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睡吧,我的美人

第13章 第十一章

  由於星期一丹尼在飲食店輪休,他不在不會受到懷疑,但是他還想替自己建立不在場證明,證明他一整天都在床上。我想我染上了流行性感冒。他對寄宿大廳裡那個冷漠的職員咕噥道。昨天大查理打大廳那支電話找丹尼,把她解決掉,不然我們找有辦法的人做。   丹尼明白那個意思。假使他嘗試以自己對這起搶劫殺人案的了解,去協商認罪減刑的話,他們不會留他這個活口。再說,他想要拿到尾款。   丹尼小心翼翼擬定計畫。他走到街角的藥局,藥師問話時,他一直從頭咳到尾,請藥師幫他推薦成藥。回到寄宿公寓,他特別留意跟住在隔兩個門過去那個愚蠢的老女人談話,一直設法表現得很友善。過五分鐘,丹尼離開那個女人的房間,用一只破損的馬克杯端著一杯氣味難聞的茶。

  什麼病都治得了。老女人告訴丹尼。稍後我再順道過去看看你。   他去供二樓和三樓房客使用的廁所,對那個排隊的老酒鬼抱怨自己的腹絞痛,後者耐心地等著廁所的門打開。這個酒鬼拒絕讓丹尼先上。   回到自己的房間,丹尼小心翼翼將所有穿去跟蹤妮薇的破爛衣服打包。那些門房之中誰有好眼力,能夠形容出在史瓦柏大廈附近徘徊的人,是很難說的。甚至是那個愛管閒事、帶著那條狗的老傢伙。她把丹尼看了個夠。丹尼十分肯定,一旦前警察局長的千金遭到殺害,屆時到處都是警察在尋找線索。   他會把衣服丟到附近的垃圾桶裡去。這個簡單。難就難在跟蹤妮薇.柯尼,從她的店裡跟到第七大道。不過丹尼已經想出一個辦法來。他買了一件新的灰色長袖厚棉運動衫。這附近的人都沒看他穿過。他買了一頂龐克搖滾小子戴的假髮,一副愛作怪的飛行員在戴的寬幅眼鏡。穿上這套裝備,他看起來就像滿城到處跑,騎著單車把人撞翻的信差。他要去買個大大的馬尼拉紙做的信封,守候妮薇.柯尼出來。妮薇很可能搭計程車去成衣區。他就叫一輛計程車跟著她。他會對計程車司機編一套說法,說他的單車被偷了,那位女士需要他手上送的文件。

  丹尼親耳聽見妮薇提到她一點半有約,對象是有能力花大把鈔票買衣服的闊太太。   總是要留點犯錯的餘地。丹尼會在一點半以前就到那家店的對街。   假如妮薇.柯尼被殺之後,計程車司機根據現有的事實得到推論,那不要緊。警方會找一個留龐克搖滾髮型的傢伙。   擬好計畫,丹尼將那包舊衣服塞到下陷的床底下。真是髒亂的地方,丹尼一邊凝視這個小小的房間一邊想。到處爬滿了蟑螂。充滿異味。一只不會比裝柳橙的水果箱大到哪裡去的五斗櫃。但是等他完成任務,拿到另外那一萬元,他只需要在這裡待到假釋期滿,然後就落跑。好傢伙,他非跑不可。   一整個早上剩下來的時間丹尼都在勤跑廁所,只要願意聽他講的,逢人他就抱怨他的痛苦。到了中午,住在走下去那個醜婆子來敲他的門,又遞了一杯茶給他,還有一個餿掉的圓麵包。他又多跑了幾趟廁所,站在上了鎖的門裡,努力不要吸入那股有毒的臭氣,讓別人去等,直到他們發牢騷表示抗議為止。

  一點差一刻,丹尼拖著腳步走出去,對那個老酒鬼說:我覺得自己好多了。我要去睡點覺。他的房間在二樓,面對一條小巷。陡峭的屋頂形成一塊懸垂,凸出在較低的樓層上方。過幾分鐘,丹尼已經換上灰色運動衫,戴上那頂龐克假髮,調好眼鏡,把那包乞丐裝拋到小巷裡,一躍而下。   他來到一〇八街上,找到一棟大廈後面,把那包東西丟進屬於這棟大廈的垃圾子母車裡,這輛大型的垃圾車裡面爬滿了老鼠。他搭地鐵到萊辛頓大道與八十六街口,在一毛商店買了一個大型的馬尼拉紙信封和色筆,在信封上標上急件,然後在妮薇的店對面開始站崗監視。      星期一早上十點,一架班次七七一的韓國貨機,得到在甘迺迪機場著陸的許可。高登.史都伯公司派來的卡車等著要載走一箱箱的洋裝和運動服裝,運到長島市的倉庫去,在該公司的記錄上是沒有這些倉庫的。

  其他人在等裝載的貨物,執法部門的官員知道,他們就要破獲這十年來最大起的毒品案。   真是了不起的點子。他們穿著技工的制服,在柏油路面上等著,其中一人對另外一人說。我見過毒品藏在家具裡面,丘比娃娃裡面,狗項圈裡面,嬰兒紙尿布裡面,但是從沒見過藏在設計師品牌的服裝裡面。   飛機盤旋,降落,在機庫前面煞住。片刻之間,機場群集大批聯邦探員。   十分鐘後,第一口箱子已經撬開了。精心裁製的亞麻夾克從接縫處被割開。這項任務的行動部隊隊長拉開一只塑膠袋,成分精純且尚未切割的海洛因被倒進塑膠袋裡。天啊!他用敬畏的口氣說,光是這一箱就值兩百萬美元。吩咐他們去帶史都柏。   九點四十分,聯邦調查局的探員闖進高登.史都柏的辦公室。他的祕書設法擋架,卻被探員斷然推到一旁。史都柏無動於衷地聽著探員對他宣讀米蘭達原則;看著手銬銬住他的手腕,絲毫不露一點表情。他內心裡燃起一把怒火,氣得足以殺人的怒火,氣的對象是妮薇。

  被帶出去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對正在垂淚的祕書講話。玫,高登吩咐她,你最好把我的約會都取消。別忘了。   玫的眼色告訴高登,她明白。她不會提起十二天前,那個星期三下午,艾瑟.蘭姆司頓闖進高登的辦公室,告訴高登她很清楚高登的活動。      週日晚上道格拉斯.布朗睡得並不安穩。他躺在艾瑟買的高級密織棉床單上翻來覆去,斷斷續續夢到艾瑟,夢中艾瑟在聖多明尼哥餐館,拿著一杯香檳揮舞:這杯敬西蒙斯那個沒骨氣的人。夢到艾瑟冷冷地問他:這次你拿走了多少錢?還有警察來把他帶走的夢。   星期一早上十點,羅克蘭郡的法醫辦公室來電。身為艾瑟最近的血親,道格被問到打算如何處理艾瑟.蘭姆司頓的遺體。道格努力讓自己聽起來一副熱切的口吻。我姑姑希望能火葬。你能給我建議該怎麼辦嗎?

