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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二章

重返人間 妮基.法蘭齊 5694 2023-02-05
  聽著。我醒來無法再入眠,我一直在想。你知道當你躺在黑暗中滿腦子念頭揮之不去是什麼樣子?反正,情況就是如此。那個男的在追查我,不過我也在追查他。我得在他找上我之前先找到他,你同意嗎?我穿著班的襯衫坐在班的餐桌,將奶油蛋捲浸泡在咖啡中。戶外,草地已結霜,廚房則是有新鮮麵包及風信子的味道。   也許。他說。   那麼他對我了解多少?他知道我的名字、長相,大概知道幾星期前我的住處,我到昨天為止的落腳處,我公司的所在位置,或是說以前的公司。好,那我對他又了解多少?我停下來喝了些咖啡。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   毫無概念,一片空白。不過有一點對我有利他不知道我知道他在找我。他以為他可以偷偷摸摸地潛伏在我身後,不過我們就像小孩子在玩那種遊戲,繞著樹幹跑,相互追逐,也相互逃避。不過他以為我不知道他要來找我。希望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

  艾比   還有一件事,一旦我知道該如何著手,我就不只是在追蹤他,或者是打算要追蹤他。我也在追蹤我自己我是說,那個我記不得的我。像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   等一下   或許用一二三木頭人來描述也不盡貼切。不過我記不得的那個我想必也曾試圖找出鄒的下落。我會這麼做的,不是嗎?如果我現在就在這麼做,則當時也會這麼做。你不認為有此可能嗎?我剛才就是在想這些。   妳是幾點醒的?   五點左右吧,我想。我一直在動腦筋,我需要一個可以交給柯羅斯的鐵證,然後他們就會展開調查也會保護我,一切就皆可轉危為安了。所以我若追溯我的腳步,亦即追溯鄒的腳步,我或許就會落入我上次落入的情境中。   如果妳還記得妳的遭遇,那聽起來可不是什麼錦囊妙計。

  當然,問題在於我無法追溯我的腳步,因為我記不得了。   妳還要再來杯咖啡嗎?   好啊,麻煩你。而我也無從追溯鄒所留下的雪泥鴻爪。不過,無論如何,在她失蹤及我被擄走這之間只有一段極短的時間。我至少可以確定這一點,因為我聽彼得說她在星期三早上還曾現身,而我是在星期四晚間失蹤的。   艾比,班拉起我的雙手,握在他的雙手中。少安勿躁   我是不是太聒噪了?   現在才七點十分,我們昨天又很晚才睡。我目前精神不濟。   我一直在想我得追蹤那隻貓。   對不起?   鄒正打算要養隻小貓,她的樓下鄰居告訴我的。她已經將必要的用品都買妥了,我猜她或許正要去找隻小貓。如果我能夠查出來她要到何處找小貓呃,反正,我也別無良策了,我得找個地方著手。

  所以妳現在是打算要追查一隻貓?   我會到寵物店及郵局打聽,很多人會在那邊貼小廣告,還有獸醫診所,那邊通常也會有小廣告,不是嗎?這麼做或許毫無意義,不過如果你有什麼神機妙策我樂於受教。   班凝視我許久,許久。我想像著他是在思考:這麼做值得嗎?我對我自己的情況確有自知之明:我或許會嘰哩呱啦個沒完,不過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嘰哩呱啦。   這樣吧,他說。我得到公司拿一些信件。我會對員工們作些指示,在十點多左右可以回來,然後我們一起去查。   真的?   我不喜歡妳單槍匹馬四處奔走這種想法。   你大可不必如此的,你知道。你可以不用為我或為任何事負責。   這一點我們昨晚討論過了。記得嗎?

  謝謝你,我說。感激不盡。   那麼,我出門時妳打算做什麼?   我要再打通電話給柯羅斯,雖然可想而知他不會樂於接到我的電話。   不過妳還是得打。   我知道。   我會由辦公室打給鄒的父母。昨晚沒接到他們的回音。在我聯絡警方之前我們應該去探望他們。   沒錯。哎,真是的。   我知道。      班在八點前出門。我用滾燙的熱水淋浴,再泡了杯咖啡。然後我打電話給柯羅斯,不過他們告訴我他下午才會回辦公室。我因煩躁不耐而差點哭出來當你覺得分秒必爭時,半天何其漫長。   在班回來之前我有一、兩個小時可以運用。我先清理廚房再更換床單。他的房子跟我以前住過的比起來成熟穩重多了。我驀然領悟到泰利和我的生活模式有點像學生,我們的生活似乎全都是得過且過,我們要住在何處及如何過生活都是將就湊合了事。我們就這麼過一天算一天,只是過得亂七八糟,而最後以暴力收場。班的生活有條有理而且經過深思熟慮。他從事他想做的工作,住在雅緻的房子裡,每個房間都漆成不同的色調,也擺滿了精挑細選的飾品。我打開衣櫥,他只有兩套西裝,不過看起來價格不菲;他的襯衫整齊地掛在衣架上,下方還有三雙皮鞋。事情不會無緣無故發生在他身上,我想。他選擇要做的事,他也選擇了我,而且在我失蹤時他曾想念過我。我喜極而顫。

