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握不到你的手

第7章 第六章

  一月初的克林頓大學恍如一座粉雕玉琢的冰宮,一場狂烈的暴風雪引發了學生的靈感,也提供了充沛的材料,讓他們創造出許多塑像,一直到一場不合時宜的春雨來臨,才破壞了它們原賴零下溫度保存的美。   現在殘餘的雪花依傍著發黃的草皮,半融的雕像現出千奇百怪的姿態,大考前的優閒氣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熱烙的學習精神。   柔兒急著趕往葛亞倫教授的辦公室,雙手縮在雪衣的口袋裏,裏頭則穿著毛衣搭配牛仔褲,金髮照例綁了個馬尾,為了這次會面,她還特地搽上眼影與唇彩,卻又隨即抹掉。   不必耍猴戲了,妳醜得很。   腦袋裏的聲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聲,柔兒加快腳步,彷彿如此一來就能擺脫掉它們似的;柔兒,一切都是妳的錯,小時候所發生的事也該怪妳。

  維多利亞時期女作家的第一次大考沒考砸就好了,以前她的成績一向很好,但今年卻像在坐雲霄飛車似的時好時壞,報告雖有時仍拿A或+B,但有幾次她卻連課本都看不懂,顯然是上課時不夠專心,接著卻又發現書上有一些她根本不記得曾做下的記號。   柔兒瞪大眼睛,發現白喬時正和兩名室友過馬路來,上星期他剛從英國回來時,曾經打電話給她,卻被她吼了一頓,要他別再來煩她,然後把電話給掛了。   幸好他還沒看到她,柔兒急忙跑進大樓中,還好走廊空無一人,她把頭抵在牆上,藉它的冰冷來平定自己的情緒。   可憐兮兮的小貓咪。   我不是可憐兮兮的小貓咪,她肯定的反駁,挺直身子,跟從葛教授辦公室裏出來的同學點頭微笑。

  輕扣半開的門後,馬上聽到那令她心頭一陣暖和的愉快聲音。進來,柔兒。他對她一直很好。   葛教授的辦公室雖小,但金黃色的油漆卻使得室內充滿歡愉的光彩,長桌上堆滿參考書和學生的卷子,自己的桌子則整理得十分乾淨,只有一具電話、一盆小盆栽和一個小金魚缸,裏頭也只有一隻小金魚游來游去。   亞倫指著他桌前的椅子要她坐下。請坐,柔兒。白襯衫外再加件藍色毛衣,為他添了幾分原本就濃厚的書卷味。   他手中拿著她的上一份報告,有關女詩人艾蜜莉.狄更森的那一份。你不喜歡?她憂心忡忡的問道。   我覺得很棒,只是不明白妳的看法怎麼起了那麼大的變化。   知道他喜歡,柔兒心情一鬆,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所謂的變化又是什麼意思呢?在上一份妳同樣寫艾蜜莉.狄更森的報告中,妳曾大力支持她隱士般的生活方式,說她的天分唯有在避開一些俗務時,才得以全力發揮出來,這一份新報告卻強調她心中一直充滿恐懼,說她如果不是那麼壓抑情緒的話,詩的成就應該會更高,妳的結論是:若能與她的亦師亦友查爾斯.華滋華斯發展健康的戀情,相信會對她大有幫助。。

  亞倫笑道:我也常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但妳為什麼會突然改變想法?   是啊,到底怎麼回事?柔兒不得不找出個答案來。也許我的思路和你一樣吧,不知不覺的就走上這個新的方向去,想知道如果她的感情真的得到宣洩的話,是不是會比一逕逃避的好。   亞倫點點頭說:好,對了,空白地方用手寫的這些句子,是妳加上去的嗎?   看起來不像是她的筆跡,但報告書上是她的名字,柔兒只好點頭。   葛亞倫教授的表情為何馬上起了變化?像在想什麼或煩惱什麼?他是故意在說好聽話嗎?說不定她的報告根本糟透了。   金魚仍優優閒閒的游著。以前不是有很多尾嗎?   不知道誰惡作劇的餵了牠們過量的食物,所以全死光了,柔兒,我還有件事想跟妳說