  其實艾瑟提過,希望與葬在俄亥俄州的父母親合葬,但是寄骨灰甕比寄棺材便宜多了。   對方給他太平間的名字。接電話的女人口氣誠懇且熱心,問到財務負擔。道格保證會回她電話,然後打電話給艾瑟的會計師。上週末會計師出城度長假,才剛聽到這則可怕的消息。   蘭姆司頓女士的遺囑是我連署的,會計師說,我有一份原始文件的影本。她對你疼愛有加。   我也很愛她。道格掛斷電話。知道自己是有錢人,這件事還需要習慣。無論如何,就他的標準而言,是有錢人沒錯。   要是沒有把一切搞砸就好了,道格心想。   他直覺地等警察來,雖然如此,輕快的叩門聲,接著是警察請他移駕到警局接受訊問,仍然令他心慌意亂。   到了管區分局,聽到米蘭達原則,道格吃了一驚。你們一定是在開玩笑。

  我們傾向於謹慎過度。勾梅茲安慰道。記住,道格,你沒有回答問題的必要。你可以打電話找律師。無論何時只要你開口,你也可以中斷,不再回答問題。   道格考慮到艾瑟的錢;艾瑟的合作公寓;上班的地方睜大眼睛對他另眼相看那個小妞;辭去工作;叫他的直屬上司那個人渣滾蛋。他採取一種熱心的態度。我十分樂於回答任何問題。   歐布里恩警探拋出第一個問題,令道格大為震驚。上星期四,你去銀行提了四百元,領的是百元鈔。否認是沒有意義的,道格。我們查過了。那就是我們在公寓裡找到的錢,對不對,道格?那麼,你為什麼要把錢放在那裡,你不是告訴我們你姑姑指控你偷她的錢,那些錢總是會找到的嗎?   麥爾斯從午夜睡到五點半。醒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再也沒機會假寐了。他最恨的莫過於為了微乎其微的可能,躺在床上等著回到睡神的懷抱。他起身,伸手取來睡袍,進到廚房。

  一邊喝濾煮的低因咖啡,一邊逐條檢查一週大事。一開始尼奇.舍派提的死帶給他的解脫感逐漸消失。為什麼?   他環顧收拾得井然有序的廚房。昨晚傑克.坎貝爾幫妮薇收拾善後,麥爾斯默默表示贊同。傑克對廚房一點也不陌生。想起自己的父親,麥爾斯幾乎笑了。一個了不起的傢伙。提到父親,母親總是說他大人。可是,天曉得,老爹從不曾把盤子拿到水槽去、帶過小孩,或是用吸塵器吸地。時下年輕一代的丈夫可不同了,而且是完全不同。   對蕾娜妲而言,他是一個什麼樣的老公呢?就大多數人的標準而言,是個好老公。我愛她。麥爾斯在這時候說,聲音不比耳語大多少。我以她為傲。我們在一起過得很開心。但是我懷疑自己對她的了解有多少。在我們的婚姻生活當中,我有幾分像我老爸呢?除了她所扮演的人妻與人母的角色之外,我認真看待過她嗎?

  昨晚,還是前晚,他對傑克.坎貝爾表示,蕾娜妲教他品酒。回想起邂逅蕾娜妲之前,他悄悄展開一套自我改進方案,麥爾斯忖道,那些日子我忙著擺脫自己的粗俗面。卡內基音樂廳的入場券。大都會音樂廳的入場券。盡本分地參觀大都會博物館。   是蕾娜妲把這些盡本分式的參觀變成刺激的發現之旅。蕾娜妲聽完歌劇回到家,會用那副清脆且有力的女高音歌喉哼曲子。米洛,親愛的,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愛爾蘭音痴嗎?她會逗麥爾斯。   我們共度了十一年美妙的時光,才剛開始充分了解彼此。   麥爾斯起身,倒了第二杯咖啡。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意識?想不起來的是什麼?某件事。某件事。啊,蕾娜妲,他懇求道:不知道為什麼,我替妮薇感到擔心。這十七年來,我為她盡了最大的努力。她也是妳女兒。她是不是有麻煩?

  第二杯咖啡令他精神大振,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傻。當妮薇邊打呵欠邊走進廚房的時候,麥爾斯已經十足恢復了,可以說:妳那位發行人是個令人滿意的主夫。   妮薇露齒而笑,俯身親親麥爾斯的頭頂,答道:所以是美麗的琪蒂.康威嘍。我贊成,局長。也該是時候了,也該是你開始找女伴的時候了。畢竟,你不年輕了。她弓身躲開麥爾斯一掌襲來。      妮薇挑了一套淡粉紅色配灰色、有金釦的香奈兒套裝,灰色的無帶淺口鞋,和搭配的肩背包,要穿去上班。她把秀髮挽成一個光潔的髻。   麥爾斯點頭表示嘉許。我喜歡那種衣服。勝過星期六那套棋盤格。應該說,妳遺傳到妳媽媽對衣服的品味。   休伯特爵士的認可不啻是讚美。走到門口,妮薇猶豫了。局長,你能不能遷就我,問問法醫辦公室,有沒有可能艾瑟死後有人替她換過衣服?   我沒想到這個。   請你考慮考慮。即使你不贊成,就算是為了我吧。還有一件事:你覺得西蒙斯.蘭伯司頓和他老婆想騙我們嗎?   很有可能。   有道理。但是,麥爾斯,就這麼一次,聽我把話講完,不要叫我閉嘴。承認最後見到艾瑟活著的人是她的前夫西蒙斯。我們知道那是星期四下午的事。誰去問問西蒙斯,當時艾瑟穿什麼衣服?我打賭是一件五彩的輕羊毛料長袖綁帶長袍。艾瑟在家的時候幾乎都穿那件。那件綁帶的長袍不在衣櫥裡。艾瑟從來不帶那件衣服出門去旅行。麥爾斯,別那個樣子看我。我曉得我在講什麼。重點是,假設艾瑟穿著那件綁帶的長袍,西蒙斯,或是別人,殺了艾瑟,再替她換過衣服。   妮薇打開門。麥爾斯意識到妮薇預期會聽到他的冷嘲熱諷。他保持不帶情感的語氣。表示   表示如果艾瑟死後換過衣服,就不可能是那個前夫殺死艾瑟。你看到他和他老婆是怎麼穿的。他們對時裝一點概念也沒有,就如我對太空梭內部的活動一無所知一樣。另一方面,有個討人厭的混蛋叫高登.史都柏,他憑直覺就會選擇自己公司生產的衣服,按照那套衣服出售的模樣打扮艾瑟。   就在她關上大門之前,妮薇補充說:你老在說殺人凶手會留下名片,局長。      經常有人問彼得.甘迺迪律師,他跟甘迺迪家族有沒有關係。事實上,他的長相同已故的甘迺迪總統極其相像。他是一個五十出頭的男人,頂上的紅褐色頭髮比灰髮多,一張四四方方的臉,五官出色,身材修長。早在職業生涯之初,他還在擔任首席檢察官助理的時候,就跟麥爾斯.柯尼建立了長久的友誼。麥爾斯一通緊急電話打過來,彼得取消十一點鐘的約會,同意在他位於中城區的辦公室接見西蒙斯與露絲.蘭姆司頓伉儷。   此刻彼得一邊觀察他們夫妻倆緊張而疲倦的臉色,一邊懷疑地聽取他們的說法。偶爾他會插嘴發問。你是說,蘭姆司頓先生,你狠狠揍了你前妻一拳,揍得她往後倒,臥倒在地板上,迅速又爬起來,抓起一把被當成拆信刀用的匕首,為了從她手上搶過那把刀,扭打中她的臉頰被劃到。   西蒙斯點點頭。艾瑟看得出來我幾乎準備要把她殺了。   幾乎?   幾乎,西蒙斯說,慚愧的聲音低低的,我的意思是說,有那麼一會,我會很高興如果我一拳把她打死。二十年多來她讓我的人生生不如死。後來,她爬起來,我才明白有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但是艾瑟嚇到了。她叫我不用再提贍養費了。   