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復仇女神的懲罰

第51章 50 艾克柏山

復仇女神的懲罰 尤.奈斯博 5384 2023-02-05
  十二月又開始下雪。這一次是來真的了:雪飄上了屋牆,氣象預報還說會下更多雪。招供是在星期三下午。崔恩.葛瑞特在諮詢過他的律師之後,說出他謀殺妻子的計畫過程和執行細節。   雪整夜沒停,第二天,他也坦承在暗地裡派人殺害親哥哥。他雇來的殺手名叫艾爾.歐喬,綽號大眼,無固定住所,每隔一週就換職業名稱和手機號碼。崔恩只跟他見過一次面,地點是聖保羅的一座停車場,當時就談妥了細節。艾爾.歐喬拿到預付的一千五百美金,崔恩把餘款放進紙袋,鎖進鐵特機場航空站的行李寄物櫃裡。他們同意,崔恩把自殺遺書寄到市區南邊郊區坎波貝洛斯的郵局,等收到列夫的小指頭後,就把寄物櫃鑰匙寄給歐喬。   長達數小時的問訊中,唯一勉強算是有點意思的,是問及崔恩既是觀光客,怎麼知道如何跟專業聘雇殺手取得聯繫一事。他回答事情遠比跟挪威建築公司取得聯繫簡單得多。這個比喻倒不是毫無根據。

  列夫有一次告訴過我,崔恩說,那些人會在《聖保羅頁報》的聊天熱線廣告旁邊,標榜自己是普朗摩洛斯。   普朗什麼?   普朗摩洛斯是當地語,就是水管工。   哈福森把內容貧瘠的情報傳真到巴西大使館,對方克制地未發挖苦之言,並承諾會繼續追查。   崔恩在搶劫時用的那把AG3是列夫的,幾年來一直放在霧村路的閣樓裡。該槍無法追查來源,因為製造商的序號也被磨掉了。   對北歐銀行的保險公司財團來說,聖誕節提早來臨了,因為在玻克塔路搶案中被搶走的錢,全在崔恩的後車廂裡找到,分文不差。   一天天過去,雪繼續下,訊問持續進行。一個星期五下午,大家都累壞了,哈利問崔恩他對自己妻子頭部開槍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嘔吐他不是不能見血的嗎。房間靜了下來。崔恩凝視著角落的攝影機,然後搖了搖頭。

  但偵訊結束後,他們走地下道回到囚室時,他忽然轉向哈利:要看是誰的血。      週末,哈利坐在窗邊的椅子裡,歐雷克和附近的幾個男孩在木屋外的院子裡搭雪堡。蘿凱問他在想什麼,他差點說溜了嘴。他改口說不如去散散步。她拿起帽子和手套,兩人走過侯曼科倫區的滑雪跳台,蘿凱問要不要邀請哈利的父親和妹妹到她家裡過平安夜。      就只剩我們這些家人了。她說著捏了捏他的手。   星期一,哈利和哈福森開始偵辦愛倫的案子。從頭開始。訊問以前問過話的目擊者、看舊報告,檢查之前沒繼續追的情報和舊線索。但一無所獲。   之前有人說看到史費勒.歐森跟一個在基努拉卡區一輛紅色汽車裡的人說話,你有沒有那人的地址?哈利問。

  柯維斯。他給的是他父母的住址,但我覺得我們去那裡找不到他。   哈利走進賀伯披薩屋找羅伊.柯維斯的時候,也沒期待對方會配合。但他替一個恤衫上印有國家隊標誌的年輕人付了一杯啤酒的錢以後,卻得知羅伊不必再信守沉默誓言,因為他已跟那幾個朋友斷了聯絡。顯然羅伊認識了一個基督徒女孩,放棄了他對納粹主義的信仰。沒人知道她是誰、羅伊現在住哪,但有人曾經看到他在費羅多菲教堂外面唱歌。   雪下成高高的幾堆,鏟雪車在奧斯陸市中心的馬路上來回行駛。   在挪威銀行葛森路分行遭到槍擊的女子出院了。她在《每日新聞報》上,用一根手指指出子彈射入之處,又用兩根手指表示子彈距離她的心臟有多近。現在她要回家照顧先生和小孩,陪他們過聖誕節了,報紙如是說。

  同一週的星期三早上十點,哈利在警察總署三號房門外,用力跺腳把靴子上的雪震落,然後才敲門。   請進,霍勒。弗德豪格法官宏亮的聲音從門裡傳出。他負責針對貨櫃轉運站的開槍事件展開獨立警察機構的內部徵詢。哈利被帶到五人特別法庭前的一張椅子上。庭上除了弗德豪格法官,還有一位公訴人、一名女警、一名男警員和辯護律師歐拉.隆德。哈利知道隆德性格堅毅、辦事能力強而且個性真誠。   我們想在聖誕假期以前,把大家的發現整合出來。弗德豪格法官做了開場白。你能否簡短告訴我們,你在這起案子中的角色?   在那位男警員敲鍵盤的喀喀聲中,哈利說起他與艾夫.古納隆短暫見面的經過。等他說完,弗德豪格法官向他道謝,翻動了一會兒紙張,才找到要找的東西。他從眼鏡後方瞥了哈利一眼。

