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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兩個月後§

失控的邏輯課 威爾.拉凡德 4904 2023-02-05
  59   瑪麗.巴特勒開始拾起生活的碎片。   她回到肯塔基,計畫在秋天進入另一所大學就讀。她回答她在伊莉莎白.歐曼的研究中所扮演的角色的問題;最後,警局裁量她並非事先得知布萊恩.豪斯策劃的槍擊事件。溫徹斯特大學厚顏寡恥的道德委員會裁定:伊莉莎白.歐曼研究計畫裡的差錯純屬偶然,並無逾越道德標準,因此允許研究計畫繼續進行。   除了布萊恩的命運之外,這一切現在對瑪麗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她繼續過她的生活,雖然花了一段時間努力調整。她在家裡度過了漫長又黑暗的三四個星期,在那一串串的問題縫隙中努力入睡。她常常想起布萊恩。他在德萊恩等待審判,地方檢察官準備以一級過失殺人罪予以起訴。瑪麗也被傳喚,將在兩個星期後出庭作證。她完全不需要準備,因為她已經把整個故事牢記在心,熟到連閉上眼睛也能引述。

  她和母親一起散步,煮晚餐給她的父母吃;她試著重拾正常的生活,一切並不容易。她再一次過度相信別人,並因為那份信賴而被重重地傷害。   丹尼斯被退學;他終究只是伊莉莎白和特洛伊.哈汀斯的白老鼠。學校發現他和伊莉莎白的關係之後,裁定他對博士候選人及其研究擁有病態的狂熱。瑪麗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因為丹尼斯那晚已經在研討室告訴她答案了。他為了伊莉莎白而接受這項結果,瑪麗看得出來,他還愛著伊莉莎白。或許她是為了研究而誘惑他;或許她都已經拿一把刀插在他背上猛轉了他還不願意放棄她。可憐的丹尼斯。有一晚,他打電話給瑪麗,卻只是在電話的另一頭哭泣。   威廉斯當然在抵達德萊恩浸信會醫院之前就死了一顆神準的子彈當場搗毀他的內臟。瑪麗聽說裡面有癌細胞,而且已經是末期的了,在他的體內傾蝕著他、摧殘著他。她不知道這傳言是不是真的,但她希望是。

  只有一個問題還沒獲得解答:那捲米爾格蘭的錄影帶究竟是誰寄的?   瑪麗覺得自己知道答案,就在冬季的某一天,她寫了一封電子郵件給他測試自己的推論。   □□□   寄件者:[email protected]   收信者:[email protected]   主旨:米爾格蘭   謝謝你試著警告我們,歐曼院長。      十分鐘之後她便收到回信。   □□□   寄信者:[email protected]   收件者:[email protected]   主旨:回覆:米爾格蘭   我很抱歉。我跟伊莉莎白說,這麼做太超過了,一切開始有毀滅的感覺。那捲錄影帶本來是教學用的,卻落到他們的手上。結尾那段音效是哈汀斯和一個叫奈特的男孩弄的全都是狡詐的伎倆。你現在知道了,千萬不要相信那些抱持著不道德動機的人。伊莉莎白和我最後還是分開了,不過我想你應該已經聽說了。李歐納死了以後,我們連注視對方的眼睛都沒辦法。她想要繼續她的研究,我卻想要退休安定下來,好好過我的生活。我的老朋友小豬.史蒂芬斯被你夾傷的手漸漸恢復了,他要我代為致上祝福。我們偶爾會去塞區河釣釣魚,回想這一生的起起落落。雖然只有兩個老男人不免顯得很可悲,卻比狡詐偽裝的關係來得好。我想人就是這樣。某些夜裡,我還是會想她,可是她體內有一股驅力和我是不一樣的。那正是當年史坦利擁有的那股力量或許我就是因為那樣才和她結婚的,因為我變得變得怎樣?屈服在她的野心之下。我在和史坦利做研究的時候注意到這點:我會被那股內在的驅力牽引。我必須承認:我羨慕那樣強壯的心靈。

  不要覺得羞愧,瑪麗。你並不寂寞。同樣的事也在三十歲那年發生在我身上,所以我在這件事情上,算是比你有經驗一些。我一樣花了我一輩子的時間,試著去理解當年為什麼會被欺騙。我知道那是怎樣的感受。我了解你的感覺。   近期內德萊恩的法庭上見。祝福你   愛德華,歐曼      § 康乃狄克州.紐哈芬市 §   1961年8月7日   米爾格蘭。   他們在耶魯大學林斯立.契登館的實驗室準備就緒。那裡有一股濃郁的氣味彷彿在焚燒肉體。即使把門關上,米爾格蘭依舊聞得到。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在想,他們是不是故意的,好營造更逼真的氣氛?這絕對不是他的意思。他心想:(這一切結束之後,我還會是同一個人嗎?)

