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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

室友 妮基.法蘭齊 4781 2023-02-05
  我再度遭到傳喚。由於事出緊急,我必須放下手邊的工作,騎到肯提什鎮,坎貝爾也因此氣得爆跳如雷。在我為單車上鎖,並且簽到之後,才發現原來那不算是偵訊。卡姆斯基問了我幾個問題,但我沒有新資料可以提供,所以大半時間是看他來來回回地沉默踱步。等他好不容易開口講話,卻比較像在自言自語,而非與我對談。   以下這些是非問不可的問題,他說,第一:為什麼屋子沒有強行入侵的跡象,這是否意味著德.索托太太認識凶手?第二:妳要領取的包裹在哪裡?第三:為什麼妳會在兩起命案的現場?   我那不叫人在現場吧。   第四,他繼續往下說,對我的辯駁置之不理,還有誰知道妳要去德.索托太太的家?   沒有別人,就只有坎貝爾知道。我也不曉得欸。我已經把我所知的一切,全都跟你說了。

  我可不這麼想。我認為妳還知道些什麼,但妳不曉得自己知道那些事。   真是太深奧了。      你前天在幹嘛?跟大夥兒一起前往唐斯的途中,我這麼問歐文。家裡的男人要跟自稱哈克尼帝國的隊伍共組球隊踢足球,他們將要對上來自恩斯爾德的另一支隊伍,而我、琵琶跟小梅會在一旁觀賽。原本我打算一整天都賴在床上,試圖封鎖前天的恐怖氛圍,不過跟大夥來一趟短程旅行的熟悉感著實有撫慰效果。這就像是回到一連串慘案發生之前的時光。只不過跟歐文併肩而行,令我有些心神不寧。我不是琵琶那種人,我無法做回普通朋友,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彷彿性關係就像到海濱一遊那般簡單。我試著故作輕鬆,以友善而中立的口吻對他說話;無奈只要一看他,我就喉嚨發乾、內心忐忑不安。有關他的一切,在過去幾個月是如此地熟悉,如今對我而言卻變得神祕費解。他成了一個俊美的陌生人,冷酷無情卻魅力無限。即便如此我還是不願意輕解羅衫,坐在他面前,任憑他拍攝那些讓人心煩意亂的照片,把我變成了無生氣、飽受折磨的物品。

  前天?   前天你在忙嗎?   幹嘛問這個?   警方可能會問你呀。你要先準備答案。   我早上在雜誌社跟圖片編輯見面,然後   哪家雜誌社?   儂儂。   你們在製造假的不在場證明嗎?達維出現在我旁邊,興高采烈地說;小梅緊跟在他身後。   不要胡說。儘管如此,我卻感覺到自己羞紅了臉。   當時我跟小梅在一起,所以我有證人。達維逕自往下說。   小梅羞怯地咯咯傻笑,並且圈住他的胳臂。   喂,達維說,艾絲翠,可以借我五鎊嗎?我皮夾忘在家裡,可是我想買一、兩份報紙。   我從包包裡翻出小錢包,將它打開。我只有一點零錢欸。我以為還有很多,前兩天我才從裡面拿錢的呀。

  算了。   我有錢。小梅說。她像是一條轉前轉後的狗,竭盡巴結討好之能事。不過,她也是一隻有著哀傷大眼、皮毛光亮的漂亮小狗。   謝啦。他把鈔票塞進口袋,蹦蹦跳跳地走進轉角的報攤。   我們在報攤外頭閒逛時,琵琶、麥克、邁爾斯跟達利歐悠閒地走來。達利歐從臀部口袋取出一包香菸,把一根菸塞進嘴角。   這樣踢足球的話,胸口不會疼嗎?小梅問他。   會呀,達利歐說,但只有跑步時才會。   達利歐不常跑步,琵琶向她解釋,他都四處閒晃,然後伸出他的無影腳把人絆倒。   達利歐對這段對話充耳不聞。他注視著我。我在想,不曉得哪種情況比較糟。是巧合糟還是非巧合糟?   不是巧合,當然比較糟啊。邁爾斯說。

