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無間任務

第12章 12

無間任務 李查德 14806 2023-02-05
  我還能聽見凱迪拉克的聲音。它正溫和地空轉著。我聽見引擎低沉地運轉,排氣管也發出細微的汩汩聲。我聽見車蓋下方的皮帶緩慢轉動著。我還聽見消音器因應溫度變化時發出的滴答聲。   規則是,波利喊著,你通過我這關,就能拿到槍。   你拿到槍,就能使用。他喊著。   我沒說話。他露出微笑。   你懂了嗎?他喊。   我點點頭,還是盯著他的眼睛。   很好,他說,除非你逃跑,否則我不會去碰那些槍。只要你跑了,我會馬上撿起來朝你背後開槍。這很公平吧?你現在得好好打一架了。   我沒說話。   就像個男人。他喊。   我還是沒說話。沒大衣,又沒外套,我覺得很冷。   我們就像軍官與紳士。他說。

  我盯著他的眼睛。   規則都清楚了嗎?他說。   我沒說話。風從我背後吹來。   規則都清楚了嗎?他又說了一次。   清楚得很。我說。   你會逃跑嗎?他說。   我沒說話。   我想你會,他說,因為你是個娘娘腔。   我沒反應。   娘娘腔軍官,他說,你是待在後方指揮所裡的婊子。膽小鬼。   我只是靜靜站著。他想怎麼叫我都行。棍棒和石塊或許會打斷我的骨頭,但話語永遠傷不了我。再說,他應該不知道我還聽過成千上萬種更難聽的罵法。憲兵本來就不太受歡迎。我隔絕了他的聲音,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他的手和他的腳。我專注思考。我知道很多關於他的事,但沒一件是好的。他塊頭很大,跟瘋子一樣,而且速度還很快。

  該死的ATF間諜。他喊著。   不盡然,我心想。   我來囉!他喊著。   他沒動,我也沒動。我仍然站在原地。他全身上下都是興奮劑跟類固醇。他的眼神燃燒著。   來抓你囉。他唱著。   他還是沒動。他很重。除此之外,他還很壯,非常強壯。如果他打中我,我一定會倒下。如果我倒下,一定就再也起不來。我盯著他。他的腳開始移動,速度很快,他假裝要攻擊左側,然後停下腳步。我還是站著不動,穩住自己,依舊緊緊盯著他。我努力思考。他重到違反自然法則,大概比正常體重多了一百或一百五十磅,搞不好更多。所以,他的速度雖然很快,但不會一直這麼快。   我吸了口氣。   伊莉莎白告訴我,你那裡不舉。我說。

  他凝視著我。我還聽得見凱迪拉克在運轉著。我還聽見海浪正撞擊著屋後的岸邊。   大塊頭,我說,但不是全身都大。   沒反應。   我打賭我的小指還比較大。我說。   我舉起左手,小指微微彎曲。   而且也比較硬。我說。   他的表情陰沉下來,整個人似乎膨脹起來。他暴衝向我,右臂像支鐮刀大弧度揮擊過來。我朝他側面橫跨一步,迅速蹲低身體閃過他的手臂,馬上起身轉向他。他雙腳僵硬地停下來,立刻轉身面向我。我們換了位置。現在我比他靠近那些槍了。他一慌,隨即又衝向我。同樣的動作,他的右臂猛力揮動,我再橫跨一步,低身避過,現在我們又回到和之前同樣的位置。不過他已經比我喘一點了。   你只是件特大號女裝。我說。

  這句罵人的話是我在某處學來的,可能是英國吧。我完全不知道有什麼意思,不過這句話對某些人很有效果。對波利就很有效果。他毫不猶豫地衝向我,動作還是一模一樣,這次我趁著躲過他揮動的手臂時,用手肘猛擊他身側。沒用。他笨拙地停下腳步,又馬上轉身衝向我。我再度躲開,而且感覺得到他那顆大拳頭在我頭頂一吋掠過時揮出的風。   他停下站著,開始喘氣。而我正暖身完要進入狀況,我開始覺得自己有機會了。他的格鬥技巧很差,很多大塊頭都是這樣。他們要不光靠體型就先嚇跑別人,要不就只揮出第一拳就把對方打倒。無論如何,他們缺少練習,沒什麼戰鬥技巧。而且他們的體型已經走樣了,近身搏鬥需要急迫、緊張、在生死瞬間激發出大量腎上腺素的技巧,不是光靠重量訓練跟跑步機就能得到。我認為波利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練身體練得太過火了。

