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法蘭克福機場怪客

第4章 四、與艾力克共餐

  要不要我告訴你一件事,老兄?艾力克.皮爾說。   史鐸夫爵士看著他。他認識皮爾很多年了,但算不上密友。史鐸夫爵士覺得皮爾這個朋友蠻乏味的,不過話說回來,他為人十分忠實可靠。皮爾雖然缺少情趣,消息卻很靈通。人家跟他說的事,他都記得住,而且不會忘,因此有時能從他那兒探到一些有用的資訊。   你剛從馬來亞半島開會回來,是吧?   是啊。史鐸夫爵士說。有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   還不都一樣。爵士表示。   噢。不知你有沒有你懂我意思吧,有沒有碰上什麼麻煩事?   你是說開會時嗎?怎麼會?每個人說的話都在預期中,只是說得又長又臭而已。真不懂我去開那種會幹什麼。   皮爾絮絮叨叨地評論了一兩件中國時事。

  我不認為他們真的有什麼陰謀,史鐸夫說道,還不都是些謠言,毛澤東生了什麼病啦,誰想反他啦,理由如何如何之類的。   那麼,阿拉伯和以色列的關係呢?   也是在按計劃進行按他們的計劃。那兩個國家跟馬來亞有什麼關係?   噢,我指的不是馬來亞。   你看起來像個烏龜似的,史鐸夫爵士說,幹嘛這麼畏畏縮縮的?   呃,我只是納悶請原諒我這麼問,你沒惹什麼麻煩吧?   我?史鐸夫一副十分詫異的樣子。   唉,你也知道自己的個性,史鐸夫,你有時就是喜歡嚇人,對吧?   我又沒做什麼錯事,史鐸夫說,你到底聽到我什麼事了?   我聽說在你回來的途中,飛機上出了點事。   噢,你從哪裏聽來的?

  我遇到卡帝森了。   無聊的老傢伙,老是捏造一些沒有的事。   是啊,我知道,他就是那樣。但他只是說,好像有些人至少包括溫特頓覺得你是故意的。   故意的?我倒希望是這樣。史鐸夫爵士說。   某處有間諜在滲透,他不太放心某些人。   他們以為我是誰呀,王牌大間諜嗎?   你有時候是不太聰明,不該亂開這種玩笑。   可是有時候實在是忍不住呀,他對皮爾說,那些政客和所謂的外交家全都他媽的太嚴肅了,偶爾就是想戳他們幾下。   老弟,你的幽默感有時候實在太離譜了,真的,有時我蠻替你擔心的。他們想問你回程中發生什麼事,他們認為你好像沒有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   哦,他們是這樣想的嗎?有意思,看來我的戲還是沒有演好。

  現在可別再莽撞了。   我有時總得找點樂子吧。   聽我說,老弟,別為了找樂子而自毀前程!   我現在才了解,沒有什麼比前途這種東西更無聊的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在乎自己的前途,也一直沒有發揮該有的實力。你在維也納已經攪過一次局了,我不想看你把事情搞砸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點我可以跟你保證。史鐸夫爵士說,開心點,皮爾,你是位好朋友,不過我真的不覺得開開玩笑和遊戲人間有什麼罪過。   皮爾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夜色十分怡人。史鐸夫爵士穿經綠林公園返家,就在他穿越馬路時,一輛汽車急馳擦過他身邊,幸好爵士反應迅捷,安然地跳到人行道上,否則再差幾吋就撞上了。車子消失在街角。爵士在那一瞬間,真覺得車子是衝著他來的,想將他撞死。有意思,先是公寓被人搜過,現在又成了人家下手的目標。當然,說不定只是巧合而已。他這輩子不是沒住過蠻荒危險的地區,也經歷過一些險境,深知危險的滋味與氛圍。此時此刻,他可以感知到有人躲在某處,想算計他。可是為什麼?理由呢?他到底招誰惹誰了?

