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神秘森林

第13章 第十二章

神秘森林 塔娜.法蘭琪 8474 2023-02-05
  隔天早上,我們開始追查珊德拉(或雅莉珊德拉)的下落,看一九八四年有沒有這樣一個女孩住在納克拿里附近。我這輩子經歷過不少挫折的早上,那天是數一數二的差。我打給戶口普查局,接電話的女士講話帶著鼻音,語氣冷淡地說沒有法庭許可,她不能透露任何資訊。等我壓著怒火跟她說事關小孩被謀殺,她才明白我不會輕易放棄,便告訴我這件事她沒辦法處理,接著便把我的電話轉接出去(音樂是莫札特的,顯然是某人用一根手指在過時的卡西歐電子琴上彈的)。後來電話終於接通了,同樣又是一位語氣冷淡的女士,跟我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凱西坐我對面,正在想辦法拿到一九八八年都柏林西南區的選民名冊,因為我確定珊德拉那時應該年紀大得有資格投票,但還不夠搬離家裡。結果,她的遭遇跟我差不多。我聽見有人在電話裡用甜膩刺耳的聲音反覆跟凱西說她的來電非常重要,很快就會有專人接聽。凱西很不耐煩,靜不下來,三十秒就變換一次姿勢,不是蹺二郎腿或趴在桌上,就是推著椅子轉圈圈,直到身體被電話線團團圍住。我因為睡眠不足而頭昏眼花,全身被汗水弄得濕黏黏的。這天不算冷,辦公室的中央空調卻開到最大,讓我很想尖叫。

  啐,去他的,最後我終於受不了,猛力將電話掛上。我知道接下來<小夜曲>會在我腦袋裡縈繞不去起碼好幾個星期:他媽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您的氣憤非常重要,凱西背靠椅子仰過頭來,嘴上眼下看著我,模仿語音信箱的聲音對我說:很快就有專人讓您更加氣憤,謝謝您耐心等候。   就算這群智障願意提供資料,也一定不會存在光碟或電腦資料庫裡,而是端出五百萬個裝滿文件的鞋盒,要我們他媽的一個名字、一個名字慢慢查,絕對得花好幾個星期。   而且珊德拉說不定早就搬家、嫁人、移民甚至死掉了。你有更好的主意嗎?   我突然靈光一閃。我還真的有,我說著一把抓起外套:走吧。   哈囉,這位先生,我們要去哪?   我走過她面前,順手將她椅子轉到面向門口。我們去找費滋傑羅太太。妳最崇拜的天才是誰?

  平常是伯恩斯坦,凱西說著開心地掛上電話,從椅子上彈起來:今天是你。      我們在拜訪費滋傑羅太太之前,先到羅瑞的店買了一盒牛油酥餅聊表歉意,因為我們還沒找到她的皮包。錯了,大錯特錯,那一輩的人最講究禮尚往來,既然我和凱西送了餅乾,她怎麼可能怠慢,只見她從冷藏室挖出一袋司康餅,用微波爐解凍,抹上奶油,再將果醬緩緩倒入陳舊的小碟子裡。我坐在滑溜的沙發邊緣看費滋傑羅太太準備點心,看她一隻腳膝蓋瘋狂抖動,直到凱西狠狠瞪我一眼,我才強迫自己停下來。我知道自己非得吃該死的司康餅不可,不然我們可能要連聽幾小時的嘿,吃點餅乾。   費滋傑羅太太目光炯炯盯著我們,眼睛一刻也不放鬆,直到我們各喝了一口茶(茶很濃,讓我嘴巴一澀),吃了一口司康餅,她才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躺回扶手椅上。我喜歡原味的,她說:因為果醬會黏假牙。

