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菲麗自己來接的電話。
我是賴唐諾。我說:我一定要見妳。
什麼時候?
現在。
你來吧,她邀請道。
那裏?屋頂公寓,還是畫室?
畫室。她說:我會對樓下關照,你隨便什麼時候要來都可以上來。
妳一切都好嗎?我問。
還不錯。
警方對妳難過不難過?
不太難過。
他們會更嚴的,我告訴她:我就來。
我掛上電話,開車來到公寓,樓下職員向我笑得好像我是老闆一樣。我來到廿層,按皇甫太太畫室的鈴。
她穿了件無帶的黑長袍,臉拉得長長的有點緊張,黑袍是經過設計的,允許露的地方露得很多。
穿了這玩意兒,妳要去哪裏?
什麼玩意兒呀?
我指向那件衣服。
你覺得好不好看?她問。
不是這原因,我說:妳是個寡婦,不要忘了,妳應該還在悲傷期中。
悲傷什麼?她說:做這種偽裝無聊得緊。皇甫和我差不多等於分居一年多了你知道他死的那一天幹了什麼?
什麼?
他好像請他律師一週前就準備好了離婚的文件,他電話告訴他律師要他第二天把離婚申請書寄出去。
律師第二天沒有辦嗎?
沒有什麼第二天,他死翹翹了。
警察知道這件事嗎?
警察知道,報紙知道,大家每個人都知道。
妳怎麼知道?
他們逼我逼得厲害不單是警察,而且是記者。我告訴他們事實,他們都存疑。
他們當然要從各方面來看妳的真實性。我說:祗要他們發現妳有一點點說謊,他們會嘴臉不同地回來。
他們不會找到我騙他們的。
記者怎麼樣?
他們問的都是最不相干的問題。我根本不願見他們。倪茂文在這時候就發揮了大效力了。
唐諾,茂文有一點與眾不同。我丈夫活著的時候,他對他十分忠心,但是他是聰明人。你昨天離開後我和他長談了很久。他告訴我他希望繼續為皇甫家服務,他對幼田的忠心會全部轉移給我。
他為什麼想留下為妳服務?
你什麼意思?
妳要一個新聞經紀有什麼用?
他不止公共關係呀,唐諾。他是個萬事通,大總管,是個經理。他處理一切事務。知道什麼是恰到好處。他和全市各大報都處得好,他對他們有禮貌、合作,但是把他們和我隔離。
妳離開過大廈嗎?
沒有。
警察什麼時候在這裏弄完走路的。
兩個小時之前,他們告訴我他們檢查完了,我可以使用了。我就下來,一直在這裏。這樣萬一有記者擺脫下面櫃臺溜進來的話
這地方不好。我說。
為什麼不好?
妳可以把記者隔離在屋頂公寓之下,但是妳無法把他們隔離在這裏之外。
我我不願意讓茂文知道我到這裏來,是為的見你。所以我告訴茂文我要一個人休息一下,我到畫室來。
他知道妳在這裏?
是的。
我說:我要妳再回想昨天發生謀殺案的日子。
怎麼樣?
昨天下午我到這裏來見妳,把吹矢槍給妳。
你並沒有要正的要給我,你留在這裏要我交給幼田。
沒有錯。我要知道,我離開後妳做了點什麼?
畫畫。
有沒有再去浴室?
怎麼啦,唐諾。她說:這怎麼會記得?我是個正常人,我不時會去次浴室。我像每個人一樣,二三天後怎麼記得我去了幾次浴室。
妳懂得我指什麼。我說:妳有沒有因為特別原因,去過這浴室。
她笑笑說:我要去浴室,當然是為了特別原因。
我說:哈雪薇說妳進浴室,把門關上,在裏面相當久。她說妳把吹矢槍從浴室窗口伸出去,她聽到窗打開的聲音,她看到吹矢槍的尖端。
她在說謊,她不可能看到的。
妳說她在說謊,是因為妳沒有做這件事?還是因為妳做了,但是她不可能看到?