  爵士回到寓所,從地上拾起信件、幾份帳單和一份《救生艇》雜誌。他把帳單放到桌上,用手指去拆開雜誌的紙袋,他偶爾會捐錢給這份雜誌。爵士漫不經心地翻著,因為心思還懸掛在剛才的那件事上。接著他手下一停,好像有東西貼在書頁裏。那東西用膠帶貼著,爵士仔細一看,發現他的護照被還回來了,真想不到!爵士將護照拆下來翻看,裏頭最後一個章是昨天倫敦希斯洛機場的入境章。瑪麗安用了他的護照安全抵達倫敦了,而且還用這種方式將護照還給他。她現在人在哪兒?爵士很想知道。   不知自己能否再見到她。她究竟是誰?去了哪裏?原因呢?感覺上好像在等第二幕戲開演。老實說,他覺得第一幕似乎根本還沒開演。他看到什麼了?只看到戲幕掀開而已,一名女子異想天開地把自己扮成男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過希斯洛機場海關,然後消失在倫敦市。也許他再也見不到那個女人了。想到這裏,爵士就覺得氣惱,可是為什麼他會想見她?她又不特別迷人,也不是什麼名媛淑女。不,不盡然是這樣。她確實是有點來頭的,否則怎能既不訴諸色誘,又未拼命遊說,僅憑簡單幾句話就讓他慨然相助。那是因為她知人甚深,一眼瞧出了他就是那種喜歡冒險助人的人。而他也的確是在鋌身走險,史鐸夫爵士心想。她可以在啤酒杯裏放任何東西,如果她存心不良,他搞不好已成了法蘭克福轉機室裏的一具死屍了。如果她懂醫學的話顯然一定懂的他的死可能被判定成心臟麻痺一類的自然死因。唉,還想這些幹什麼?他不可能再見到她了,爵士越想越煩。

  他確實是很煩,而且他很討厭這樣。爵士仔細考慮幾分鐘後,拿筆寫下一則廣告,然後再三看過。十一月三日飛往法蘭克福的旅客,請與飛往倫敦的同機人聯絡。就這樣,不用多寫了。她若看到廣告,一定知道是誰登的;假如她願意,就會聯絡的。她拿過他的護照,知道他姓名,也許會來找他,也許他會聽到她的消息,也許不會。或許不會吧,若是如此,那麼這齣開場的短劇就只是一場無聊的鬧劇而已,讓姍姍來遲的觀眾晃一下眼,直到晚上的主戲開演為止。不過他真的很可能再也聽不到她的消息了,其中一個原因是,也許她已達成倫敦之行的任務,又飛往日內瓦、中東、俄國、中國、南美,甚至美國去了。爵士奇怪自己幹嘛把南美也放進去?這一定有原因的,她並沒提過南美呀!不過霍沙姆倒提過,但他也同時提了其他一大串地名!

  翌日早晨,爵士將把廣告送出後,緩緩步行回家,行經聖詹姆斯公園時,他瞥見了各種秋天的花卉。菊開正盛,瘦長的花莖頂著一朵朵金黃的花朵,淡淡飄著牧草般的香氣,令他想到希臘山腰上的氣息。他一定得記得檢查報紙的廣告欄,他的廣告得兩三天後才會登出來,到時才可能有人回應!如果真有人答覆了,他絕對不能漏看,因為無法了解事件的來龍去脈,實在令人心有不甘。   爵士試著把那女人拋到腦後,想著他姐姐潘蜜拉的臉。姐姐去世很久了,他還能記得她,他當然記得姐姐,可是卻無法記清她的面容。他又生起自己的氣來了。過馬路前,史鐸夫停了一下,路上除了一輛溫吞吞的車子外,沒有其他車子。老爺車了,爵士心想,那是一部舊式的高級禮車。爵士甩甩肩,幹嘛跟個白痴一樣,失魂落魄地站在這裏?

  他突然越過馬路,那部老爺禮車也猛然加足馬力,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全力衝過來。爵士不及反應,只能奮力跳到對面人行道上。車子一閃而過,繞過前面街角消失了。   太奇怪了!史鐸夫爵士對自己說,難不成真的有人不喜歡我?有人跟蹤我,監視我回家,並等著找機會下手?      派克韋上校坐在布倫伯里區的小辦公室裏,他每天從十點到下午五點在此上班,中間只有一小段午餐時間。上校巨大的軀體躺坐在椅上,身邊照例繚繞著濃濃的雪茄煙霧。他閉著眼,偶爾眨動兩下,表示自己沒睡著。上校很少抬起頭,有人說他是東方佛陀跟藍色大青蛙的結合體;有些更惡毒的年輕人則說他是非洲大河馬的遠親。   桌上的電話鈴聲將派克韋喚醒了,他眨了三下眼,然後睜開眼睛,伸出垂軟無力的手拿起聽筒。