  我寧可撐死也好過被撞死,你呢?撐死至少不會血肉模糊;噢,對不起,你想跟我說什麼?   亞倫搖搖頭道:沒什麼,還是很難過,對不對?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有時我會同意醫生所說的話,認為那全是巴士煞車壞掉所造成的,有時則不會。腦中的聲音大叫道:妳偷走了妳父母的餘生,就像妳向送葬儀隊揮手時偷走他們兩年的快樂時光一樣。   她不想在葛教授面前哭出來,雖說他一直對她很好,但老麻煩人家,總會令人生厭,於是她站起來說:我我得走了,還有事嗎?   亞倫雙眸滿懷疑慮的目送她離去,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但他手上這份報告卻是可以指認那位神祕蕾爾的第一項肯定證據。   報告中有些淫穢的字眼,完全不像柔兒平常的文風,卻和那些信的調調頗為脗合,也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誇張字眼,雖算不上鐵證如山,至少是個開端。

  柔兒是他最不可能懷疑的人,她對他的態度一直是平常學生對所景仰的老師該有的尊敬而已。   亞倫穿上外套後,決定暫時不跟蘇茹或學校當局提及他的猜疑,有些信實在寫的不堪入目,如果找錯人,不是徒令無辜的人受窘嗎?尤其是像柔兒這種才遭逢巨變的女孩,他把燈關上回家去。      蕾爾躲在樹後看他離開辦公室,雙手握拳,指尖直陷入掌心。   昨晚她又躲在他家外面,窗簾照例拉開,讓她直看了他三個多小時,九點時他熱了塊披薩,倒杯啤酒帶到書房去,舒舒服服的坐在舊皮椅中,踢掉拖鞋把腳墊高。   他拿了本蕭伯納的自傳看,不經意的撥動頭髮的動作實在可愛,他在課堂上也常這麼做,喝完啤酒後,他看杯子一眼聳聳肩,決定到廚房去再倒一杯。

  看完十一點的新聞後,他就關燈離開書房,蕾爾知道他要上床了,睡覺的時候他一向任由窗子開著,不過會把窗簾拉上;本來到這個時候,她都會在他熄燈後離開,但有一晚她卻忍不住去推通往庭院的落地窗,發現窗閂居然沒有扣上,所以現在偶爾她會偷溜進去蜷在他的椅子上,假裝他會馬上揚聲叫道:嗨,甜心,快回房裏來,我寂寞死了。   有一、兩回她甚至等他睡熟了,就踮起腳尖進臥房裏去看他,昨晚因為天冷的關係,她倒是一看他熄了書房裏的燈就回家去了。      又冷又疲倦。   好冷。   柔兒互搓雙手,怎麼天一下就黑了?剛才離開葛教授的辦公室時,不是還挺亮的嗎?      脊林市在紐澤西州中堪稱一等一的好地區,林蓓茜對著安安靜靜觀看房屋照片的女士說:價錢當然是貴了些,但只要慧眼獨具,還是能找到合算的房子。

  天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已經是她第三次造訪林蓓茜了,她說她丈夫即將調到紐約來工作,所以她充當先鋒部隊,先到紐澤西來找房子,若找不到合意的,康乃狄克州及威徹斯特州也可以列入考慮。   先博得她的信任,海青教她說:這些術有專攻的房地產掮客眼光比誰都利,除非是真正想買房子的人,否則休想讓他們另眼看待,進而使出渾身解數;首先先說妳分別在好幾個地方找房子,見過一、兩次面後,再說妳最喜歡紐澤西州,不過要表明妳並不想買像脊林市那種高價位的房子,只是若實在看中意了,也會想辦法去籌錢,最後再導引她找個我們來的週五帶妳到小麗家去,讓她在不知不覺中   天正好是週五,一切都依計畫進行,天白已贏得林蓓茜的信任,是到凱家去一趟的恰當時機。她們的家務助理週一及週五早上會到,現在是下午,應該已經離開,姊姊在法庭中忙,她手上那案子正熱,天白可以大搖大擺的進小麗家去。

