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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1 手電筒

復仇女神的懲罰 尤.奈斯博 4797 2023-02-05
  你是說,有個瘋子要追殺我們,因為你找不到殺了他家人的凶手?蘿凱的尖叫聲從電話那頭傳來。   哈利閉上眼睛。哈福森到艾莫店裡去了,辦公室裡只有他一個人。簡單來說就是這樣。我跟他達成了協議,他遵守了他那部分。   所以我們才會被人追殺?所以我才得帶兒子離開這家旅館,在兒子過幾天就會知道能不能留在媽媽身邊的時候?這實在實在她的聲音提高成氣憤、斷斷續續的高音。他讓她繼續說,不打斷話頭。為什麼,哈利?   世界上最古老的原因。他說,血債血還。復仇。   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我說過了,沒有關係。你和歐雷克不是結果,只是手段。這人把向殺人者報仇,視為自己的責任。   責任?她的尖叫穿透哈利的耳膜。你們男人就喜歡報復這種搶地盤的事。這不是什麼責任,而是原始的衝動!

  他等到覺得她應該說完了的時候才開口。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我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   她沒回答。   蘿凱?   嗯。   妳在哪裡?   如果你說得得沒錯,他們很容易就能找到我們,那#不確定我該在電話裡冒險告訴你。   好。妳在安全的地方嗎?   我想是。   很好。   一個俄國人聲出現又淡出,像是來自短波無線電台。   哈利,為什麼你不能安慰我,說我們沒有危險?告訴我這都是你在想像,他們只是在唬人她的聲音愈說愈低。什麼都好   哈利花時間整理思緒,然後用低沉、清楚的聲音說:蘿凱,妳需要害怕。要夠害怕,才會做出正確的事。   那是什麼事?   哈利做了個深呼吸。我會把事情擺平的,我答應妳。我會擺平的。

     蘿凱的電話一掛掉,哈利就打給薇格蒂絲。她在鈴響一聲之後接了電話。   我是霍勒。亞布太太,妳是坐在電話旁邊等嗎?   你以為呢?從含糊不清的說話聲中,哈利聽出她在他離開後,至少又喝了兩杯酒。   我不知道,但我想請妳報案,說妳先生失蹤。   為什麼?我又不想他。她悲哀地笑了一聲。   這個嘛,我需要找理由發動搜索機制。妳可以選擇:不是報案說他失蹤,就是我宣布他受到警方調查。因為有謀殺嫌疑。   接著是一段長長的沉默。警官,我不懂。   亞布太太,沒什麼好不懂的。我該不該說妳報案他失蹤了?   等等!她喊。哈利聽到電話那頭有酒杯碎裂的聲音。你到底在說什麼?亞納已經受到警方調查了。

  是我在調查,沒錯,但我還沒知會任何人。   哦?那在你離開之後,又過來的那三個警察是怎麼回事?   哈利感到背脊一陣發涼。三個警察?   你們警察局裡的人都不互相溝通的嗎?他們不肯走,我簡直快嚇壞了。   哈利已經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亞布太太,他們是開一輛藍色BMW車子過去的嗎?   哈利,還記得我說過別叫我亞布太太嗎?   妳怎麼跟他們說?   沒說什麼。我想我說的都是已經告訴過你的話。他們取走了幾張照片和對了,他們不是很有禮貌,不過   妳怎麼打發他們離開的?   離開?   他們沒找到要找的東西是不會走的。相信我,亞布太太。   哈利,我真的不想再提醒你   快想!事情很重要。

  天哪!我什麼也沒說啊。我對了,我放了一段亞納兩天前在答錄機上的留言,然後他們就走了。   妳說妳沒跟他談過話。   是沒有。他只說他把葛瑞格帶走了。那是真的,我聽到錄音裡有葛瑞格的吠叫聲,他從哪裡打來的?   不管怎樣,那三個人知道。這件事攸關哈利努力想有沒有別的方式可以說,最後放棄了:生死。      在馬路和交通方面,哈利有很多事不知道。他不知道計算結果顯示,維特布魯村建造的兩條隧道和高速公路延長路段,會減少奧斯陸南向E6公路在尖峰時段的壅塞。他不知道最後傾向投入十億克朗興建費的關鍵論點,並非來自在默斯市和德勒巴克市之間通勤的選民,而是交通安全。道路機構用一條公式計算社會利益,評估基礎是每條人命值兩千零四十萬克朗,該數字包含救護車、車流改道和未來會減少的稅收。行駛在南向的E6公路上,前後都是動彈不得的車輛,在愛斯坦那輛賓士車裡的哈利,甚至不知道他把亞納.亞布的性命放在多少價值上。他更不知道救下這條命自己會得到什麼好處。他只知道他已經放手一搏了,不能連賭注也失去。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一樣。所以多想無益。