接下去   我離開那裡。回到酒吧。後來我回家去,喝醉了,一直醉醺醺的。我了解艾瑟這個人。她會告我侵犯人身。有三次我晚給了贍養費,她設法叫人把我關起來。西蒙斯苦笑。其中一次是我女兒吉妮出生那天。   彼得繼續盤問,技巧地問出事實:西蒙斯就怕艾瑟提出控訴;他確信,只要有時間思考,艾瑟就會強索贍養費;有夠笨的是他居然告訴露絲,艾瑟表示不付贍養費沒關係;當露絲要求他對艾瑟訴諸文字的時候,他嚇壞了。   接著你因為疏忽而把那張支票和那封信一起投進信箱,再回去是想要把它拿回來?   西蒙斯絞著放在膝上那雙手。聽進自己的耳朵裡,他都像個十足的大傻瓜。他確實是一個大傻瓜。還有呢。那些恐嚇。但是不知怎麼的他還說不出口。   三月三十日星期四過後,你就沒見過你的前妻艾瑟,也沒跟她說過話。   沒。我沒有。   他尚未對我全盤托出,彼得忖道。不過,一開始這樣就夠了。他看著西蒙斯.蘭姆司頓往後靠著栗色的皮製長沙發,開始放鬆下來。很快地他就會放鬆到把什麼都擺到桌面上來。太過追根究柢會出錯。彼得轉向露絲.蘭姆司頓。她拘謹地傍著她先生坐,眼神戒慎。彼得明白,老公所揭露的真相令露絲受到驚嚇。   西蒙斯揍了艾瑟,會不會被控侵犯人身什麼的?露絲問。   艾瑟.蘭姆司頓已經不在人世,無法提出控告。彼得答道。從法律上來講,警方可以提起訴訟。蘭姆司頓太太,我自認善於看人。是妳說服妳先生找上局長,彼得自行糾正,前任局長柯尼。妳覺得到了這個時候需要幫忙,我認為這是對的。但是唯一能夠讓我幫上忙的,那就是妳實話實說。妳一直在斟酌一件事,我有必要知道是什麼事。   就在她先生和這位長相令人難忘的律師這兩人的目光注視下,露絲說:我相信我把凶器丟了。      過了一個小時他們離開了,離開之前西蒙斯同意主動表示願意接受測謊,這時候,甘迺迪律師對自己的直覺不再那麼有把握。諮商即將結束的時候,西蒙斯承認他雇用某個沒長腦袋的蠢蛋,某個在他酒吧裡閒晃、腦袋壞掉的打手,去恐嚇艾瑟。要嘛他就是笨,被嚇到了,要嘛他是個狡猾的行家。彼得下了決定,同時在腦子裡記上一筆,要讓麥爾斯知道,不是麥爾斯轉介到他這裡來的客戶都合他的意。      高登.史都柏被捕的消息,就像一波浪潮捲過時尚界。電話線嘟嘟響:不,不是非法工廠的問題。大家都這麼做。是毒品。接下去的大問號是:為什麼?他賺了幾百萬。血汗工廠讓他受到小小的懲罰。所以調查局查他逃漏稅。找一班優秀的律師就可以纏訟經年。但是毒品!一個小時後,黑色幽默開始傳播:別讓妮薇.柯尼抓狂。你的腕錶會換成手銬。      下星期就要舉辦服裝展了,安東尼.德拉.薩爾瓦正忙於秋季系列服裝展的最後細節,身邊圍繞著忙亂的助理群。這會是一場明顯令人滿意的時裝發表會。他新近雇了一個剛從紐約流行設計學院畢業的小子,那小子是個天才。你會是另外一個安東尼.德拉.薩爾瓦。薩爾面帶笑容告訴羅格特。這是薩爾的最高讚美。   羅格特有一張瘦削的臉、平直的頭髮和細瘦的身材。他低聲嘟噥:或是未來的曼波徹(譯註:美國籍時裝設計師)。不過他對薩爾慈祥的笑容報以一笑。他有把握兩年內就會擁有支持者做後盾,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他可是卯足了勁向薩爾全力爭取,就為了將太平洋礁風情的縮圖設計用在新裝的飾品上,將捕捉到水中世界的魅力與神祕。那些明亮的熱帶色彩與複雜的圖案,會用在領巾、手帕與皮帶上。   我不要。先前薩爾斷然表示。   它依然是你最棒的作品。是你的註冊商標。一系列完成後,薩爾承認羅格特的看法是對的。   三點半的時候,薩爾聽到高登.史都柏的新聞。還有那些玩笑。他連忙打電話給麥爾斯。   你知道會發生這件事嗎?   不知道。麥爾斯說,口氣很暴躁。我又不是包打聽,對總局的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這一整天,麥爾斯的心頭縈繞著一種大難就要臨頭的感覺,薩爾擔心的口氣激起麥爾斯這股揮之不去的感覺。   那你或許應該打聽打聽。薩爾反唇相譏。聽著,麥爾斯,我們都知道史都柏跟犯罪集團有關係。妮薇揭發他雇用沒有綠卡的非法勞工,這是一回事。由於她間接引起上億美元的毒品案搜查與逮捕,這可是另外一回事。   上億。我沒聽到那個數字。   那就開收音機。我的祕書才剛聽到的消息。重點是,也許你該考慮替妮薇找個保鏢。好好照顧她!我知道她是你的孩子,我有權保護既得利益。   你有權保護既得利益。我會跟局裡的人談談,考慮考慮。我剛剛嘗試過打電話給妮薇。她已經出發前往第七大道了。今天是採購日。她會順道過去拜訪你嗎?   通常她都會在我這裡結束行程。而且她曉得我的新裝預展要讓她先看。她會喜歡的。   一看到她就叫她打電話給我。告訴她我等她電話。   好。   麥爾斯正打算說再見,接著突然想到一點。薩爾,你的手怎麼樣了?   還好。讓我得到一個教訓,不要笨手笨腳的。更重要的是,破壞了那本書讓我覺得很糟糕。   別擔心了。乾得差不多了。妮薇新交了一個男友,是個發行人。他要把書拿去找人修復。   不行。那是我製造的問題。我派人過去拿。   麥爾斯笑了。薩爾,你也許是個優秀的設計師,但是我認為這件差事適合傑克.坎貝爾。   麥爾斯,我堅持。   再見,薩爾。      兩點鐘,西蒙斯與露絲.蘭姆司頓回到彼得.甘迺迪的法律事務所測謊。彼得已經向他們夫妻解釋過:如果我們願意講好條件,等你受審的時候,警方可以採用他們的測謊結果,我想我可以說服他們不要提出侵犯人身與損害證據的控告。   露絲與西蒙斯利用中間這兩小時的休息時間,在中城找了一家小小的簡餐店吃午餐。女侍把三明治放在他們面前,兩個人都沒吃幾口。兩人都另外點了茶。西蒙斯打破沉默。妳覺得那個律師怎麼樣?   露絲並未看著西蒙斯。我不認為他相信我們的說法。她轉過頭,直視西蒙斯的雙眼。但是如果你說的是實話,我們這麼做是對的。   這項測試讓露絲想起上回做心電圖。差別在於:這些金屬線測的是不同的脈衝。測謊專家的態度熱情而友善,不帶感情。他問到露絲的年齡,在哪裡上班,她的家人。提到三個女兒,露絲開始放鬆下來,口氣漸漸露出一絲驕傲。瑪西琳達吉妮   接著問到她走訪艾瑟的公寓,把支票撕碎,拿走那把拆信刀,帶回家去,清洗過,丟進第六大道上那家印第安文物店的籃子裡。   測謊結束,彼得.甘迺迪請她到接待室去等候,請西蒙斯進去。接下來的四十五分鐘,露絲悶悶地坐著,心裡七上八下。我們已經無法掌控自己的生活,她心想。要由別人來決定我們是否要受審、要坐牢。   等候室令人印象深刻。造型堂皇的皮製長沙發,飾以金色的釘頭。起碼要花個六、七千元。配成一套的雙人座沙發,桃花心木的鼓形圓桌放著最新出刊的雜誌,鑲板裝飾的牆上掛著出色的現代版畫。露絲察覺到接待員偷偷對她投以好奇的眼光。這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看到了什麼呢?