  林蓓茜雖已年屆六十,但依然活力充沛,十分迷人,不但熱愛工作,而且做得有聲有色,常吹噓說可以一眼看穿顧客的心意。   記住,做我們這一行的絕對不能浪費時間,她總是跟新進人員這麼說:時間就是金錢。千萬別以貌取人,不要看人家穿的不好就擺出冷面孔來,說不定他們的老爸正坐在車內冷眼旁觀,手抱一箱鈔票呢,反過來講,也別以為打扮人時的人一定付得起高房價,有些太太們進百萬住宅去看,根本就只是為了參考別人家的裝潢而已,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千萬別讓他們離開你的視線。   霍太太給她的印象很好,一言以蔽之,她就是那種把牌都攤在桌上的人,她不會要求看每一棟房子,即便看了也不會立即挑三揀四,有些人不管買或不買,一概先批評再說。浴室太小了。是哦,好像他們原本的浴室大如三溫暖似的。

  霍太太只針對那些她有興趣的房子提出聰明的問題,她口袋裏顯然有錢,昂貴的服飾哪裏逃得過好的房地產掮客的法眼?問題只在於自己是否能說服她貴一點的房子而已。   這房子不錯,她指著一間磚造房子說:九個房間,才蓋四年還很新,視野良好而且位於巷底。   天白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仔細的看。看起來不錯,她慢條斯理的說:再看看,噢,這間呢?終於看到凱家房子的照片了。   如果妳真想買個美麗、舒適、寬敞的家,這棟房子再適合不過,蓓茜熱切鼓吹:佔地一千兩百四十五坪,有一個游泳池,四個大臥室,各有自己的衛浴設備,起居室、餐廳、宴客廳、書房、休閒室,上下兩樓合計兩百三十坪,建材結實,原木地板,還有特設的餐具間。