  史坦利?詹姆士.麥唐諾說,他將扮演米爾格蘭的學習者角色。你還好嗎,史坦利?他跟他說自己沒事。   米爾格蘭望著即將讓他一夕成名的電擊產生器。輕微電擊。中度電擊強度電擊。超強電擊。特強電擊。極強電擊。危險:劇烈電擊。米爾格蘭讓手掌滑過機器冰冷的表面。機器底下彷彿藏著生命,發出微弱的脈搏。它已變成一種武器。幾個星期以來,這部可惡的機器一直在他的夢裡揮之不去。他甚至又開始吃起迷幻藥,好讓他的心可以暫時在毫無防備的夢境裡躲過那臺機器。   史坦利。麥唐諾說,一點都不緊張的樣子。看來只有史坦利自己一個人在緊張。我們都準備好了。   米爾格蘭走進後面一間房間,他可以在那邊透過一面雙面鏡,觀看整個實驗的進行。他看見即將扮演科學家角色的實驗者走進敞開的房間,身穿一襲灰色大衣。(不要白色的,)米爾格蘭這麼吩咐過。絕對不可以是白色的,因為白色意指醫學與貧乏,會讓人自動不信任白色代表的一切。因此,米爾格蘭的實驗者必須穿灰色服裝。他第一眼看見他的灰色大衣,就覺得他像一塊厚厚的花崗石。這正是米爾格蘭想要的。

  接著,他看著他的受試者走進來,一名紅髮、身穿淡色吸裝的中年男子,他的帽子是濕的,因為外面正在下雨。男子坐下,實驗正式開始。   現在我要向你們兩位解釋我們的記憶研究計畫。身穿灰色大衣的實驗者跟男子說,也跟麥唐諾說。麥唐諾現在已準備就緒,正焦慮地在受試者旁邊的椅子上轉來轉去。計畫是這樣的,麥唐諾會在另一間房間,讓受試者電擊他。當然並不會有什麼真正的電擊,根本不會通電;那臺機器只是個唬人的玩意罷了。重點在於受試者必須服從實驗者。受試者將會敬畏實驗者的權威,單純只是因為實驗者身穿灰色外套、手拿筆記板,而且說話的聲音低沉。   心理學家,灰衣男人繼續說,已經發展出許多理論,來解釋人們如何學習不同型態的資訊內容。

  米爾格蘭沒聽進去。他的心思已經飄到別的地方去了。   好,現在我們將要做一些安排,讓學習者獲得一點懲罰。實驗者說。學習者,讓我跟你解釋待會兒將發生的事情,以及你應該做的工作。老師會對你讀一組配對的詞。   米爾格蘭閉上眼睛。   所以他等一下會對你說:強壯的:背部、手臂、樹枝、推擠。你就按下這個   麥唐諾猶豫了一下。好,他一邊聽指示一邊說,我想我必須把話說在前頭。幾年前我在西哈芬退伍軍人醫院時,他們檢查出我有輕微的心臟問題。不是很嚴重的毛病。但要我接受這些電擊的話會有多強?有多危險?   實驗者忽略了麥唐諾所提的問題,他現在和受試者在一起。好,實驗者說,現在請仔細聽我的指示。首先,這部機器會產生電擊。他的手在機器上滑動;當掌心撫過烏黑的表面時,發出嘶嘶聲響。

  米爾格蘭想起了納粹頭子艾克曼,想起門格勒的壓力室。他曾聽他父親說,門格勒曾把猶太人活活凍死,直到他們的遺體可以一節一節地被剝下來。他父親還說,其中一個猶太人用食指指著前方。他的遺體在奧許維茲集中營外的冰天雪地裡,成了一個無時無刻用食指指著前方的雕像。他們叫他指南針。   在我們開始之前,實驗者說,我想先請問受試者您的大名。   受試者的聲音從一片寂靜中,傳進米爾格蘭小小的房間裡。歐曼,男人說,愛德華.康拉德.歐曼。   END   中文版作者後記   幾年前,在我住的城市附近,發生了一件怪事。   一名自稱史考特警官的男子打電話到一間知名的速食店,要求與經理說話。他說,一名年輕店員上班前搶了某個人,下令經理解雇這個女孩,並對她進行搜身。這當然是場騙局:男人根本不是警官,女孩誰也沒搶。