露絲納悶。一個相貌平平的女人,身上穿著樸素的綠色毛料洋裝和實穿的鞋子,髮絲開始從頭上的小圓髻掉下來。她很可能在想,我們付不起這裡的費用,她的看法是對的。   過道上,通往彼得.甘迺迪個人辦公室的那扇門開了。甘迺迪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溫馨且帶著笑容。進來吧,蘭姆司頓太太。一切都沒問題。   測謊專家離開後,甘迺迪將卡片擱到桌上。一般來講,我不會進展這麼快。但是,妳擔心媒體稱西蒙斯為嫌犯,時間愈久,對你們的女兒愈不利。我建議由我來連絡凶殺案調查組,調查死因。由於妳無法忍受媒體的影射,我將要求馬上進行測謊,澄清狀況。我警告你們:為了讓警方同意立即測謊,我們必須接受條件,萬一你們要上法庭受審,就容許警方採納測謊的結果。我想警方會同意這點。我認為我還可以說服警方放棄提出任何指控。   西蒙斯嚥了口氣。他的臉閃閃發亮,彷彿長期上了一層汗水的油光。放手一搏吧。他說。   甘迺迪站起來。三點了。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在今天連絡上警方。你們在外面等,看我事情辦得怎麼樣好嗎?   過了半個鐘頭,甘迺迪出來了。我們取得了協議。走吧。      平常的星期一零售業生意都很清淡,但是就如妮薇對尤琴妮雅說的:這個說法不能套在我們這家店上面。從九點半開門做生意開始,店裡面就很忙。麥爾斯已經把薩爾的關切轉告妮薇,說什麼艾瑟的死會帶來負面宣傳,但是她們一直不停地忙到將近十二點都沒有間斷,妮薇不加修飾地說:顯然,有許多人不介意被人家發現,死的時候穿著妮薇店裡的衣服。接著她補充說,打電話叫三明治和咖啡,好嗎?   妮薇叫的東西送進她的辦公室,她抬頭一瞄,揚起眉毛。我預期會是丹尼送來。他沒辭職吧?   長得高高瘦瘦、笨手笨腳的外送人員,是個十九歲的小伙子,他重重將外送包扔在妮薇桌上。星期一他休假。   門在他身後關上,妮薇語帶諷刺地說:這位不提供客房服務。容器冒著熱氣,她小心翼翼地拿掉容器的蓋子。   過了幾分鐘,傑克來電。妳還好吧?   妮薇對著擴音器微笑。當然還好。事實上,我豈止還好而已,我還生意興隆呢。這個早上真棒。   也許妳該做個打算,供養我。我正要去跟一名經紀人吃中飯,他一定不會滿意我出的價。傑克一改戲謔的口吻。妮薇,抄下這個電話號碼。是四季飯店。如果需要我,接下來的兩三個小時我都會在那裡。   我正要開始吃我的鮪魚三明治。將剩菜打包帶來給我吃。   妮薇,我講真的。   妮薇的口氣平靜下來。傑克,我很好。留點胃口吃晚餐。等我打電話給你,很可能已經六點半或七點了。   妮薇掛斷電話,尤琴妮雅審慎地看著妮薇。我猜,是那位發行人。   妮薇打開三明治的包裝紙。嗯哼。她才吃了第一口,電話又響了。   是勾梅茲警探。柯尼小姐,我正在研究死者艾瑟.蘭姆司頓的屍體解剖照。妳有一股強烈的直覺,她可能是死後才換了衣服。   是的。妮薇感到喉頭一鎖,推開那份三明治。她知道尤琴妮雅正瞪著她看,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血色盡失。   我謹記這點,吩咐他們把照片放得很大。檢驗還不夠完整,我們知道她的屍體被移動過,所以很難確定妳的猜測是否正確,但是請妳告訴我:艾瑟.蘭姆司頓會不會穿著抽絲的絲襪離開家?   妮薇記得在辨認艾瑟的服裝那時候,有注意到抽絲處,絕對不會。   我就是這麼想的,勾梅茲同意道,驗屍報告顯示,腳趾甲勾到尼龍纖維。抽絲處是在穿絲襪的時候勾破的。這表示如果艾瑟.蘭姆司頓是自己穿的衣服,那麼她穿著設計師服飾,配一雙不雅觀的絲襪就出去了。接下來這兩三天我想討論這點。妳會在吧?   妮薇將電話擱回去,回想自己今天早上對麥爾斯說的。據她所見,完全沒有時尚概念的西蒙.蘭姆司頓,並沒有替他前妻那具流著血的屍體著裝。妮薇記得自己告訴麥爾斯的其餘部分。高登.史都柏會憑直覺挑選那套衣服最初所搭配的上衣。   門上傳來一陣敷衍性的輕敲,接待員衝進來。妮薇,她低聲耳語,柏思太太到了。還有呢,妮薇,妳曉得高登.史都柏被逮捕了嗎?   不知怎麼辦到的,妮薇設法在臉上掛著冷靜有禮的笑容,一邊幫這位有錢的客人挑出三套艾道夫的晚禮服,價格從四千元到六千元不等;兩套唐娜.卡倫的套裝,一套是一千五,另外一套是兩千二,還有輕便舞鞋、無帶淺口鞋和手提包。年約六十五歲的柏思太太是一個十分高雅的女人,她自稱對時尚飾品沒興趣。東西是很漂亮,但是我寧可選用自己收藏的真珠寶。到頭來她說:這些飾品是比較有趣。全盤採納妮薇所提供的建議。   妮薇送柏思太太坐上豪華轎車,車子四平八穩地停在店門口。麥迪森大道上都是購物與閒逛的人潮,熙來攘往。似乎每個人都在享受持續的晴天,在冷得反常的氣溫下泰然自若地行走。妮薇折回店裡的時候,注意到一名身穿灰色厚棉運動裝的男子,倚著對街的建築物。一種熟悉的感覺飛快閃過,她無視這股感覺,急忙回到店裡,進到她的辦公室。她在辦公室補上唇蜜,伸手去拿錢包。照顧店裡,她吩咐尤琴妮雅,我不會回來,所以麻煩妳鎖門。   妮薇自然地微笑,停下腳步跟幾位老客人很快地聊幾句,走到前門。接待員已經叫了一部計程車在等。妮薇迅速坐上計程車,沒留意到頂著一頭古怪的龐克髮型、身穿灰色厚棉運動服的男子,在對街招手叫計程車。   道格拉斯.布朗一而再、再而三從不同的角度回答同樣的問題。他抵達艾瑟住處的時間。他搬進艾瑟那間公寓的決定。恐嚇艾瑟如果不讓西蒙斯解套的那通電話。他從三十一日星期五就開始暫住艾瑟的公寓,一個星期都不接電話,然後接到的第一通電話就是恐嚇電話。怎麼會這樣?警方一再告訴道格他可以自由離去。他可以打電話找律師,可以停止回答問題。他的答覆都是:我不需要律師。我無可隱瞞。   他對警方表示,不接電話是因為怕艾瑟打電話叫他搬出去。據我所知,她要離開一個月。我需要一個地方住。   他為什麼從銀行提出百元大鈔,拿去姑姑的公寓裡四處藏?   好啦。我是借用艾瑟藏在公寓裡的一點錢,然後我又放回去。   他先前說過自己對艾瑟的遺囑一無所知,但是遺囑上到處都是他的指印。   道格開始慌了手腳。我才剛開始想也許出了什麼事。我翻過艾瑟的行事曆,看到她取消了那個星期五以後所有的約會,那個星期五她應該在公寓裡跟我碰頭的。這讓我覺得好多了。但是鄰居告訴我,艾瑟那個愚蠢的前夫跟艾瑟吵了一架,我在上班的時候他出現過。接著他老婆幾乎是強行闖進來,撕掉給艾瑟的贍養費支票。我開始覺得說不定出什麼事了。   然後呢,歐布里恩警探說,口氣充滿諷刺,你決定接電話,第一通就接到以你姑姑性命為要脅的恐嚇電話?然後第二通就接到羅克蘭郡地檢署去電,通知你屍體被發現了?   道格感到腋下汗津津。他不安地動了動,試著從這張直靠背木椅上找出一個舒適的點。兩位警探隔著桌子觀察他,歐布里恩有一張肌肉發達、五官粗厚的臉,勾梅茲則有一頭亮閃閃的深色頭髮和花栗鼠的下巴。