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佛特斯庫喝下他生前最後一杯咖啡的時候,蘭斯.佛特斯庫夫婦正坐在巴黎香榭大道的樹蔭下端詳來往的人潮。
派蒂,形容形容他吧。說起來簡單,我最不會形容。妳想知道什麼?父親大人可以說是老騙子,妳知道。不過妳不介意吧?妳一定相當習慣了。
派蒂說:噢,是的,是的你說得不錯我能適應水土。
她盡量裝出可憐的聲音。她暗想:說不定世人全都不老實還是她自己特別不幸?
她是身材高挑的長腿女郎,長得不美,卻有一股活力和熱心腸帶來的魅力。她的動作優美,栗棕色的頭髮亮得迷人。也許因為長期和馬兒為伍,她看起來真像一頭純種的小母馬。
她知道跑馬圈的詐術現在她似乎要面對金融界的詐術了。儘管如此,她尚未謀面的公公就法律觀點來說卻是正義的基石哩。這些大吹妙招的人都差不多他們技術上向來不超出法律的範圍。可是她覺得她所愛的蘭斯早年雖出了軌,卻具有成功的詐術家所缺少的正直本性。
蘭斯說:我並非說他是詐欺犯不是那樣。可是他懂得成就一樁騙局。
派蒂說:有時候我真討厭耍詐的傢伙。接著又加上一句:你喜歡他。這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蘭斯考慮片刻,然後用詫異的口吻說:
親親,妳可知道,我相信自己挺喜歡他哩。
派蒂笑出聲,他回頭看她,眼睛不覺瞇起來。她真是可人兒!他愛她。為了她,一切都值得。
他說:妳知道,回來等於下地獄。都市生活每天五點十八分下班回家。我不喜歡這種生活方式。我在荒原和異域自在多了。不過人遲早要定下來,我想。有妳抓住我的手,這種過程也許很愉快哩。既然老頭子回心轉意,我們該利用這個機會。我收到他的信,真的很吃驚沒想到柏西瓦爾竟做出有損名譽的事。柏西瓦爾,小乖乖。告訴妳,柏西一向狡猾。是的,他一向狡猾。
派蒂西亞.佛特斯庫說:我大概不會喜歡妳哥哥柏西瓦爾。
別為我的話而對他反感。柏西和我一向不投緣只是這樣罷了。我亂花零用錢,他則存起來。我交名譽不好卻很有趣的朋友,柏西只交所謂益友。他和我有天淵之別。我總覺得他是可憐蟲,而他妳知道,有時我覺得他好像恨我。我不知道原因
我大概猜得出原因。
真的,親親?妳真有腦筋。妳知道我老是懷疑說起來很怪不過
怎麼?說呀。
我不知道支票那件事是不是柏西瓦爾搞鬼妳知道,老頭把我趕出來因為我已分得商行的股份,他不能剝奪我的繼承權,還氣得要命呢!怪就怪在我沒有假造那張支票當然啦,我曾經偷拿錢櫃裏的錢,跑去賭馬,所以沒有人相信我。我確定自己有能力把錢放回去,反正那也可以算是我的錢嘛。可是支票那件事不,我不知道怎麼會懷疑是柏西瓦爾幹的反正我這麼想就是了。
可是對他沒有好處?錢是匯進你的帳戶呀。
我知道,所以講不通,對不對?
派蒂猛轉頭看他。
你是說他這麼做,是為了把你趕出公司?
我不知道。噢,算了說來真晦氣。忘掉算了。不知道柏西老哥看到浪子回家會說什麼。他那雙缺乏血色,像醋栗般的眼睛會驚得跳出來!
他知不知道你要來?
若說他根本不知道,我也不會吃驚的!老頭子有一種滑稽的幽默感,妳知道。
你哥哥做了什麼事,害你爹氣成這樣?
我就想打聽這一點。一定有某件事害老頭子生氣,才會匆匆寫信給我。
你什麼時候收到他的第一封信?
大約四個月不,五個月以前。很狡猾的一封信,但顯然有意談和。你哥哥在許多方面令人不滿。你似乎浪子回頭了。我保證財務方面值得你跑一趟。歡迎你們夫妻。親親,妳知道,我覺得我娶妳大有關係。我能娶身分比我高的人,老頭很感動。
派蒂大笑。
什麼?娶個貴族中的下等人?
他咧嘴一笑。不錯。可是下等人沒登記,貴族卻是登錄可考的。妳該見見柏西瓦爾的太太。她那種人只會說︰請把蜜餞傳過來。然後談談郵票等話題。
派蒂沒有笑。她正在斟酌夫家的女人。蘭斯並未考慮這種觀點。
你妹妹呢?她問道。
愛蘭?噢,她沒問題。我離家的時候,她還很小。挺認真的姑娘不過現在長大了,可能不再那樣了。對事情很認真。
聽來不太保險。派蒂說︰
你走了以後她從來沒有寫信給你?
我沒留地址。不過她無論如何不會寫的。我們家人感情不深。
不
他連忙看她一眼。
嚇到啦?為我家人?用不著。我們又不去跟他們同住。我們會找個小地方。養馬、養狗,妳喜歡什麼都行。
不過每天還是得在五點十八分下班回家。
我是如此。穿戴整齊,來往於市區。不過甜心,別擔憂倫敦四周也有鄉區僻壤。最近我忽然興起搞金融的本能。這畢竟是天生的從家族兩方面繼承來的。
你不大記得你母親吧?
我總覺得她老得不可思議。當然她是真老生愛蘭的時候都快五十歲了。她配戴許多叮叮噹噹的飾物,躺在沙發上,常讀些騎士和淑女的故事給我聽,我簡直煩透了。丁尼生的國王牧歌。我大概喜歡她吧她非常沒有特性,妳知道。回憶起來我覺得如此。
派蒂用不以為然的口吻說︰你好像從未特別喜歡某一個人。
蘭斯抓住她的手臂,捏了一把。
我喜歡妳呀,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