  我送他一個飛吻。   他猛撲上來,有如一台大型打樁機。我往左邊閃,用手肘往他臉上一擊,而他隨即揮動左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彈開。我單膝著地,立刻起身,及時躲開他下一波瘋狂的衝刺。他的拳頭只差四分之一吋就揮中我腹部,而由於他揮拳力道太大,使他整個人衝過我身邊,身體有些下傾,正好能讓我給他頭側一記左勾拳。我使出全身力氣。我的拳頭撞擊在他耳朵上,讓他搖晃後退了幾步,緊接著我再往他下巴狠狠送上一記右勾拳,然後立刻跳開,喘息一下,想看看我對他造成多少傷害。   沒有傷害。   我擊中他四次,但他好像不覺得我碰過他。我那兩次肘擊相當猛烈,另外兩拳也是我這輩子揮過最強勁的。雖然他的上唇受到我第二次肘擊而流血,但除此之外他一點事都沒有。理論上來說,他應該早就失去意識了。甚至陷入昏迷。我上次連續對一個人給予四次重擊可能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他卻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完全不在意,不但沒失去意識,也沒昏迷。他還能來回晃動,臉上掛著笑容。他很放鬆,從容移動著。龐然大物,無堅不摧,根本傷不了他。我看著他,很確定自己完全沒機會了。而他看著我,也明白我在想什麼,於是笑得更開了。他站穩雙腳,肩膀下垂隆起背部,雙手像爪子往前伸,接著開始跺腳,左,右,左,右,看起來像在扒著地面。像是他準備上前抓住我,要把我大卸八塊。把我當成獵物玩弄的樂趣,使他那道笑容扭曲成一副齜牙咧嘴的可怕表情。

  他直衝我而來,我馬上往左邊躲。不過他已看穿我的動作,立刻往我胸口中間揮出一記右勾拳。那種感覺就像被一個四百磅的舉重選手以每小時六哩的速度撞上。我的胸骨似乎裂了,心臟好像因為受到衝擊而將停止跳動。我整個人騰空往後飛,背部著地。接下來就是做出要活著還是要死去的抉擇了。我選擇活著。我往旁邊滾了兩圈,雙手隨即撐起身體,先往後跳,再向側面移動,躲開一記能直接殺了我的撞擊。   在那之後,我只能勉強讓自己活下去,看看下半秒鐘會發生什麼事。我的胸口痛得要命,也不再保有百分之百的機動力,不過接下來一分鐘,我還是躲開了他的所有攻擊。他的動作很快,可是沒什麼天分。我又往他臉上一記肘擊,打斷他的鼻子。換作別人被擊中,鼻子可能要從後腦勺擠出去了。但至少他的鼻子已經開始流血。他張開嘴呼吸。我一直閃避,不斷移動,等待時機。後來我的左肩又中了一次猛力揮拳,整隻左手差點因此麻痺。接著,我驚險躲過一記右拳,而在剎那間,他的姿勢露出破綻。由於鼻子流血,所以他的嘴開著。我上緊發條,給他一記菸拳。這招是我很久以前在酒吧學的。你要先拿支菸給對方,等他接過後,會拿到唇邊,嘴也張開大約四分之三吋,然後你算準時機,往他下巴打出上勾拳。這樣會讓他的嘴猛然閉上,打碎他的下巴,弄斷牙齒,說不定還能讓他咬掉舌頭。謝謝,晚安。我不用拿菸給波利,因為他的嘴本來就開著。所以我直接揮出上勾拳,也使出全身力氣。這一擊打得非常完美。我揮拳時還在想,雖然我和他比起來體型是小很多,但其實我是個受過許多訓練、擁有很多實戰經驗的大個子。我的拳頭打中他釣下顎。完全是骨頭對骨頭硬碰硬。我踮起腳尖,拳頭往上衝了整整一碼。這拳不但應該要打碎他的下巴,還會扭斷他的脖子。他的頭應該也會掉下來,滾到路邊。然而這強勁的一擊卻沒有效果,一點作用都沒有。只讓他稍微退後一吋。他頭搖了一下,直接給我臉上一拳。我看見他的拳頭過來,馬上做出正確反應。我的頭猛向後拉,同時把嘴張大以免牙齒被打掉。雖然我的頭往後移動時,吸收掉一些力道,可是他那拳的衝擊力還是非常大。感覺就像被火車撞上,就像發生車禍,我眼前頓時一片黑,身體重重往後倒,背撞在柏油路面上時,又像受到第二次重擊。空氣從我肺裡擠了出去,我還看見自己的嘴噴出一小片血霧,我的後腦撞在車道上。天空黯淡了下來。