  費滋傑羅太太,凱西說道:您還記得二十年前有兩個小孩在森林裡失蹤的事嗎?我心裡突然忿忿不平,氣我自己說不出來,竟然要由凱西代勞,可是換成我又開不了口,因為我不曉得為什麼就是覺得自己會語氣顫抖,不小心洩底,讓費滋傑羅太太起疑,仔細盯著我瞧,發現我就是亞當,到時我們就非得在她家待上一天不可了。   當然記得,費滋傑羅太太氣鼓鼓地說:很可怕,真的是。他們完全不見蹤影,沒有辦喪禮,什麼都沒有。   您覺得他們出了什麼事?凱西突然問。   凱西竟然在浪費時間,我真想踹她一腳,但我卻必須承認她問得很有道理。費滋傑羅太太就像童話故事裡的怪婆婆,躲在森林的破舊小屋裡淘氣專注地向外張望,你就是覺得她有辦法回答你心中任何疑惑,就算謎題再神秘也難不倒她。

  費滋傑羅太太若有所思地檢視手中的司康餅,咬了一口,再用紙巾輕輕拍拭嘴唇。她在讓我們等,享受賣關子的樂趣。他們被心理有問題的傢伙丟進河裡了,最後她終於開口說了:願他們安息。可憐的傢伙,他當初不應該被放出來的。   談話間,我身體又開始起反應了,雙手顫抖,心跳加速,完全不受控制,真是令人氣憤。我放下杯子說:所以,您認為他們被謀殺了。我刻意壓低嗓音,確定語氣在我的掌握之中。   當然囉,不然咧,小夥子?我媽,願她在天之靈安息,我媽那時還活著,三年後才因為感冒過世。她一直相信是布卡妖怪把他們抓走的,但她實在太老古板了,願神看顧她。我很意外她會這麼說,布卡是愛爾蘭傳說中專門嚇小孩的妖怪,是牧神潘恩的頑皮後代,小鬼帕克的祖先,但可不在契爾南和麥卡比的嫌犯名單上。可是不對,他們一定是掉進河裡了,不然你們警方一定會發現屍體。有人說他們的鬼魂還在森林裡遊蕩,真是可憐的小傢伙,住在納克拿里路的泰瑞莎去年拿髒衣服到森林裡,還看過他們一次。

  我也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雖然我應該猜到才對。兩個小孩在附近森林失蹤,從此再也沒有出現,街頭巷尾怎麼可能不傳點什麼?我不相信鬼魂存在,但想到(傍晚的人影,無聲的呼喚)還是讓人毛骨悚然並感到一絲憤怒,為什麼竟然是納克拿里路的女人看到彼得和潔咪,不是我?   事發當年,我試著拉回正題:您跟警方說有三個不良少年經常在森林邊緣閒晃。   那幾個小混球啊,費滋傑羅太太愉快地說:老是隨地吐痰,做些有的沒的,我父親常說吐痰就代表小時候沒家教,但後來有兩個改邪歸正了,是啊,沒錯。米爾斯家那個小鬼現在做電腦,已經搬進城裡了,在黑岩區,也許你們想知道。納克拿里對他來說太小了。至於戴夫林那小子,當然,我們已經談過他了,他女兒就是可憐的小凱薩琳,願她安息。他人很不錯。

  第三個呢?我問:那個叫夏恩的?   她抿著嘴唇,動作拘謹地喝了一口茶。我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喔他下場很不好,是嗎?凱西很有把握地說:我可以再吃一個司康餅嗎,費滋傑羅太太?我已經好幾年沒吃到這麼好吃的了。什麼好幾年沒吃到,她根本好幾年沒吃司康餅了。她不喜歡司康餅,因為她說吃起來根本不像食物。   多吃點,親愛的,妳要多長點肉才行。冷藏室裡還有很多,我女兒幫我買了微波爐之後,我一口氣做了六打,全部冰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凱西煞有介事地挑選司康餅,挑好之後咬了一大口說:嗯要是她吃太多,結果讓費滋傑羅太太又去熱更多出來,我一定會捶她腦袋。她把嘴裡那一口餅嚥下去說:夏恩還住在納克拿里嗎?

