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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82

此地不宜久留 李查德 4259 2023-02-05
  科學家使用的計時單位越來越小,如今已經發展出所謂的微微秒,也就是一兆分之一秒。他們認為在極短的時間單位內可能發生各種事情。宇宙誕生,粒子加速,原子分裂。而我在看見第二十個人後的頭幾個微微秒內,做出了一連串和上述現象都無關的反應。首先,我沒掛電話、沒闔起蓋子,直接就鬆開握住手機的手。當手機掉到我肩膀高度時,我先前和麗拉在電話上的對話清晰萬分地浮現在我腦海中。我當時用的也是這支電話,人在麥迪遜廣場,那是僅僅幾分鐘前的事。我說:妳手上只剩最後六個人了。她原本想回話,最後打住了。她想說的是:不,我有七個人。就像稍早她原本想說我才不在那附近那樣,濁齒擦音讓她露餡。不過後來那次她就忍住了,學乖了。

  就這麼一次,她沒多話。   而我沒有仔細聽出她的反應。   當電話掉到腰部高度時,我把注意力都放在第二十個人身上。他長得很像倒數第四或第五個被我幹掉的人,兩人可能是親兄弟或堂兄弟,機率很高。所以我覺得他很眼熟。矮小,肌肉發達,黑色頭髮,肌膚上有皺紋,肢體語言同時散發出謹慎和侵略性。他穿著黑色針織運動褲,黑色針織運動衫,是右撇子,手上拿著上了滅音器的手槍,正要往上畫一個大弧,打直槍管。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繃緊了,他準備要開槍射我的胸膛。   現在MP5在我的左手中,彈匣是空的,最後一發子彈已經上瞠了。非發揮它的價值不可。我很想換手,不想將槍拿在我不習慣的那一側,用不習慣的那隻眼睛瞄準。

  但我別無選擇。換上得花上半秒鐘,也就是五千億微微秒,太久了。敵人的手即將就位。手機掉到膝蓋高度時,我的右手朝槍管甩過去。我轉身挺直身體,將槍握把頂在胸前,右手同時扶上槍管、停止動作。左手食指冷靜地扣下扳機,簡直鎮定過頭了。麗拉往我的左方移動,跨向房間中央。食指扣到底了,我擊發出最後一顆子彈,射中第二十個人的臉。   手機掉到地上的聲音和掛鎖掉到地上的聲音很像,都是木質的厚重巨響。   最後一發子彈的彈殼飛出來,在地上發出叮叮咚咚。   第二十個人倒地了,先是四肢甩得四周乒乓響,接著頭和槍才觸地。他倒地前就死了,因為我射穿了他大腦的底部。   爆頭,命中目標。以左手來說,這樣的表現還不錯,雖然我其實是瞄準他軀幹中央。

  麗拉還在移動。滑步,俯衝蹲下。   她帶著死者的槍回來了。又是一把Sig︱Sauer P220,上了滅音器。   瑞士槍。   可拆式彈匣中可裝填九發彈藥。   既然麗拉急急忙忙衝向槍,就代表公寓內只有那把槍了。而它至少已朝天花板射擊三次。   最多剩六發子彈。   六比零。   麗拉拿槍指著我。   我拿槍指著麗拉。   她說:我的槍射速比較快。   我說:妳真的那樣想?   席薇拉娜在我的左手邊,離我們有一段距離。她說:你沒子彈了。   我瞄了她一眼:妳會說英文?   說得可流利了。   我在樓上重新裝填過彈藥了。   鬼扯,我在這裡看得一清二楚。你的槍設定成三連發模式,但剛剛只射出一發子彈,代表那就是最後一發了。