  我試著移動,但身體就像第一次轉鑰匙卻發不動的車。喀噠沒反應。就這樣浪費了半秒鐘。我的左手沒什麼力氣,於是改用右手撐起上半身,雙腳彎到身體下方再挺直,費力地站起來。我已經頭暈目眩,搞不清楚身在何處了。不過波利只是站在原地看我。還露出笑容。   我明白他是要慢慢跟我玩了。我明白他要好好享樂一番。   我尋找槍的位置。還在他後方。我拿不到。我已經重擊他六次,他卻若無其事嘲笑著我。他才打了我三拳,我就已經一團糟,簡直不成樣子。我會死。我突然清楚地想到這點。我會在四月某個天氣陰沉的星期六,死在緬因州艾博特鎮。一半的我告訴自己,嘿,人反正都會死,何必在意自己什麼時候死在哪裡?不過另一半以自傲為動力的我卻憤怒地說:竟然讓這傢伙把你打倒?我認真考慮了兩邊的論點,最後做出決定,吐掉口中的血,深呼吸,最後一次抖擻起精神。我的嘴很痛,我的頭很痛,我的肩膀很痛,我的胸口很痛,我覺得頭暈噁心。我又吐了口血,然後用舌頭舔舔看牙齒是否都還在。這個動作讓我覺得自己在笑。那就往好的一面看吧。我沒受到致命傷,目前還沒有。我沒中槍。於是我真的笑了起來,再吐了第三口血,告訴自己:好吧,就來打個你死我活。

  波利也笑了。他的臉上有血,但其他地方看來一切正常。他的領帶沒亂掉,西裝外套還穿著。他的肩上看起來依舊像塞著籃球。他看我振作起來,又笑得更開了,接著再度彎下腰,做出爪子的姿勢,腳也開始扒地。我猜我能再躲過一次,也許兩次,真夠幸運的話也許三次,再來就結束了。我會死在緬因州。就在四月某個星期六。我在腦中想像著多明妮.柯爾,對她說我努力過了,多明,我真的努力過了。我面向前方。波利吸了口氣,開始移動。他轉過身,往後走了十呎,再轉回來,然後直衝上來,速度很快。我躲開了。他掠過我身邊時,外套衣襬拍到我身上。我從眼角瞥見遠處的理察和伊莉莎白,兩人正往這裡看。他們的嘴都開著,像是在說垂死之人啊,我們向你致敬。波利很快改變方向,死命衝向我。

  不過他卻突然使出怪招,在那一瞬間,我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能贏的。   他想用類似武術的招式踢我,而這應該是近身搏鬥時最蠢的一招。一旦你一腳離地,就表示你重心不平衡,露出無法防守的弱點。你就輸定了。他快速衝向我,身體轉向側面,看起來就像電視上愛耍功夫的笨蛋。他腳抬得很高,腳跟在最前面,腳上那隻大鞋與地面平行。如果他踢中,我必死無疑。可是他沒踢中。我往後抽身,雙手抓住他的腳往上舉。我能舉起四百磅的重量嗎?這個嘛,試試看不就知道了,渾帳。我使出全身力氣,猛一推使他離開地面,他單腳蹺向空中,頭先著地。他整個人攤在地上,臉朝向我,看起來有點頭昏腦脹。這種幹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只要對手倒地,一定要馬上解決他,不能猶豫,不用考慮,不要克制自己,不必展現什麼風度。解決他就對了。波利忽略了這點,但我不會。我照樣使出全身力氣往他臉上踢。血噴出來,他往旁邊滾,我再用鞋跟重踩他右手,踩碎他的腕骨、掌骨、指骨,所有的骨頭。接著我又重踩一次,以全身兩百五十磅重量向下猛擊已經碎掉的骨頭。緊接著我再度重踩,弄斷了他的手腕。然後是前臂。

  他簡直像個超人。他向旁邊滾,左手撐起身體,很快再度站起來,往後走了幾步。我一上前,他就對我揮出一記巨大的左勾拳,但我順勢推開,左拳打在他斷掉的鼻子上。他搖晃著往後傾,我便用膝蓋撞他的鼠蹊,使他的頭又立刻彈向前方,這時我再以右手送他一記菸拳,他的頭因此又向後仰,我也立刻曲起左肘搥在他的喉頭上。我重踩他的腳背,一次,兩次,然後用兩隻大拇指戳他眼睛。他轉過身背向我,我馬上踢他右膝後方,使他腳一彎,整個人又摔倒在地。這次我用左腳踩住他的左腕。他的右手無力地拍動,完全沒有用處。他被我固定住了。除非他能用左手反手推開垂直壓在上頭的兩百五十磅重量。而他做不到。我猜類固醇的效力最多也只能這樣了。於是我換右腳猛踩他的左手,直到我看見碎骨刺穿皮膚才停下來。接著我一轉身跳起來,重重落在他的心窩上,再走下他的身體,使勁踢他的頭,一次,兩次,三次。由於我太過用力,踢第四次時,鞋跟掉了,電郵裝置也掉出來,在柏油路面上滾動,最後滾到我上次將伊莉莎白那個呼叫器丟落的地方,停在一模一樣的位置。波利的眼神跟著它移動,不斷盯著看。我又補了他一腳。   他靠著大塊腹肌的力量撐起上半身,坐了起來,兩隻手臂懸晃著。我抓住他左腕,將他的手肘由內往外轉,直到肘關節脫臼都沒停,最後將它扭斷。他向我揮動斷掉的右腕,滿是鮮血的手拍打在我身上,於是我伸出左手抓住,手掌使力握緊。