都是。
我們來做一次實驗,我說:妳這裏有什麼東西大概和一支吹矢槍差不多長矩的?有沒有拖把柄?或是掃帚?
我有一支長柄的畫筆,但是我不知道你想要證明什麼?雪薇根本什麼東西也沒看到。
我說:等一下再談這件事。目前我要妳到浴室去,把這支畫筆從窗口儘可能遠地伸出來。
她想說什麼,改變主意,走到壁櫃去,把長畫筆拿出來,走進浴室,把窗打開。
像這樣?她說。
就像這樣。我說。
我走向一排斜的磨砂玻璃窗,把一塊玻璃推開二吋。自己走向模特見的畫壇,站上去,自肩後向開著的畫室窗縫望出去。
我可以看到畫筆最頭上的十吋左右戮出在空中。
我關上窗戶,說:可以了,她有可能是看到的。
她可以看到?
我點點頭。
她咬著自己嘴唇。
她馬上會向警察報告這件事了。我說:假如妳沒有殺死妳的丈夫,妳倒真會自己攪和。假如妳丈夫是妳殺死的,那妳就死定了。
唐諾,我沒有殺死他。
妳有沒有把浴室窗打開,把吹矢槍伸出去?
她把眼光垂下。有。低聲地承認道。
為什麼?
就在你一離開之後,唐諾。我知道我丈夫急急的需要知道吹矢槍已經找回來了。我記得他的窗沒有關,我走進浴室,我打開窗子一點點,我看能不能見到他。
妳見到他了嗎?
有。
他在哪裏?
就在他屍體被發現的小間裏,他就站在窗口,他背向我,在和別人談話。我想我實在看不到他在和誰談話?甚至可能是在和女人談話。
妳怎麼辦?
我打開窗,叫他名字。
他有沒有聽到?
沒有。
之後呢?
我再叫一聲,然後把吹矢槍伸出窗口希望他能見到,我一面大叫唷呵。
他聽到了嗎?
沒有。
妳怎麼辦?
我看他是全神貫注在和別人討論事情,可能不會聽到呼聲了。所以我把吹矢槍抽回來,豎在牆角,把窗關好,回到畫室畫我的畫。
為什麼沒有用手電筒來引他注意呢?妳有手電筒照一道光到貯藏室牆上去,就可以引起他注意力了。
那時候我就是沒有想起這一點來。
妳準備一個手電筒本來就是這個用處的?
是的。
那麼妳應該想得到。
但是,這樣做也會引起我丈夫訪客的注意力,可能打擾他們什麼重要的商議,我不願意如此做。
妳有沒有經常用手電筒閃光這一招?
沒有,幼田在他書房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他。我用這一招祗在十分重要的事不能為雞毛蒜皮小事。
雪薇如何?
什麼意思?
我要多知道她一些。
她說:你還沒看飽?你應該對她有瞭解。
什麼意思?
該看的都看了。
喔!我說:就如此簡單。
當然,她說:雪薇就如此,像身段好的其他女人一樣,喜歡有人看她,喜歡成為注目的焦點。
喜歡什麼人看她?
隨便什麼人。
皇甫幼田?她倦態地說:可能吧,雖然有的時候幼田醉心於工作,一本正經忙自己的事,把所有女人推向一邊。
但是,你不認為他把雪薇推向一邊了。
不至於吧,雪薇祗要下定決心,要推掉她也不容易。
妳不在乎?
在乎有用嗎?
也許沒有用,但是我的著重點是妳有沒有疑心到,假使有懷疑,為什麼還對她那麼好。
我該怎麼做?
很多妻子會把她眼珠子挖出來。
假如我把每一個和皇甫幼田搞七捻三的女人眼睛挖出來的話,我可以開一個眼庫了。
妳不是說他忙於工作,會把
喔,他是間歇性的,發作的時候動作快得很。
玉菩薩本來是有一對的。
是的。
雪薇的經濟狀況如何?
我不知道,雪薇這一方面的事我一點也不知道,我知道她有點經濟來源。不久之前,她曾經請我背書過一張支票,她可以兌現,是張一千元的支票。
她的抬頭。
是的。
什麼人出的票妳知道嗎?
