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睡吧,我的美人

第5章 第三章

  為了一點最低工資加上小費,在東八十三街與萊辛頓大道口的飲食店做得半死,在丹尼.艾德勒的觀念裡可不是什麼好日子。但是丹尼有個問題。他在緩刑期間。他的觀護人麥克.圖黑是隻豬玀,此人就愛紐約州政府賦予他的權力。丹尼心知肚明,要是他沒工作的話,花一毛錢圖黑都會問他是靠什麼過活,所以他只好工作,但是恨死了在這裡幹活的每一分鐘。   他在第一大道與一〇五街岔口上的廉價旅社租了一間髒骯的房間。觀護人並不知道丹尼在上班以外的時間大部分都在街上行乞。每隔幾天他就換個地點,換一種偽裝。有時候他穿得像個遊民,換上髒兮兮的衣服和破破爛爛的球鞋,抹些土在臉上和頭髮上。他會倚著建築物,豎一塊破破的硬紙板,上面寫著:幫幫忙,我沒飯吃。

  這是比較容易騙到人的誘餌。   其餘的時候,他會穿上褪色的卡其褲,戴上灰色的假髮。他會戴上墨鏡,拿枝拐杖,在外套上別個標誌:無家可歸的退伍軍人。在他腳邊的碗很快就丟滿了兩毛五和一毛的硬幣。   如此這般丹尼賺了不少零花錢。這不像計畫一票真正的活那麼刺激,不過總是藉此不斷地練習不荒廢手藝。只有那麼一兩回,遇到有幾個錢的酒鬼,他才會抵不住欲望,把那個人做了。不過酒鬼或遊民被揍或是被刺,警察才不鳥呢,所以這麼做幾乎沒有風險。   再過三個月他的緩刑期就結束了,到那時候他就可以消失在人海中,再決定能去哪裡幹上一票最好的。就連觀護人都鬆懈了。星期六早上,圖黑打電話到飲食店找他。丹尼可以想像麥克.圖黑的樣子,瘦小的骨架彎腰駝背,伏在亂糟糟的辦公室桌子前面。我跟你的老闆談過了,丹尼。他對我表示,你是他請的員工裡面最可靠的一個。

  謝謝,長官。如果是站在圖黑的桌前,丹尼一定會扭著手,露出既膽怯又感激的姿態。他會強迫自己那雙淡褐色的眼睛裡擠出一點水氣,咧開薄薄的嘴唇,擠出一個急切的笑容。此刻,他卻不出聲地對著話筒暗罵。   丹尼,星期一你可以不用來向我報到。我的行事曆排得滿滿的,我知道你是我信得過的幾個人。那我們就下個星期再見了。   好的,長官。丹尼掛斷電話。一個滑稽的笑容在他那兩塊突出的顴骨下面劃出皺紋來,活到三十七歲的他,從十二歲那年頭一次闖空門到現在,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拘禁中度過。坐監的人才會有的那種永遠去不掉的灰白色,已經滲進他的皮膚裡。   丹尼四下掃視這間飲食店,看著一張張可愛得令人作嘔的冰淇淋桌與金屬網面的椅子,白色的麗光板流理臺,招牌午餐的牌子,穿著體面的常客一邊吃他們的法式吐司或玉米片,一邊埋首看報。他正在幻想要對此處還有麥克.圖黑採取什麼行動的時候,白日夢被店長的大聲嚷嚷給打斷了:喂,艾德勒,動一動!客人點的東西不會自己送。

  是,店長!喊是,店長的日子開始倒數了!丹尼一邊抓起他的夾克和一箱的紙袋,一邊在想。   回到店裡的時候,店長正在講電話。他看著丹尼,表情像平常一樣尖酸刻薄。我不是告訴你營業時間不准講私人電話。他把話筒撗進丹尼手中。   唯一會打電話來這裡的就是麥克.圖黑.丹尼咆哮地念著圖黑的名字,卻聽到一聲含糊不清的嗨,丹尼。他當下就聽出此人的聲音。是大查理.桑提諾。十年前,丹尼在阿提卡監獄的時候與大查理同囚一室,此後三不五時他會幫查理幹一兩件活。他曉得查理有幫派這方面的重要門路。   丹尼無視寫在店長臉上快點去做事的表情。此刻櫃臺只有兩三個客人。桌子都是空的。他高興得容光煥發,心知不論查理想要幹什麼都是件有趣的事。丹尼不經思索地面向牆壁,窩起手遮住揚聲器。幹嘛?

