家告訴她此人是極端邪惡危險的,但現在她看見的卻是一張理智、具感知力,且因過去幾天的這些事件而深感苦惱的臉。萊姆只對證物感興趣,完全沒耐心觀察嫌犯的思想或心理狀況。但莎克斯就不同了,她十分著迷於孰為善與孰為惡的問題。譬如說,眼前的這個男人是無辜的?或根本就是另一個希特勒?   康斯特伯搖搖頭。哎,對我來說,謀殺你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就算殺了你,政府也會改派另一位檢察官,而審判會照常進行,唯一不同的是我必須多背負一件殺人案。所以我何必這麼做?我有什麼非做不可的理由殺掉你?   因為你是個心胸狹窄的殺手,而且   康斯特伯激動地說:我已經受夠了,先生,我被你們逮捕,在家人面前丟盡了臉,又在此遭人虐待,名譽也被報紙毀詆無存。但你知道我唯一犯下的是什麼罪嗎?他兩眼直瞪著葛拉迪說:問點該問的問題吧。   安德魯羅斯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但是,在響亮一聲噹啷聲中,這名囚犯把律師的手撥開了,此時他已動了肝火,不想就此罷休。現在,就在這個房間中,我就再來幹一次我所犯的唯一過錯。第一個攻擊來了:我問你們,如果你們都不同意當政府變得太過龐大時,會漸漸失去與人民的聯繫。那麼,怎麼會發生監獄裡的條子恃權力而把拖把柄插入犯人肛門的事呢?更何況,那還是個無辜的犯人。   他們都已經被逮捕了。葛拉迪毫無表情地說。   即使這些人通通下獄也無法還給那個可憐的人尊嚴,我說得沒錯吧?而且,還有多少像這樣的人沒被逮捕?看看發生在華盛頓的事情。他們讓恐怖分子直接進入我們的國家,打算殺害我們,而我們竟然不敢防衛,不敢把他們趕走,也不敢要求他們按指紋或隨身攜帶證件我再問個問題如何?你們覺得政府把我們納稅的錢撥給藝術家是對的嗎?譬如說那些用牛糞製造耶穌、瑪麗亞和若瑟雕像的人。坦白說,我不認為上帝會介意,畢竟雕刻家是祂創造的,牛糞也是祂創造的。只是,政府為什麼要把我辛苦賺來的錢送給這些沒用的傢伙呢?   房裡的警察和葛拉迪都沒有回答。   接下來這個攻擊如何?我問你,我們為何不承認不同的種族與文化之間確實存有差異性?我不是指某個種族優於其他種族,但我敢說,如果你硬想讓種族融合的話,就會造成悲傷憾事。   我們廢除種族隔離政策已好多年了,貝爾慢吞吞地說:這是有罪的,你很清楚。   以前就連賣酒也有罪,警探,以前在星期日工作也有罪,以前讓十歲大的兒童到工廠工作卻是合法的。接著人們變聰明了,改變了這些法律,因為它們並不符合人類的天性。   他傾身向前,目光從貝爾掃向莎克斯。這裡有兩位警察朋友讓我來問你們一個困難的問題。假設你們接到報案,說有一名男人可能犯下殺人案件,而他是個黑人或西班牙人。如果你們在某條巷子裡遇見他,那麼,和遇見白人嫌犯時比起來,這裡你們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應該會更緊張吧?如果嫌犯是一名白人,而且看起來是個文明人他的牙齒整齊,身上的衣服聞起來也不會有隔夜尿的臊味那麼,你們扣扳機的速度就會稍微變慢一些吧?在你們搜他的身時,動作也會比較輕一點吧?這就是我犯的罪,這位犯人恢復原來的坐姿,搖了搖頭。就是這些。   葛拉迪諷刺他說:說得好,安德魯,但在你打迫害牌之前,你怎麼解釋在兩個星期之前,艾力克.威爾和三個人在貝德福車站的河畔旅館吃午餐的事?那裡離肯東瀑布的愛國同志會的會議廳只有兩步之遙,離你的家只有五步遠。   康斯特伯眨了眨眼睛。河畔旅館?他轉頭看向窗外。窗戶髒得離譜,完全無法辨識外頭的天空究竟是藍的還是受污染的黃。   葛拉迪瞇起眼睛。怎麼?你知道那個地方?   我他的律師再次碰了一下他的手臂,要他住嘴。兩個人低聲咬了一會兒耳朵,而後康斯特伯才緩緩點了頭。   葛拉迪忍不住催促。你認識那家餐廳的常客吧?   康斯特伯看向羅斯。律師搖搖頭,於是這位囚犯便保持了沉默。   等了一會兒,葛拉迪又問:你的囚室如何?安德魯?   我的   你在拘留所裡的囚室。   就湊合湊合囉,這裡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   等你進了監獄會住得更糟。你一定會被送進獨自監禁區,因為那些占多數的黑人很會   夠了吧,查理斯,羅斯不耐煩地說:我們不需要知道這些事。   檢察官說:好吧,喬伊,我就在此結束。到目前為止,我聽到的都是我沒做這個、我沒做那個,都是有人陷害他,把他當成藉口。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轉頭直接對康斯特伯說:那你就拿出動作來,證明給我看。用證據告訴我你和謀刺我家人和我的案子沒有任何牽連,然後給我可能涉嫌者的名字。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再來談。   客戶與律師之間又開始一陣交頭接耳。   羅斯最後說:基於我們發現他可能願意合作的這個理由,我的客戶要打幾通電話。   這樣不好,要就現在把那些名字給我。   康斯特伯一臉煩憂地抬起頭,對葛拉迪說:這就是我要做的事,不過我必須先確定一下。   恐怕你還是會對朋友屈服吧?檢察官馬上說:那麼,我的朋友,你說你喜歡問困難的問題,那我現在也反問你一個:如果你那些朋友打算讓你的下半輩子都在牢裡度過,這樣算哪門子的朋友呢?   說完,他站了起來。如果今晚九點以前我沒接到你的消息,那麼明天我們就按原訂計畫法庭上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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