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法蘭克福機場怪客

第20章 二十、故友重逢

  我還以為你們全死光了。布倫特上將罵道。   這話本來是要對姍姍來遲的管家說的,沒料到開門的竟是位年輕女子。他只記得對方叫艾美,姓什麼倒忘了。   我上星期至少打了四次電話,聽說你們出國了?   我們是出國了,剛回來。   瑪蒂達真不應該到處亂跑,都這把年紀了,搭飛機萬一高血壓、心臟病發作怎麼辦?而且阿拉伯、以色列或其他人等還會在上面擺炸彈,一點都不安全。   是醫生建議她去的。   唉,醫生的話怎能相信?   但是她回來時精神真的變好了。   你們到底去哪兒了?   去做療養,在德國,或是我記不住究竟是德國還是奧地利,是一處新的療養院,效果很好。   我知道你講的那一個地方,價錢貴得很,不是嗎?

  嗯,可是據說療效非常好。   搞不好只是用另外一種方法讓你死得更快而已。布倫特說,你玩得還愉快吧?   坦白說不怎麼愉快,風景是不錯啦,可是   樓上傳來一個聲音:   艾美,艾美!你到底在幹嘛?怎麼就在客廳裏聊起來了呢?還不趕快請布倫特上將上樓來,我正在等他呢。   在這種節骨眼上到處亂跑?布倫特上將見到老友後說,你是活得不耐煩還是怎麼了?   才沒有呢!現在旅行起來很輕鬆的。   在那些機場、樓梯、巴士跑上跑下的?   都不用,我坐輪椅。   一兩年前我還聽你嚷嚷說絕不坐輪椅,說是有損尊嚴。   唉,這年頭誰還顧得了那麼多啊,菲利普。坐吧,告訴我為什麼你會突然想來看我?去年一整年你都沒理我哩。

  去年我自己身體也不好,而且我在查幾件事,就是那種人家來詢問你的意見,可是壓根不打算採納的那種無聊事。他們不敢把海軍撇在一邊,所以盡在那邊打太極,煩透了!   我覺得你氣色挺好的呀!瑪蒂達夫人說。   你氣色也不錯,眼睛還炯炯有神。   只是耳朵更背了,所以你講話得大聲點。   好的,我會講大聲點。   要喝什麼?琴酒,威士忌,還是萊姆酒?   你這邊好像什麼都有,好吧,我就來杯琴酒好了。   艾美起身離開房間。   等她把酒拿來後,再把她支開好嗎?我有些事想單獨跟你談。布倫特說。   飲料端來後,瑪蒂達夫人揮手要她退下,艾美狀甚愉快地離去,進退十分得體。   真是個好女孩,布倫特說,非常乖。

  你要我把她支走,是不是怕她聽到你說她好話呀?   不是。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什麼事?你的健康?要找新佣人?還是不知道花園裏該種什麼?   此事非同小可,我想也許你能想起一些對我有用的事。   親愛的菲利普,我真是太感動啦,你竟然還認為我這個老太婆能記得事情。我的記憶年年都在減退,我的結論是,人只能記住年輕時代的朋友,即使是可怕的同學,想忘都忘不掉。事實上,我就是去看同學的。   你去哪裏?回母校嗎?   不是啦,我去見一個三、四十幾百年沒見面的同學。   她長什麼樣?   變得非常胖,比我記憶中的更醜、更可怕。   你的交友品味實在很怪,瑪蒂達。   好啦,快說吧,你到底要我幫你想什麼事?

  不知你記不記得你另一位朋友羅伯特.薛漢?   薛漢?我當然記得。   玩科學的,首屈一指的科學家。   沒錯。你絕不會忘記他那種人。你怎麼會想到他?   民眾的需要。   怎麼你也這麼說,瑪蒂達夫人表示,前幾天我也有過同樣的念頭。   什麼念頭?   覺得需要他那樣的人,或類似他那樣的人假如有那種人的話。   不過就是沒有啊。聽我說,瑪蒂達,人們會告訴你一些事,我自己也才跟你說了一些   我常覺得奇怪,為什麼會這樣。我連人家在講什麼都沒聽懂,也無法轉述;你還好,薛漢的話我就更不懂了。   我可沒告訴你海軍的機密喲!   他也沒告訴我什麼科學機密啊,只是說些概況而已。