  我們似乎僵持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麗拉握P220手槍的姿勢依舊平穩如山。她站在離我十五英尺遠的地方,後方死者的體液在地板上漫流開來。席薇拉娜待在廚房裡。空氣中有各種味道,窗外吹來的風穿過房間,注入樓梯間,再從屋頂上的洞灌出去。   席薇拉娜說:放下你的槍。   我說:妳們要那個隨身碟吧?   不在你身上。   但我知道在哪裡。   我們也知道。   我不發一語。   席薇拉娜說:不在你身上,但你知道在哪裡。換句話說,你是靠推論找出東西的下落。你以為自己比別人行嗎?以為別人就不會推論嗎?你知道的事情我們都知道,我們也可以推導出相同的結論。   我不說話。   她說:當你說你知道東西在哪裡時,我們立刻就開始思考了。是你推了我們一把,李奇。你話太多了,害自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麗拉說:把槍放下,保有一點尊嚴吧。不要像個白癡似的拿一把空槍站在那裡。   我還是一動也不動。   麗拉將手放低十度左右,朝我雙腳之間的地板開槍。她打出來的彈孔和我的兩邊鞋尖成一直線,而且落在正中央。不簡單,她是個神射手。木頭地板噴出碎屑,我也稍微瑟縮了一下。sig︱Saue滅音器的滅音效果比H&K差,槍響聽起來像是有人將電話簿摔在地上,而不是鬆手讓它自然掉落地面。子彈的摩擦力帶給地板高熱,木頭燒焦的氣味飄了上來。退出的彈殼畫出一個黃銅色的弧,叮叮咚咚地滾遠了。   剩下五發子彈。   麗拉說:把槍放下。   我將槍背帶從脖子上取下,手抓住槍握把,自然地垂在身側。它已經沒用處了,除非把它當成七磅重的金屬棍來耍。但我懷疑自己根本無法靠近她們其中一個人,讓棍子發揮作用。如果真的有辦法靠近,我也會比較想赤手空拳作戰。七磅重的金屬棍很棒,但兩百五十磅的人棍更棒。

  席薇拉娜說:丟到旁邊去,但給我小心一點丟。如果你砸到我們任何一個人,你就死定了。   我動作輕緩地拋開槍,看著它慵懶地在空中畫出一個圓,撞得槍管鬆脫,牆壁砰砰響。   席薇拉娜說:脫掉你的外套。   麗拉用槍指著我的頭。   我照做了。我扭動身體,直接把過大的外套從頭上拉掉,丟到房間另一頭。外套落在MP5的隔壁。席薇拉娜從廚房吧台後方走出來,翻了翻外套的口袋。她找到九發子彈、用掉一些的大力膠帶。她將子彈立在吧台上,排列出整齊的一直線,然後將大力膠帶放在旁邊。   她說:手套。   我照做了。我拔下手套,扔到外套後方。   襪子和鞋子。   我單腳跳了幾下,然後靠著後方牆壁穩住身體,鬆開鞋帶、脫下鞋襪,再將它們逐一丟到先前那堆東西的旁邊。

  麗拉說:脫掉你的上衣。   我說:妳脫我就脫。   她將手臂放低十度,再次朝我雙腳之間開槍。滅音器發出啪一聲,木屑四濺,焦煙揚起,退出的彈殼叮叮噹噹。   剩下四發子彈。   麗拉說:下次我會射你雙腳之間。   席薇拉娜說:你的上衣。   五個小時內,我第二次在女人的要求下脫掉衣服。我背抵著牆壁,直接用高舉過肩的手將衣服丟到那堆東西旁邊。麗拉和席薇拉娜花了一些時間盯著我的疤看,似乎很喜歡。她們尤其對炸彈碎片造成的傷口感興趣。麗拉的一小截舌頭吐出來了,粉嫩、潮濕、尖尖的、夾在雙唇間。   席薇拉娜說:現在脫你的褲子。   我看著麗拉說:我認為妳的槍已經沒子彈了。   她說:錯了,我還有四發,可以射你的四肢。

