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三一學院已經是午飯時間,但小瑞他們還在各自的卡座裡。我一彎進通向我們角落的書架走道,他們立刻不約而同抬起頭來,將筆放下。
嘿!我走到他們面前,賈思汀放心長嘆一聲,說:妳終於回來了,也差不多該出現了。
天哪,小瑞說:怎麼拖這麼久?賈思汀還以為妳被捕了呢,但我跟他說妳可能和山姆私奔了。
小瑞頭髮亂翹,艾比臉頰沾到筆漬,渾然不覺他們在我眼裡有多可愛,而我剛才幾乎要與他們永別。我真想摸摸他們,和他們擁抱,抓著他們的手緊緊握住。他們硬是把我留下來。我說:要去吃午飯了嗎?我餓死了。
怎麼樣?丹尼爾問:妳指認那個人了嗎?
沒,我從艾比面前探身去拿書包,說:但那天晚上的傢伙肯定是他。你們都沒看到他的臉,感覺就像和拳王阿里對決了十回合。小瑞笑著舉起手來,和我擊掌。
有什麼好笑的?艾比無法理解,那傢伙可能害妳被控攻擊,賈思汀擔心的就是這個,小蕾。
他不會提告的,他跟條子說自己騎車摔傷,放心吧,沒事。
妳沒有多想起什麼?丹尼爾問。
沒有。我從椅背上抓起賈思汀的外套,朝他揮了揮。拜託,我們能去酒窖小館了嗎?我想大吃一頓,條子讓我餓壞了。
妳現在對當時發生什麼有點頭緒了嗎?警方認為那像伙就是刺傷妳的兇手嗎?他們有沒有逮捕他?
沒,我說:警方好像證據不足之類的,但也不認為是他幹的就是了。
我心裡只覺得這是好消息,完全沒想到其他人可能一點也不這麼認為。我們五人忽然沉默下來,誰也沒看對方。小瑞眼睛閉上半秒,彷彿打了哆嗦。
為什麼?丹尼爾說:就我看來,他應該就是兇手才對。
我聳聳肩說:誰知道警察腦袋裡想什麼?他們只這樣跟我說。
去他媽的!艾比說,臉色映著日光燈突然蒼白起來,目光沉重。
所以,小瑞說:搞了半天根本是白忙一場,我們又回到原點。
還不曉得。丹尼爾說。
我覺得很明顯,要說我悲觀也無所謂。
喔,天哪,賈思汀輕聲說:我還以為一切都要過去了。沒有人答腔。
那天深夜,丹尼爾和艾比又在陽台談話,但我再也不用一路摸著牆壁走到廚房。就算蒙著眼睛,我也能在屋子裡自在走動,不會有一步踏錯,踩響任何地板。
我不曉得為什麼,兩人坐在搖椅上抽煙,沒碰對方,丹尼爾說:但就是搞不懂怎麼會這樣,可能是各種壓力蒙蔽了我的判斷我只是很擔心。
她這陣子很不好過,艾比小心翼翼回答,我想她只希望快點結束,把事情永遠忘掉。
丹尼爾望著艾比,鏡片閃著月光看不清他的眼眸。妳是不是有事,他問:沒有告訴我?
小孩的事。我緊咬下唇,暗自祈禱艾比不要出賣姊妹淘。
艾比搖搖頭說:這方面的事情沒有,相信我。
丹尼爾轉頭遠眺草地,我發現他臉上閃過一絲疲憊或悲痛。我們兩個之前總是無話不談,他說:直到最近都是,不是嗎?難道這只是我自己的想像?我們五個對抗全世界,彼此沒有秘密,直到永遠。
艾比眉毛一挑,說:是嗎?我不確定大家都開誠佈公,像你就沒有。
我個人覺得,丹尼爾頓了一下說:我已經盡力而為了。除非有什麼非不得已的理由,否則只要事關重大,我對妳和其他人都是知無不言。
但你永遠都有非不得已的理由,不是嗎?在你眼中。艾比說,臉色蒼白閉鎖。
也許吧,丹尼爾長嘆一聲,輕輕說道:但之前不是這樣。
你和蕾西,艾比說:你們有沒有
沒有聲音,兩人四目相對,有如仇敵。
因為事關重大。
是嗎?為什麼?