我看著他的眼睛,將他斷掉的指關節擠壓成碎片。他一聲都沒吭。我繼續抓著他黏滑的手,將他的右肘由內往外轉,再猛力給予一記膝擊,頓時聽見關節的斷裂聲。最後,我把兩隻手掌上的血擦在他頭髮上,然後走向柵門,撿起那兩把槍。   他起身的動作很笨拙。因為他雙手都廢了。他先把雙腳移到屁股下,讓身體重心往前傾,然後撐起自己。他的鼻子斷了,不斷流出鮮血。他的眼裡佈滿血絲與憤怒。   走,我說。我已經喘不過氣了。去岸邊。   他像隻昏迷的公牛站在原地。我的嘴裡有血,還有幾顆牙齒鬆了。對於現在這樣的結果,我不滿意。一點也不。我沒有打敗他,是他自己打敗自己。只因為他用了功夫那招。如果他衝過來時揮著手臂,我絕對會在一分鐘內被他殺掉,我們兩人都很清楚這點。   走。我說,不然我就開槍。   他抬起下巴,像是有疑問。   你要下水。我說。   他還是站在原地。我不想開槍打他。我不想拖著一具四百磅重的屍體走到一百碼外的海邊。他站著不動,使我開始想到底該怎麼辦。也許我可以用柵門的鏈條綁住他腳踝。凱迪拉克車身上有鉤子嗎?我不確定。   走。我又說了一次。   我看到理察和伊莉莎白往這邊過來了。他們想走到我身後,可是不敢經過波利附近,所以繞了很大一圈。他們似乎把他當成某種神話人物,好像他無所不能。我知道他們的感覺。雖然他兩隻手都斷了,但我還是緊緊盯著他,覺得自己彷彿還是有生命危險。而事實就是這樣沒錯。要是他衝上前來將我撞倒,還是能用膝蓋把我踢死。我開始懷疑手裡的槍能不能對他造成影響。我能想像他衝向我,身上中了十二顆子彈,速度卻絲毫不減的樣子。   走。我說。   他走了。他轉過身,開始在車道上移動。我跟在後面,保持十步距離。埋察和伊莉莎白在車道外的草地上又後退幾步。後們經過他們眼前後。他們便跟到我身後。我本來想叫他們留在原地,可是後來想想,我認為他們兩個都有權利跟著去看。   他在環形車道上走著,似乎知道我要他去哪個地方,而且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他經過車庫區,往屋後的岸邊走去。我跟著,依舊保持十步距離。由於右腳鞋跟掉了,使我走起路來有點跛。風吹著我的臉。海浪十分狂暴,在我們周圍發出巨大聲響。他一路走到哈雷帶我去的那處裂縫,停住不動,然後轉身面對我。   我不會游泳。他說著,發音很含糊,因為我打斷了他幾顆牙,又重擊他的喉嚨。強風在他身邊呼嘯,吹起他的頭髮,讓他的身高又多了一吋。浪花從他身邊被風吹過來,灑在我身上。   不用游泳。我說。   我對準他胸口開了十二槍。十二顆子彈全部穿過他的身體,大塊血肉隨著子彈的行進方向飛凝到海上。我一個人,拿著兩把槍,開了震耳欲聾的十二槍,將總值十一塊四毛的子彈射光。他往後墜,背部落水,濺起相當大的水花。波浪運動得十分激烈,但潮水方向不對,沒拉走他的身體。他浮在翻攪的水面,附近的海水染成了粉紅色。他浮著,又靜止,然後才開始漂流。他以極緩慢的速度往外漂,激烈地浮浮沉沉,就這樣漂了整整一分鐘。兩分鐘了。他往外漂了十呎。然後二十呎。他的身體翻轉成正面朝下,發出很大的吸吮聲,慢慢漂進海流中,接著速度愈來愈快,整個人也沉到水面下。他的外套浸濕,裡頭的空氣使其膨脹,最後從十二個不同的彈孔流洩出來。大海不斷將他拋起又落下,好像他一點重量都沒有。我把兩支空槍放到岩石上,然後蹲下,將槍丟進海裡。我繼續蹲著,一面用力喘氣一面看著他漂流。理察和伊莉莎白站在離我二十呎處。我一手弓成杯狀,撈起冰冷的海水洗臉,接著閉上眼睛,維持這姿勢靜止了很久。等我再睜開眼,看向波濤洶湧的海面時,已經看不到他的蹤影。他終於沉下去了。   我蹲在原地,鬆了口氣,然後看看手錶。現在才十一點。我注視著大海看了一段時間,海面不斷起伏,波浪擊打岸邊,水花落在我身上。我又看見那隻北極燕鷗了。牠全身都是黑色,正在找地方休息。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接著,我的大腦開始運作,開始思考,開始評估目前已經改變的狀況。我想了整整五分鐘,最後想通了,也開始樂觀起來。波利的問題這麼早就解決,因此我認為接下來就簡單多了,整件事也將更快畫上句點。   但是我又錯了。   我第一件估算錯誤的,是伊莉莎白.貝克不肯離開。