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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室友 妮基.法蘭齊 3662 2023-02-05
  兩天後,我躺在床上與梅蘭妮纏綿,不料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是誰?我問道。   等一下。梅蘭妮說,不過為時已晚。房門開了,達利歐走進來。她試著重整衣物,但他卻絲毫不在意。   你聽說了嗎?他問我。   聽說什麼?   家裡來了個探員,他說,他正在廚房跟艾絲翠講話。   我沒答腔。我試圖思索自己犯下的錯,以及忘掉的細節。這就是謊話的問題所在。你必須記得一切是怎麼兜攏的。事實就容易了,它會顧好自己。不過當我望著汗如雨下、撐大雙眼的達利歐,便鬆了一口氣。莉亞、歐文、琵琶、麥克、邁爾斯,甚至艾絲翠。我們都有各自的祕密。我感覺梅蘭妮圈住了我的胳臂。   那會有什麼問題呢?她問道。   我要下樓了,達利歐說,我們應該全都裝作沒事的樣子。

  可是本來就沒事呀。梅蘭妮說。   是沒錯啦,達利歐像在自言自語,沒事。一切都好。   達利歐,我說,你嗑藥了嗎?   其實問他根本是多此一舉。他的瞳孔有如黑色的小針孔。   只是為了鎮定心情。他說。   他在樓梯消失。梅蘭妮的臉緊挨著我的脖子。   那我們要下樓嗎?她面帶微笑地說。   我看著她。先把服裝儀容整理一下。我說。   好,當然了,她說,抱歉。我剛正準備要整理。   我們以歡樂愛侶的姿勢,手挽著手下樓時,派對似乎已經開始了。坐在桌前、成為焦點中心的,正是探員。他身穿西裝,領帶鬆綁、襯衫的第一顆鈕釦沒扣。轉白的頭髮梳到後腦勺。他的臉很窄,骨碌碌的靈活大眼帶著笑意環視屋內的每個人,將一切納於眼底。我對他第一眼就沒好印象,也不信任這傢伙。我對自己說:小心為妙,一步也不能錯。我跟梅蘭妮坐在桌前,各拿一杯琵琶倒的酒。梅蘭妮馬上以含羞賣俏的口吻跟他聊了起來。我問他來這裡是否為了錄口供。這是他頭一回仔細看我,來回打量我。怎麼這麼問呢?他說,莫非你有什麼想要說的?

  媽的,我在心中暗罵。媽的,媽的。我原本試圖融入團體,沒想到把注意力引到自個兒身上了。我沒什麼好說的。我結結巴巴地說。   不過有人有話要說哦。莉亞說。   我必須按捺我的笑意。焦點轉移到別人的祕密,而這全都得歸功於我。莉亞像是被我上了發條後啟動的邪惡小玩具,現在她到處興風作浪,搬出枝微末節混淆視聽。她把達利歐的一包菸草扔到總探長保羅.卡姆斯基面前,使這齣戲到達高潮。夜晚從這裡開始走下坡。   唯一的好消息是:卡姆斯基沒有逮捕或甚至告誡達利歐。但是從此刻起,家裡的關係就變了。   之後接連兩天,這個家開始分崩離析,而我在一旁當觀眾。幾乎走到哪裡,我都能看見人們竊竊私語、抱怨曾經是朋友或愛人的室友。有時候詭譎的氣氛只在於廚房裡的冷眼相對。最精采的橋段是琵琶的一位前愛人跑來門前叫罵,然後拿磚塊扔玻璃,結果窗子後頭站的是莉亞。原本隱而不宣,所以大家勉強彼此容忍的祕密,如今一個接著一個曝露在所有人眼前。

  大多數的狀況下,我覺得袖手旁觀他們對彼此做的事情,還挺有意思的;不過有時鬧得太過火,會令我無法承受。我會覺得好像一切都在我腦中上演,彷彿達利歐在我腦袋畫了一條線,好似莉亞的操縱擺布、琵琶跟邁爾斯的談判協商、艾絲翠跟歐文的曖曖昧昧,以及麥克還有他們所有人,都變成相互絮叨的講話聲。我覺得自己應該喝個爛醉如泥,教他們全都閉嘴,讓自己耳根清淨,但是我知道我必須保持思緒清晰。只要犯一個錯,在不對的時機講錯一個字,我就完蛋了。   所以,我選擇出門,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最後來到公園,看見手挽著手的情侶、推著嬰兒車的母親,以及一個風箏放不起來的小男孩。我很想要幫他,因為他在錯誤的時間點亂扯線,實在教人看不下去;不過我又想起跟小孩打交道結果發生不幸的人們。不曉得那兩起謀殺案辦得怎麼樣了。我努力回想卡姆斯基所說的話,或人們說他說過了什麼話,然後我強迫自己別再想了。因為這就像是應付女人,脫身的方式就是不甩它,想太多的下場就是自投羅網。不過思考卻是能幫我脫離險境的招數。逃到豔陽高照的巴西好了。不過我還真是蠢到極點,都謀財害命,殺了人,卻一毛錢也沒得到。沒錢,只有焦慮和緊繃的腦袋。