  他在剛過十點時回來。我正在等他,我已穿上暖和的衣服,包包內還放了一本筆記本。我也將鄒的照片隨身攜帶,我想那或許有助於讓人回想。   鄒的父母要到明天才會回來,他說。我和替他們照顧狗的那個人又聯絡過一次。他們在巴黎多待了一宿。我們應該在下午開車到他們哪兒,距此不遠,就在M25公路的另一邊。   真傷腦筋。   是啊,他說。有片刻間他面無表情。然後他強顏歡笑說道:好了,找貓去也。   你確定你要參與?我是說,或許只是捕風捉影。這個措詞不當。   反正有妳作伴。他一手摟住我,我們出門走向他的車子。我倏然想起我自己的車子,不知又被移到哪座該死的拖吊場了。不過我將這念頭拋諸腦後,這些俗務我可以稍後再處理。朋友、家人、工作、金錢(老是青黃不接)、稅單、違規停車罰單、圖書館逾期未還書籍,一切都得擱下緩議。

  我們將車停在距離鄒的住處數百碼外的一條小街道。我們已擬妥計畫要繞著這地區走一圈,在每一家貼有小廣告的報攤駐足。這過程既無聊又令人喪氣。獸醫診所一無所獲,沒有人認得照片中的鄒,而且也只有幾家張貼著寵物小廣告。   將近兩小時後,我抄了三個電話號碼。我們回到車上時,班用他的手機撥打,清查其中兩張小廣告是這幾天才貼的,故而與此案無關。另一張貼了較久,而且,當班撥打那個號碼時,那位婦人說還有一隻小貓找不到飼主不過我們或許不會想要。   她就住在轉角的一處住宅區裡所以我們就順道走訪。那是隻虎斑貓,還很小。那位婦人身材高大粗壯,她說那隻貓是整窩中最瘦小的一隻而且仍很虛弱。她也不得不承認那隻貓的視力似乎有點問題。牠會跌跌撞撞的,她說,還會踩進牠的食物裡。她將牠抱起來,牠就坐在她粗大長繭的手掌中,楚楚可憐地喵喵叫。

  我由包包拿出鄒的照片給她看。我們的朋友是否曾到這裡來找貓?我問。   什麼?她將那隻虎斑貓放回地面,瞅著照片。沒有,就我所知沒有。若有我會記得,我很確定。怎麼了?   噢,說來話長,我說著,她也沒有追問。那麼,我們得走了。我希望妳能替妳的小貓找到一個家。   找不到的,她說。沒有人會要瞎貓的,我得將牠送到貓咪收容所去。貝蒂會收留牠。   貓咪收容所?   呃,其實也不是收容所,收容所聽起來像是正式的機構。不過她愛貓成痴,頭殼壞去。她為貓而活,滿腦子就只掛念著牠們。她收容流浪貓來者不拒,想必有五十隻左右,而且牠們還一直在繁殖。她的房子也很小,真的是蔚為奇觀。她的左鄰右舍想必快被逼瘋了。如果妳想找小貓,或許應該到那邊去看看。

  她住在哪裡?我取出筆記本問道。   在列文街。我不知道門牌號碼不過妳一定找得到的。簡陋的小房子而且樓上的窗戶全都用木板封住了,看起來像是廢棄的空屋。   謝了。   我們回到車上。   列文街?班問。   都到這裡來了,不妨前往一探究竟。   我們在道路地圖中找到那個地點,驅車前往。置身於車內愜意之至,而車外則是寒風刺骨、冷意襲人。我們呼出的氣息在空中凝結成團。班拉起我的手朝我笑笑,他的手指溫暖而強壯。   那棟房子確實像是荒廢已久。野草蔓生,前門旁還有覆著霜的腐爛向日葵,垃圾堆到滿溢出來,牆上有道寬大的裂縫,窗外平台的漆已整片剝落。我按門鈴但聽不到鈴響,所以我也用力敲門。