我叫她帶著理察趕快開凱迪拉克離開這裡,可是她不聽。她還是站著不走,任由強風吹著她的頭髮、拍打她的衣服。   這裡是我家。她說。   這裡很快就會變成戰場了。我說。   我要留下來。   我不能讓妳留下來。   我不走,她說,我不會丟下我先生。   我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我也繼續站著,而且讓風吹得愈來愈冷。理察走到我後方,先轉身看看大海,然後轉回來看我。   真酷,他說,你打敗他了。   不,是他自己打敗自己。我說。   成群海鷗飛在空中,發出嘈雜的聲音。牠們頂著風,在離我們約四十碼外的海上繞著一個點盤旋,一隻隻往下衝,啄食著浪峰。牠們正在吃從波利身上掉落而漂浮在海面的肉塊。理察眼神茫然地看著牠們。   跟你母親談談,我對他說,你得說服她離開。   我不走。伊莉莎白又說一遍。   我也不走,理察說。這裡是我們的家。我們是一家人。   他們還處於驚嚇中。我勸不動他們,所以只好找點事讓他們幫忙。我們慢慢走回車道,一路上都沒說話。強風拉扯著我們的衣服。因為少了一邊鞋跟,我走起路還是一跛一跛。我停在血跡開始出現的地方,撿起電郵裝置。它已經壞了。塑膠螢幕裂了,按下電源也無法開機。我把它放進口袋,接下來,找到了那塊橡膠鞋跟,立刻盤坐在地把它放回原位,走路立刻變得輕鬆多了。我們走到柵門口,解下鏈條,把門打開,我出去後先將外套和大衣穿上。我扣好大衣釦子,將領子翻起,然後把凱迪拉克開進來,停在警衛室門口附近。理察關起柵門,又上了鏈條。我走進警衛室,打開那具大機槍的後膛,解開彈鏈,再把槍舉起來,拿到外面,斜放在凱迪拉克的後座上。我回到警衛室,將彈鏈捲好收回箱子,接著將勾在天花板上的鏈條拆下,再鬆開樑上的鉤子,連同鏈條一起拿出去,放進凱迪拉克後車廂。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伊莉莎白問。   還有二十箱彈藥,我說,我全都要。   我才不進去那裡,她說,永遠都不要進去。   那妳應該幫不上忙了。   我一次搬兩箱,所以總共走了十趟。我還是覺得很冷,而且全身都在痛。我還嚐得到嘴裡有血。我把彈藥箱全疊到後車廂與前後乘客座的腳踏墊上,然後坐進駕駛座,調整一下鏡子照照自己。我的嘴唇裂開,牙齦邊都是血,而且上排門牙鬆了。雖然它們並不平整,多年來也弄出一些小缺口,但從我八歲以來它們就一直都在,我很習慣它們,要是掉了就再也不會長出來了。   你還好嗎?伊莉莎白問道。   我摸摸後腦勺,撞到車道的地方腫了一塊,左肩有片嚴重瘀青,胸口會痛,呼吸也不太順暢。不過大致上我還算好,我的狀況比波利好,這才是最重要的。我用大拇指往上將牙齒推進牙齦扶著。   再好不過了。我說。   你的嘴唇全都腫起來了。   我會活下去的。   我們應該慶祝一下。   我下車。我們應該談談怎麼把妳跟理察送離這裡。我說。   她沒回答。警衛室裡的電話響起,發出低沉而緩慢的老式鈴聲。由於風和海的聲音很大,抵銷了一部分鈴聲,使它聽起來像是遠方傳來的模糊聲響。電話響了一聲,然後是第二聲。我繞過凱迪拉克車頭,走進警衛室接起來,報上波利的名字,等了幾秒。這是我十年來第一次聽到昆恩的聲音。   他出現了嗎?對方說。   我猶豫了一下。十分鐘前。我說。我伸手蓋住半個話筒,模仿波利高而輕薄的聲音。   他死了嗎?昆恩問。   五分鐘前。我說。   很好,隨時待命。今天會很漫長。   我心想,你說對了。接著電話掛斷,我也放下話筒,走出警衛室。   誰打來的?伊莉莎白問。   昆恩。我說。      我第一次聽見昆恩的聲音,是在十年前一捲錄音帶上。多明妮竊聽了他的電話。雖然這麼做未經授權,不過當時軍方法律程序可比民間法律寬鬆多了。那塊錄音帶外殼是透明塑膠,看得見裡頭的捲軸跟帶子。她帶來一個鞋盒大的播放機,將錄音帶放進去後按下一個鈕。我的辦公室頓時充滿昆恩的聲音。他正在跟一個國外銀行洽談,做些財務上的安排,聽起來很放鬆。他的口齒清晰,講話慢條斯理,一副在軍中待久了都會有的標準中性語氣。他唸出帳號,給了密碼,指示對方如何處理一筆總數五十萬元的金額。他要把大部分金額移到巴哈馬群島。   他把現金郵寄,多明妮說,先送到開曼群島。   