  這一定是巧合。我說。   除非妳殺了她們兩個,達利歐邊說邊深深吸了一口菸,然後咯咯傻笑起來。不不不,艾絲翠,妳別擔心,我只是在逗妳啦。   真高興有人能拿這種事開玩笑。我說。   這也許跟某種能量有關。達利歐說。   什麼意思?我問他。   這就像是一個力場,達利歐說,悲劇正在發生、已經發生,或者即將發生的力場。它們宛如一種心靈磁性,而某些極為敏感的人例如妳會為之吸引。   我只是跟她的車子相撞欸。我說。   一點不錯。達利歐說。   而且,我也不算被另一個女人吸引。是我老闆用無線電叫我去取包裹的。   達利歐又深深吸了一口菸,露出神祕詭異的表情。   不一定是直接的吸引力,他說,這世上有些力量只對特定的人起作用。艾絲翠,妳有某些地方與眾不同,散發著一種靈氣。我們未必能看見,卻都感知得到。我聽到歐文發出幾近哼鼻息的細微聲音,於是轉頭瞪他一眼,他卻別過目光。達利歐吸了最後一口菸,把菸蒂扔在人行道上,用鞋跟踩扁;此時達維提了個鼓鼓的塑膠袋,從店裡走出來。

  妳有想過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的事嗎?麥克突如其來地拋出這個問題。   我們全都盯著他,他也回望眾人,淺藍色的眼珠眨也不眨。   我有想過,最後我還是搭腔,在我撞上佩姬車門、飛到半空中之後。   她的人身安全可能受到什麼威脅?達維問道。   麥克只是聳聳肩。   你這個該死的笨蛋,達維異常凶狠地開罵,艾絲翠已經夠難受了。   謝了,達維,我說,我沒事啦。      到了唐斯之後,我們坐在暖烘烘的草地上等待球賽開打。達維從塑膠袋裡取出一卷報紙,扔向我。我們踢球的時候,妳就有東西可看了。他說。   為什麼買這麼多份?我問他,又或者應該說我正準備問他;因為新聞頭條已占據了我的目光。

  我只是覺得有些事妳該知道,達維尷尬地說,還是我錯了?   不,我緩緩地說,不,你沒有錯。   我們拾起報紙,迅速翻閱,瀏覽封面新聞故事、專題報導和社論,熱切地交換片段資訊。想當然爾,我早該料到會有許多有關英格麗.德.索托的新聞,但即便如此,龐大的報導量依舊令人咋舌,比報導佩姬的版面多很多;不過話說回來,誠如邁爾斯的毒舌評論,佩姬是個住在哈克尼市、不上相的中年家庭主婦,反觀英格麗.德.索托則是個迷人多金、四十歲不到的金髮美女。金錢、性與死亡,他說,全是宗教信仰裡找不到的。   金錢與性的確是許多故事的特色,就連上帝也偶爾透過當地教區的牧師來參一腳;牧師接受訪問,表示從未見過英格麗.德.索托這號人物,他同時也辯才無礙地闡述在迷戀名流、失去信仰的當代文化中,善惡的本質與傳統價值的衰落。

  足球開賽了。一堆男人又是嚷嚷又是假裝受傷而不停呻吟、打滾。人們不停大叫裁判,並比出中指互嗆。麥克射進兩球,其中一球還是頭錘入網。達利歐始終在邊線埋伏。小梅先是離開,接著拿了三支甜筒冰淇淋回來,分別給我、琵琶和她自己。歐文遭到對手高空截球時,我發現他的外脛有塊蛋形的瘀青。   球賽進行的同時,我對這名慘遭謀殺的女子有了許多新的認識。她年僅三十二歲。(我總是以為她年紀會更大,因為她那冷若冰霜、教養良好的態度,以及圍牆高聳、與她身分匹配,闊氣且讓人尊敬的豪宅。對我這種人來說,簡直是成熟得遙不可及。)七年前她從香港搬到倫敦,再搬到海格。她的丈夫安德魯.德.索托,是某個避險基金的經理(天曉得那是什麼)。據報導表示,他妻子的死訊令他身心交瘁。然而,英格麗.德.索托不只靠丈夫致富,她娘家本身就很富裕;她的父親名叫威廉.漢米爾頓,從事石油產業,是位富可敵國的商業大亨。她是家中的獨生女,父親正從倫敦飛來認屍。她膝下無子(這我早就知道了有小孩的家不可能那麼完美無瑕)。海格的左鄰右舍無不飽受驚嚇,她的朋友也無不飽受驚嚇。親友們口中的她可愛又聰明(顯然她從不樹敵,又人見人愛)。