  但多少總談到一點吧?   嗯,他喜歡講一些把我嚇得半死的事。   好吧,那我問你。我想知道,以前他還正常時,是否跟你提起過B計劃?   B計劃?瑪蒂達思忖道,聽起來很耳熟,他常提起某某計劃,某某行動,這個那個的。但你也知道,那些事對我而言沒什麼意義。他明明曉得,可是還是喜歡怎麼說呢,喜歡嚇唬我。就像魔術師喜歡唬觀眾一樣。B計劃?有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他非常的興奮,有時我會問他:B計劃進行得怎麼樣啦?   我就知道你向來機智,總是能記得別人在做什麼或對什麼感興趣,就算不懂,你也會表示好奇。記得有一次我跟你描述一種新式海軍用槍,我猜你一定無聊死了,可是你卻聽得津津有味,彷彿這輩子就想聽這件事似的。

  我雖然沒什麼腦袋,但是你說得沒錯,我很機智,而且是個很好的聽眾。   嗯,我想知道薛漢怎麼說B計劃。   他說哎,現在很難記起來了。他先談到他們動了幾個腦部手術,然後才談到這個計劃。那些動手術的是都是嚴重的憂鬱症患者,有自殺傾向、過度憂慮、神經衰弱的情形,而且還併發各種焦慮症狀,就是跟弗洛依德相關的那些東西。薛漢說,手術的副作用非常可怕,病人變得很快樂溫和,他們不再憂鬱,也不再想自殺了;可是,他們不懂得憂慮,結果就到處亂跑,什麼也不管,因為他們不會去考慮安全,也不會去注意危險。我說得非常語無倫次,不過你應該懂我意思吧?反正,他的意思就是說,B計劃有問題。   他有講出更多細節嗎?

  他說是我啟發他的靈感的。瑪蒂達突然說。   什麼?像薛漢這樣的一流科學家,說你是他的靈感泉源?你根本不懂科學呀!   我是不懂。但我會試著告訴別人一點事理,愈聰明的人往往愈沒常識。真的耶,真正造成影響的,都是那些懂得思考簡單事物的人,像在郵票紙上打洞以便於撕下,或在路上舖柏油好讓農夫將穀物運至遠處賺取更多利潤的美國人麥可.戴蒙。我覺得這些人比高高在上的科學家更能造福人類,科學家只會想出一些殺人的怪東西。我就是這樣半開玩笑對薛漢說的,因為他剛剛談完科學界的驚人發明,什麼細菌戰、生物實驗,甚至還能危及未出生的嬰兒,還有各種恐怖的毒氣。他說,那些笨蛋還在抗議核武,卻不知核武跟新發明的武器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所以我才跟他說,像他這樣聰明的科學家,應該去研究一種對人類真正有益的東西。他看著我,眼睛熠熠生光地問:什麼才叫有益的東西?我說除了發明可怕的細菌和恐怖的毒氣外,幹嘛不做點能讓人快樂的東西?這應該不會太難吧。我又說,你剛才說只要把病人的前腦或腦後拿掉一點,他們就轉了性,變得無憂無慮,不再想自殺了。可是如果只取出少許骨頭、肌肉、神經或腺體,就能改變人的性格,那幹嘛不去發明一種使人愉快或讓人安睡的東西?假定你有某種東西不是安眠藥喲可以讓人靜靜坐在椅子上做個好夢,睡上二十四小時,然後醒來,正常地吃飯,那豈不更美。

  這就是B計劃嗎?   噢,他當然絕不會詳細告訴我,不過他對一個新點子非常躍躍欲試,而且說是我給他的靈感,所以一定是我讓他想到了什麼光明的念頭吧,因為我從沒提過要他發明更噁心的殺人武器,而且我也不想看人哭催淚彈啦之類的東西。我大概有提過笑氣吧,拔牙的時候,醫生會讓你吸三口笑氣讓你笑。我說,你何不發明一種讓人笑口常開的氣體?我知道笑氣大概只能維持五十秒。有一次我哥哥去拔牙,牙醫的椅子就在窗邊。他笑得太厲害,不小心把窗子都踢破了,玻璃全掉到街上,牙醫差點沒氣死。   你的故事老是有些奇怪的插曲。上將說,總之,薛漢就是根據你的提議去做研究計劃的囉?   嗯,我也不敢確定。他大概不是去弄安眠劑或笑劑吧,反正是某種東西就對了。那也不叫B計劃,而是另有其名。