那樣安全嗎?我說。   她點點頭。夠安全。唯一的風險是郵務人員把錢偷走。不過收件地址是個郵政信箱,而他又用書籍費率寄,算準了沒人會偷書,所以就這麼偷偷摸摸成功了。   五十萬可是大數目。   那件武器可是非常有價值。   真的?那麼有價值?   你不覺得嗎?   對我來說這金額太高了。就為了買根飛鏢?   她指著錄音帶播放機.指著空氣中昆恩的聲音。嗯,顯然那些都是他們付的錢。不然他怎麼會有五十萬?他不可能是從薪水存下來的吧。   妳什麼時候要行動?   明天,她說,明天一定得行動。他就要拿到最後一份藍圖了。葛洛斯基說這份資料是整個設計的關鍵。   妳要怎麼做?   費斯柯尼正在跟那個敘利亞人交涉。他會找位軍法官親自看著他在鈔票上做記號。接著我們就到現場監視他們交易。我們會在同一位軍法官面前當場打開昆恩給敘利亞人的公事包,再拿出文件證明裡頭就是真正的藍圖。接下來,我們就抓住昆恩,逮捕他,並扣押敘利亞人給他的公事包。然後,我們在軍法官面前打開這個公事包。我們會看到做了記號的鈔票,也就是說,這場交易有證人,也有文件證明交易內容,所以昆恩會被扳倒,而且永遠無法翻身。   這計畫完美無缺,我說,幹得好。   謝謝。她說。   費斯柯尼搞得定嗎?   他一定要搞定。我無法直接跟那個敘利亞人談。那些人對女人有種奇怪的態度。他們不能碰我們,不能看我們,有時候甚至還不能跟我們說話。因此這件事得交給費斯柯尼做。   要我幫他嗎?   他這算是幕後工作,她說,沒什麼好搞砸的。   無論如何我還是幫他一下好了。   謝謝。她說了第二遍。   而他也得跟妳一起去抓人。   她沒說話。   我不能只派妳一個人去,我說,妳也知道。   她點點頭。   不過我會告訴他這次行動由妳指揮,我說,我會親自確認,讓他了解這是妳的案子。   好吧。她說。   她按下播放機的停止鈕。昆恩的話還沒說完,聲音便突然消失。他最後要說的詞是美元,就接在二十萬的後面。不過只講到美就中斷了。他的聲音明亮,聽起來愉快又機警,就像個掌握全局的人,很清楚自己主控著一切,就要邁向勝利。多明妮取出錄音帶放進口袋,對我眨眨眼,走出辦公案。      昆恩是誰?十年後,伊莉莎白這麼問我。   就是法蘭克.薩維耶,我說,他以前叫昆恩。全名是法蘭西斯.薩維耶.昆恩。   你認識他?   我點頭。不然我為什麼來這裡?   你是誰?   我只是個知道法蘭克.薩維耶以前叫做法蘭西斯.薩維耶.昆恩的人。   你是政府的人。   我搖頭。這完全是私事。   我先生會怎麼樣?   不知道,我說,而且我也不在乎。   我又走回波利的小屋,鎖上前門,出來後再將後門鎖上。接著我檢查了柵門上的鐵鏈,夠牢固。等他們來,我猜這道柵門可以阻擋個一分鐘,甚至一分半鐘,這樣已經很夠了。我將掛鎖的鑰匙收進褲袋。   現在回屋裡吧,我說,恐怕你們要用走的了。   我將凱迪拉克開到車道上。我旁邊和後面堆著好幾箱彈藥。照後鏡裡,伊莉莎白和理察正並肩快步跟上。看得出來,雖然他們不肯離開,但也不想孤獨地留下。我在前門停住,然後再倒車,這樣比較方便拿東西。我打開後車蓋,先拿了裝在天花板的鉤子跟鏈條,跑上樓到杜克的房間。從他的窗戶可以俯視整條車道,是架設機槍的理想地點。我從大衣口袋拿出貝瑞塔,開保險,朝天花板開了一槍。五十碼外的伊莉莎白和理察突然停住,接著便拔腿衝向屋子。或許他們以為我殺了廚師。或者我自殺了。我站到椅子上,打穿洞口,挖開石膏,找到一根木樑。於是我仔細瞄準,又開了一槍,在木頭上開出一個九釐米口徑的孔。我將鉤子鎖進去,掛好鏈條,爬上去用自己的重量測試一下。很穩。   我下樓,剛打開凱迪拉克的後車門,伊莉莎白跟理察也到了,於是我讓他們搬彈藥箱,自己拿大機槍。前門的金屬探測器因為機槍而發出又響又急的警報聲。我拿上樓,將它掛到鏈子上,裝進第一條彈鏈。裝好後,我讓槍口面向牆壁,先打開下半部窗框,再把槍口轉回來,上下左右擺動。射擊範圍涵蓋了整面柵門外牆,以及整條車道,包括屋前的環形車道。理察站在下方看著我。   繼續搬吧。我說。   我走向床頭櫃,拿起外線電話,撥到蘇珊的旅館房間。   你們還想幫忙嗎?我問她。   嗯。她說。   那我要你們三個人到這裡來,我說,盡快。   