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尚有多少時間上的空檔,但據一般常識判斷,我能用的時間不會太多了。我估計最多一小時吧。一小時之後,總會有一位女傭會發現屍體,他們會憑車號找到他叫賈道德,於是我要去,或去過的地方,會有警察密探密布。
我在汽車旅館撿起來那鑰匙夾中的第三把鑰匙,可以開賈道德公寓的門。我走進去。
男性獨居的房子有他特殊的霉味,倒也不一定因為隔夜的菸頭爛在菸灰缸的關係。賈道德的公寓就有這種味道。
我快速四周望一眼。
這裡有不少玄學中的書。一本書書名叫《命運之輪》,一本書叫《遠東哲學》,另一本叫做《贖罪與羯磨》是談因果報應的書。
寫字桌上了鎖。我再用鑰匙夾中的鑰匙來配,沒有什麼困難,因為只有一把鑰匙是這抽屜的大小。
我打開抽屜,抽屜中有如打翻了的蘋果派。他有一本以ABCD為序的檔案冊,其他抽屜有信紙、信封、複寫紙和郵票。桌上有蓋子打開的手提打字機。
我把F開頭的檔案打開,找到他寫給費巴侖信的副本。接下來我發現一件令我毛骨悚然的東西。那是一封寫給費巴侖太太信的複寫本。日期是兩天前,地址正是費家。信封上寫著:私人信件,親啟。
我把信仔細讀一遍。一切都糟了。
信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費太太:
請先瞭解我並不是一個忙碌的人。我是改善地球上人類生活而存在於世的。
住在本市西利亞公寓的苗露薏是一個好女孩。正如一般像她年齡的人一樣,活潑、天真,享受物慾,對永生的精神境界尚無實際的認識。
我正在教她種瓜得瓜的道理,因果循環,絕對是確鑿不移的。目的當然是希望她能對自己的將來,負起自己的責任。
五年之前,我和露薏結婚。她是如此天真,如此可愛。但我們的婚姻維持不久。她去雷諾,主動和我離婚。
自此之後,她一直自眨身價。她追求物質與肉慾享受。她用幼稚的腦子來支配成熟的胴體。
我一直希望她能醒悟。
我寫信給妳的理由是,你的丈夫,來本市開會時,和她共度了一個夜晚。我有道義上的責任要管這一件事。
一般說來,你丈夫對這件事也不應該單獨負責的。但是,我知道他現在領養有一個孤女。我應該問問有關方面,他這種品德在領養權方面是否有瑕疵。
我現在可以證明,一位叫康京生的商人,故意利用女色在接待客戶。年輕女郎由他付錢來招待別人,使他的船體外引擎京生一號得以銷售出去。
我已經給了這位康先生一次警告,我想這已經夠了。因為他用的也是時下一般做生意的方式。世風日下!
妳的丈夫才是罪人。更不好的,他使別的人也變成罪人!
報應應該降臨在他身上。
真誠的人
賈道德敬上
我把複寫紙副本摺起,放入口袋。我看一下腕錶,匆匆搜索桌子內容。我知道我冒的險可大啦。然而,我的原則是為客戶可以兩肋插刀。事實上,不冒險也辦不成案。
我找到一本皮面記事本,六乘九吋大小。我打開一看,是本日記,我把他放入口袋中,其它已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了。
我擦掉一切可能留下的指紋,離開公寓。我走過一家行李物品店,買了一隻手提袋,把信的複寫本、日記和鑰匙夾,全部投入行李袋內。
我乘計程車到一家大的超市,把行李放在付錢自動存物櫃裏,把鑰匙封在一隻信封裏,把信封和小費交給附設快餐部一位服務小姐,要她保管到我回來拿為止。
現在,我身上無物一身輕。即使有人脫光我衣服來搜,也搜不出一件罪證來。
我沒有用我租來的車,而乘了一輛計程車來到西利亞公寓。
我很想看看苗露薏,在她知道出了這種變化後,她的臉色如何。
我踮起腳尖,輕輕走過裘豪西的三一六公寓房。我經過時,聞到氣窗上飄出來煮咖啡的香味,想來裘豪西起晚了,正在準備起來的早餐。
我按三二九公寓房的門鈴。
苗露薏在房內問道:什麼人?