  明天。十一點。圖書館後面的布萊恩公園。留心一輛八四年的黑色雪佛蘭。   喀英里一聲顯示電話掛斷了,丹尼沒意識到自己笑得嘴巴大大的。      這個下雪的週末,西蒙斯.蘭姆司頓獨自窩在七十一街與西端大道上的住宅裡。星期五下午,他撥電話給他請的酒保。我病了。找馬提代班代到星期一。星期五晚上他酣然入睡,感情疲乏之後大睡一場,但是星期六醒來卻感到一股莫大的恐懼。   露絲星期四就開車北上波士頓,會逗留到週日。他們最小的女兒吉妮已經是麻仲州大學的新生。西蒙斯寄給她支付春季班學費的支票跳票,露絲向公司借了一筆急用貸款,帶著那筆錢匆忙北上。吉妮打過那通激動得快抓狂的電話之後,他們夫妻倆吵了一架,聲量之大八成連五條街外都聽得到。

  該死,露絲,我盡最大的努力了,他大吼,生意差。三個小孩要上大學,走到窮途末路難道是我的錯嗎?妳以為我不用賺就會有錢花嗎?   夫妻倆對質,搞到驚恐、疲乏、絕望,露絲眼底的厭惡之色令西蒙斯感到羞愧。西蒙斯心裡有數,自己老得難看。六十二歲了。過去他靠仰臥起坐、舉啞鈴,強化五英尺十英寸的身材。如今他挺著一個消不掉的大肚腩,昔日濃密的沙色頭髮正日漸稀疏,變成暗淡的黃色,老花眼鏡凸顯他臉上的浮腫。偶爾他會看著鏡子,然後看看他和露絲在結婚當天拍的照片。兩個人都穿著精緻好看的套裝,兩個人都逼近四十大關,兩個人都是再婚,開開心心,渴望擁有對方。酒吧的生意做得有聲有色,雖然他拿這家店去抵押借了一大筆錢,但是他有把握只要兩三年就可以償還掉。忍耐了艾瑟多年之後,露絲文靜、乾淨俐落的作風宛如西蒙斯的避難所。為了得到平靜,每一分錢都花得值得。當時律師勸西蒙斯別同意付終身贍養費,西蒙斯卻這麼回答。

  瑪西出生的時候他很樂。想不到,兩年後琳達接著出生。他和露絲都四十五歲的時候,吉妮又跟著來報到,他倆都感到驚訝。   露絲原本苗條的身材變得粗粗壯壯。隨著酒吧的租金漲了一倍、兩倍,老顧客紛紛搬走了,露絲平靜的臉上呈現出長期憂心忡忡的表情。她很想要給女兒買些東西,都是他們負擔不起的東西。他經常兇她說:為什麼不給她們一個快樂的家,反而買一堆沒用的垃圾呢?   最近這幾年,孩子上大學的開支高到令人難以忍受,他們的錢總是不夠用。於是,每個月給艾瑟一千美元的生活費直到她再婚或死了為止,便成了爭執的起因,讓露絲緊咬著不放。重上法庭吧,老天在上,露絲不斷地對他嘮叨,告訴法官,你負擔不起孩子的教育費,那個寄生蟲卻大發其財。她不需要你的錢。她的錢多到花不完。