  今天就看這兩間吧,天白建議說:我的足踝這樣,大概也只能看兩間而已。   天白的左腳踝上綁著繃帶,是海青想出來的主意。告訴她說妳扭傷了腳,這樣當妳跟她說手套好像掉在某個房間時,她才不會介意留下妳一人在廚房裏。   這間我先打個電話過去問一下,蓓茜說:因為有小孩子,所以去之前得先通知一聲,凱家則除了週末外,隨時可去。   她們先到那間平房去,天白把該問的問題都帶到,最後終於踏上往凱家去的路程,她不自覺的複習起海青所有的指示。   天氣亂糟糟的,是不是?蓓茜開進脊林市安靜的街道。不過一想到春天的腳步已近,心情就跟著好起來,凱家種滿了花草樹木,山茱萸和櫻花一到春天就開得滿樹,美極了,凱太太酷愛園藝,她家一年至少有三個花季,能買到那房子的人,算是有福氣的了。   他們為什麼要把房子賣掉?如果不問這個問題就顯得不夠自然了。老天!她真恨再回到這條路上來,記得上次轉彎看到那棟粉紅色房子時,她一顆心差點就跳出胸口,現在那房子已改漆成白色了。   蓓茜知道掩飾沒有用,問題是有人會視這種房子為惡朕,恨不能離遠一些,不過坦白相告總比顧客到處去打聽的好,這一向是她的原則。現在只有兩姊妹住,太大了一點,她娓娓道來:她們的雙親去年九月出了場車禍一起走了,是在七十八號公路上被輛巴士撞的。她很有技巧的把重點定在七十八號公路上,強調意外並非在家中發生。   他們開上車道,海青叮嚀她要注意一切,凡是有關小麗的種種,他都想知道。她們一起下車,蓓茜從皮包中摸出鑰匙來。   這是大廳,她帶著天白走進去。現在妳明白我所謂維護良好的意思了吧?是不是很漂亮?   天白真想叫她閉嘴,起居室在左手邊,拱門、大窗子、藍色是裝潢的主調,地板擦得雪亮,地毯全具東方色彩,天白的精神緊繃到幾乎笑出來,小麗被他們從這種地方帶到雞舍去,難為她竟然沒有崩潰掉。   書房的牆上佈滿照片。這就是凱家的人,蓓茜指著說:郎才女貌的一對夫妻,是不是?這些則是兩個女孩小時候的水彩畫,從小晚兒就像是柔兒的小媽媽一樣,不知道妳遠居喬治亞州,是不是聽過   重聽十七年前的往事,天白的心跳開始加速,長桌上有張小麗和一個大女孩的合照,小麗身上穿的正是他們抱走她時所穿的那套粉紅色泳裝,滿房間的照片她偏偏只看見這一張,實在瘋狂,海青說的對,上帝派他們再回來守護小麗是有道理的。   在參觀小麗的房間時,她裝作流鼻水,掏出手帕來並丟下一隻手套,蓓茜不說她也不至於弄錯房間,因為那個姊姊的房間裏堆的全是法律書籍。   天白跟著蓓茜後頭下樓,要求再看一遍廚房。我真喜歡這間廚房,她嘆口氣說:這房子像個夢,這句倒是實話。得走了,我的腳踝在跟我抗議呢。她倚著張椅子坐下。   好。蓓茜感覺得到成交的希望越來越濃。   天白往口袋裏掏手套,然後皺起眉頭。記得進來時一雙好好的啊,再掏另一個口袋,只掏出一條手帕。噢,我想起來了,一定是掏手帕擦鼻水時掉的,好像是在那個藍色房間裏。她作出想站起來的樣子。   妳坐在這裏等我,蓓茜叮囑道:我上去找好了。   會不會太麻煩妳?   天白直等到腳步聲遠去,確定蓓茜已上樓後,才跳起來衝到爐旁那一排藍柄的刀子前,毫不猶豫的捉起最長的那一把,塞進她的大包包中。   她坐回到椅子上,彎下腰去按摩她的腳踝,蓓茜再走回廚房時,臉上有著得意的笑容,不見的那隻手套已在她的手中。      接下來那一週對晚兒而言顯得比任何一週都來得飛快,週四晚上她更是全神貫注在準備最後一場審判上。   她仔細的看、挑剔的找、反覆的想,準備了一疊八乘十二公分的卡片,寫滿密密麻麻的重點,打算重重的槌陪審團一拳,晨光一吋吋照進房裏,七點十五分時,晚兒總算大致就緒。   各位女士先生,馬先生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律師,將那晚在火車站的證人各個擊破,讓他們承認當時天光已暗;但事實上,並沒有暗到看不清楚詹姆士的臉,他們每一個人都曾清楚的看到他在車站內就開始糾纏莫梅,每一位也都肯肯定定的告訴你們,說莫梅曾不斷的拒絕他,說強行上她車的人,正是詹姆士   我要說,女士先生們,其實光是證物已足夠證明詹姆士冷血謀殺了一位善良的小姐,讓她的丈夫、母親、父親永遠失去她,再無法愛她、憐惜她。   