  記者沒跟我們任何一位快遞員談過,對吧?我說。   這麼說來,妳不喜歡她囉?小梅問我,她瞪圓的雙眼布滿驚恐。   我們誰都不喜歡,我說,基本上,全世界都與我們為敵。山莊上的慘案我讀起一則頭條。   嘿,這是啥啊?琵琶在我面前搖晃她手上的報紙。單車快遞員愛麗絲.貝兒在英格麗.德.索托位於海格的豪宅發現她的屍首   愛麗絲?   據稱,愛麗絲.貝兒在目睹命案現場之後精神受創。   我從琵琶手中搶走報紙。我看,寫在哪兒?   這一定是最新的說法。   誰說我精神受創的?   這個嘛,妳確實如此,不是嗎?   我是精神受創沒錯。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記者怎麼會知道有我這個人?

  是知道有愛麗絲這個人。琵琶說。   警方為什麼要跟記者洩露我的名字而且,那名字還根本是錯的?   其實這也沒差吧?小梅問道。   我不曉得,但這感覺很怪。此時此刻,每件事都很怪。好像每件事都蓄積了各自的動力。      球賽結束後,大夥兒團團圍坐,身邊盡是水瓶跟啤酒罐,誰也不想馬上回家。突然達維向大家宣告:我有話要說。   那就說吧。琵琶說。   事實上,是達利歐有話要說。達維說。   是嗎?沒有吧。   有的。抱歉,達利歐,但是你有話要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相信最後不會有事的。但是有人死了。兩個人死掉了。你非得全盤托出不可。   達利歐急得講起話來語無倫次。

  老兄,你快說啦。達維說。我看得出來他很緊張。他一向不是立場強硬的人。   達利歐摁熄香菸,在地上踩扁,再點燃另一根。我們靜靜等待著。我沒什麼好隱瞞的,最後他說,艾絲翠說她在車禍現場有看到別人,這是事實。那個傢伙就住在轉角。他只是順道來家裡坐坐。妳出現的時候,他剛好走出門。   他來我們家幹嘛?邁爾斯問道。   又是一陣沉默。達利歐大口吸氣。只是來拿點東西。   什麼東西?   關你什麼事?   達利歐?我說,你就直說吧。   我有東西要給他。他是過來拿的。   東西?邁爾斯的嗓音壓低、宛若咆哮。   對啊。東西。   怎樣的東西?菸草嗎?   我手頭很緊。需要調度現金、度過這個難關。所以囉。你們也知道,這兩件事根本風馬牛不相及。不過我可不想在條子面前供出這件事。還有,別怪達維。是我叫他不要跟妳說的。   你真是他媽的白痴。邁爾斯說。   什麼?達利歐說。   你在我家販毒?他說。   我只是幫朋友一個忙。   你好大的膽子啊。邁爾斯說。   不好意思,達利歐說,我不曉得原來我們還有家規。   聲嘶力竭的爭執四起。我把它當作微風吹過樹林,對叫罵的內容充耳不聞。我試著思考,並且一度用雙手摀住耳朵。然後我下定決心。他叫什麼名字?我說。   什麼?   你那位毒蟲朋友。   他不是毒蟲。他在廣告界工作。   他叫什麼名字?   李。   你知道他住哪兒嗎?   我有他的電話號碼。   那你應該打給他。   妳不知道妳這是在要求我做什麼。   我當然知道。還有,琵琶   哦,老天爺啊,琵琶說,現在是怎樣?大審判嗎?好啦,好啦,我會把傑夫的事告訴警方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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