  露絲最近一次的爆發是在上星期,也是最慘的一次。她在《紐約郵報》上看到報導,艾瑟剛簽下一本書的出版合約,拿到五十萬美元的預付版稅。記者引用艾瑟的話說,這本全盤大揭密的新書;將會在時裝界投下一連串炸彈。   這是導致露絲忍無可忍的最後一擊。那則新聞加上那張支票跳票。你去看那個,那個露絲從不罵髒話的。但是沒說出口的那個字眼就像被喊出來一樣。你告訴她,我要去找那些八卦記者,讓他們知道她把你給榨乾了。一年一萬兩千美元,付了超過二十年!露絲的嗓門一個音節比一個音節刺耳。我想辭掉工作。我六十二歲了。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婚禮。我們兩個就算進了棺材,脖子上還會被緊箍咒箍得死死的。你去告訴她,她絕對會成為新聞!那些高級的雜誌可能會反對旗下主張男女平等的編輯勒索她的前夫,你不覺得嗎?

  不是勒索。是生活費。西蒙斯設法讓自己聽起來像講道理的人。不過,噯,我會去找她。   露絲預計週日傍晚就會回來。星期日中午,西蒙斯從昏睡中驚起,開始打掃屋子。兩年前,他們已經辭退一週來打掃一次的清潔婦。現在他們夫妻倆共同分擔家務,過程中露絲連續抱怨個不停。在第七大道的地鐵上被擠了個半死之後,週末在家還要推著吸塵器打掃屋子,難道這就是我需要的?上星期她突然嚎啕大哭。我累得要死。   四點鐘,整間公寓已經收拾得井井有條。房子需要粉刷。廚房的油地氈破了。這棟建築已經變成由住戶共管的合作公寓,可是他們沒有能力買下這個地方。二十年了,除了一張張房租收據,沒什麼足以示人的成績。   西蒙斯在客廳的雞尾酒桌上擺出起司和酒。家具都褪色、破舊了,但是在傍晚柔和的光線照射下,看起來不差。再過三年多,吉妮就要大學畢業。瑪西今年已經大四,琳達大三。他心想,假如人生可以照自己許的願望,該有多好。

  露絲到家的時間愈近,西蒙斯的手抖得愈厲害。她會注意到他有什麼不一樣嗎?   露絲五點十五分到家。交通狀況真可怕。她宣稱,聲音是挑剔的。   妳有沒有將那張銀行保付的支票交給他們,對他們解釋跳票的原因呢?西蒙斯問,試著對她的聲調聽而不聞。那個聲調是她在表示我們就來討論吧。   當然有。我來告訴你,我把這些年來艾瑟.蘭姆司頓從你這裡領取生活費的事情告訴校方的會計,對方覺得很震驚。六個月前他們才請艾瑟去學校去參加什麼專題討論,艾瑟還大談特談女人要爭取同工同酬。露絲接下西蒙斯遞給她的那杯酒,喝了一大口。   西蒙斯震驚地發現,這幾年下來,露絲不知在什麼時候竟然學到艾瑟的習慣,生氣地講完一句話就要舔舔嘴唇。一個人會不斷地和同樣的對象結婚,莫非這是真的?這個想法令他很想歇斯底里地大笑一番。