不管我們再怎麼努力,也沒有辦法挽回她的生命了,但你們,陪審團的女士先生們,你們至少可以為慘遭謀殺的她討回正義。   她自問已涵蓋了所有的重點,加上鐵案如山,但馬康力是命案辯護律師中的佼佼者,過去她就有被打敗的經驗,陪審團的心意也是未定之數。   晚兒站起來伸個懶腰,每次開終結審判庭前,她的精神總是特別亢奮,這一次,她有信心!   她踏進臥室打開水龍頭沖澡,很想一直站在這裏沖熱水,一雙臂膀痠疼僵硬,能沖久一些自然是好事,但現在不是鬆懈的好時機,所以她咬著牙把龍頭一扭,冷水立刻傾盆而下,凍得她連抽了好幾口冷氣。   捉過浴巾擦乾身子後,飛快穿上浴泡再套上拖鞋,下樓來煮咖啡,趁著咖啡尚未煮好的空檔,晚兒一邊做體操一邊環視廚房,那個房地產仲介商林蓓茜似乎把她家當成了熱門貨,坦白說她自己倒還深受矛盾之苦,只好藉不二價的政策來拖延時間。   咖啡好了,她特別找出自己最喜歡的馬克杯來,那是她初任助理檢察官,接手性犯罪案件部門時,她那一組警員送給她的禮物,上面還寫著:送給晚兒她讓性變得更加有趣。,媽媽對於這件禮物曾深深不以為然。   她把咖啡帶上樓去,邊喝邊化妝,眼影、腮紅、唇彩,如今已成為她紀念母親的一種儀式;媽媽,希望妳不會介意我今天的西裝打扮,晚兒在心中說,不過灰藍倒是妳會喜歡的顏色。   她的頭髮,秀髮如雲唉,少臭美了,應該說是一堆稻草,晚兒無奈的猛梳。明日與太陽有約她輕輕吟唱著,心想自己最需要的,其實是換上一件白領的紅洋裝,帶一隻傻呼呼的狗出去散步,最好旁邊還有個迷人的男士作陪,唐斯迪英俊的面龐突然躍入腦中,嚇得她差點握不住手中的梳子。   檢查過公事包,確定文件都帶了後,晚兒便往樓下走,廚房門被推開時,她正好來到最後一階。是我,晚兒,蘇菲亞出聲道,踏著重重的腳步走過廚房。今天我約了牙醫,所以早一點來,噢,妳好漂亮。   謝謝,其實妳可以不必這麼早來,乾脆就休息一天,我們都認識十年了,還需要這麼客套嗎?兩人都笑開來。   知道她有意把房子賣掉後,蘇菲亞已不只一次表達了她的難過不捨與牢騷。   最好妳們新找的房子離這邊很近,那我就可以繼續照顧妳和柔兒。她是這麼說的。今早她的神情有點擔心的樣子。晚兒,妳知道爐邊那一組刀子吧?   晚兒扣上大衣應道:知道。   妳有沒有拿去切什麼東西?   沒有。   最長的那一把不見了,真是件怪事。   應該在其他地方吧,妳再找找看。   都找過了,一直找不到。   晚兒頓覺不安。妳上次看到是什麼時候?   沒有辦法確定,只知道週一要用時不見了,至於什麼時候丟的,我不知道,蘇菲亞遲疑了一下才說:柔兒應該不會帶到學校去用吧?   蘇菲亞知道尖刀夢的事。應該不會,晚兒的喉嚨變得好乾。我得走了,打開門後又說:對了,如果妳湊巧看見刀子,就打個電話到辦公室來告訴我,好嗎?就算找不到我,也可以留言:我找到了。好嗎?   蘇菲亞滿臉的同情讓晚兒意識到她在想什麼,她已認定刀子是柔兒拿走的,天啊!   晚兒心中掠過一陣驚慌,提起電話來就撥,才響一聲便聽到柔兒有著濃厚睡意的聲音。   晚兒?當然好,有幾科的分數乂拉高了,找個時間慶祝如何?   晚兒鬆了口大氣走進車房中,本來可停四部車子的車房這一陣子都只停她的一部車,柔兒就算回來,車子也都停在外頭車道上,空下來的位置總會讓晚兒想起那場車禍。   倒車時她決定暫時別去擔心柔兒,今晚再跟柯平和唐醫生講刀子的事,今天若不盡心盡力,就對不起莫梅和她的家人;但是柔兒幹嘛要拿刀子呢?      隔天早上柔兒照例到柯平的診所去報到。晚兒還在努力說服她的陪審團,柔兒跟柯平說:我很嫉妒她的果決,身為檢察官,她可以把所有討厭的事全排除在生活之外。柯平耐心的等待,氣氛又不同了,這是柔兒首度表現出對姊姊的敵意,眼露極力壓抑的怒氣,她和晚兒之間出了什麼事?我知道那個案子。   誰不知道呢?其實晚兒哪有她自己以為的精明。柯平讓她往下講。