  什麼名稱?   他提過一兩次該計劃的名稱,有點像班格食品公司瑪蒂達夫人尋思道。是消化劑嗎?   跟消化好像一點關係都沒有,好像是用嗅的,也許是種腺體吧。我們談了一堆事,我當時也不太懂。班格食品(Benger's Food)班班,第一個字是班,聽起來挺順耳的。   你就記得這些?   是啊。我們當時就是隨便聊,後來過了很久以後,他才告訴我說,他的班計劃是受我啟發的。之後呢,我遇爾會問他是不是還在進行班計劃,有時他會很不高興地說沒有,因為計劃受阻,做不下去了,計劃嗯,接著他說了一串術語,我記不住啦,就算我記得,說出來你也聽不懂。可是最後噢,天啊,都是八九年前的事了有天他跑來問我:你還記得班計劃嗎?我說當然啦,你還在做嗎?他說沒有,而且決定就此束之高閣。我表示很遺憾他就這樣放棄了,他說:放棄這個計劃不是因為我做不到,現在我知道成果是可以做出來的,我知道問題在哪裏,也知道怎麼解決。我有莉莎一起幫忙,實驗真的能成功。那我就問啦:你到底在擔心什麼?他說他不知道實驗出來會對人們造成什麼後果,我問他是不是怕會致死或被拿來當成武器,他說:不,不是這種問題。唉呀!我想起來了,薛漢稱它為班福計劃,取英文愛心Benevolent前兩個音。

  愛心!上將驚呼說,你是指慈善事業嗎?   不,不,不,我想他是指使人類富於愛心,感受慈愛。   和平與彼此友善嗎?   他不是這麼說的。   那是留給宗教領袖說的。他們告訴你,若遵守他們的話,世界就能安詳和樂。薛漢不是在佈道,他關在實驗室裏研究,想從純物理的方法達成想要的結果。   差不多是那樣吧。他還說,你永遠料不準什麼事對人有益或有害,他還談到盤尼西林、磺胺、心臟移植,還有給婦人服用的藥丸等東西,雖然那時我們還沒有避孕藥。你也知道,有時被捧為靈丹妙藥的東西,後來就跑出副作用來了,搞得你寧可沒有這種藥,或不曾研究過。他大概是想跟我講這類的事吧,他的話真的很難懂。我問他:你是說你不想冒這個險是不是?他說:沒錯,我不想冒這個險。問題就在這裏,我根本連它危險在哪裏都不知道我們科學家就是這麼可悲。我們冒了險,但風險根本與我們的發明無關。某些人要將它用到惡途上,我又有什麼辦法?我說:我可沒提到核武和原子彈,是你自己又提起的。他說:去他的核武和原子彈,我們做的東西遠遠超過那個。   我說:可是假如你們是要使人變好、變得有愛心,那有什麼好擔心的?他說:你不懂,瑪蒂達,你永遠也不會懂的。我的同事,還有那些政客也永遠不會懂。這個風險太大了,冒不得,得三思再三思。   可是你可以再讓他們復原吧?就像笑氣一樣,讓他們善良一陣子,然後再恢復正常或不正常。唉呀,隨你怎麼說啦!可是他說:不行,因為這效果是永久性的,因為它會影響到他又開始講起術語來了,長長的字眼和大串數字、各種公式或分子變化之類的東西。我看八成跟治療低能症相似,我忘了是幫患者注射還是抽出甲狀腺素了,反正藉此抑制患者成為低能者就對了。好像是人體內具有某種腺體吧,如果把腺體拿掉或找出來或在上頭動手腳,人就會永遠的   永遠的有愛心?你確定是愛心嗎?   是啊,所以才簡稱班福計劃。   他的同事對他的退出有什麼看法?   我想他沒讓多少人知道,莉莎是奧地利女孩,陪他一起研究。另外還有一名叫利登瑟之類的年輕人,後來患肺結核死了。其他人都僅是助手,對他的計劃好像不很清楚。我知道你為何這麼問了。瑪蒂達突然說,我不認為他跟別人提過這項計劃。我猜,薛漢決定撒手時,一定把所有公式、筆記或實驗記錄全銷毀了。後來他就中風病倒了,可憐的薛漢現在連話都說不清,他半身麻痺,但能聽得很清楚,所以平常就是聽聽音樂。這就是現在他全部的生活。   你想他畢生的研究就這樣結束了嗎?   他連朋友都不見了。見到朋友也許會令他痛苦吧?他總是找藉口拖脫。   不過他還活著,布倫特上將說,你有住址嗎?   我通訊錄裏有,他還住在原來的地方,蘇格蘭北部。噢,他原本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可是現在不然了,他幾乎等於死了,沒有理想,沒有目標。   希望是永遠存在的,布倫特說,還有信念和信心。   我想,應該還有愛心吧。瑪蒂達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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