  蒙裘伊監獄,費滋傑羅太太用充滿不祥的語氣說:他現在住那兒。他和另一個傢伙持刀搶劫加油站,把在那裡打工的小夥子嚇死了。他媽媽老是說他本性不壞,只是很容易受影響,但這種事可不是好小孩會做的。我突然覺得可以介紹她和山姆認識,他們一定很合得來。   您跟警方說有女孩子跟他們混在一起。我把記事本準備好,這麼跟她說。   她不悅地吸吸假牙說:那兩個騷包。我當年也不介意露點大腿,有什麼比露腿更能吸引男孩子目光的,你說對吧?她對我眨眨眼笑了,笑得很生澀,但臉龐卻為之一亮,看得出來她年輕時一定很美,雖然粗枝大葉,但卻長得很甜,眼神充滿光彩。但那兩個年輕女孩穿成那樣,根本是浪費錢,就算真的有用,也很容易著涼。當然,現在年輕人都這樣穿了,小可愛、熱褲,就那些東西,但當年還沒這麼開放。

  您還記得她們的名字嗎?   等一下,我想想。她們一個是蓋拉格家的大女兒,這十五年都住在倫敦,不時回來炫耀漂亮衣服和賺錢工作,蓋拉格太太說她女兒只是小秘書,不過她一向很有主見。我聽了心裡一沉(倫敦!),費滋傑羅太太喝了一大口茶,豎起一根手指說:克蕾兒,沒錯,就是克蕾兒,不過她到現在都還沒結婚,她跟一個離過婚的傢伙交往過幾年,讓她媽媽滿懷希望,結果還是沒成。   另一個女孩呢?我說。   喔,她啊,她還住這裡,跟媽媽住在納克拿里巷,社區最上面,比較差的那一塊,你們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兩個小孩,沒有丈夫,不然呢,你們覺得?想知道什麼叫麻煩,走個幾步就看得到了,根本不用跑遠。她是史考莉家的小孩。潔姬嫁給威克勞那小子,崔西在賽馬押注店工作,珊德拉,對,就是她。司康餅還剩下一個,把它吃完。她對凱西說。凱西早就偷偷把餅放下來了,這會兒裝出一副完全忘記的樣子。

  真是謝謝您,費滋傑羅太太,您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說。凱西乘機把吃剩的司康餅塞進嘴裡,配茶吞了下去。我收起記事本,站了起來。   等一下,費滋傑羅太太朝我揮揮手說。她大步走進廚房,拿了一塑膠袋的冷凍司康餅回來,塞到凱西手裡。拿去,送妳,不要不要,妳拿著。她完全不管凱西百般推辭。撇開個人飲食偏好不談,我們照規定不能收目擊證人贈禮。司康餅對妳有好處,妳這麼可愛一個女孩子,如果妳男朋友表現不錯,就賞他一個吃。   比較差的那一塊(我記得自己從來沒去過,我們三個人的母親都警告我們不要靠近)其實跟好區沒有太大的不同。房子是髒了一點,有幾戶院子長了雜草和雛菊,納克拿里巷盡頭牆上噴滿塗鴉,但都不是什麼恐怖的字眼利物浦足球隊所向無敵、馬提娜和康諾長相廝守、瓊斯是同志大部分都像是用彩色麥克筆畫的,比起你在治安敗壞區看到的塗鴉根本算是小兒科,反而還滿好看的。就算得把車子留在這裡過夜,我也不會緊張。