昨天我比她早回到家,她一進門就拚命的道歉,說她應該在家裏等我才是,大姊姊;我忍不住說:拜託,晚兒,我已經二十一歲,可以照顧自己了,又不是只有四歲。   四歲?   就是她該推掉那該死的宴會時我的歲數,如果她留在家裏,我就不會被綁架了。   綁架的事,妳不是一直怪罪自己嗎?   噢,當然也怪,但我那大姊也脫離不了關係,她鐵定很恨我。   幫她去掉對姊姊的依賴是他想努力的目標之一,但這種態度卻不在他的預期之內,眼前坐的彷彿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病人。她為什麼要恨妳?   因為她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她才該當你的病人才是,結果肯定精采!她這一生一直都在扮演大姊姊的角色,今早我才看過她小時候寫的日記,寫了一大堆我被綁架前後的事,說我不一樣,她顯然被我嚇著了。柔兒的口氣透露出心中的得意。   妳常看晚兒的日記?   柔兒竟以同情的眼光看著他說:你是最愛探索他人祕密的人,不覺得看日記是最好的辦法?   併攏的雙腿、緊捉住扶手的雙手、微抬的頭和冷硬的表情,在在顯示出她挑釁的姿態,那個聲音細碎,溫柔憂心的女孩哪裏去了?   好問題,可惜我沒辦法用三言兩語來回答妳,對了,妳到底在生晚兒什麼氣?   刀子的氣,她以為刀子是我拿走的。   她為什麼會那樣想?   因為刀子不見了,我根本沒拿,都是蘇菲亞起的頭,是我做的事,我不會否認,但這次真的不干我的事。   晚兒認定是妳拿的嗎?或者只是問妳刀子的事而已?兩者之間大有差別喔。   少來了,是不是指責,我還會聽不出來嗎?   妳對刀子一直心懷恐懼,不是嗎?柔兒?   叫我凱琳。   凱琳?為什麼?   比柔兒好聽,成熟一點,反正我另一個名字本來就是凱薩琳,我只是把它縮短而已。   好,可以脫掉一些孩子氣,這就是妳現在的感覺吧?甩掉濃濃的稚氣?   不是,我只是不想再怕刀子罷了。   但我覺得妳還是很怕。   噢,不對,我不怕,什麼都怕的是柔兒,尤其怕刀子,醫生,你知道有種人是專門生來帶給周遭親友痛苦的嗎?我們的小女孩柔兒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凱琳是另一個凱柔兒的名字,柯平記下來了。      同一個時刻,海青正把車子停在柯平醫生的診所前,他故意租和柔兒同型同色,只有椅套顏色不同的別克。這樣若我去開她的車門,湊巧被人看到的話,才有充分的藉口可說。他跟天白解釋,並且回答了她尚未提出的問題。小麗從來不鎖車門,背包就扔在駕駛座下,我只需要把刀子塞進去就可以,她什麼時候才會看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得給她一點小小的暗示,讓她明白若跟醫生提起我們,會有什麼後果,天白,行動吧。   小麗總是在十二點五分時離開診所,所以天白在十二點四分時推開通往柯平位於二樓診所的門,左右探看一下,確定沒有人從大門進來,然後迅速打開手裏的小包包,把東西留在玄關中間後便離開,海青已坐回到車裏等她了。   就算瞎子也不會看不到。天白說。   沒人注意妳,他則向她保證。開始等著看好戲吧。      柔兒踩著樓梯走下來,她要直接回學校去,幹嘛到這裏來支解自己?幹嘛因為晚兒而自討苦吃?該花腦筋的事還多著呢,得找個時間算算她有多少信託基金,房子賣掉後,她也理該分得一半,才不想聽別人的理財建議,她已經受夠了那個只會說:是,晚兒;不,晚兒;隨便妳,晚兒。的大蠢蛋。   才走下樓梯,腳尖就碰到一個軟趴趴的東西,她自然而然低下頭去看。   瞪著她的是一個死雞眼,頭上毛髮散落,割斷的脖子上盡是濃稠的血跡。   守在外頭的海青和天白聽到了預期中的尖叫聲。海青笑道:很熟悉吧?發動引擎後低聲說:這一次我會好好的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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