  薇格蒂絲在電話裡放給他聽的那段留言只有五秒,裡面只有一條有價值的訊息。這就夠了。線索不在亞納.亞布掛掉電話前所說的那段話裡:我把葛瑞格帶走了,只是跟妳說一聲。也不是背景裡葛瑞格瘋狂的吠叫。而是令人心寒的高叫。海鷗。   通往拉可倫村的岔道標誌出現時,天已經黑了。      農舍外有輛吉普車,但哈利繼續往迴轉道走。沒有藍色BMW。他把車停在緊鄰農舍的下方。不必想辦法偷溜進去了,他過來的路上,搖下車窗時已經聽到狗叫聲。   哈利知道應該把槍帶來的。倒不是因為有理由假設亞布會帶槍,因為他不可能知道有人想要他的命說得更確切一些,是要他死。但他們已經不是這齣戲的唯二演員了。   哈利下了車。他看不見也聽不到海鷗叫,也許牠們只有白天會叫吧,他心想。

  葛瑞格被拴在屋前階梯的欄杆上。一口森森白牙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一股涼意傳到哈利仍然作痛的脖子,但他強迫自己跨出緩慢的大步子,接近這隻吠叫中的狗。   還記得我嗎?哈利靠得很近,近得幾乎摸得著那狗的氣息時,輕聲這麼問。緊繃的鍊子在葛瑞格身後微微顫動。哈利彎下身,驚訝地發現狗吠聲慢慢減弱。嘶啞的聲音表示狗兒已經這樣叫了好一陣子。葛瑞格伸出兩隻前腳,低下頭,完全停止吠叫。哈利握住門把,門上了鎖。他能聽到裡面的聲音嗎?客廳裡有燈光。   亞納.亞布!   沒有回答。哈利等了一會兒,又喊了一次。   燈裡沒有鑰匙,於是他找了一顆就手的大石頭,爬過走廊欄杆,砸破走廊門上的一小塊玻璃,伸手進去把門打開。

  房裡不像有過打鬥,倒像有人急著離開。一本攤開的書放在桌上,哈利拿了起來。莎士比亞的《馬克白》,裡面有一行字用藍筆圈了起來:我無話可說;我的聲音在劍裡。他打量著房間,卻沒看到那隻筆。只有最小的那間臥房,裡面的床有被用過的痕跡。床頭櫃上有本男性雜誌。   一架小收音機調到接近P4新聞台的頻率,低低的播報聲從廚房傳來。哈利把收音機關掉。流理台上有塊退了冰的牛排,青花菜還包在塑膠袋裡。葛瑞格扒著門,哈利把門打開。一對棕色的可愛狗眼仰望著他,說得更確切一點,是望著那塊牛排。牛排還沒啪一聲跌落台階,就被扯成了碎片。   哈利一面看狗兒狼吞虎嚥,一面思考該怎麼做。如果還有事可做的話。亞布不看莎士比亞的書,這點可以肯定。

  最後一塊肉消失之後,恢復精力的葛瑞格又對著馬路吠叫起來。哈利走到欄杆旁,解開鍊子,葛瑞格就開跑了,他只能勉強在溼地上跟過去而不跌倒。狗兒拉著他走下小徑,越過馬路,走下一段陡坡。哈利只看到黑色的浪,撞擊著被半月的月光照得白白亮亮的平滑岩石。他們從濕漉漉的長草間穿過,草葉勾著哈利的腳,好像不想放他走,但葛瑞格卻不停步,直到哈利腳下那雙馬汀大夫鞋踩到了圓石和沙。葛瑞格圓滾滾的尾巴根直豎著,他們站在海灘上。現在是漲潮,海浪幾乎要拍打到直挺的長草,沖出許多泡泡,彷彿海水退去時,沙裡的泡沫還留有二氧化碳。葛瑞格又開始吠叫。   他划船出海了嗎?哈利問,一半是問葛瑞格,一半也問自己。他一個人,還是有人陪他?