賴唐諾,我說。
她猶豫了一下,我聽到門閂拉開聲,門上鍊條拉開聲,而後門被打開。
苗露薏沒有化妝,穿一件家居服,臉色自然,還真有點天真無邪的感覺。
可惡的私家偵探,這不是拜訪一個女孩的時候啊!
妳不是已經起床,穿著整齊了嗎?
我那裡穿著好了,只是胡亂穿了件衣服而已。
妳還是要我在這裏講話,每個人可以聽到,還是進去說話?
還有一種第三類選擇。
什麼?
你根本不講話。
我微笑地說:我們打個賭。
什麼賭?
妳打賭我絕找不到賈道德。我賭我找得到。好嗎?
你已經找到了嗎?
找不到就我輸。
我們賭什麼?
不知道。我說:我們賠什麼好?
進來!她邀請道:我對肯賭認輸的男士都有好感。我自己也好賭成性。你要怎麼賭?
輸了請吃飯。我告訴她。
自開著的門我可以看進她臥室。床還沒整理。她走過去,把門掩上,自己坐在長沙發上,把雙腿交叉,看我把眼光離開,她說:唐諾,我大腿很養眼的,是嗎?
她把家居服下襬向下拉了一拉,拘謹地坐了一下子,然後她說:管他的,相信你也是什麼都見過。於是她又放鬆自己。她伸手向煙罐,取出一支香煙,在桌上直著敲了兩下,點上煙,深吸兩口,她說道:想來你是習慣了早起的人,看你樣子已經起來一兩個小時了。
也不過才起來。
咖啡?
可以
好,我吸完這支煙就給你燒一壺。我要坐著,把自己放鬆,看看你到底葫蘆裏賣什麼藥。
肚子想打賭。我說:記得嗎?
當然,她說:當然我記得。這是你找藉口以便進身的理由。
假如我給一個合理的價格,你能使我找到賈道德嗎?
我不知道。我只告訴他叫他自己躲起來。
於是他就自己躲了起來?
你不是親自領教了嗎?
顯然是如此。我說:我在奇怪的是,妳怎麼會叫他去躲起來,而他為什麼肯徹底的聽妳話,立即躲起來不見人?
我告訴他,有一個私家偵探找上門來了。
他怕了?
他怕了。
妳知道他會怕的?
我認為有可能他會怕。
願意告訴我為什麼嗎?
唐諾,目前我要靠在這裡好好享受這支香煙。我在與人鬥智之前,需要冷靜一下。然後我想享受一下咖啡。假如你要做一個好孩子,當我去換家居服的時候,你給我炒幾個蛋,煎幾片火腿肉。之後我們吃早飯,討論事情。
我還想先知道一些事情。
你有不少事想知道的。但也得慢慢來。
好吧!我說:妳可以享受咖啡,不過在這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她移動一下位置,深吸一口煙,也不再顧慮自己的坐相。什麼問題?她問。
什麼事情使賈道德轉變自己為救世的十字軍?
她微笑道:這倒是一個值得六萬四千元現鈔的問題。
隨妳說。
她把煙屁股捻熄。好吧,我來燒咖啡。
她起身去廚房。我有幸欣賞一下穿了家居服的美好身材。
我聽到水加進咖啡壺的聲音,聽到咖啡壺放上電爐金屬相碰的聲音。她走出來。
我喝咖啡喜歡臨時煮。她說。
我也是。
我的咖啡磨得細,烤得香。水沖上咖啡壺十五次我就關火。我現在進去換衣服,你給我看著好嗎?
看妳換衣服?
傻瓜,要你看咖啡壺。
她走進臥室,把門自身後踢上。門沒有關緊,她也不在乎。我瞥到家居服自她身上滑下的一瞬,晨光照向她白嫩的肌膚。
她自門內大聲問道:唐諾,你在看咖啡嗎?
還沒有,你看著燒水,水永遠不會滾的。
她半打開門,站在門縫中,日光自臥室窗口亮亮的照進來,裡亮外暗,她身體的影子透亮在單薄的衣服裏。
什麼都看到了。我說。
她大笑,下視自己的衣服,她講:不見得吧!
什麼意思?