  應門的是珊德拉。她開門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因為她跟我印象中長得不一樣。她是那種早熟也早衰的女人,青春燦爛幾年之後就莫名其妙地變得又胖又邋遢。在我模糊的記憶裡,珊德拉跟熟透的桃子一樣飽滿迷人,一頭八〇年代流行的鬈髮金紅相間,熠熠發亮,有如光暈環繞她的臉龐,但現在門邊這個女人卻臃腫肥胖,眼神疲憊又帶著不信任,頭髮染成黃銅色,毫無生氣。我心裡突然冒出一絲失落,希望眼前這個女人不是她。   她說話了:請問有何貴幹?她聲音低沉,尾音有點生硬,但我認得她帶著鼻音的甜膩的語調。   嘿,他們誰是妳男朋友?亮晶晶的指甲從我面前移到彼得面前,潔咪搖搖頭說了一聲:噁!珊德拉笑了,靠牆的雙腳踢得老高:妳很快就會改變主意了!   您是珊德拉女士嗎?我說。她狐疑地點點頭。我發現她在我們掏出證件之前,就已經認定我們是警察,開始起戒心了。屋子裡有個剛學會走的小孩在大叫,敲打金屬的東西。我是羅伯警探,這位是凱西警探,她想和您談幾分鐘。   我感覺凱西在我旁邊動了一下,幾乎察覺不出來,顯然收到我的信號。我要是不夠確定,絕對會說我們,然後和她一起按部就班問珊德拉有關凱薩琳的問題,直到我改變主意為止。但我現在很確定,而且沒有我這個男人在屋裡,珊德拉說話應該會比較自在。   珊德拉下巴一收說:是戴克朗的事嗎?你們可以跟那個混帳老女人說,我自從上回之後就不讓他碰收音機了,如果還有聲音,絕對是她自己的幻覺。   不是,不是,凱西輕鬆自在地說:跟那件事完全無關。我們只是在查一件舊案子,想您可能還記得一些蛛絲馬跡,有利於我們辦案。我可以進去嗎?   她探頭看了凱西一眼,放棄似的聳聳肩說:我能說不嗎?說完就退後把門打開一點,我聞到煎東西的味道。   謝謝,凱西說:我會盡量不耽擱您的時間。她進屋之前回頭對我眨了眨眼,要我別擔心,接著門就砰地關上了。      結果她去了很久。我坐在車裡,煙一根接一根抽,直到把煙抽完為止。接著我開始咬指甲邊緣的皮,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打<小夜曲>,用車鑰匙摳儀表板縫隙的灰塵。我心裡瘋狂懊悔,剛才沒在凱西身上裝竊聽器之類的東西,也許她在裡面需要我幫忙。我不是不信任凱西,但她那天不在現場,我在,而且珊德拉這些年下來已經變成難纏的角色,我不確定她曉得該問什麼。我搖下車窗,小孩還在尖叫和敲打東西,接著是珊德拉突然大聲起來,然後啪的一聲,小孩開始大哭,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生氣。我還記得珊德拉笑的時候會露出小巧整齊的白牙,還有她上衣尖領那道神秘的溝槽。   我感覺等了好幾個小時,最後終於聽到關門聲,凱西啪噠啪噠從車道走下來,坐進車裡,吐了一口氣說:嗯,你說對了,要讓她開口說話不容易,但只要話匣子一開   我心臟怦怦直跳,不知道是因為猜對了,還是驚慌。她說了什麼?   凱西已經掏出煙盒,正在找打火機。你先開到轉角,她不喜歡你車停在外頭,她說很像警車,鄰居會說話。   我把車開出社區,在基址對面的路肩停下來,跟凱西要了一根小女孩煙點上。怎樣?   你知道她說什麼嗎?凱西猛力搖下車窗,朝外吐了一口煙。我這才發現她非常生氣,氣得渾身發抖。她說:那不是強暴,他們只是讓我做了那件事,她前後說了差不多三次。謝天謝地,你們那時還太小,沒被扯上   凱西,我儘可能心平氣和地說:可以從頭說起嗎?   開始就是她跟卡塔爾約會,那時她十六歲,卡塔爾十九歲,她覺得卡塔爾很酷,天曉得她是怎麼看的,她非常迷戀他。