  他沒有得到回答。不過,這裡很空曠,小徑也到了盡頭。哈利豎起衣領,這隻大洛威拿犬卻不肯屈服。哈利只好亮起手電筒,照著海洋。他只看到一排排白浪,像放在一面黑鏡子上的幾行古柯鹼。水面下可以清楚看見一個緩坡,哈利又拉了拉狗鍊,但狗兒發出淒厲的嚎叫,開始用爪子扒沙。   哈利嘆口氣,關掉手電筒,走回農舍。他在廚房煮了杯咖啡,聽著遙遠的狗吠。他洗好杯子,又走回海邊,在岩石間找了個避風的凹處坐下。他點燃一根菸,想要思考。然後他把外套拉緊,閉上眼睛。      有天晚上他們躺在她床上,安娜那時說了一句話。那一定是他們六週的戀情快接近尾聲的時候,而他一定比平常清醒得多,因為他還記得。她當時說,她的床是一艘船,她和哈利是兩個遭逢船難的孤單倖存者,在海上漂流,一心只想看到陸地。接下來發生的就是這樣嗎?他們看到了陸地?他不記得有這樣的事。他覺得彷彿自己跳船下海了。也許是他的記憶在搞怪。

  他閉上眼,想喚起有她的畫面。不是他們當船難生還者的時候;而是他上次見到她的時候。顯然,他們還一起吃了飯。她替他斟滿酒杯是酒嗎?他喝了嗎?顯然有。她又替他斟滿。他有點把持不住,一口把杯子喝乾,她笑他,親他,跳舞給他看。在他耳邊輕聲說些甜言蜜語。他們倒上床,出了海。對她來說,一切真的這麼容易?對他也是?   不,不可能。   但哈利沒辦法肯定。他不能自信滿滿地說,他沒有躺在索根福里街的床上,唇邊還帶著狂喜的笑。他跟舊情人重圓了,而蘿凱卻在莫斯科瞪著旅館的天花板,因為害怕失去孩子而無法入睡。   哈利縮起身子。寒冷刺骨的風透體而入,彷彿他是個鬼魂。有些他一直不願去想的思緒現在都回來了:如果他無法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欺騙這輩子最珍惜的女人,又怎麼知道自己還做過些什麼事?奧納說過,喝酒和吸毒只會強化或削弱人潛藏的本質,但誰又清楚知道那些人體內有些什麼呢?人類不是機器,腦部的化學作用隨時在變。不管在正當情況還是錯誤用藥的影響之下,誰能清楚記得所有我們能夠做到的事?   哈利打了個顏,咒罵了一聲。他現在知道了。知道為什麼他得找到亞納.亞布,在別人將他滅口之前向他告解。不是因為他的血裡流著職業精神,也不是因為法律已成為個人素養,而是因為他非知道不可。亞納.亞布是唯一能夠告訴他的人。   哈利又閉上眼睛。在堅持、有催眠韻律的海浪聲中,仍能聽見風吹上花崗岩的低嘯。   他睜開眼時,周圍已經不黑了。風把雲吹散,黯淡的星光在上方閃爍。月亮換了位置。哈利看了看錶。他在這裡坐了快一小時。葛瑞格仍在對海狂吠。他撐起僵硬的身軀站起,蹣跚地走向狗兒。月亮的引力變了,海平面降低,哈利走下寬廣的沙灘。   葛瑞格,來吧。我們在這裡找不到東西的。   他想抓住項圈,狗卻想咬他一口,哈利本能地往後跳了一步。他凝視著海面,月光在一個黑色的平面上閃爍,現在他看出之前海水漲潮時沒看出來的東西了:那東西像兩根繫泊桿突出海面。哈利走到水邊,打開手電筒。   老天爺。他輕呼。   葛瑞格跳進水裡,他也跟了過去,涉水走了十公尺,水都還不到膝蓋。他盯著一雙鞋:手工縫製,義大利牌子。哈利拿手電筒照著水下,一雙裸露在外的腿白得發青,反射著光,像兩塊倒豎著的慘白墓碑。   哈利的叫聲被風刮走,又立刻被拍打的海浪聲淹沒。但他的手電筒掉進水裡,被海水吞沒之後,仍在水底的沙地亮了將近二十四小時。次年夏天,有個小男孩拿著手電筒跑向他父親,手電筒黑色的外殼已被鹽水侵蝕,父子倆都沒把手電筒跟發現屍體的可怕經過聯想在一起。這件事在一年前上了各大報紙,但在夏日的陽光下,那卻像是好幾輩子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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