她又大笑道:你自己去想啊。你是偵探,我要你知道,我有的東西你是看不到的至少我不會自動告訴你。你快去看咖啡。醃肉和蛋冰箱裏都有。
我在廚房洗碗槽裏把手洗淨,用紙巾擦乾,找到醃肉和蛋匣子,用溫火來煎醃肉。我打了六個蛋在一隻碗裏,我把平底鍋側過來,把煎肉的油屑留在一邊,我把油屑找了個紙袋裝進去拋掉,用煎醃肉的油來炒蛋。
我把煎好的醃肉條用紙巾包起來吸掉油膩。
蛋快炒好,苗露薏過來站在我身後。
怎麼樣?她問。
還可以,蛋是炒的喔。
炒蛋可以。
加點紅椒紛?
加點紅椒粉。
加一點點辣醬油?
沒試過。
今天妳會試一下,我早已加進去了。
加鹽,加胡椒了?她問。
嗯,鹽加了,胡椒很少,一點點。我怕妳吃不出紅椒粉的味道來。
你的醃肉要冷了。
炒蛋炒好,我把醃肉回一次鍋,只是熱一下。
唐諾,看你如此老手,你一定是已經結過婚的。
沒有。
為什麼對做菜如此老練呢?
做菜是只有婚後才會老練的嗎?
做早餐是。只有婚後,才知道自己老婆早上要睡美容覺。也才知道老婆一起床假如沒有咖啡喝會頭痛,囉唆一天沒有個完。於是丈夫就先去廚房煮咖啡。既然人已經在廚房了,炒個蛋,煎點醃肉,也只是舉手之勞了。
妳分析得很清楚。
嗯。
妳是以此教賈道德的。
倒也沒有。
賈道德的心理障礙,就是如此得來的?
我不告訴你,讓你永遠不知道。
她看我炒好蛋,把蛋鏟在盒子裏,又看我把包在紙巾裏的醃肉連包著的紙放回平底鍋去,把醃肉再熱一下,剝掉紙,把醃肉放進盤子去。
這種事告訴你,你會覺得豈有此理的。她說。
我什麼事都見過,見怪不怪的,我說:要不要吐司?
要一點。
我看到妳有一個烤麵包機在那兒。我說:這該是妳的工作。
她大笑。走去冰箱自麵包盒中取出兩片吐司麵包,放進烤麵包機,一面還是很有興趣地在看著我。
我等她烤好麵包,塗上白脫。我把炒蛋盒子周圍放滿醃肉,放在廚房餐桌的正中央。
她坐下,倒了兩杯咖啡。
我叉了一叉子炒蛋,試一下口味。拿一塊吐司在手中,猶豫地玩弄著。
你好像並不太餓。
這好像已經是我第二頓,還是第三頓早餐,連我自己也忘記了。
我就知道你是早起的鳥兒。
她喝了口咖啡。又叉蛋試了一試。用手拿一塊醃肉,也試了一下。她說:唐諾,有你這樣一位老公,一定不錯的。
怕不見得。我說:我有時很兇的,我會把老婆從床上拖起來,打她兩記屁股,叫她在我去刮鬍子的時候把早餐做好。
不會的,你不會的。她說:只要女人對你好,你對她更好。
也許吧。
她靜默了一下。看我一下道:這一點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
想試一下,看我是不是正人君子?
正在研究,不知從什麼地方開始。
不妨從妳和賈道德結婚的時候,妳是不是真愛他開始。
咖啡杯半路停在她嘴唇前,她把咖啡杯放下來。杯子顫抖地停在碟子裏。她看向我。
你知道不少事。她說。
妳也不簡單。
她深吸一口氣。說得也是真的。
到底怎麼回事?我問。
道德變了很多。她說。
什麼使他變了?
她看向我。
告訴我,什麼事使他變了?
她慢慢說道:他把他的祖父謀殺了。
我驚奇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這種事你想也想不到的。她說。
我說:我們來弄清楚,裘羅琳是他的堂妹,兩人的遺產都來自那祖父,是嗎?
是個信託基金,這基金中道德所得是羅琳的一倍。
他們祖父一死,兩個人都有受益?
是的。
妳認為祖父是被謀般的?
是。
羅琳如何?我問:她也如此認為嗎?
她要不知道,肯不吭氣嗎?
我更奇怪了,我說:她是另外一種型式妳說她是那一類她。
苗露薏道:喔!我真是糊塗,我笨哪!
怎麼啦?我問。
唐諾,你這個小混蛋,一定是你!
到底怎麼啦?我問。我知道我自己說漏了嘴,犯了大錯了。
羅琳和裘豪西昨天說晚上來這裡找我。她說:他們醉得糊裡糊塗。他們對他們的前途興奮的厲害。豪西賣出一張畫給一位懂得藝術的人。你這個混蛋,我現在才想起,你一定就是那個人!