戴夫林和夏恩是他的死黨,兩個人都沒有女朋友,戴夫林很哈珊德拉,她也滿喜歡他。她和卡塔爾交往了半年左右,有一天,卡塔爾跟她說戴夫林很想上她,他覺得這個點子很不錯,就跟分一口啤酒給朋友喝一樣。真可惡,那時候是一九八幾年,根本還沒保險金   凱西   她手臂一甩,將打火機扔出窗外。凱西臂力很強,打火機砰地撞上一棵樹,彈進草叢裡。我以前也看過她發脾氣,我常跟她說這都得怪她奶奶是法國人,典型的地中海衝動性格,我想她現在應該氣消了,會出去把打火機拿回來,於是我就靜靜地等。沒想到她用力靠在座椅上,吸了一口煙,過了一會兒才轉頭不好意思地對我笑了笑。   妳欠我一個打火機,大明星,我對她說:所以到底怎麼樣?   那你還欠我去年的耶誕禮物。總之,珊德拉其實不怎麼在意跟戴夫林搞,他們這麼幹了一、兩回,事後大家都有點尷尬,但很快就釋然了,所以也就沒問題了   這是哪時候的事?   初夏,一九八四年六月。戴夫林後來顯然很快就交了女友,我猜一定是克蕾兒,珊德拉覺得戴夫林應該有所回報。她跟卡塔爾因為這件事大吵一架,但她自己越想越迷糊,最後就決定算了。   天哪,我說:原來我活在低俗的八卦脫口秀傑瑞史賓爾秀裡面,自己都不知道,互換情侶的青少年現身說法。我、彼得和潔咪才小他們幾歲,住的地方離他們只有幾公尺,但我們三個只會打對方手臂麻穴,或拿飛鏢射卡麥可家瘋狂亂叫的傑克羅素㹴。社區這麼小,看起來簡單平凡,居然存在這麼多完全不同的世界在一個時空裡,讓我忍不住想起考古學所謂的黑暗地層,還有在我房間窗外對著城市嚎叫的狐狸,牠所面對嚎叫的世界跟我的天地幾乎沒有重疊。   可是,凱西說:夏恩後來知道這件事,也想湊一腳,卡塔爾當然沒問題,但珊德拉不肯,因為她不喜歡夏恩那個髒兮兮的色胚,她私底下都這麼叫他。我覺得夏恩應該有點被排擠,但卡塔爾和戴夫林已經跟他混習慣了,他們從小就是朋友,所以還是會找他一起。卡塔爾一直想辦法要說服珊德拉,我真想看卡塔爾的上網紀錄,你不想嗎?不過,珊德拉總是推說她要考慮,最後他們三個就在森林裡把她硬上了。她忘了確切日期,但還記得手腕上有瘀青,很擔心會不會到開學前還沒消,因此應該是八月左右。   她有看到我們嗎?我盡量讓自己語氣鎮靜。珊德拉的故事說到這裡,開始跟我自己的經歷交錯,雖然讓人困惑,卻也非常刺激。   凱西不動聲色地看著我,但我曉得她是想知道我受不受得了。我試著讓自己看起來很輕鬆。   不算真的看到,因為她那時呃,你也知道她那時是什麼狀況。但她記得聽見草叢裡有人,還有卡塔爾他們三個大吼大叫,戴夫林去追你們,回來的時候說了該死的小鬼之類的話。   她把煙灰撢出窗外,我從她肩膀的樣子就曉得她還沒講完。馬路對面,馬克、小梅和另外兩人拿著棍子和黃色測量帶在基址不知道忙些什麼,彼此高聲說話。小梅笑了,笑聲愉快洪亮,之後喊了一聲:你想得美!   然後呢?我最後實在按捺不住,還是開口問了,整個人像被拴住的尋槍獵犬一樣興奮發抖。我說過自己從來不對嫌犯動粗,但我當時卻幻想電視劇的情節,將戴夫林狠狠推到牆上,貼著臉朝他大吼,逼他把實話吐出來。   你知道嗎?凱西說:她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跟卡塔爾分手,兩人又交往了幾個月,她才被他甩了。   我差點就脫口而出:就這樣?但我只是說:我記得強暴未成年少女的法律追溯期跟一般強暴不同。我的腦袋瘋狂運轉,時速起碼有一百七十公里,直接跳過偵訊階段。不過應該還有時間,對付這種傢伙,我最喜歡在他開會的時候進去抓人了。   凱西搖搖頭說:珊德拉不可能會提出告訴的,因為她認為當初會跟他搞上,錯在自己,不在對方。   