一個愛爾蘭人和一個西班牙裔。我受夠了。道格說。   歐布里恩的臉沉下來。那麼散個步,道格。但是如果你這麼想的話,再回答一個問題。你姑姑書桌前面那張小地毯濺到血。有人把它清理得很乾淨。道格,你上目前這個班之前,不是在西爾斯百貨的地毯與家具清潔部門工作嗎?   恐慌引起道格的反射動作。他跳了起來,猛力將椅子往後一推,力氣大到將椅子打翻了。去你們的!他一邊往偵訊室的門口衝去,一邊吐出這幾個字。      妮薇坐上計程車的時候,丹尼冒險等計程車,這個風險是他估計過的。但是他曉得計程車司機都很好管閒事。臨時招一輛,裝出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說:有小偷偷走了我的自行車。跟著那輛計程車,可以嗎?這封信不送到那個女人手上的話;我的人頭會不保。這樣比較有道理。   司機是個越南人。他漠然點點頭,轉彎的時候熟練地阻斷一輛正靠過來的公車,然後沿著麥迪遜大道往北走,在八十五街離開麥迪遜大道。丹尼縮著肩膀窩在角落,頭垂得低低的。他不想讓司機有太多機會從後視鏡觀察他。司機唯一的一句話就是:竊賊。如果屁有市場的話,他們也會去偷。這個越南人的英語好得叫人驚訝,丹尼悶悶地想。   在第七大道與三十六街交口,另外一部計程車過了紅綠燈,他們卻沒過去。對不起。司機道歉。   丹尼心裡有數,妮薇可能在下個路口下車什麼的。她搭的那部計程車可能會在車陣中爬行。啊,就讓他們開除我吧,我試過了。他付清車資,安步當車往上城閒步過去。他斜乜著眼,可以看到那輛計程車再度發動,沿著第七大道繼續往下開。丹尼迅速轉向,從第七大道快步往三十六街走。   就像往常一樣,離開第七大道,從三十六街到三十九街這幾條街之間,就是人群活躍的成衣區。正在卸貨的超大型卡車沿著街道並排停靠,造成交通一團混亂,近乎堵塞。腳踩輪鞋的信差颼颼繞過一群群的行人。送貨員無視於行人與車輛,推著笨重的衣架,架上掛滿了衣服。汽車的喇叭聲大鳴。穿著高級時裝的男男女女迅速邁著大步,興奮地交談,完全無視於身邊的行人與車流。   理想的襲擊地點,丹尼滿意地想。沿著這段街口走到一半,他看到一輛計程車靠到人行道邊上,看著妮薇.柯尼從車上下來。丹尼來不及接近她,她就衝進建築物裡面去。丹尼站到對街開始監視,靠一輛巨無霸的大卡車替他遮掩。趁著妳挑那些高檔的衣服的時候,最好替自己定購一件壽衣,妮薇.柯尼。他喃喃自語。      三十歲的吉姆,葛林最近才剛升為警探。他能估計局勢,憑直覺採取正確的行動方向,讓他在警局裡成為長官交付任務的對象。   現在他被指派一份無聊但重要的任務,守護臥底警探東尼.韋拓勒的病床。這不是一份令人嚮往的工作。如果東尼住的是單人病房,吉姆大可在病房門口警戒。但是東尼住在加護病房,吉姆必須坐在護理站。值班八小時當中,各種監視器會突然發出警報,醫護人員匆匆忙忙奔去擊退死神,不時提醒著他生命的脆弱。   吉姆長得精瘦結實,幾乎不到平均身高,這個事實令他得以處在一個狹小的地區,儘可能不引起注意。經過了四天,護士們開始不再把他當成一個固定出現、不受歡迎的人。他們似乎都特別關心這個年輕且生命力強韌的警察,他正在為自己的生命搏鬥。   吉姆深知,當一名臥底警探,與一票冷血殺手同桌,心知自己的掩護身分隨時可能被識破,所需要的勇氣。他曉得大家擔心尼奇.舍派提可能下令擊殺妮薇.柯尼,當東尼勉強告訴他們:尼奇沒有買凶,妮薇.柯尼令大家心一寬。   當局長帶著麥爾斯.柯尼來到醫院的時候,吉姆正好在值班,因此有機會握到柯尼的手。那個傳奇人物。柯尼不負他的名號。   局長對他們說過,東尼的母親認為東尼有事要告訴他們。護士都接到指示,任何時候只要東尼能開口,就去喚吉姆。   事情發生在星期一下午四點。韋拓勒的父母親才剛離開,希望逐去他們臉上的倦容。儘管意外,但是東尼脫離險境了。護士進去加護病房檢查他的狀況。吉姆透過玻璃門看;看到護士招手叫他進去,吉姆迅速移動。   葡萄糖點滴從東尼的手臂滴進去,氧氣經由連接到他鼻孔的管子輸送進去。東尼的嘴唇在動。他低聲說出一個字。   他說的是自己的名字。護士告訴吉姆。   吉姆搖搖頭。彎下身子,將耳朵湊到東尼的唇邊。他聽到柯尼。接著是微弱的妮。   吉姆碰碰韋拓勒的手,東尼,我是警察。你剛剛說妮薇.柯尼,對不對?如果我說對了,捏捏我的手。   他的話有了回應,東尼在他的掌心微微施壓。東尼,吉姆說,你進來這裡的時候,嘗試提起過買凶殺人的合約。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嗎?   你在騷擾病患。護士抗議。   吉姆抬頭片刻看著護士。他是警察,一位優秀的警察。如果能夠傳達他想要說的話,他的狀況會好起來。他在韋拓勒的耳邊重複問題。   又一次,吉姆的掌心感到輕如羽毛的施壓。   好。你想告訴我們的事情跟妮薇.柯尼有關,跟買凶殺人有關。吉姆知道當初韋拓勒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所說過的話,這些話在他的腦海裡急速掠過。東尼,你說尼奇,沒有買凶。也許這只是你想說的其中一部分。吉姆突然有個心裡發毛的想法。東尼,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們,舍派提沒有雇人謀殺妮薇.柯妮,但是有人花錢買凶呢?   過了片刻,吉姆的手突然被一隻手猛力抓住。   東尼,吉姆懇求道,試一試。我看著你的嘴唇。假如你知道是誰花錢買凶,就告訴我。   另外一個警察的問題彷彿在隧道裡發出回響一樣。能夠提出這麼重要的警告,令東尼.韋拓勒感到一股莫大的寬慰。此刻他心頭的景象是如此鮮明:喬伊告訴尼奇,史都柏花錢買凶殺人。他就是發不出聲音,不過他可以慢慢地蠕動嘴唇,噘起嘴來發史都的音節,鬆開來發出柏的聲音。   吉姆看得很專心。我想他是要說楚魯。   護士打岔。在我聽來是史都柏。   臥底警探東尼.韋拓勒做了最後一次努力,捏捏吉姆的手,設法點點頭,才又深深墜入沉睡之中。      道格拉斯.布朗昂首闊步離開偵訊室以後,歐布里恩警探與勾梅茲警探就目前他們所知道的,對此案做了一番討論。他們倆一致同意,道格拉斯.布朗是個沒用的年輕人;他的說法令人無法信服;他很可能從他姑姑那裡偷錢;他編造出不接電話的託詞很荒謬,根本就是睜眼說瞎話;就在艾瑟的屍體被發現時,他開始編起謊來,八成是慌了,才說什麼接到恐嚇艾瑟的電話。   歐布里恩往後靠在椅子上,企圖把腳擱到桌子上,這是他坐在自己座位的思考姿勢。桌子太高了,讓人不舒服,他惱怒地把腳擺回地上,嘟嘟囔囔地抱怨什麼爛家具。接著又補充說:那個艾瑟.蘭姆司頓挺會看人的。她的前夫是個懦弱的人,她的侄子是個賊。但是在這兩個卑鄙的傢伙之間,我認為是那個前夫殺了她。   勾梅茲謹慎地看著他的搭檔。