是的,我看過簽字我一定要看,我等於是做的保人。雪薇不太高興,認為我多管閒事。我祗好告訴她,我要不看看出票人,我真不願隨便作保。
什麼人簽的字?
齊莫謀。
妳也認識?
藝術品拍賣市場見過幾次。
雪薇也是藝術品鑑賞家嗎?
她在鏡子前鑑賞自己的肉體美但是,我喜歡她,唐諾。
為什麼?
我不知道,也許因為她很放得開。
假如她經濟上發生了大困難,她決心偷這兩尊玉菩薩來賣。妳看她會賣給什麼人?
菲麗搖搖她的頭說:不會,這絕不是雪薇的格調。雪薇可能不忠於感情,但她在金錢方面十分誠實。她突然菲麗自動停下。
怎麼啦?我問。
再想想,雪薇最近二三個禮拜是有一點怪怪的,有一天我看到她和齊莫謀共坐在一輛跑車裏。車子停在樓下,顯然他是送她來上班做模特兒。我我那時也奇怪過,他們手握手地講話
齊莫謀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我問。
要看你問誰。
我在問妳呀。
有人認為他是個正經人,一個名人,一個東方藝術品收藏家。有人認為他
說呀,我說:有人認為他怎樣?
也可以說是收贓的。
我可以在那裏找到他?
他在商業區有個店,但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裏,電話簿裏是應該有的。
妳有沒有告訴警方妳曾經把吹矢槍伸出窗外,一面喊個過妳先生?
沒有。
為什麼不說?
我認為這是不必要的。
好吧,我告訴她:說不定這是致命傷。現在我要妳仔細想一想,我離開這裏之後,妳進過浴室雪薇有沒有進過浴室?
老天,唐諾我不知道。每個人有時都要是的,我想起來了。有,她有。
她去的時候吹矢槍在浴室裏,是嗎?
是的,我就把它豎在浴室裏。
她在裏面多久?
我不知道,我沒計算她時間。我繼續畫我的畫老實說我自己太投入了,對周遭的一切沒有太注意。我確定她去過浴室,但是我在作畫上有些困難,所以我全力在研究如何可以解決這些技術問題。當時我曾希望她回來站在畫壇上,我要看光線是如何照上去的,這一點我記得十分清楚。
假如警察再來,我告訴她:對他們說妳今天就是不能再回答任何問題了。
另外,把這件衣服脫掉,換上一套保守一點的,顯得悲悼一點的。
我一點也不悲悼呀。
妳應該悲悼的。我告訴她:妳要使全世界都知道妳十分悲悼,妳丈夫和妳關係不是十分好,他個性比較冷漠,他喜歡孤獨。妳好像始終未能全部瞭解他,但是你尊敬、崇拜他。妳覺得他是十全十美的。
不幸的是,他不喜歡女人。他全部精力投注在他冒險工作上,所以連妳都不易接近他。妳當然有點失望,但是這是現實生活。現在他死了,妳很想念他,對他的死法妳更是痛心萬分,妳特地請了私家偵探來找線索提供警方。這一點妳要弄清楚,千萬別說成請了私家偵探來幫警方破案,那樣就不好了。妳請私家偵探的目的是找出線索來,轉交給警方,使警方可以早日破案。
此外,我還要妳做一些事。
什麼事?
我說:給我張紙。
她打開一隻抽屜,從一本便條紙上撕了一頁下來。
我拿出我鋼筆,在紙上寫道:本人全權委託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找尋及代為保管,本人丈夫收藏品中失竊之玉菩薩。
我把紙和鋼筆一起推到她面前。
她唸了一遍說道:要不要寫上日期?
我搖搖頭。
連偷掉的日期也不寫嗎?
我又搖搖頭。
你要這紙條做什麼?
我也許需要它。
她猶豫一下,簽上了她的名字。
我拿起這張紙,摺疊一下,放進我口袋,說道:再見了,菲麗。
她相當失望:唐諾,我希望你不要老是匆匆忙忙的。
我希望如此。我說,走出她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