哪個老幾?
那個出鈔票買他畫的人。別假痴假呆,你臉上的表情,我一看就知道了。你說到羅琳,你突然停下來,你不要我知道你見過她面。唐諾,假如你見過她,你就是個小人,你利用我,你小人!你大殘酷了,裘豪西現在飄飄然,他整個人在天上的雲上面。他要摔下來
我說:那太好了。藝術家要熱心,要全力以赴,要對自己有信心。每位藝術家都會畫出好畫,假如他畫的時候不會想到:這張畫要不知丟在畫廊裏要多久才有買主。現在妳告訴我,憑什麼妳認為道德謀殺了他的祖父?
等一下!她說:要是豪西知道你買他那一張畫的目的,是要找出道德在哪裡。他會從雲上摔下來,鬥志全失。如果憑這件事,你又把要躲起來的親戚找了出來,他會窩囊死的。你倒不如叫他從二十層樓跳下來算了。
那麼,我看我們還是先告訴他,叫他有個底,好嗎,露薏?
我們不必。唐諾,你不會趕盡殺絕吧?
我也不知道。我說。
別給我敷衍了事。道德的事是我告訴你的,你一定得表明清楚。
好吧!我告訴她:是我幹的。
你使豪西自以為了不起,是個天才,目的是要知道賈道德躲在哪裡?
是的。
我恨你。她說:我准許你留在這公寓裏幫我把盤子洗乾淨,然後你給我滾出這公寓,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
等一下!我說:目前一個人也沒有損害到啊!
什麼意思,一個人也沒有受到損害?
我說:我給裘豪西打了一針強心針。他這幾天會拚了老命作畫。我也向他做了好幾種有用的建議。
她想了一下,她說:他昨晚告訴我,他有了種全新的想法。他整個人改變了,也積極起來,他準備今天一早開工作畫了。
我說:假如你不把這件事拆穿,他從此會變成一個努力的畫家,說不定賣出些名氣來。
但是,他以為你是藝術品鑑賞家、推銷商,甚至是隱姓埋名的收藏家。
誰又說我不是業餘的呢?
當然極可能你不是的。
偵探自己也可能藉藝術品打發空餘的時間。我說。
你有沒有設法使他告訴你道德在哪裡?
沒那麼麻煩。
你騙他,他一高興,就自動打電話告訴道德說給他聽?
有點像。
你大渾蛋!
妳講話很像柯白莎。我說。
她說話也是如此的嗎?
正是。
我相信她對你還有一點媽媽照顧兒子的心情,是嗎?
一點也沒有,她恨我。
喔!
道德與他祖父又是怎麼回事?
本來就不該告訴你的,唐諾。
你說過了,就不可以半路停下來吊我胃口。
屁的不可以。我不是停止了嗎?
門上響起重重的敲門聲。敲得也的重。
什麼人會要想拆掉我這扇門。她生氣地說,一面站了起來走向房門。
看來是熟人。我說:一位沒有耐心的人。
我沒有在這個時候沒有耐心的熟人。大家知道我早上要睡覺、香菸、咖啡和早餐。她一面半回頭說,一面把門打開。
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小姐,妳認識一位賈道德先生嗎?
去你的,不認識!她說,一面準備把門碰上。
等一下,妹子!對方說:看一下這個!
喔!喔!她說。
賈道德和妳什麼關係?
他是我的頭痛來源。
妳不會再頭痛了。他說:他死了。
什麼啊!她喊叫出聲。
讓路!他說:我要進來和妳談。妳在幹什麼?才吃早餐嗎?
嗯哼。
我可以來一杯咖啡,他說,一面大步走進廚房來。
我完全不去注意他們,一面把咖啡喝完。
喔!喔!喔!他說:這一位男朋友又是什麼人?
這不關你的事。
我說有關就有關。
你說,她說:你來這裡為的是道德,還是為這位先生?
那傢伙理也不理她,逕自走向我,問我道:說,你叫什麼名字?在這裡幹什麼?
他自口袋拿出一隻皮夾,一下把皮夾抖開,給我看警章。
我說:條子,是嗎?不必緊張。我的名字叫賴唐諾。我是從洛城來的私家偵探,這是我的名片,這是我的工作證。
我把這些鋪在桌面上。
你在這裡做什麼?