又是沉默,月隱星藏,兩人臉龐沒入夜色之中。
沒有,最後,丹尼爾開口說道:我們沒有。反正我一定會這麼說,因為我看不出來這有什麼重要的,所以也不期待妳會相信我。但不管怎樣,我們沒有。
又是緘默。煙頭一彈,紅光微微有如流星劃過黑夜。我站在寒冷的廚房裡,隔著玻璃注視兩人,心中只想告訴他們:沒事了,一切都會解決,都會恢復正常,交給時間,而我們有得是時間,因為我會留下。
半夜,房門砰的一響,腳步匆匆,旁若無人踩著木頭地板,接著又是砰的一響,聲音更沉,是前門。
我坐直在床上豎耳傾聽,心臟狂跳。屋裡窸窸窣窣,輕得不像聲音,而是感覺,穿越牆壁和地板鑽入我的骨中:有人走動,但卻聽不出方向。夜深人靜,林間無風,只有貓頭鷹虛實不定的冷冷低鳴從遠方小徑傳來。我豎起枕頭靠著床頭板,調整到舒服的坐姿靜靜等待。我想抽煙,但很篤定自己不是唯一醒著、全神留意動靜的人,打火機輕響或淡淡煙味都會被人發現,所以還是算了。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前門開了又關,這回非常輕巧。沉寂片刻,接著是小心翼翼的上樓腳步聲,走進賈思汀房間,床墊彈簧發出吱嘎巨響。
我等了五分鐘,確定沒有狀況之後,便溜下床大步跑到二樓,因為沒必要躡手躡腳。喔,我開門探頭進去,賈思汀說:是妳啊!
賈思汀坐在床邊,衣服脫到一半。褲子和鞋子還穿著,襪子脫了,襯衫拉到褲頭外,釦子解開幾個,臉色非常難看。
你還好嗎?我問。
賈思汀雙手摀臉,我發現他手在顫抖。不好,他說:其實很不好。
怎麼了?
賈思汀垂下雙手,兩眼血絲看著我。回去睡覺吧,他說:回房去,小蕾。
你在生我的氣嗎?
世界上不是只有妳一個人,知道嗎?賈思汀冷冷回答:信不信由妳。
賈思汀,我沉默半晌之後說:我只是想
如果妳真的想幫忙,賈思汀說:就不要管我。
說完,他起身刻意裝忙,背對著我手忙腳亂草草將被單拉直。我發現他顯然不想多說什麼,便將房門輕輕關上,回到房間。丹尼爾房間沒有燈光,但我感覺他醒著,端坐離我只有幾步的黑暗之中,聆聽思索。
隔天下午,我結束五點的討論課,發現艾比和賈思汀在走廊上等我。妳有沒有看到小瑞?艾比問。
吃完午飯就沒看到了。我說。他們剛從外頭進來,艾比穿著灰色長外套,賈思汀的蘇格蘭呢夾克扣得死緊,兩人頭髮和肩上都沾滿雨水閃閃發亮。他不是去找教授討論論文嗎?
他是這麼說的,艾比後退靠牆,讓一群高聲喧嘩的大學生亂步走過,一邊說道:但討論不可能超過四小時,何況我們去阿姆斯壯教授的研究室看過,門是鎖著的,小瑞不在裡面。
說不定他去酒窖小館喝一杯了。我這麼猜想,賈思汀聽了身體一抖。我們都曉得小瑞喝酒有點過量,但從來沒有人提起。
我們也去看過了,艾比說:他不可能去帕夫酒吧,因為他說那裡都是沒啥用的蠢蛋,只會讓他想起寄宿學校的往事。我不曉得他還會去哪裡。
出了什麼事?丹尼爾帶完討論課,從走廊過來問道。
我們找不到小瑞。
嗯,丹尼爾將腋下的書本和文件夾好,說:你們試過打電話嗎?
三次,艾比說:頭一回他按了拒絕接聽,之後就把手機關了。
他的東西還在卡座上嗎?
沒有,賈思汀懶懶靠著牆壁,摳弄指甲外皮說:全都不在了。
但這滿好的,不是嗎?丹尼爾看著賈思汀,臉上微帶驚訝說:這表示他沒發生什麼意外,沒有被車子撞到或身體突然出狀況送醫急救,只是一個人亂晃去了。
是啦,不過去哪裡?賈思汀聲音大了起來。還有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他不可能自己回家,難道我們要把他留在這裡?
丹尼爾望著走廊盡頭人潮鑽動,空氣中彌漫著濕地毯的味道,角落有女孩尖叫,聲音尖銳刺耳,讓我、艾比和賈思汀嚇了一大跳,隨即發覺女孩只是假裝害怕,叫聲很快變成斥責,不過卻是在撒嬌。丹尼爾若有所思咬著下唇,似乎渾然不覺。
過了半晌,他嘆息一聲。小瑞啊,他說著微微慍怒搖頭。講真的,沒錯,我們就把他留在這裡,當然如此,不然還能怎樣?他要是想回林屋,可以打電話給我們,或自己坐計程車。
到葛倫斯凱?我可不想大老遠開回城裡,就為了接他這個想耍白癡的傢伙。
嘖,丹尼爾說:我想他自己會想辦法。他將滑出來的文件塞回原位。我們回家吧。
晚餐吃得很隨便,冰箱裡拿出來的冷凍雞柳、白飯和一大碗水果湊成一餐,堆在廚桌中央。
但等我們吃完,小瑞都沒打電話回來。他手機開著,但一律轉接到語音信箱。這不像他平常的作風。賈思汀說,一手拇指不由自主刮著盤子邊緣。
怎麼不像?艾比說得斬釘截鐵,他又主動出擊去釣女孩子了,就像上回那樣,還記得嗎?他消失了整整兩天。
那不一樣。再說,妳點什麼頭?賈思汀語氣不悅對我說:妳人又不在,哪裡會記得?