他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想要逐步引導歐布里恩知道。他開始講話了,彷彿這個想法才剛從腦海裡掠過。就讓我們假設她是在家中遇害。   歐布里恩咕噥一聲表示同意。   勾梅茲繼續往下說:如果你和柯尼小姐都是對的,有人幫艾瑟換過衣服,有人扯掉衣服的標籤,有人可能把她的旅行箱和手提包扔掉。   歐布里恩透過半閉的眼簾,沉思的眼神,表示同意。   問題在這裡。勾梅茲心知是揭露他個人看法的時候了。西蒙斯為什麼要把她的屍體藏起來?屍體會這麼快就被發現不過是僥倖罷了。西蒙斯必須繼續寄贍養費進艾瑟的戶頭。或是,那個侄子為什麼要把屍體藏起來,扯掉可供識別的標籤呢?如果任由艾瑟的屍體腐爛,不去管她,他得等上七年才能拿到艾瑟的錢,就算到那時候也需要花上代價很高的法律時間。如果是他們兩個其中一個幹的,都會希望屍體能被發現,對吧?   歐布里恩舉起手。不要這麼看得起這些廢物,以為他們有什麼腦筋。我們只要繼續反覆問他們,讓他們去緊張,他們早晚會說:我不是有意的。我還是賭那個前夫。賭五元,你要賭那個侄子嗎?   偵訊室的電話響了,救了勾梅茲,省得他做選擇。局長現在就要兩位警探到他的辦公室去見他。   乘警車往市中心的路上,歐布里恩與勾梅茲嘗試評估這個案子的行動。局長坐鎮這個案子。是不是他們搞砸了?四點十五分,他們進入局長的辦公室。      警察局長赫伯.史瓦茲聽取兩位警探討論進度。歐布里恩警探斷然反對給予西蒙斯.蘭姆司頓有限的豁免權。長官,他對赫伯說,語氣是恭敬的,我一直都很肯定是那個前夫幹的。拖延他們。給我三天的時間解決這個案子。   赫伯正下決心支持歐布里恩,這時候他的祕書進來了。他急忙道歉離開,走到外面那間辦公室。過了五分鐘,他回來了,我剛剛得到消息,他靜靜地說,高登.史都柏可能雇人要殺妮薇.柯尼。我們要馬上偵訊他。妮薇揭發他的非法血汗工廠,因此引來毒品的搜查,這麼說很合理。艾瑟.蘭姆司頓也可能風聞他的活動。所以這下子史都柏很可能涉及艾瑟.蘭姆司頓之死。我要你們證實或排除那個前夫在這起謀殺案中的嫌疑。接受他的律師所提出來的要求。今天就測謊。   可是歐布里恩見到局長臉上的表情,話沒說完。      一個小時後,高登.史都柏與西蒙斯.蘭姆司頓進到兩間不同的偵訊室,前者是因為還沒籌到一千萬元的保釋金,後者則是接受訊問。歐布里恩警探劈哩啪啦提出問題的時候,史都柏的律師就在一旁虎視眈眈。   你知道有人花錢買凶要殺妮薇.柯尼嗎?   高登.史都柏雖然被拘留了幾個小時,仍舊一身潔淨無垢。評估了他個人處境的嚴重性,他突然大笑起來。你們一定是在開玩笑。不過這倒是個很棒的主意。   隔壁的房間裡,得到部分豁免權的西蒙斯提出他的說法後,在一天裡面第二次連接測謊器。西蒙斯不斷地提醒自己,這次的測驗無異於第一次的測驗,而他通過了第一次的測謊。可是情況就是不同。警探冷酷且帶著敵意的面容,狹小而封閉的房間,警方認定他殺了艾瑟這份認知,令他感到害怕。甘迺迪律師鼓勵他的話一點也不管用。他心裡有數,他錯了,不該同意測謊。   西蒙斯勉強能夠回答前面那些簡單的問題。問到最後一次與艾瑟見面的情形時,他彷彿又回到現場跟艾瑟在一起,看著艾瑟嘲弄的嘴臉,心知艾瑟以他的痛苦為樂,明知道艾瑟永遠不會放手。體內的怒火上升,就跟那個晚上一樣。問題變得不重要。你揍了艾瑟.蘭姆司頓。   他的拳頭打到艾瑟的下巴。艾瑟的頭迅速轉回來。對啦。是。   她拿起那把拆信刀,試圖攻擊你。   艾瑟臉上的恨意。不對。是鄙視。艾瑟心知自己掌控著西蒙斯。她大聲說:我要叫人逮捕你,你這個莽夫。她伸手去拿拆信刀刺他。他從艾瑟手中奪下刀,在扭打中刀子割傷她的臉。那時候艾瑟看到他的眼色。她說:好啦,好啦,不再拿贍養費。   接著   你是不是殺了你的前妻,艾瑟.蘭姆司頓?   西蒙斯閉上眼睛。沒有,沒有      不需要從歐布里恩警探口中得到證實,彼得.甘迺迪就已經有所領會。他賭輸了。   西蒙斯沒有通過測謊。      那天下午,赫伯.史瓦茲第二次與歐布里恩警探和勾梅茲警探商討,他耳朵聽著,臉上毫無表情,眼神機警。   過去這一個小時,赫伯陷入苦思,不知是否該知會麥爾斯,警方懷疑高登.史都柏買凶要殺妮薇。他曉得這件事可能會引起又一次的心臟病發。   如果史都柏雇人殺妮薇,現在阻止會不會太遲了?赫伯意識到可能的答案,感到五臟六腑都扭成一團。不會。如果史都柏已經有所動作,需要透過五到六層防護措施才能做好安排。殺手永遠無法得知是誰花錢買凶。很可能從外地找來打手,一作完案就盡快把人給送走。   妮薇.柯尼。天哪,赫伯心想,我不能任由事情發生。蕾娜妲遇害的時候,當年三十四歲的赫伯擔任的是副局長一職。到死他都不會忘記,當時跪在愛妻身邊的麥爾斯臉上的表情。   這會兒輪到他女兒?   將史都柏與艾瑟.蘭姆司頓之死連在一起的詢問方式,似乎站不住腳。那個前夫沒通過測謊,歐布里恩又毫不隱瞞地表示,他認為就是西蒙斯.蘭姆司頓割斷前妻的喉嚨。赫伯要求歐布里恩再次提出他的推理。   這天真是漫長。心情煩躁的歐布里恩聳聳肩,接著在局長冷冷的目光注視下,裝出畢恭畢敬的模樣。他就像站在法庭的證人席般,一板一眼提出有力的論證,指責西蒙斯.蘭姆司頓。他破產了。孤注一擲。為了一張用來支付學費的支票跳票,跟他老婆大吵一架。他去見艾瑟,住在五樓的鄰居都聽得到他們在吵架。一整個週末他都沒去酒吧上班。沒人見到他。他對莫里森州立公園瞭如指掌,那地方就像他家的後院一樣。過去逢到週日他常帶女兒去那裡玩。過了兩三天,他投了一封信給艾瑟,感謝艾瑟讓他解套,又附上他不需要再寄的支票。他回去取支票。他承認揍了艾瑟,割傷艾瑟。他很可能對老婆全盤托出,因為那個女人偷了凶器,把它處理掉了。   找到凶器了嗎?史瓦茲插嘴。   眼下我們的兄弟正在尋找凶器。還有呢,長官,結果他沒通過測謊。   他在律師辦公室裡通過了測謊。勾梅茲插嘴。他決定必須說出自己的看法,雙眼不看他的搭檔。長官,我找妮薇.柯尼小姐談過。她確信艾瑟.蘭姆司頓穿的那套衣服有問題。驗屍報告顯示,受害者在穿上絲襪的時候就勾到紗了。她在穿右腳的絲襪時,腳趾勾到,造成正面跑出一大條明顯的抽絲。柯尼小姐相信,艾瑟.蘭姆司頓不會那副樣子走出門。我尊重柯尼小姐的意見。一個對時裝很有概念的女人不會穿那個樣子離開家門,她只需要十秒鐘的時間就可以另外抓一雙絲襪換上。   你拿到驗屍報告與陳屍照了嗎?赫伯問。   拿到了,長官。   勾梅茲拿出信封,赫伯以客觀超然的態度研究照片。第一張照片是一隻手凸出地面;然後是屍體從山窟一樣的洞穴移出之後,由於死後僵硬,彎成直不起來的一球腐肉。下巴的特寫,一片青青紫紫的。頰上的血痕照。   赫伯轉而看另外一張照片。這張照片只拍艾瑟的下巴與喉嚨下方。醜陋的鋸齒狀傷口令赫伯臉部的肌肉抽搐。不管從事多少年的警務工作,這些駭人的證據,證明人類對同類所施的酷行,仍然教他難過。   不只如此。   赫伯突然抓緊那張照片。