  好了,我們來討論討論吧。你去見她了嗎?露絲厲聲說。   西蒙斯感到一陣排山倒海而來的疲勞。想到最後那個景象。噯,我去看過她了。   然後呢   他小心翼翼地遣詞用字。妳說對了。她不希望風聲傳出去,讓人家知道這些年來她一直從我這裡拿生活費。她會讓我解套。   露絲放下酒杯,臉都變形了,我不信。你是怎麼說服她的?   面對他的威脅與懇求的字眼,艾瑟回以奚落與嘲諷的笑聲。那股原始的怒氣迅速蔓延他的周身,她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她的最後威脅噢,天哪   這下子艾瑟到妮薇.柯尼的店裡大買那些寶貝衣服,大塊吃肉的時候,再也不是你付錢了。露絲勝利的笑聲敲在他的耳膜上,她講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滲入他的意識之中。   西蒙斯放下酒杯。你怎麼會這麼說呢?他輕聲問老婆。      星期六早上雪停了,街道稍微通了。妮薇將艾瑟買的衣服全部帶回店裡。   貝蒂趕忙過去幫她的忙。別說了,她沒一件喜歡?   我怎麼知道?妮薇問。她的房子裡連個影子也沒看到。說真的,貝蒂,想到我們趕成那個樣子,我真想把每一針都縫在她的脖子上。   忙碌的一天。他們在《紐約時報》上登了一則小廣告,呈現印花洋裝與雨衣,反應很熱烈。妮薇看著她的員工開出大量的發票,眼睛為之發亮。她再次默默地感謝薩爾在六年前出資贊助她。   兩點鐘,尤琴妮雅提醒妮薇她都沒歇一歇吃頓午餐。尤琴妮雅是黑人,曾經是時裝模特兒,現在是妮薇的左右手。冰箱裡有我的優格。尤琴妮雅主動表示。   妮薇才剛幫一個有私交的客人選好丈母娘要穿的禮服,一件要價四千美元。她迅速一笑。你明知道我討厭優格。替我叫一份鮪魚沙拉三明治,還要一罐健怡可樂,好嗎?   過了十分鐘,妮薇叫的東西送到辦公室來了,她才意識到自己餓壞了。丹尼,這是全紐約最棒的鮪魚沙拉三明治。她對外送員說。   你說了算,柯尼小姐。丹尼那張蒼白的臉討好地笑成一團皺。   妮薇匆匆忙忙吃完午餐,撥了艾瑟的電話。艾瑟還是沒接電話。整個下午,總機繼續努力聯絡艾瑟。一天就要結束的時候,妮薇對貝蒂表示:我要把這些東西再帶回家一次。我可不想把我的週日給浪費掉,就因為艾瑟心血來潮決定去趕飛機,十分鐘內需要所有的東西,到時候我得回來店裡。   根據我對她這個人的了解,要是她錯過了飛機,她會要求飛機特別為她繞回登機門。貝蒂沒好氣地說。   她們倆都笑了,不過貝蒂接著又輕聲說:妳曉得有時候人會有那種瘋狂的第六感,妮薇。我敢說第六感來了。艾瑟雖然令人頭痛,但是她從未搞過這種飛機。      星期六晚上,妮薇和麥爾斯相偕去大都會歌劇院聽男高音帕華洛帝的演唱會。妳應該出去約會。薑餅人的侍者將散戲後的晚餐菜單遞給他們父女的時候,麥爾斯抱怨道。   妮薇瞄他一眼。聽好,麥爾斯,我經常外出。這點你知道。當生命中重要的人出現的時候,我會知道的,就像你和媽媽之間一樣。好了,幫我點些奶油蒜味蝦好嗎?   麥爾斯通常在週日早上去望彌撒。妮薇喜歡睡得晚晚的,再去教堂參加主教彌撒。她起床的時候,發現麥爾斯穿著睡袍在廚房,感到很意外。放棄信仰了?她問。   不是。今天我想要跟妳一塊去。麥爾斯設法讓自己聽起來若無其事。這跟尼奇.舍派提出獄有沒有關係?妮薇嘆了口氣。別費心回答了。   從教堂出來後,父女倆決定去藝術家咖啡館吃一頓早午餐,然後到附近的戲院去趕一場電影。回到家的時候,妮薇再次撥艾瑟.蘭姆司頓的電話號碼,讓電話響了六、七聲,然後聳聳肩,同麥爾斯展開每週例行的比賽,看誰先填完《紐約時報》上的字謎。   美好的一天。