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蘭街一三二八號是預鑄屋住宅區中之一幢,商人預鑄四家連在一起的房子一幢,給大家參觀購買,一大塊地上完全一樣的房子四幢四幢的造了四十幾個單位。
花大松住的那一種是更平價一些的二房一廳,廚廁全。花大松正在家中。自廚房中我可以聞到逸出的煮菜味道。那傢伙看來正餓著,他還沒吃飯。
我也聞到他嘴裡有一股酒味。
他個子高,肩膀寬,自以為是唐璜型的大情人。在我看來,他嘴巴太大。
他自上向下看我:賴先生,你要我為你做什麼呢?
我祇要私下和你說幾句。
什麼叫私下?
能不能請你出來一下。我問。
沒困難。他說。
假如你肯坐在我的車裡,我們所談的一切就不會被別人聽到。
你到底談什麼,怕被別人聽到的?他問。
我給他一張名片,我說:我是私家偵探。
喔,喔,喔。他說:我一直在想私家偵探應該是什麼一副吃相的。
他看向我,突然間大笑起來。
什麼事那麼有趣?我問。
你呀!他說。
喔?
沒錯。電視上我可也見過私家偵探,書上也形容過私家偵探是什麼樣的,他們寬肩大拳,他們抓人像抓小雞,一拳打掉人好幾顆牙齒,小小用一些功夫,對手就斷臂斷腿的,事後他拍掉身上的灰塵,手臂上掛個小妞離開現場。
又怎麼樣?我問。
看你不像。他說。
我也過來啦。我說。
我不知道你怎麼能湊合的?他問。
我斜過一點身子把手放入口袋內。外套突出的部份更明顯了一些。
花大松向下看我,好像明白了。
我懂了,他說:你找我為什麼來著?
要和你談一談。
你說過了。
為了一件私人事情。
也說過了。
有關兩人共同財產。
什麼共同財產?
達芬一部份的共同財產。我說。
那傢伙突然愣了一下,有如我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他的眼光變成硬硬冷冷。嘴巴合成一條直線。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話。他說。
你還是肯跟我到車裡去談談,還是我們就在這裡談?
到你車去談。他說:少在這裡耍花槍,要不然我可不怕你有武器,照樣把你
可以,我說:一切在你。不過我是在給你一個比較容易一點的脫身方法。
我轉身,慢慢地走下水泥人行道,走向我停車所在。
過不多久,我聽到沉重的腳步聲跟在我後面過來,一隻大手按上我肩頭。聽著,賴。他說,我覺得你是故意前來找我麻煩的。
我頭也不回地說:一切麻煩都是你自己自找的。
我繼續向前走,走到車旁,打開車門,自己坐在駕駛盤後面。
嗨,你等一下。他說,繞到車子的另一邊,坐進車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過了呀,有關兩人共同財產。我告訴他:你得彩一十二萬元。你準備付多少錢來補貼當初拿走她銀行存款的錢。你拿她錢,使她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等一下,姓賴的,那婚姻根本是無效的。她自己一直比誰都清楚。是她要求我做一個樣子,這樣她的朋友們比較不會看不起她。
結婚證書上寫明了嗎?我問。
那怎麼可能。他說。
我什麼也不說。
她要多少?他問。
我不知道。我告訴他:假如回去見她的時候,我手中有五千元現鈔,我就建議她接受和解。
五千元!他大叫道:你瘋啦?你知不知道這筆獎金在政府伸手抽掉稅金之後,還留下多少給我?