那種割喉的方式。那一刀長長的口子向下,然後從喉部下方往上劃到左耳,精準的一條線。這種精準的刺法赫伯以前見過一次。他伸手去拿電話。   一波波的震驚並未影響史瓦茲局長的嗓子,他冷靜地向檔案室調閱一份特定的卷宗。      妮薇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心思不在下單訂購運動服飾上。她此行第一個逗留的是賈德納.塞帕瑞茲。短褲加T恤與對照之下顯得寬鬆的夾克是很有趣的組合,且剪裁良好。她在心裡頭想像,到了六月初,用這些衣服將店前那個櫥窗布置成海灘風情的主題。但是下了這個決定之後,她發現自己無法專心在其餘的款式上。妮薇以時間緊迫為藉口,約好下週一再來,趕忙離開那位過分熱心的職員,對方表示要展示新推出的泳裝。泳裝很棒,妳會被它迷住的。   來到街上,妮薇遲疑了。只要給我兩毛錢,我就回家去,她心想。我需要時間靜一靜。她意識到自己開始出現頭痛的前兆,好似前額箍了一個箍子,微微感到一股壓迫感。她站在建築物前面猶豫不決,告訴自己,我從來不會頭痛的。   她不能回家去。柏思太太在上車之前,請妮薇幫她找一件簡單的白色禮服,適合舉行小型家庭式婚禮穿的。不要太複雜的,柏思太太說明,小女已經毀了兩次婚約。她的婚禮日期可是由牧師用鉛筆記下來的。但是這回可能會舉行。   妮薇打算去幾家公司找禮服。她開始往右轉,又停下來。另外一個地方可能是更好的選擇。她改變方向,直視對街一眼。有個穿灰色厚棉運動服的男子,腋下夾著一個大大的信封,戴著一副粗粗寬寬的深色墨鏡,頂著一頭怪異的龐克搖滾髮型,穿過交通阻塞的車陣,朝她奔過來。剎那間,他們的目光相接,妮薇感到彷彿警報響起。前額的壓迫感更強了。一輛卡車駛離路邊,遮住視線,看不到那個信差,妮薇突然生起自己的氣來,迅速沿著街區走下去。   時間是四點三十分。陽光躲到長長斜斜的影子後面。妮薇發現自己幾乎是祈求能在第一站就找到禮服。然後,她心想,我就收工,去見薩爾。   她已經放棄了,不再嘗試說服麥爾斯,叫他相信艾瑟死的時候穿的上衣很重要。但是薩爾會明白的。      傑克.坎貝爾在午餐約會之後直接去開編輯會議。會開到四點半。回到辦公室,金妮已經替他分好信件,他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堆積如山的郵件上,卻無法全神貫注。他無法抗拒一種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情錯得離譜。他遺漏了什麼事。是什麼呢?   金妮站在門口,這扇門將傑克的辦公室與金妮工作的小隔間分隔開來,她沉思地端詳傑克。   自從傑克接任吉凡斯與馬克思的總裁一職,這個月來她開始變得非常欣賞傑克,非常喜歡傑克。金妮替前任總裁服務達二十年之久,深怕自己可能無法適應改變,或傑克可能不需要一個前朝遺老。   這兩件事她都白擔心了。金妮細看他,下意識地稱許他身上那套深灰色西裝,顯出漫不經心的好品味,看到他鬆開領帶與襯衫最上面那粒釦子的孩子氣作法,又覺好笑。金妮意識到傑克憂心忡忡。他的雙手緊緊交握在頦下,眼睛瞪著牆壁,皺起額頭。編輯會議開得順利嗎?金妮納悶。她曉得,傑克被指定出任最高職位,有些人仍想要奪權。   她敲敲敞開著的門。傑克抬起眼來,金妮看著他重新集中視線的焦點。你在深思嗎?她從容問道。是的話,信可以等。   傑克嘗試擠出一個笑容。不是。是跟艾瑟.蘭姆斯頓有關的那檔事。我漏掉了什麼,我絞盡腦汁要想出來。   金妮坐到傑克對面那張椅子的邊上。說不定我幫得上忙。想想艾瑟來這裡那天。你只花了兩分鐘左右的時間與她交談,門開著,所以我聽得到她講話。她哇啦哇啦地扯到一件時尚醜聞,但是完全沒有透露任何細節。她想要談一大筆錢,你拋出一個數字給她。我覺得你並沒有遺漏什麼。   傑克嘆口氣。我想是沒有。但是告訴妳吧。讓我仔細看看東妮送來的檔案。說不定艾瑟做的筆記裡會出現什麼端倪。   五點三十分,金妮探頭進來道再見,傑克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他還在鑽研艾瑟所做的大筆調查資料。顯然她的文章裡每提到一位設計師,她就做了一份個別的檔案,裡面包含生平資料,還有幾十份從《時代》雜誌、《W》、《女裝日報》、《時尚》雜誌、《哈潑時尚》等報章雜誌上影印下來的時尚專欄。   艾瑟顯然是個小心求證的研究者。她與設計師的訪談裡面常批註:她在《時尚》雜誌上不是這麼說的、核對這些數字、從來沒得過那個獎、設法訪問她的保母,看她宣稱替自己的洋娃娃縫衣服是否屬實   艾瑟生前寫的最後一篇文章起了十幾份不同的草稿,每一稿上面都有增刪。   傑克開始瀏覽資料,直到看見高登.史都柏的名字。史都柏。艾瑟的屍體被發現時,身上穿著史都柏設計的套裝。妮薇如此固執己見,堅持從艾瑟身上脫下來的那件上衣,雖然是跟著那套衣服出售,但是艾瑟不會故意穿那件上衣。   傑克非常謹慎地分析高登.史都柏這份資料,看到過去三個月來的簡報上面經常出現他的名字,顯示他受到檢調單位的調查。艾瑟在她的文章中稱讚妮薇指責史都柏。在定稿之前的那一篇稿中,艾瑟不只談到血汗工廠的揭發,史都柏的所得稅問題,文章中還包括這麼一段意見:史都柏靠著他父親的生意起步:替毛皮大衣做襯裡。謠傳,過去這幾年衣冠楚楚的史都柏先生靠著襯裡和縫口所賺到的錢之多,在時裝史上無人能出其右。   艾瑟用括弧將這個句子括起來,還標上保留。史都柏因為毒品案被捕後,金妮就轉告傑克。艾瑟是不是早在幾個星期以前就發現,史都柏利用進口襯裡與縫口走私海洛因呢?   資料符合事實,傑克忖道。符合妮薇對艾瑟身上的衣著所做的推論。符合艾瑟所謂的大醜聞。   傑克盤算著是否打電話給麥爾斯,接著決定先把檔案拿給妮薇看。   妮薇。他認識妮薇才六天而已,可能嗎?不對,是六年。自從那天在機上相遇以來,他一直在尋找妮薇。傑克瞄瞄電話。他想要和妮薇在一起。他連抱都沒抱過妮薇,如今這雙手臂渴望要擁抱妮薇。妮薇說過,她準備走的時候,會從薩爾的辦公室來電。   薩爾。安東尼.德拉.薩爾瓦,那位知名的設計師。接下去那堆簡報、時裝素描和文章都跟他有關。傑克瞄瞄電話,希望妮薇此刻就來電,他開始瀏覽起安東尼.德拉.薩爾瓦的檔案。這份檔案裡面滿滿都是太平洋礁風情系列服裝的插圖。看得出來人們為什麼會去買,傑克心想,而我對時裝卻是一竅不通。那些洋裝和禮服似乎要從紙頁上飄下來。他瀏覽時裝記者的評論。修長的束腰上衣,有著飄動的鑲片,像翅膀一樣從肩膀垂落   輕如薄紗似的雪紡紗,柔軟的打褶袖   簡單的羊毛料日裝,以低調的優雅覆蓋身體記者用詩一般的語言熱情讚美用色。   安東尼.德拉.薩爾瓦在一九七二年初參觀了芝加哥水族館,水族館正推出動人的太平洋礁展,他從水中世界之美找到靈感。   他花了幾個小時,穿越一間間的展覽室,速寫水中的王國,美麗絕倫的海底生物與不可思議的植物、一叢叢的珊瑚樹,還有數以百計色彩微妙的貝殼,在其中爭相競豔。