在他們抵達前,已經沒什麼事可做,於是我站在窗邊等待,一邊用大拇指將牙齒推進牙齦固定,一邊看著外面。我看著理察跟伊莉莎白費力搬著沉重的彈藥箱,然後再看看天空。現在才中午,不過天色已開始變暗。天氣也愈來愈差。風變強了,四月底的北大西洋海岸,氣候瞬息萬變。   伊莉莎白.貝克走進房間,疊好一個箱子,她喘著氣,站定在箱子旁。   會發生什麼事?她問。   無法預測。我說。   這支槍要幹嘛的?   預防措施。   預防什麼?   昆恩的人馬,我說,我們後方是海,沒有退路,得阻止他們從車道過來。   你要開槍打他們?   如果必要的話。   我先生怎麼辦?她問。   妳在乎嗎?   她點點頭。對,我在乎。   我也會對他開槍。   她沒說話。   他是罪犯,我說,他可以碰碰運氣。   說他是罪犯的那些法律根本就是違憲。   妳這麼想?   她再點點頭。第二修正案裡寫得很清楚。   留到高等法院去講吧,我說,別跟我談這些。   人民有攜帶武器的權利。   毒販就沒有,我說,我從沒見過哪條修正案寫著可以拿自動武器在住滿人的社區裡開槍,讓子彈射穿牆,射穿無辜的旁觀者、嬰兒跟小孩。   她沒說話。   妳見過子彈打中嬰兒的樣子嗎?我說,它可不像針頭那樣一口氣穿過身體,而是像棍棒一樣打爛血肉。妳只會看到被打爛跟撕裂的血肉。   她沒說話。   絕對別跟軍人說槍是有趣的東西。我說。   法律說得很清楚。她說。   那妳就去加入全國步槍協會吧,我說,我很樂意繼續待在現實世界。   他是我先生。   妳說過他應該坐牢的。   對,她說,但我沒說他該死。   妳這麼想?   他是我先生。她又說了一遍。   他的交易是怎麼進行的?我問。   他會走九十五號州際公路,她說,他先把便宜地毯的中央部分挖空,再把槍放在裡頭捲起來,捲成管子,或者說捲成圓柱。然後他再開車把東西載到波士頓或康乃狄克州的紐哈芬。買家會到指定地點見他。   我點頭,想起之前曾看過從地毯背面掉落的緣纖維。   他是我先生。她說。   我再點點頭。如果他知道自己不該站在昆恩旁邊,說不定他會沒事。   答應我不會讓他出事,我就願意跟理察離開。   我不能保證。我說。   那麼我們就要留下來。   我沒說話。   他從來就沒想過跟人合作,她說,我指的是跟薩維耶。這點你一定要知道。   她走到窗邊,低頭看看理察。他正從車上搬出最後一箱彈藥。   我們是被強迫的。她說。   嗯,我已經猜到了。我說。   那個人綁架了我兒子。   我知道。我說。   她轉身盯著我看。   他對你做了什麼?她問。      在多明妮為逮捕任務做最後準備那天,我跟她見了兩次面。每件事她都安排得很妥當。她就像個西洋棋手,沒預先設想好下兩步的局勢,絕不貿然行動。她知道找去監看交易的軍法官將無法參與本案的軍法審判,因此刻意找了最不受檢察官歡迎的那位。這樣一來,在軍事法庭上又會少掉一個阻礙。她安排了一位攝影師在現場待命,要留下影像紀錄。她還測好到昆恩位在維吉尼亞州住處的車程時間。我一開始給她的那個文件夾,現在已經擴充成兩個大紙箱的檔案了。當天我第二次見到她時,她搬著紙箱進來,一個疊在另一個上面,我看見她的二頭肌因為這些資料的重量而繃緊著。   葛洛斯基的狀況如何?我問她。   不太好,她說,不過他明天就能脫身了。   妳也會因此出名。   希望不會,她說,這件事應該永遠列為機密。   妳會在機密界出名,我說,很多人都能看見這件案子。   那我應該請你安排個績效評鑑,她說,就在後天舉行好了。   我們今晚應該一起吃晚餐,我說,我們出基地慶祝一下。找個最高級的地方,我請客。   我以為你只有食物券呢。   我可是會存錢的。   你本來有很多機會的,畢竟這件案子進度很慢。   簡直慢到極點,我說,這是妳唯一的問題,柯爾。妳辦事很周全,可是太慢了。   她又笑了,然後把紙箱抬高一點。   你當時應該要答應跟我約會的,她說,這樣我就能讓你見識慢慢來的好處了。   她抱著紙箱離開。兩個鐘頭後,我跟她在鎮上一家餐廳碰面。那地方很高級,所以我特地洗了澡,換上一套乾淨的制服。她穿了套黑色連身裙,跟之前那件不一樣。這件上面沒有小白點,而是全黑的。衣服很漂亮,但她更漂亮。她看起來大概只有十八歲。   太好了,我說,這下別人一定覺得妳在跟爸爸約會。   