  回家之後,我感覺比出門前還糟。滿腦子嗡嗡作響,不停想著那些我試圖壓抑的思緒。我跑上樓,回自個兒房間。梅蘭妮在我房裡。她嚇了一跳。給了我一個心虛的笑容。我環顧四周。房間似乎有所不同。   你嚇到我了。她說。   妳在這裡幹嘛?   達利歐讓我進來的。她說。   但是妳來這裡幹嘛?   聽我說,她一邊說,一邊遞給我什麼門票,這些是雀兒喜花展的門票。我同事給的。我們可以一起去。   我茫然地望著門票。我為什麼會想去花展?   我不知道啊,她說,我以為   我再次環視屋內。妳做了什麼?   她講起話來開始結巴。我帶一些東西過來。風鈴。還有花。稍微打掃了一下,清理東西。   我走到她身邊,右手輕輕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慢慢往後推。等她接近牆壁,我再出手一推,使她腦袋撞牆。雖然沒造成什麼傷害,但是滿用力的。她立刻眼眶泛淚。我又撞了她一下。

  達維。她泣不成聲。   不准開口。我說。   我鬆開她,她開始咳嗽。   給我滾。我說。   不,達維,我求求你。   我壓低音量,碰觸她臉頰的方式是極度輕柔地賞她耳光,比輕拂肌膚再大力一點。不准碰我的東西。一耳光。沒經過我同意不准過來。又一耳光。聽懂了嗎?再一耳光。   她點點頭。   現在給我滾。我會再打給妳。   她走了,我聽見她下樓的腳步聲,這簡直像是一場夢。我倒在床上,但是聽見猛烈的敲門聲,幾乎立刻從床上彈跳起來。我把門打開。艾絲翠站在門外,她身穿紅上衣跟褐色七分牛仔褲,臉上寫滿焦慮。我在樓梯上遇見小梅,她說,出了什麼事嗎?   沒,我說,進來吧。   她踏進房內、悄悄走動,彷彿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

  妳還好嗎?我問她。   我剛跟一個瘋子精神病醫生談過話。她說。   我試圖擺出同情的面容。出了什麼問題嗎?   警方送我過去的。他大概是研究謀殺案凶手的專家吧。   我感到不寒而慄,試著思考不太感興趣的人會怎麼回應。他是怎麼?我打開話閘子,我是說,他有什麼想法呢?   刀疤皮革師父,她說,如果你認識這種人,請告訴我。   我差點要如釋重負地大笑,然後注視我的左手。我依舊握著那些愚蠢的門票。艾絲翠是我朋友中唯一對園藝有興趣的人。我有東西要給妳,我說。應該可以逗妳開心。   我編了個故事,說票是工作的時候人家給的。她就跟我當初接到梅蘭妮門票時的表現一樣冷淡,但是相當客氣。她問是否該戴淑女帽出席,彷彿在找藉口推掉約會。然後她強作笑臉,屈身前傾,在我的臉頰留下一吻,是那種你可能會向老姑婆道謝的親吻。我知道她不會去的。她會找藉口婉拒。不過或許這樣最好。天曉得要是她遇見梅蘭妮,向她提起此事會怎麼樣?不曉得如果我對艾絲翠不屑一顧,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她會不會因此被我吸引?問題在於:事與願違。你必須真心不在乎她們,她們才會喜歡你。倘若我假裝不喜歡艾絲翠,想必她還是會跟現在一樣:把我當作風景的一部分。她會對我友善有加,但是就算我不見了,她也不會發現。

  她在房裡走動,不時東摸西碰、發表評論。她撩撥風鈴,拾起梅蘭妮留下的一條絲巾,以手指輕拂。她在壁爐架前駐足,而直到那一刻,我才察覺梅蘭妮找到了我從英格麗.德.索托家偷來的那個玻璃文鎮。她把它從抽屜裡拿出來,明目張膽地放在外頭。現在只要等艾絲翠往下個地方移動,就能把它收回不為人知的所在。不料她彷彿陷入沉思,停在文鎮面前。我本來打算叫她名字、讓她分心,可是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拾起它,放在手裡把玩,將它高舉迎向光線,好像想把它永遠記在心裡。文鎮的微光多彩而耀眼。   文鎮底下都沒墊紙啊?   我含糊地咕噥了什麼。我們倆隨便瞎扯了一會兒。她好像說要找個棲身之處。我聽不太進去。她的話都被我腦裡嘶嘶靜電聲所淹沒。她把文鎮還給我,我小心翼翼地放回壁爐架上,她的目光從沒離開過它。後來她說她要去跳舞。

  好。我說,然後保持沉默。我想告訴她,千萬不要讓歐文再碰她,或吻她,或愛撫她,什麼都不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然後,房裡只剩下我,呆望著文鎮。梅蘭妮記不得,但艾絲翠可是過目不忘。不公平。我原本的計畫走樣了。我不是那種人。我不能算是殺人凶手。我唯一的心願就是重新開始,最後如願做回自己。不,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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