  接下來發生一連串駭人聽聞、殘忍粗暴的事,改變了每個當事人的一生。   經理繼續與史考特警官通話,要求女孩做各式各樣的事,只為找到她偷的那些(根本不存在的)錢。一開始還算正常,經理要求女孩掏空口袋,接著要求她轉過頭面對牆壁。持續了好一段時間,接著事態急轉直下。史考特警官要經理叫女孩解衣,於是經理命令女孩把衣服脫掉。史考特警官要經理叫女孩赤裸身體張腿做開合跳,經理也命令女孩這麼做。電話一頭的命令持續進行,一切慢慢越來越失控。   不久之後,當地報紙報導了這則新聞,我在文章裡發現一個熟悉的名字:史坦利.米爾格蘭教授。那時我對米爾格蘭所知甚少,但很快便有了改變。在我研究這個人和他的研究的過程中,我開始看見別的東西,一個我意想不到的東西:和我在大學的教學經驗之間的關聯有些相當顯著,有些則較幽微。

  在我任教的五年當中,我注意到學生常有一股怪異的、無法解釋的衝動,忍不住去做所有我要他們去做的事。我常感覺到,當我往教室前面一站,無論我告訴他們什麼事任何事,他們都會同意。   這兩起事件我對史坦利.米爾格蘭的瞭解,以及我對學生行為的思考所得造就了《失控的邏輯課》一書起源;直到我真正瞭解史坦利.米爾格蘭的思想以後,這本小說才逐漸在我的腦海中成形。主題漸漸顯露動機;最顯著的概念便是權威在學生內心的份量。瑪麗受制於威廉斯教授的權威,因為她渴望完美的分數;布萊恩受制於他的過去,他在小說一開始便發誓絕不踏上他哥哥走過的路(就許多方面來說,他失敗了);丹尼斯受制於他傑出的父親和伊莉莎白.歐曼,尤其當她開始為了論文而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如果說米爾格蘭教會我們什麼事,那就是我們並非永遠都能掌握自己,以及自己最根本的欲望。是情境本身主宰了我們的行為。

  小說結尾讓讀者匆匆一瞥米爾格蘭當年在耶魯大學進行的實驗,其中最令人驚豔的部分在我的小說裡僅稍微暗示了一下便是米爾格蘭的電擊產生器。他花了很多時間設計、修改,並讓它合法化(其實就跟其他東西一樣,只是一項道具而已)。為了讓人信以為真,一切都得正確、完美地執行。他的受試者那天走進實驗室時,被告知一切都只是記憶實驗的一部分。在另一個房間裡的學習者米爾格蘭的同謀只要答案出錯,受試者就會被命令按下機器上的開關,對躲在簾幕後的學習者送出電擊。這些電擊一開始就像史考特警官的命令一樣溫和,接著痛苦指數卻節節攀升   不合人性,確實;或許還違反道德。但權力服從實驗揭示的卻是,我們離某種可能揭露的自我,其實只有一箭之遙。   寫完這本書之後我接獲許多問題,其中一個有趣的問題是:你小說裡的學生們真的會這麼做嗎?就很多層面來說,這都是個相當有意思的問題,但最令我感到有趣的是,米爾格蘭當年也被問到同樣的問題。事實上,四十年後,人們還是在問一樣的問題。他們會說:我一定不會跟米爾格蘭的受試者有一樣的反應。我一定不可能一直按那個開關。但那些被米爾格蘭有點諷刺地定位為老師的人,卻不斷按下開關,有些甚至久到簾幕後一片死寂。米爾格蘭底下的科學家另一名演員叫他們一直按,因此他們照做。因為他們害怕反抗權威,就跟小說裡的瑪麗、布萊恩、丹尼斯一樣。   有時我會問自己,要是我處在米爾格蘭的情境裡,我會怎麼做?我希望我能告訴自己:我不會按下那個開關,我不會繼續上威廉斯教授的課。但是有時候,當我處在較為黑暗的片刻,我想我終究不得不這麼做。或許我將別無選擇,因為我痛恨注視權威人物的臉,公然與之抵抗。畢竟,他們最清楚該怎麼做。   威爾.拉凡德 惠特利市,肯塔基州   二〇〇八年八月十二日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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