  我們想知道,在你跟古納隆短暫會面之後,又聽到他對一名警員開槍,你是否覺得訝異?   哈利想起自己在樓梯上看到古納隆時心裡的念頭。一個害怕又被打的年輕人,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凶手。哈利迎向法官的目光,回答:不會。   弗德豪格法官摘下眼鏡。但古納隆見到你的時候,他選擇逃跑。我不懂他遇到湯姆的時候,為什麼改變了策略。   我不知道。哈利說,我當時不在場。   但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覺得奇怪。   可是你剛才回答說,你不覺得訝異。   哈利翹起椅背。庭上,我當警察很久了,久到看見別人做怪事已經不會讓我訝異。就連看到殺人凶手也不訝異了。   弗德豪格法官又戴上眼鏡,哈利似乎看到那張嚴肅的臉上,嘴角漾起一絲笑意。

  歐拉.隆德清了清喉嚨。你應該知道,湯姆.沃勒警監去年在類似事件中,曾遭到短期停職處分。當時他逮捕了一名年輕的新納粹主義份子。   史費勒.歐森。哈利說。   當時獨立警察機構的結論是,公訴人提起訴訟的理由不足。   你只查了一週。哈利說。   歐拉.隆德對弗德豪格法官揚起一道眉,法官點頭。總之,隆德繼續說.我們自然會注意到,同一個人再度置身在同樣的狀況裡。我們知道警察人員極為團結,警官都不願讓同事陷入窘境,甚至呃這個   告密。哈利說。   抱歉,你說什麼?   我想你要找的詞彙是告密。   隆德跟弗德豪格法官互望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們喜歡稱為提供恰當消息,保障規則確實執行。霍勒,你同意嗎?

  哈利椅子的兩隻前腳碰地一聲落回地面。對,其實我同意。只是我在用字遣詞上的造詣沒你好。   弗德豪格法官的笑容已經藏不住了。   這我可不確定,霍勒。隆德說著也開始笑,我們都同意就好。那麼,由於你和沃勒合作多年,我們想讓你當品格證人。其他幾位到過這裡的警官,都暗示沃勒面對罪犯時風格強硬,有時連對老百姓也是如此。如果說湯姆.沃勒是出於魯莽而射殺艾夫.古納隆,你能夠想像嗎?   哈利依依不捨地望著窗外。一片暴風雪中,他勉強能看出艾克柏山的輪廓。但他知道山在那裡。年復一年,他都坐在警察總署的辦公桌後方,艾克柏山一直都在那裡,也永遠會在,夏天時綠意盎然,冬天時黑白相間,山不會移動,這是事實。關於事實最棒的一點就是,你不必去思考它們是不是令人滿意。

  不能。哈利說,我沒辦法想像湯姆.沃勒是出於魯莽而射殺艾夫.古納隆。   就算獨立警察機構的組員注意到哈利說到魯莽時,微微加重了語氣,他們也沒說什麼。   哈利一到外面的走廊,韋伯就起身。   輪到你了。哈利說,你手上那是什麼?   韋伯舉起一只塑膠袋。古納隆的槍。我得去檢驗一下這東西。   嗯。哈利說著從菸盒裡彈出一根菸。很不尋常的槍。   以色列製。韋伯說,傑立寇九四一。   韋伯關上門後,哈利仍站著凝望門口,直到莫勒從裡面出來,叫了一聲,他才想起嘴裡那根還沒點燃的菸。      搶案組靜得出奇。一開始,眾警探開玩笑說屠子是去冬眠了,但現在他們都說,他故意赴死,被埋葬在祕密地點,以達到永恆傳奇的境界。覆蓋在城裡屋頂上的雪滑了下來,新的雪又覆蓋上去,煙囪裡寧靜地冒著煙。

  警察總署的三個組在員工餐廳合辦了一場聖誕派對,座位都安排好了。莫勒、貝雅特和哈福森剛好坐在一起。他們中間有個空位,上面有張寫著哈利名字的名牌。   他在哪?莫勒問,一面替貝雅特倒酒。   去找史費勒.歐森的一個朋友,那人說在謀殺當晚看到歐森和另一個人在一起。哈福森說,一面想辦法用拋棄式打火機撬開一瓶啤酒。   真是掃興。莫勒說,叫他不要工作過頭了,吃一頓聖誕晚餐又不會花多少時間。   你去跟他講。哈福森說。   也許他就是不想來。貝雅特說。   兩個男人同時看她,都笑了。   笑什麼?她大笑,你們以為我就不瞭解哈利?   他們乾了一杯。哈福森臉上的笑一直沒停。他觀察著。她身上有個什麼!他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不一樣了。上次他是在會議室看到她的,但她眼中並沒有現在這股朝氣。嘴唇有了血色,那股姿態,和柳條般的背脊。