我們去找戴夫林談談。我說著發動車子。   等一下,凱西說:還有一件事,可能不重要,但是他們完事之後,卡塔爾我覺得我們無論如何都要調查他,一定可以找到罪名起訴他卡塔爾說:好女孩。然後吻了她一下。她坐了起來,全身發抖,試著把衣服穿好,清醒清醒腦袋。突然,他們聽見森林裡有聲音,就在幾公尺外的地方。珊德拉說她從來沒聽過那種聲音,很像巨鳥在拍打翅膀,但她很確定聲音是裝出來的,是有人在喊。他們四個人全都嚇得尖叫,卡塔爾好像喊了一句:那些該死的小鬼又在搗蛋了。接著就朝樹林裡扔了一塊石頭,但聲音沒有停,還在樹影裡,他們什麼都看不見,四個人怕得渾身僵硬,坐在地上狂吼。後來,聲音總算停了,有東西鑽進森林深處,聽起來體型很大,她說,至少跟人差不多。四個人立刻拔腿跑回家。珊德拉說除了聲音還有味道,很強的獸腥味,像羊臊之類的,或是我們在動物園會聞到的味道。   什麼跟什麼啊!我說,整個人愣住了。   所以不是你們三個囉。   起碼我不記得了,我說。我記得自己跑得很急,眼睛被呼出來的氣弄得濛濛的,雖然不曉得出了什麼事,但很確定事態嚴重。我記得我們跑到森林邊緣面面相覷,氣喘如牛,因此我想我們後來應該沒有再回到空地,弄出怪異的拍打聲和羊臊味來。有可能是她的幻覺。   凱西聳聳肩說:當然,這有可能。但我有點好奇,會不會森林裡真的有什麼野獸?   在愛爾蘭,最兇猛的野生動物就是獾,但仍然不時有傳言(尤其是中部地區)說有人發現喉部被撕裂的死羊,還有深夜趕路的人看到垂頭彎腰的巨大身影和閃閃發亮的眼睛。不過,這些怪獸通常經過查證不是兇惡的牧羊犬,就是家貓,因為光線角度才讓人誤以為是野蠻怪獸。儘管如此,有些案例確實無法解釋。我很想裝作沒這回事,但還是忍不住想起T恤上的抓痕。凱西雖然不大相信有神秘野生動物,但卻心嚮往之,因為野獸很可能是中世紀傳說會突襲旅者的黑狗後代,而且她很討厭愛爾蘭已經沒有蠻荒之地的感覺,老喜歡幻想還有一草一獸沒被畫上地圖、受人管轄,被人用監視錄影機監控,還有山獅大小的野獸在未知的疆域裡出沒。   我當然也覺得這個想法不錯,但當時卻毫無心情。從我們接下這個案子,從我把車子停在山上,將納克拿里盡收眼底的那一刻起,我和當年事發當天的模糊間隔就漸漸變薄,完全無法阻攔,薄到我可以聽見另一頭的窸窣聲響,連飛蛾在我手掌心的振翅聲和足肢掙扎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哪裡還會有心情胡扯這些天方夜譚,管牠是逃跑的珍禽異獸、碩果僅存的麋鹿、尼斯湖水怪或凱西心裡想到的任何東西,我都沒有興趣。   不會,我說:不可能,凱西。森林就跟我們家一樣,要是有比狐狸大的東西,我們一定會知道,而且搜救隊應該會發現蛛絲馬跡,要嘛是有狐臭的人在偷看他們,要嘛就是她自己幻想。   有道理。凱西不帶個人判斷地說。我又把車子發動。等一下,我們要怎麼做?   隨便,就是不要他媽的一直坐在車裡。我說,我發覺自己嗓門變大,不是好預兆。   凱西眉毛微微一說:我覺得其實我應該呃,不要繼續坐在車裡,應該去找那幾個表妹談談或什麼的,你如果需要我去接你,就發簡訊給我。你和戴夫林應該能好好談談,有我在旁邊,他不可能聊強暴什麼的。   喔,我愣愣地說:好吧,謝了,凱西。聽起來不錯。   凱西走下車,我爬到駕駛座隔壁,心想她要開車,沒想到她竟然走到樹旁,在草叢裡踢來踢去,直到發現我的打火機。   拿去。她坐回車裡,嘴角一揚笑著對我說:我的耶誕禮物咧?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