我的腎上腺素急遽分泌,但似乎沒有人起疑,他們心思都在小瑞身上,沒空注意這麼微小的疏失。我點頭是因為我聽過,有一種東西叫做溝通,你有空最好試試所有人都很暴躁,我也不例外,但我擔心著慌的其實不是小瑞,而是他不在這裡惹我緊張。再者,我也無法判斷焦慮和案情有關(法蘭克最愛的直覺)或只是因為小瑞不在,房裡氣氛頓時失去平衡,變得動盪不安。
這有什麼差別嗎?艾比追問道。
賈思汀聳聳肩說:我們那時還沒住在一起。
所以咧?說來說去還不一樣。假如小瑞想釣誰,你覺得他該怎麼辦?難不成帶人家來這裡嗎?
他應該打電話,起碼留言給我們。
說什麼?我問賈思汀,一邊將桃子切成小塊。親愛的各位,我去打炮了,有事明天再說。要是沒尬成,那就晚點聊,要是小妞床上功夫不行,那就凌晨三點再見囉!
閉上妳的髒嘴,賈思汀勃然大怒。還有,拜託老天爺,趕快把桃子吃掉,別再弄來弄去。
我嘴巴才不髒,我只是說說而已。至於桃子,我想吃的時候自然會吃,我有管過你吃東西嗎?
我們應該報警。賈思汀說。
不行,丹尼爾拿煙輕敲腕背,說:反正報警也沒用,條子得知有人失蹤,都會先等上一段時間,我記得是二十四小時,說不定更久,才會採取行動。小瑞是大人了!
理論上是。艾比說。
他當然有權在外頭過夜。
但要是他幹了什麼蠢事呢?賈思汀聲嘶力竭,已經像是哀號了。
我討厭講話拐彎抹角,其中一個原因,丹尼爾搖了一根火柴出來,恰好落在煙灰缸裡,他說:就是會阻礙真正的溝通。的確,我認為小瑞很可能做了蠢事,但蠢事種類太多了,我猜你可能擔心他會自殺,但老實說,我覺得機率非常低。
賈思汀沉默半晌,之後低著頭說:小瑞有跟你說過他十六歲發生的事情嗎?他爸媽又要他轉學,已經不曉得是第十還是第幾次了。
不談過去。丹尼爾說。
他沒有自殺,艾比說:只是想做點什麼讓他豬頭老爸注意他,可惜沒成功。
我說不談過去。
我沒有,我只是跟賈思汀說這回不一樣。小瑞這幾個月來不是完全變了嗎?他不是快樂多了?
這幾個月,賈思汀說:不是這幾個星期。
呃,這個,艾比將蘋果俐落切成兩半,說:我們誰都過得不大好,但情況還是不同。小瑞現在知道他有家,有人關心他,不會傷害自己。他只是很不好受,想把妹或喝個爛醉,等他神志清醒,準備好了,自然就會回來。
要是他賈思汀沒有說下去。我很討厭這樣,你知道,他朝盤子輕聲說:真的很討厭。
嗯,我們都是啊,丹尼爾輕快說道:現在是考驗關頭,我們必須接受,對自己保持耐心,也對別人保持耐心,等待事情好轉。
你說只要交給時間,事情就會好轉,結果不但沒有,丹尼爾,反而更糟了。
我在想,丹尼爾說:可能需要三星期多一點,要是你發覺無法忍受,千萬記得告訴我。
你怎麼能這麼冷靜?賈思汀已經泫然欲泣,我們說的是小瑞耶!
不管他做什麼,丹尼爾彬彬有禮,轉頭避開我們吐了口煙,說:我都看不出來歇斯底里有什麼用。
我沒有歇斯底里,這是人遇到朋友消失的正常反應。
賈思汀,艾比柔聲說:不會有事的。但賈思汀沒有聽見。
就因為你這個人是該死的鐵石心腸天哪,丹尼爾,一次就好,我真希望看到你表現出關心我們的樣子,一次就好,任何事都行
我想你應該相當清楚,丹尼爾語氣冰冷,我非常關心你們四個。
我不清楚,怎麼清楚?我很清楚你一點也不
艾比做了一個小動作,手掌攤開,掌心向上,朝天花板、客廳和屋外院子比了一圈,接著放回腿間。她的姿勢很特別,感覺既疲憊又無奈。
沒錯。賈思汀頹然坐回椅子說。燈光角度不對,照得他雙頰凹陷,眉間皺紋深如耙痕,讓我頓覺時光飛逝,彷彿見到他五十年後的模樣。是啊,這屋子,結果妳看變成怎樣?