  席薇拉娜說:脫掉褲子。   我鬆開紐釦,拉下拉鍊,將僵硬的丹寧布料往下褪,過程中我的背一直抵著牆壁。脫下來的褲子被我踢到那堆東西旁邊。席薇拉娜撿起褲子,翻了翻我的口袋,把我的家當排在九發子彈和大力膠帶旁邊的吧檯平面上。我的現鈔、幾個銅板、過期護照、提款卡、地鐵儲值卡、瑟瑞莎.李的紐約市警局名片、折疊式牙刷。   東西不多。席薇拉娜說。   我需要的全都有了。我說:我不需要的一樣都沒有。   你是個窮鬼。   不,我很有錢。富裕的定義是擁有一切你需要的東西。   那就是美國夢了,要口袋滿滿地死去。   是人人有機會。   我們那裡比你們這裡有錢。   我不喜歡山羊。   房間安靜了下來,感覺又潮濕又冷。我幾乎全裸地站在這裡,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新買的白色四角褲。麗拉握住P220的手還是非常穩,細索般的肌肉浮現在手臂上。倒在廁所旁邊的屍體還在滲漏著體液。窗外是凌晨五點鐘的城市,街道逐漸甦醒過來。

  席薇拉娜匆匆忙忙地將我的槍、鞋子、衣物聚攏成一個小堆,然後全部丟到廚房吧台後方,再帶著兩張硬木椅走過去。她拿起我的手機,關閉電源,丟到一旁去。她打算清場,清出空間。小公寓的客廳大約有二十英尺長、十二英尺寬。我現在就背靠著其中一道長邊牆壁的中央位置。眼前的麗拉繞著我移動,保持距離,槍一直指著我。她在遠處牆角的窗邊停下腳步,從非常斜的角度看著我。   席薇拉娜走進廚房了。我聽見抽屜喀啦喀啦開啟的聲音,聽見它關上的聲音。席薇拉娜走了出來。   手上拿著兩把刀。   是屠夫用的長刀,挖內臟或切肉片或去骨用的那種。黑柄,鋼刃,刀刃薄得要命。席薇拉娜將其中一把丟給麗拉,麗拉熟練地用她空出來的那隻手接住刀柄。席薇拉娜走向和麗拉對面的角落。她們和我形成了一個三角形。麗拉站在我左方四十五度角處,席薇拉娜站在我右方四十五度角處。

  麗拉轉身將P220的滅音器用力抵在牆角,拇指摸到槍握把底部的卡榫後一扳,彈匣掉了出來,落在房間角落的地板。彈匣內還有三顆子彈,代表有一個子彈已經上膛了。麗拉將槍丟到席薇拉娜身後的角落,和彈匣之間的距離足足有二十英尺,而且兩者之間還隔著兩個女人。   玩玩吧,這就像尋寶遊戲一樣。麗拉說:那把槍如果不裝上彈匣就沒辦法射擊,如此設計是為了避免子彈誤留在槍膛中,意外走火。瑞士人是很謹慎的民族。也就是說,你要先拿到槍再拿彈匣,或先拿到彈匣再拿槍才能攻擊。不過呢,你當然要先過我們這一關。   我不發一語。   她說:如果你最後成功了,但是是在身負重傷、跌跌撞撞的抓狂狀態下拿到槍,那我會建議你把第一發子彈用在自己身上。   她微笑,往前踏了一步,席薇拉娜也一樣。她們將刀子拿得很低,四根手指頭握在刀柄下方,拇指握在上方,動作很像是要打街頭戰,很像專家。   長長的刀刃在燈光下一閃。   我還是按兵不動。   麗拉說:我們會比你想像的還要享受這個過程。   我什麼也沒做。   麗拉說:慢慢來很好,會讓人更加期待。   我站著不動。   麗拉說:但如果我們等膩了,我們就會撲上去了。   我不發一語,靜靜站著。   接著我才將手伸到背上,取下用大力膠帶貼在那裡的Benchmade 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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