他們或許會覺得你是叔叔,她說,是我爸的弟弟。   那時候,我們吃的食物根本不是重點。我記得當晚的一切細節,但想不起自己點了什麼。可能是牛排吧,或是義式方餃,總之是可以吃的東西。我知道我們有吃東西就對了。我們對彼此說了很多祕密。我靠得很近,差點要問她願不願意跟我上旅館。不過我還是沒說。我們只喝了一杯酒,接著就改喝水。雖然兩人都沒提,但我們心裡都很清楚自己得為明天的行動保持清醒。我們待到午夜,由我付帳,然後各自離開。即使時間已晚,她還是散發著光芒。她全身充滿活力,思緒十分清晰,而且非常期待明天的事。她的眼神閃耀著。我站在街上,看著她駕車離去。      有人來了。十年後,伊莉莎白.貝克對我說話。   我從窗戶望出去,看見遠處有輛灰色福特金牛座。車身顏色和岩石混在一起,再加上天色灰暗,變得更難分辨。車子大約在兩哩外,正通過一個彎道,速度很快。是維拉努瓦的車。我叫伊莉莎白待在原地並好好看著理察,接著就下樓從後門出去,從我藏的那包東西裡拿出安傑.多爾的鑰匙放進外套口袋。我也帶了蘇珊的葛拉克跟備用彈匣。我要把這些東西原封不動還給她,這點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把它們塞進放貝瑞塔的口袋,然後繞到屋子前面坐進凱迪拉克,開到柵門邊,下車躲在外面看不見的地方。我看著金牛座停到柵門外,維拉努瓦坐在駕駛座上,蘇珊在他旁邊,艾略特在後座。確認是他們之後,我便走出躲藏處,解下鏈條,打開柵門。維拉努瓦慢慢開進來,車頭對著凱迪拉克車頭停下。他們同時開門,下車站在冷風中,盯著我看。   你怎麼搞成這樣?維拉努瓦說。   我摸摸嘴唇,又腫又痛。撞到門了。我說。   維拉努瓦看了警衛室一眼。應該說撞到看門人了,他說,對吧?   你還好嗎?蘇珊問道。   比那個看門人好多了。我說。   找我們來幹嘛?   進行B計畫,我說,我們要去波特蘭,不過如果那裡沒有我們要的東西,還得再回來這裡繼續等。所以現在你們之中有兩個人要跟我走,另一個留下來固守堡壘。我轉身指著屋子。二樓中間那扇窗戶裡有架大型機槍,你們要留一個人待命。   沒人自願。我直接看著維拉努瓦。依他的歲數,當年有可能被徵召從軍過。他或許有操縱大型機槍的經驗。   交給你,泰瑞。我說。   不,他說,我要跟你們去找泰瑞莎。   他的語氣裡似乎沒有商量餘地。   好吧,我來。艾略特說。   謝了,我說,你看過越戰電影嗎?看過直升機上的機槍手嗎?你就是那個機槍手。如果他們來這裡,一定不會直接突破柵門。他們會從警衛室前窗進去,然後從後門或後窗出來。所以你就等他們出來,賞他們一陣掃射。   萬一天黑看不見呢?   我們會在天黑前回來。   好吧。屋子裡還有誰?   貝克的家人。他們是非戰鬥人員,不過他們不肯離開。另外還有個廚師。   貝克呢?   他會跟其他人一起回來。要是他從混亂中脫身,我不會傷心。不過要是他在混亂中被掃射到,我也不會難過。   好吧。   他們可能不會出現,我說,他們很忙。這只是預防措施。   好吧。他又說了一遍。   凱迪拉克留給你,我說,我們開金牛座。   維拉努瓦回到駕駛座,倒車出去。我跟蘇珊走出去,從外面關起柵門,綁好鏈條並上鎖,將鑰匙丟進去給艾略特。   晚點見。我說。   我看著他迴轉,將凱迪拉克開向屋子,然後我跟蘇珊一起上車。她坐前面,我坐後面。我從口袋取出葛拉克手槍和彈匣遞到前面給她,整個場景看起來像是某種儀式。   謝謝妳借我這些。我說。   她將葛拉克插進肩掛槍套中,彈匣收進皮包裡。   不客氣。她說。   泰瑞莎優先,維拉努瓦說,昆恩其次,行嗎?   同意。我說。   他開到大馬路口,轉往西行。   要去哪裡找?他說。   有三個可能地點,我說,倉庫、市中心辦公室、機場附近的商業園區。現在是週末,他們不可能把囚犯關在市中心辦公大樓。而且倉庫那裡也有事要忙,因為他們剛進一大批貨。我猜商業園區最有可能。   走九十五號州際公路還是一號公路?   一號公路。我說。   我們沉默地坐在車上,往內陸走了十五哩,然後轉上一號公路往北,朝波特蘭前進。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