看完十一點的夜間新聞後,妮薇俯身到麥爾斯坐著的椅子上,親親他的頭頂,又警告他:別說了。   麥爾斯抿緊他的嘴唇,心知妮薇是對的。他正打算說:即使明天天氣放晴了,我也希望妳不要一個人去跑步。      艾瑟.蘭姆司頓屋裡的電話響個不停,並非沒有人注意。   艾瑟的侄子,二十八歲的道格拉斯.布朗,在星期五下午搬進這間公寓。先前他猶豫不決,不知道要不要冒這個險,但是他知道他可以證明自己在這天被踢出非法轉租的公寓。   我只需要一個地方住,利用這段期間找到新的地方住。這就是他的理由。   他認為不要接聽電話會比較好。電話老是在響令他心煩氣躁,可是他又不想廣為宣傳,讓人家知道他在這裡。艾瑟始終不要他代接電話。誰來電找我,不關你的事。她對道格拉斯表示。她可能也對別人這麼說。   他肯定星期五下午門鈴響的時候不去應門是明智之舉。從門下塞進門廳那張字條,提到艾瑟訂購的衣服。   道格拉斯不悅地笑了。艾瑟八成安排他去跑腿辦這件事。      週日早上,丹尼.艾德勒站在陣陣刺骨的寒風中不耐煩地等待。十一點整,他看到一輛黑色的雪佛蘭駛近。幾個大踏步,他急忙從布萊恩公園裡相對而言算是遮蔽處來到馬路上。那輛車子駛到路旁。丹尼打開乘客座的門,滑進車裡。他拉上車門的時候車子就在動了。   從阿提卡監獄出來以後這些年,大查理的頭髮白了不少,體重也增加了。方向盤嵌進他肚子一褶褶的肥肉中間。丹尼說了聲嗨,不指望回應。大查理點點頭。   車子飛快地沿著亨利哈德遜公路往北走,過了喬治華盛頓大橋。查理駛上木柵州際公路。丹尼留意到雖然紐約的餘雪已經變成一片泥濘,被煤煙給燻成炭黑色,但是這條公路兩旁的雪仍是白皚皚的。紐澤西,花園之州,他辛辣地暗忖。   過了三號出口有座守望臺,就如丹尼偶爾注意到的,這是為那些無所事事、只能眺望哈德遜河對面的紐約風景的人所設。查理把車駛進荒涼的停車場,丹尼絲毫不覺訝異。他們在這個地方討論過別的活。   查理熄掉點火裝置,手往後伸過座位,努力的結果下,嘴裡發出呻吟。他拉出一個紙袋,裡面裝有兩罐啤酒,把紙袋丟到兩人的座位之間。你喜歡的牌子。   丹尼感到滿意。虧你記得,查理,真體貼。他打開那罐酷爾斯啤酒。   查理就著啤酒罐痛飲一大口後,才回答說:什麼事我都不會忘。他從衣服的內袋掏出一只信封。一萬塊,他對丹尼說,完成這票後再付一樣的數目。   丹尼收下那只信封,感受到那個厚度所帶來的官能喜悅。誰?   你一週要幫她送兩三次午餐。她住在史瓦柏大廈,位於西端大道與環河道路之間,七十四街上那棟大房子。一個星期有兩三次走路上班走路下班。抄近路穿過中央公園。搶走她的手提包,做掉她。把皮夾洗劫一空,再將手提包丟掉,做得看起來像是毒蟲攻擊她。如果無法在公園攻擊她,或許在服裝中心下手也行。每週一下午她都會去服裝中心。那幾條街上擠滿了人。人人都是行色匆匆。卡車並排停車。從她身邊擠過去,把她推到迎面而來的卡車前面。慢慢來。一定要做得看起來像一場意外,或是行兇搶劫。穿你行乞的服裝跟著她四處走。大查理的嗓音又濁又粗,彷彿頸部四周一圈圈的脂肪卡到他的聲帶。   對查理而言這是很長一段話。他就著罐子又飲了一大口啤酒。   丹尼開始感到惴惴不安。誰?   妮薇.柯尼。   丹尼把那只信封推回去給查理,彷彿裡面裝的是枚定時炸彈。警察局長的千金?你瘋了?   前警察局長的千金。   丹尼感覺得到眉梢上滲出汗來。柯尼在位十六年。城裡面沒有一個警察不肯為他上刀山下油鍋。他老婆死的時候,只要是從推車上偷過一顆蘋果的小賊都遭到警方刁難。門兒都沒有。   大查理的表情起了一點細微的變化,不過他的嗓音依舊粗嘎單調。丹尼,我說過我這個人從不忘記。