來找賈道德。
為什麼找他。
要和他談談。
談什麼?
聽你說他死了,我也就死心了。
老兄,他說:在這裡,我們辦事不喜歡狗腿子。我們更不喜歡洛杉磯來的狗腿子。我們就是不喜歡你們這種人!
我把椅子向後一推。好吧!我說:我也不在乎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的執照可是加州發的,在加州我有權做我的工作,我現在正在辦我的業務。我已經回答過你問的問題,你要再問隨便什麼事,我都可以不必回答。我不喜歡背後把我雇主的私事拿來隨便討論,不過,我對警察一向取合作態度。我現在開始不說話了,假如你要我找個律師,我可以馬上找一個來。
先別衝動。他說。
你也該向後退一些。我說。
他說:你的樣子,不像可以說那麼大話的人。
露薏道:你那麼大個子,碰到他也說不出大話來。
警官看向我,他說:賴,你在這裡多久了?
我告訴他。
你住在什麼地方?
我告訴他。
你跑來跑去用什麼交通工具?
我租了一輛車。
他突然警覺起來。不錯,不錯,他說:我現在再問你一些事情。你聽說過凡利荷的路界汽車旅館嗎?
我應該聽到過嗎?
有人開了一輛租來的車子去過凡利荷的路界汽車旅館,我們真的很希望知道他是什麼人。
為什麼?
因為可能是那個人謀殺了賈道德。
我不表示意見。
警官又仔細看我。這下你沒有話說了吧,賴?
我倒不知道你們對外縣市的偵探恨到這種程度,竟然想把謀殺罪也推到他身上去。我告訴他說。
那倒不至於。他說:你也別慌。只要不在這裡瞎搗亂,也不致於倒楣到如此程度。這裡是有法律的地方,我們不欺來客,當然我們也不喜歡他們投機取巧。
我點點頭。
門上敲門聲響起,敲幾下,停了一下,又敲幾下,停一下,再敲幾下。
苗露薏突然站起來道:這是我鄰居太太,我去開門。
警官說:可以,我也想見見妳鄰居太太。不論什麼情況,現在我是這裡的發言人。過來,賴,到客廳去,我不願意你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你不必一定要兩隻眼睛看住我。我告訴他:我懂我應該怎麼辦,尤其我不會超過規定範圍的。至少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對嗎?
當然。他說:我的名字叫尹慕馬。這件事,我們是支援凡利荷警方的。你老實,我們就放你一馬。你不老實,我們
苗露薏走出去。
苗露薏把門打開了。
裘羅琳道:露薏,抱歉這時候打擾妳,但是我的糖用完了。豪西發狂似地在作畫。我才煮好咖啡,發現忘了買糖。想問妳喔!萬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去拿糖。露薏道。
尹警官看著我,又看著裘羅琳。
萬先生?他問。
是啊?她說:萬先生。他是藝術品推銷家,也或許自己就是收藏家?至少我們推測他沒有錯。他買了我丈夫一張畫。
苗露薏帶了一杯白糖自廚房出來。
妳說什麼來著?
尹警官從口袋掏出那隻裝有警章和警員身份的皮夾。
請進來,他說:進來坐,告訴我這位萬先生他做過些什麼來著?一面把皮夾翻開來,給她看這些東西。
我們對他也不十分清楚。她說:他把我丈夫的一幅撒哈拉的太陽買了去。
妳的丈夫?
裘豪西。
尹警官轉頭看向苗露薏。鄰居?他問。
她是賈道德的表妹。露薏道。
有意思,有意思,尹警官說:而妳說這個人姓萬?
有什麼不對嗎?羅琳道。
苗露薏道:羅琳,道德死了。
等一下,等一下,尹警官大叫道:我說過由我來發言。現在,請你們大家都坐下來,我們要弄弄清楚。由我來發問,我不喜歡小組會議。
尹警官轉向裘羅琳:據我知道,這個人從你丈夫那裡買下了一幅畫。他自己說姓萬。他說了些話使你們認為他是藝術品推銷商,對不對?
她問:道德怎麼樣了?
這傢伙是自己找上門來的?
是你請先告訴我有關道德的事好嗎?到底他怎麼了,怎麼說死了?
我會慢慢說到的。
他被謀殺了?露薏道。
他媽的!給我閉嘴!尹警官大叫道:這件事該由我來講。
他轉回向羅琳。這傢伙在你們公寓的時候,有談到賈道德嗎?