他畫下大自然所賦予的這些色彩的形態與組合,研究這些海洋生物的動作,如此他才能用剪刀和布料去捕捉那種與生俱來的流動感之優雅。   女士們,把男裝線條剪裁的西裝,還有褶飾袖與寬鬆大裙的晚禮服,藏到衣櫃後面去吧。這是要穿得美美的一年。感謝你,安東尼.德拉.薩爾瓦。   我猜他是真的很棒吧,傑克心裡想著,開始把德拉.薩爾瓦的檔案疊在一起,然後又納悶什麼事情讓他感到不安。他遺漏了什麼東西。是什麼呢?他已經讀過艾瑟那篇文章的定稿。這時候他看看最後的草稿。   這上面標滿了註釋。芝加哥水族館:查證他去參觀的日期!艾瑟在草稿上面夾了一張太平洋礁風情服裝系列的素描,在旁邊畫了一幅草圖。   傑克的嘴巴發乾。他在過去這幾天見過那張素描。他在蕾娜妲.柯尼那本留下污跡的食譜頁上見過那張圖。   水族館。核對日期!想當然爾!隨著一股恐懼的出現,他開始明白了。他得確定一下。將近六點了。這表示芝加哥時間將近五點了。他很快撥了芝加哥區域號碼的查號臺。   芝加哥時間四點五十九分,他撥的電話被接了起來。找館長的話,請在明天早上來電。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告訴他。   把我的名字告訴他。他認識我。我必須馬上找到他,我可告訴你,小姐,要是讓我知道他在,而你不幫我接通的話,我會讓你的飯碗不保。   我幫你接通,先生。   過了一會兒,一個訝異的聲音問道:傑克,怎麼了?   問題從傑克嘴裡一股腦倒出去。他意識到自己的雙手發黏。妮薇,他心想,妮薇,小心哪。他的目光往下看,瞪著艾瑟那篇文章,注意到她原先寫著:我們向安東尼.德拉.薩爾瓦的太平洋樵風情致敬。艾瑟劃掉德拉.薩爾瓦的名字,寫上:太平洋礁風情的設計師。   芝加哥水族館館長給傑克的答案比傑克所預期的更嚇人。你說得對極了。你曉得更古怪的是什麼嗎?過去這兩週以來,你是第二個打來電問這件事的人。   你曉得另外一個人是誰嗎?傑克問,心裡有數會聽到什麼答案。當然曉得。某個作家。艾迪絲啊,不對,是艾瑟。艾瑟.蘭姆司頓。      麥爾斯沒想到這天過得這麼忙碌。十點鐘,電話響了。中午他有沒有空討論到華府履職那檔事?他同意在廣場飯店的橡樹廳共進午餐。中午以前他到運動家俱樂部去游泳兼按摩,按摩師對他表示:柯尼局長,你的身體又回到了良好的狀況。這番證實令他暗地裡偷偷高興。   麥爾斯心裡有數,他的膚色不再蒼白如死人。而且不只是外表而已。他感到心情愉快。我也許是六十八歲了,他在更衣室一邊打領帶一邊想,但是我看起來不錯。   等電梯的時候,他懊喪地下了個結論,我自己看起來覺得不錯。女人的看法可能不同。說得具體一點,他從大廳出來踏上中央公園南路,右轉朝第五大道的廣場飯店走去時承認,但是琪蒂.康威看我可能就不覺得那麼好。   與總統的助理共進午餐只有一個目的。麥爾斯必須給個答覆。他肯接下緝毒署的署長一職嗎?麥爾斯承諾在四十八小時內做個決定。我們希望答案是肯定的。這位助理告訴麥爾斯。莫依尼漢參議員似乎認為答案將是肯定的。   麥爾斯笑了笑。我從不與派特.莫依尼漢作對。   回到公寓裡,他的幸福感不見了。他在書房留了一扇窗戶沒關。進到書房裡,一隻鴿子飛了進來,兜圈,盤旋,棲到窗臺上,然後飛了出去,飛到哈德遜河上。屋裡來了鴿子是死亡的徵兆。母親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荒唐、迷信的蠢話,麥爾斯氣憤地忖道,卻無法擺脫那股糾纏不去的不祥預感。麥爾斯意識到自己想和妮薇談談。他很快地打電話到妮薇的店裡。   尤琴妮雅接的電話,局長,她剛動身去第七大道。我可以試試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不用了。不重要。麥爾斯說。但是如果她打電話,轉告她請她打通電話給我。   他剛擱下話筒,電話就響了。是薩爾來電,證實他也替妮薇擔心。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麥爾斯盤算著是否要打電話給赫伯.史瓦茲。但是打給他做什麼呢?又不是妮薇做出不利於史都柏的證明。她不過是指責史都柏,促成調查局開始採取行動而已。麥爾斯承認,對史都柏和他的黨羽而言,一億美元的毒品搜查足以構成採取報復的理由。   說不定我可以說服妮薇隨我南遷華府,麥爾斯忖道,又駁回這個想法,斥之為荒謬。妮薇在紐約有她自己的生活,她的事業。再說,如果他對人事判斷準確的話,妮薇有了傑克.坎貝爾。那就把華府忘了吧,麥爾斯在書房裡踱步的時候下了決定。我得留在此地照看她。管她喜歡不喜歡,他要幫她雇個保鏢。   麥爾斯預期六點左右會見到琪蒂.康威。五點十五分,他走進臥室,脫去衣服,在毗連的浴室裡淋了浴,仔細地挑選要穿去吃晚餐的西裝、襯衫和領帶。差二十分六點,他已經全身穿戴妥當。   很久以前他就發現,在難以忍受的時刻,雙手勞動帶給他鎮定作用。他決定利用剩下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看能不能修好前幾天晚上從那只咖啡壺掉下來的壺把。   麥爾斯再次發現自己焦慮地用評價的眼光,照著鏡子。頭髮如今已經全白,不過仍然長得很濃密。他的家族裡面沒有禿頂的遺傳。這有什麼差別呢?一個小他十歲的美女,怎麼會對一個心臟有毛病的前警察局長感興趣呢?   麥爾斯環顧臥室,避開這一連串的想法。那張四柱大床、大型衣櫥、梳妝臺、鏡子,都是古董,蕾娜妲家裡送的嫁妝。麥爾斯凝視那張床,憶起蕾娜妲撐著枕頭,胸前抱著嬰兒期的妮薇。Cara, cara, miacara(親親,親親,我的親親)。她會低聲喃喃道,嘴唇刷過妮薇的前額。   麥爾斯抓緊床腳的豎板,耳中又聽到薩爾擔心的警告:照顧好妮薇。上帝啊!尼奇.舍派提說過:照顧好你的妻小。   夠了,麥爾斯一邊離開臥室往廚房去,一邊告訴自己。你變成一個神經兮兮的老太婆,看到一隻老鼠就跳起來。   麥爾斯來到廚房裡,在一堆鍋子和盤子之間搜尋那只義式濃縮咖啡壺,拉出星期四晚上燙傷薩爾的那個罪魁禍首。他把咖啡壺拿到書房,擱在書桌上,從儲藏櫃裡拿出工具箱,坐下來扮演起妮薇替他取的綽號修理先生。   過了一會兒,麥爾斯搞清楚了壺把會掉下來的原因,不是螺絲釘鬆了或斷了。接著他大喊:這太荒唐了!   麥爾斯努力回想,薩爾燙傷他自己的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些什麼事      星期一早上,琪蒂.康威醒來的時候有一種期盼的感覺,她已經很久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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