記得在阿提卡的那些個夜裡,你經常吹噓自己幹過多少票仍安然無事逍遙法外,還有你是怎麼下手的嗎?我只消打通匿名電話給警方,你就再也不能外送什麼燻腸三明治了。別逼我做一個阻止犯罪的人,丹尼。   丹尼回憶起來,考慮了一番,咒自己的大嘴巴。他再次掂掂那只信封,想到妮薇.柯尼。到目前為止,他外送吃的到她店裡去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過去總機一向吩咐他把袋子留給她,但是現在他可以逕自進入她的私人辦公室。就算柯尼在講電話,她也會揮揮手、笑一笑,是露出真正的笑容,而不像大多數的顧客抿緊嘴唇、勢利眼地對他點點頭。她總是誇獎他們賣的東西有多好吃。   當然她也是一個標致的可人兒。   丹尼的肩一聳,驅走一時半刻的感傷。這個活他非幹不可。查理不會向警察告發他,這點他們倆心知肚明。知道有這麼一票讓他變成危險人物。拒絕這一票就表示他別想活著回頭過喬治華盛頓大橋。   他把錢收進口袋。   這樣好多了,查理說,你在那家飲食店的工作時間呢?   九點到六點。星期一休假。   她在八點半到九點之間出門去上班。開始在她的公寓大樓附近徘徊。那家店六點半打烊。記住,慢慢來。看起來不能像蓄意下手。   大查理啟動引擎,往回程走。他習慣性地再度陷入靜默中,只有他的呼吸聲呼嚕呼嚕打破沉寂。丹尼忍不住一股難以抗拒的好奇。當查理駛下西側高速公路,開過五十七街的時候,丹尼問:查理,你曉得是誰指定這票的嗎?她看起來不像會礙著誰了。舍派提出來了。他這個人像是記性挺好的。   丹尼感覺到憤怒的眼神朝他的方向射過來。粗嘎的喉音這會兒可是清楚得很,一個字一個字都帶著山崩岩層滑落的分量落下。你愈來愈不小心了,丹尼。我不知道誰要做掉她。跟我聯絡的人不知道。跟他聯絡的那個人也不知道。這是運作的方式,不准提問題。你是一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小癟三,有些事不關你的事。好了,給我滾下車。   車子突然在第八大道與五十七街的轉角停下。   心神不寧的丹尼打開車門。查理,對不起,他說,我不過是   風從車子的縫隙間抽過去。只要閉上嘴巴,確保這一票做好就行了。   片刻之後,丹尼瞪著查理那輛雪佛蘭的車屁股消失在五十七街的街底。丹尼朝哥倫布圓環走過去,停下腳步跟一個攤販買了一枝熱狗和一罐可樂。吃飽喝足之後,他用手背擦擦嘴。他的神經開始安定下來。手指頭輕撫夾克口袋裡面那只厚厚的信封。   不如開始掙我的生活費吧。他喃喃自語,站在百老匯街頭開始朝七十四街與西端大道走。   他來到史瓦柏大廈,若無其事地繞著那個街區逛了逛,留意從環河道路進出那棟大樓的出入口。她不可能走這裡。走西端大道上的出入口方便多了。   丹尼感到滿意之後便過街,倚著正對史瓦柏大廈的那棟建築。他判定這是一個很棒的觀測點。近旁那扇門開了,一群住戶走了出來。丹尼可不想引起注意,於是若無其事地繼續前進;而他身上那套酒鬼裝可以讓他在跟蹤妮薇.柯尼的時候混入背景人群之中。   兩點半,他穿過市區朝東城去,經過一列排隊等候買電影票的人龍。他那雙窄窄小小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在那條長龍陣的中間站著妮薇,妮薇身邊是個銀髮的男子,丹尼認得那名男子的臉。妮薇的父親。丹尼急忙走過去,頭埋得低低的。我還沒找她呢,他心想。這會是我所幹過最簡單的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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