房裡陡然沉默幾秒。我從來沒說,丹尼爾語氣裡帶著一絲駭人的情感,讓我非常陌生,他說:自己不會出錯。我只說自己會盡力,竭盡全力,做對我們五個都好的事情。你要是覺得我做得糟糕透頂,歡迎自行做決定;要是認為我們不該住在一起,那就搬出去;要是覺得小瑞失蹤應該報警,那就拿起電話。
半晌之後,賈思汀可憐兮兮聳了聳肩膀,繼續用餐。丹尼爾對空抽煙沉思,艾比低頭啃蘋果,我將桃子剁成果泥,很久都沒人開口。
我聽說小帥哥不見了。那晚,我在樹上打電話給法蘭克,他對我說。我們顯然讓他察覺飲食健康的重要,因為他這會兒正在吃有核的東西,我聽見他將食物切開,放在掌心或哪裡,聲音悅耳,要是他一命嗚呼,你們就會開始相信神秘陌生人的說法,早知道真該和你們賭錢。
講話別這麼賤,老法。我說。
法蘭克笑了,說:妳不擔心他,對吧?真的嗎?
我聳聲肩說:我只想知道他去哪兒了,就這樣。
那妳可以高枕無憂了,寶貝。我認識一位可愛女士,她想知道朋友馬丁今晚跑哪裡去了,結果撥錯號碼,被小瑞接了起來。很不幸,直到兩人發覺錯誤掛上電話之前,小瑞都沒提到自己在哪兒,但從背景噪音倒是能略知二一。艾比說對了,你們的小帥哥在酒吧裡,喝得很茫,到處把妹。他會安然無事回家的,頂多超級宿醉而已。
原來法蘭克也很擔心,才會找了聲音性感的女警打電話。他點名奈勒或許不單為了對付山姆,而是真的認為他是嫌犯。我將雙腳收進枝葉之間,說:太好了,知道他沒事就好。
那妳為什麼聽起來像家裡的貓死掉一樣?
他們狀況很糟,我說,心裡慶幸法蘭克看不到我的臉。我感覺自己累得就要從樹上摔下去,趕緊抓著樹枝穩住身子。不曉得為什麼,也許無法面對我被人刺傷,也許有事瞞著我很難過,總之,他們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
法蘭克沉默半晌,接著柔聲說道:寶貝,我知道妳和他們處得很好。這很不錯,他們不是我的菜,但我不介意妳另有觀感,只要能讓任務輕鬆一點就行。但他們不是妳的朋友,他們的問題也不是妳的問題,他們是妳的機會。
我知道,我說:我曉得,只是看著很難受。
有點同情心不礙事,法蘭克又咬了一口正在吃的東西,開心說道:只要別太超過就好。話說回來,我有件事能讓妳暫時忘了他們的煩惱。你們家小瑞不是唯一失蹤的傢伙。
你在說什麼?
法蘭克將籽吐掉,說:我決定對奈勒釘梢,沒有跟得太近,想搞清楚他的作息和往來對象等等,讓妳多一些施力點。結果他今天沒去工作,而爸媽從昨晚就沒見到兒子,兩人都說很不像他。奈勒父親坐輪椅,他從來不讓老媽吃力搬動老爸。妳的小山姆和兩名支援員警正輪流坐鎮他家,我們也要伯恩和道帝睜大眼睛,就看後續如何。
他不會跑遠的,我說:這傢伙除非被人拖走,絕不會離開葛倫斯凱,而且一定又叫又踹。他會出現的。
嗯,我想也是。就命案來看,我不認為這代表什麼,畏罪潛逃這種說法只是迷思。但我曉得一件事,奈勒不管為了什麼而逃,鐵定不是因為害怕。妳覺得他怕嗎?
不怕,我說:完全不怕。他看來氣炸了。
我也這麼覺得,偵訊對他一點也不好玩。我後來看著奈勒離開,他才踏出門口兩步就轉頭啐了一口。這傢伙氣瘋了,凱西,我們也知道他情緒管理有問題,而且就像妳說的,他可能還在村子附近。我不曉得他溜走是怕我們監視,還是心裡有什麼盤算,但妳千萬小心。
我乖乖聽話,回程始終走在小徑中央,雙手持槍戒備,直到關上後院大門,平安走進院子,接近窗戶透出的燈光才將槍收回束腰。
我沒有打給山姆,不是因為忘了,而是我不曉得他會不會接,要是接了,我們倆又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