  哈利寧可去監獄,也不願參加這種聚會。莫勒說起上次密勤局接待專員琳達逼哈利跳舞的事。貝雅特笑到流淚,然後她轉向哈福森,歪著頭:哈福森,你就準備坐在那裡看一整晚嗎?   哈福森覺得臉上發燒,一頭霧水的他結結巴巴地說沒有啊,引得莫勒和貝雅特又大笑了。   那天傍晚,他鼓起勇氣問她想不想跳支舞。莫勒一人獨坐,後來伊佛森過來,在貝雅特的座位坐下。他喝醉了,話都說不清楚,一直講他有一次在瑞恩區的銀行前被嚇破膽的事。   盧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莫勒說,你那時大學剛畢業,而且你也無能為力。   伊佛森靠著椅背,打量著莫勒。然後他站起來,走了。莫勒猜想,伊佛森是個寂寞的人,而他自己甚至不知道。   當DJ的雙李搭檔播放完《紫雨》,貝雅特和哈福森撞上另一對正在跳舞的夥伴,哈福森感覺貝雅特的身體突然一僵。他抬頭看另外那對男女。   抱歉。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黑暗中,大衛.赫索霍夫的臉上一口強健的白牙閃了閃。   這天晚上結束時,幾乎叫不到計程車,哈福森提議送貝雅特回家。他們在雪地上往東走,花了超過一小時才到她在奧普索鄉的家門外。   貝雅特微笑著面對哈福森。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很歡迎。她說。   我非常樂意。他說,謝謝。   那就這麼說定了。她說,我明天跟我媽說。   他道聲晚安,親了親她面頰,又開始往西展開極地跋涉。      挪威氣象中心宣布,二十年來,十二月的降雪紀錄即將被打破。   同一天,獨立警察機構也偵結了湯姆.沃勒的案子。   討論小組認為,並未發現任何違規之事;正好相反,沃勒還因為做出正當行動受到讚賞,在極度緊張的情境中保持冷靜。總警司致電警察總長,試探性地詢問是否認為應該推薦沃勒獲獎。不過,由於艾夫.古納隆一家在奧斯陸頗具聲望他叔叔在市議會工作他們怕引人非議而作罷。      今天是平安夜,聖誕節那股寧靜、友好的氣氛籠罩著嗯,至少是籠罩著小小的挪威。   蘿凱把哈利和歐雷克趕到屋外,獨自烹煮聖誕午餐。他們回來時,家裡充溢著肋排香。哈利的爸爸歐拉夫.霍勒跟妹妹搭計程車抵達。   妹妹看到房子、食物、歐雷克和整個景象,開心極了。吃飯時,她和蘿凱像閨中密友似的暢談,老歐拉夫和小歐雷克則面對面坐著,多數時候只交換個隻字片語。但到了拆禮物時,他們就熟絡起來。歐雷克打開標有歐拉夫送歐雷克的大包裹,看到裡面的儒勒.凡爾納全集,張大了嘴,翻起其中一本書。   哈利之前唸過登月火箭的故事給你聽,那故事就是這個人寫的。蘿凱說。   這些是原始插圖。哈利邊說邊指著一張圖,上面是尼莫船長站在南極的一根旗子旁,一面大聲念著:再會了,我的新帝國即將展開六個月的黑暗期。   這些書原本放在我爸的書架上。歐拉夫說,跟歐雷克一樣興奮。   一點都沒關係啊!歐雷克大喊。   歐拉夫收到一個感謝的擁抱,和一個羞赧但溫暖的笑容。   他們都上床、蘿凱也睡著之後,哈利起床來到窗邊,想著那些已經不在世上的人:他母親、碧姬塔、蘿凱的父親、愛倫和安娜。他也想著那些還活著的人:奧普索鄉的愛斯坦,哈利送他一雙新鞋當聖誕禮物,波特森監獄的洛斯可,和奧普索鄉那兩個好心的女人,她們知道哈福森今年聖誕夜要值勤,無法回斯泰恩謝爾市的家過節,於是邀他到她們家中共享聖誕晚餐。   這天晚上發生了一件事,雖然他不確定是什麼,但肯定有什麼變了。他站著看城裡的燈火,好一會兒才發覺雪已經停了。腳印。今晚在奧克西瓦河岸行走的人,會留下腳印。   你的願望實現了嗎?他回到床上時,蘿凱這麼問。   願望?他伸臂攬住她。   你剛才那樣好像在窗邊許願。你許了什麼願?   我想要的都已經有了。哈利說著親了親她前額。   告訴我。她輕聲說,仰起頭好看清他。哈利,告訴我你的願望。   你真的想知道?   嗯。她阽近他身子。   他閉上眼,影片開始轉,慢得每個影像都像是靜止了。雪中的足跡。   和平。他撒了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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