因為如此,我才祇開口五千元。我說:否則我會說五萬元的。
賴,有一點你必需明白,我是結了婚的,我有個女兒,七歲。她聰明美麗,想想看,要是她知道
對呀,你要知道,我嘴巴不太緊的。
你他說。
你在再婚的時候,為什麼不想到她呢?我問。
賴,我是一個推銷員,我時常離家。我離家的時候就像一般的單身男人。我愛我的家,我愛我的太太、孩子。我不想使她們難堪。
這我瞭解,我說:不做虧心事,半夜心不驚。
不要如此說。我在說有時人做事祇因一時衝動。事後有時十分後悔。這種事不是故意使壞。都是一步接一步,脫不了身。
原來如此。我說。
我知道你並不真懂。
我懂,我說:我還有更懂的了。花五千元錢,你可以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在我看來,我一毛錢不必花。她是大人,她自己睜大了眼,也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的。
在我看來,你應該花更多的錢。我說:是你把她帶進一場重婚的醜劇裡去的。她太軟弱,又太好心,不忍心去控告你。你離開她的時候,你和她的婚姻如果無效,你就得吃重婚官司,如果有效,你中的獎一半是她的。更不要說你帶走了你們兩個人共同存戶中的全部財產。
那也不過一千一百多元。他說:我就把這些還給她好了。我本來也準備有錢時要把這還給她的。那時候我正缺現鈔用,我我拿走鈔票,一半是因為我要錢用,另一半也為了不使她
不使她怎樣?我問。
不使她有錢去請渾蛋的私家偵探。他嘔氣地說。
不過她現在請了一個渾蛋的私家偵探,這要花你五千元錢。我說:萬一你尚還要拖拖拉拉的話,祇怕到最後花的尚不止這個錢。
辦不到。
隨你,我說:你也可以
一輛警車開過來,就近停在我們車旁。宓善樓警官自車中出來,嘴裡咬著一支新鮮的雪茄。
好呀,小不點。他說:你活動範圍很大,我們也祇好跟在你屁股後面猛追。我來聽聽你現在在辦的又是什麼公事。
善樓把他的證件掏出來給花大松看一下,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嗨!花大松說:這是怎麼回事?
你叫什麼名字?善樓說:不要想騙我,我查得出來。
花大松。
這個賴唐諾,你認識他多久了?
才見面不到一分鐘。
他來幹什麼?
那是私事。
我問你他來幹什麼?
花大松猶豫了。
花家大門出來一個漂亮的女人,向四周一看,看到花大松坐在我的車裡,也看到一輛警車停在旁邊。她想說什麼,轉身,想回屋裡去,又轉回來,就在門前的護欄旁看這裡在做什麼。
怎麼樣?善樓問。
花大松說:這傢伙是個私家偵探。我在幾個月之前在中西部和一個女人有點糾葛,他來替她討點錢。
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
這有什麼分別呢,她的名字
她叫什麼名字?善樓簡短地問。
葛達芬。花大松說。
嘿,這混蛋的!善樓低聲地說。
這明明是恐嚇。花大松道。
我給你什麼威脅了?我問。
直接倒沒有,隱隱約約而已。花大松說。
到底我有沒有威脅你?我問。
你說過我有麻煩。
我說過什麼方式的麻煩嗎?
沒有。
我曾經勸告過你,要是你不照我說的去做,我一定正式向法院去控告你,有嗎?
我覺得這也是威脅的一種。
少傻了,我說:這不是威脅。我代表一位小姐,她對你有一件事要公開地控告,假如你感到庭外和解好一些,你就付錢,她就不告。你不肯付;我也幫不了你忙。再說妥協的價格可能會因為你不乾脆,隨時會上升。
嗨,嗨,嗨,你們在談什麼?善樓問。
警官,這是一個小小的家庭糾紛。
花大松自口袋掏出一本支票簿,好吧,他說:我這就簽一張五千元給葛達芬的支票給你。我在支票後面寫上,今日之前我和葛達芬的一切糾葛,在她兌現這張支票後一筆勾銷,她放棄了一切申訴及控告的權利。
可以。我說:支票我會交給她。能兌現的話,我會給你一張收據。萬一她不去兌現,表示她不滿這個數字。
她最好能接受這個數目。要不然連一分錢也不給她。
善樓站在那裡看他簽支票,又把支票交給我。
我說:我會和你聯絡的。你有電話嗎?
有是有,沒登記的。
把電話號碼寫在支票上。
他在支票上寫了一個號碼。
我說:OK,又轉向善樓道:警官,你在這一帶幹什麼?
我趕來看你又再搞什麼鬼。善樓說。
我沒有看到你跟我來呀。
你當然看不到,善樓說:那是專家工作。我們出動了直昇機。
花大松豎起了耳朵在聽。他問宓警官:這個人到底是什麼貨?
他不告訴你了嗎。善樓說:他的名字叫賴唐諾。他是個私家偵探。再告訴你,這小王八蛋是個有腦子的私家偵探。
他自顧自步上警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