  妳聽,班說。我隔著門可以聽到喵叫聲、嘶嘶聲、奇怪的搔刮聲。我有沒有告訴過妳我對貓過敏?我會氣喘,而且會兩眼通紅。   門推開一道縫隙,門鏈仍掛著,那些聲音變大了。一張臉由門縫後窺看。   哈囉,我說。不好意思打擾妳。   是社區管理委員會派來的嗎?   不是。我們只是聽說這裡有很多貓所以過來看看。   門再推開些許。那就進來吧不過要小心別讓牠們跑出去了。快點!   我不知道先朝我們撲襲而來的是濃重的暖氣,或是貓飼料及屎尿味。到處都是貓咪,在沙發及椅子上、蜷縮在電熱器旁、在地板上窩成褐色軟綿綿的一團。有些正在將自己舔舐乾淨,有些在低鳴,有兩隻在互相嘶嘶作聲,背部弓起尾巴猛甩。廚房門邊有飼料碗,旁邊另擺著三、四個貓砂盆。看起來像是山寨版的迪士尼電影。班頹靠在門邊,滿臉惶恐。

  是貝蒂吧?我問,我設法處變不驚。一隻貓纏著我的腿撒嬌。   是的。妳應該知道的。   貝蒂已是耄耋之齡。她的臉上皺紋縱橫,脖子鬆垮,手指和手腕都呈藍色。她穿著一件厚重的藍色寬鬆連身裙,有幾個鈕扣已經掉落,身上沾滿了貓毛。她褐色的眼眸炯炯有神,由她歷經風霜的老臉中凝睇著我們。   我們聽說妳會收容流浪貓,有時也會將牠們送給想養寵物的人。我說。   我得先確定是送給健全的家庭,她不留情面地說。我可沒那麼好說話,我不是隨便就送人的,我一向是如此。   我們在想我們有個朋友或許來過這裡。我說著,將鄒的照片遞給她看。   她當然來過。   什麼時候。我趨前一步。   妳一直在繞圈子,是吧?不過她不適合,她似乎認為可以讓貓隨心所欲地進進出出。妳可知道每年有多少貓會被車撞死?   不知道,我說。我不知道。所以妳不讓她收養妳的貓?   反正她似乎也不是很熱中,貝蒂說。我一說我懷疑她是否適合,她就掉頭離去了。   妳記不得那是什麼時候?   妳告訴我吧。   上班日?週末?   垃圾車來的那天。她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外頭弄得叮噹響。   那是星期幾?   應該是星期三。   所以,是星期三,班說道,他仍靠在前門邊。妳可知道是幾點?   我不曉得你幹嘛追根究柢。   我們並不是我開口說道。   上午還是下午?班問道。   下午,她勉為其難地回答。他們通常都是在我讓貓喝下午茶時來收垃圾。對吧,貓咪?她對著房間內的那群貓咪補上這麼一句,這也讓貓群間傳來一陣騷動。   謝謝妳,我說。妳幫了很大的忙。   妳上次也是這麼說。   我手按在門把上,僵住了。我以前來過?   妳當然來過。不過,是單獨前來的。   貝蒂,妳能否告訴我,上次我是什麼時候來的?   別高聲嚷嚷的,我沒重聽,也不笨。就隔天,妳是那天來的。妳失憶了,是吧?      回家?班說。   回家。我附和,然後為了這個字眼而滿臉燥熱。他留意到了,也一手按在我膝上,我轉過身,我們輕柔地親吻,淺嚐即止。我們的眼睛都張開著,我可以由他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映影。   回家,他又說了次。回家享用烤吐司和茶。   烤吐司和茶,在沒開燈的房間內做愛,戶外愈來愈冷、愈來愈暗,我們則相互依偎尋求慰藉。有好一陣子我們不去談令人心情沉重的事,只和初識的情侶們一樣,相互探詢彼此的過去。至少,我問起他的過去。   我告訴過妳了。他說。   是喔?你是說,以前?   是的。   我腦中一直儲存著這些事情那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你告訴過我的事情、祕密、禮物而我卻渾然不知,這是不是很詭異?如果我不知道,是否就和不曾發生過一樣,你認為呢?   我不知道。他說,我伸出一根手指摸索他的唇型,他在黑暗中露出笑容。   你得再跟我說一次。我的前一任是誰?   黎葉,一位室內設計師。   她美嗎?   我不知道,算是吧。她有一半的摩洛哥血統,很令人驚豔。   她可曾住在這裡?我問。   沒有。呃,不算是。   你們交往了多久?   兩年。   兩年那滿久的。後來呢?   距今將近一年前,她移情別戀把我甩了。   笨女人,我說。誰能捨得離開你?我撫挲著他柔軟的頭髮。這時仍是午后,我們就在此,躺在棉被裡彷彿置身於一個小洞穴中,而外頭則天色漸暗。你很受傷?   是的,他說。我想是吧。   不過你現在沒事了?是吧?   現在沒事了。   我們得聊聊鄒。我過了一會兒後說。   我知道。我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快樂。他翻身壓過我身上去扭開床頭燈,我們都在乍亮的刺眼光線中猛眨眼。所以她曾在星期三下午去找一隻小貓,而妳則在星期四去找她。   是的。   妳在重蹈妳自己的覆轍。   像那個愛貓成痴的老太婆說的一直在繞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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