她搖搖頭。沒有。
你們談些什麼?
只談我丈夫的畫。他對我丈夫很欣賞。他買了一張,又好像一定會買另外一張。這位先生對現代畫還真在行。他給我丈夫很多構想,他給了他作畫的力量。
根本沒有談起賈道德?
她搖搖頭。
這傢伙有沒有請求妳丈夫試著和賈道德聯絡?
沒有,他沒有。他們說他的畫,他作畫的特性。我的丈夫和賈道德談過話。萬先生沒有任何要求。
等一下,我們把事情弄弄清楚。昨天晚上,妳丈夫和賈道德曾經通過電話?
有。
當了這傢伙的面?
他在那裡。
他有聽到?
他根本沒有心思去聽。他在和我講話。當然我丈夫喝了酒,很興奮,說話聲音夠響的。
妳丈夫說了些什麼?
他告訴他畫的事。尤其是賣掉畫的事情。
妳丈夫知道賈道德在哪裡?
當然。
怎麼會?
道德告訴他他會在哪裡。
那是哪裡?
凡利荷的路界汽車旅館。登記的名字是鄭道德。
苗露薏道:豈有此理!這位私家偵探是來
閉嘴!尹慕馬大喊道:妳再插嘴,我把妳鎖在洗手間裏去!
你有這種權利嗎?我問。
他看向我道:我保證你我有權,小子!我在主持偵詢。
羅琳道:你說這個人,這位萬先生,是洛杉磯來的私家偵探,他來的目的
羅琳轉向我,滿臉怒意。
你你這個可惡!你!
省點力氣!尹說:這種事我比你內行。他轉向我:說!他向我道:我們來聽聽你怎麼講。
你不是說這裏只有你一個人可以發言嗎?
我說過,但現在我要聽你的。
對我而言,我在看戲,到目前為止,你已越弄越糊塗了。我說,還是由你繼續混比較省力。
他臉色一下發紅,一陣風來到我椅子前面,右手揮拳作勢,向下怒視著我。
我坐在那裡穩如泰山。
原來如此!他說:你是自始至終知道賈道德在那裡的。
苗露薏也知道的。我說:裘豪西也知道的,裘羅琳也知道的。
羅琳對尹警官道:你不是要揍他嗎?揍啊!我希望你揍他。
他不敢揍我的,羅琳。我說:那是他們想要妳告訴他們事情時的表面標準姿勢。
喔?那是你的想法?他揮手向我道:看我敢
他在中途停下。
哈!哈!我說:我要回我旅社去了。
你不要夢想了。他告訴我。
我正是如此在做。我說:當然,你有權把我送去暫時拘留起來,不過,我一定會控告你惡性無故濫用職權。
我不喜歡你的態度。
我也不喜歡你的態度。你是在盡忠職守,但是紅眉毛綠眼睛對我就是不行。我正是吃軟不吃硬的。我也不必教你,想來各人做事性格不同。
知道就好,我一向又硬,又粗野,下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我絕不會找有證人在旁的時候。
可以,我說:下次見了。
我留下他們三個人,自己走出公寓。
我停在裘豪西的公寓門外,我按門鈴。我一直在回頭看,有沒有人從苗露薏公寓出來。
沒有。
第二次按鈴時裘豪西開門出來。嘴裏在叫:什麼事一定要現在來找我,我正在忙著呢。喔!萬先生。
最後一句話的聲調,有如小孩開門見到了聖誕老人。
我讓他上下地握著搖我的手。讓他把左手放我肩上。
進來!進來!他說:我正在畫那張畫。
哪張畫?
衝突。他說:一定會是轟動一時的好畫,傑作!大師級的。
好極了,我告訴他:告訴你一件事,我的名字不姓萬。我是賴唐諾。我是派出來找賈道德的。他知道我來,就躲起來了。我使你自己打電話找他。不過,據說賈道德被謀殺了。
他的右手鬆開,左手自我肩上移開。嘴巴張得大大的看向我。
我另外有事要告訴你。我說:那張衝突一定要完成它。我知道你會成功。有關現代藝術,我沒有騙你。
賈道德的死亡會引起一連串的醜聞。有不少記者會來找你要題材。假如他們看你在作畫,你只要說話對頭,他們會給你你要的宣傳的,買你畫的人會不少的。祝你好運。
我不管他表情如何,我離開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