  什麼事?他說。   另一頭傳來秘書的聲音。   部長來了,想見您。   現在嗎?派克韋上校問,還有,是哪個長?該不會是街角浸禮教會的牧師長吧?   噢,不是的,上校,是外交部長喬治爵士。   可惜,派克韋上校呼吸粗重地說,真可惜,若是麥吉牧師就有趣多了,那像伙夠嗆。   我要請他進來嗎,派克韋上校?   我看他根本不打算等,這些人就是這麼急躁。上校嘀咕說,一分鐘都等不得。   喬治爵士走進來,他先狠狠咳一陣子。大部份人都會這樣,因為小房間裏的窗戶全關死了,派克韋上校躺坐在椅子上,全身都是雪茄灰,空氣悶得令人窒息。公務圈裏的人都稱這房間叫貓窩。   噢!我的好朋友,喬治爵士苦著臉,努力裝出愉快活潑的聲音說,好久不見了!

  坐吧,坐。派克韋說,要不要來一根雪茄?   喬治爵士覺得有點不寒而慄。   不,謝了。他說,非常謝謝。   爵士使勁盯著兩扇緊閉的窗扇,可是派克韋上校卻完全無視他的暗示。喬治爵士清清嗓子,又咳了一陣,然後開口說道:   嗯,我想霍沙姆來見過你了吧?   是的,他來過了。派克韋上校說著慢慢又閤上眼。   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我是說,他應該來找你的,以免消息亂傳了出去。   呃,上校表示,不過消息最後還是會走漏出去的,不是嗎?   我不知道你們對對最近這件事的情況了解多少。   我們每件事都知道,派克韋上校說,我們就是吃這行飯的。   噢,是啊,是啊,當然。關於某某爵士的事你知道我在指誰吧?

  最近到法蘭克福的一位旅客?派克韋上校答道。   真是場奇遇,太奇怪了。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派克韋上校耐著性子聽。   他到底在想什麼呀?喬治爵士問,你認識他嗎?   見過他一兩次。派克韋上校答道。   這件事實在太令人不解   派克韋上校好不容易把一個哈欠壓下去,他實在很不耐喬治爵士的擔心、怪異和不解。他對喬治爵士的意見頗感不屑,這種奉公守法的人,絕對會把自己的份內工作做好,但他真的沒什麼才氣。派克韋上校心想,大概就是這些只會在一旁擔心、奇怪和不解的人,才能安然地坐在上帝與選民給他們的職位上吧。   喬治爵士繼續說道:   我們不能忘記以前經歷過的幻滅。   派克韋上校客氣地笑著。   查爾斯頓、康韋和考特福,上校說,都是我們最信任的人,身家清白,工作表現優良,結果這些名字C開頭的人,全都是大騙子。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人!喬治爵士鬱卒地說。   這很簡單哪,派克韋說,一個都別相信就成啦。   再說這位史鐸夫吧,喬治爵士表示,家世非常的顯赫,他父親和祖父我都認得。   富不過三代,第三代都比較會出亂子。上校說。   這番話還是沒讓爵士釋懷。   我只能說,有時候他實在太玩世不恭了。   我年輕時,有一次帶著兩個外甥到法國羅爾河看城堡,派克韋上校突然天外飛來一筆地說,有人在河岸上垂釣,我剛好也帶了釣竿。那人對我說:你不是真來釣魚的吧,怎麼身邊沒帶小妞。   你是說,你覺得史鐸夫爵士   不,不是,他很少跟女人亂來,他的毛病就是太矛盾了,喜歡嚇唬別人,跟人抬槓。   那不是挺麻煩的嗎?   有什麼關係?派克韋上校說,喜歡開玩笑總比跟背叛者串謀好吧。   就是猜不透他心中有沒有鬼。你覺得呢?你個人的看法是什麼?   像教堂的鐘聲一樣,上校說,每個鐘都會響,但發出的聲音都不一樣。他友善地笑笑說:假如我是你的話,我是不會擔心他的。      史鐸夫爵士將咖啡杯推到一旁,拿起報紙瞄著標題,然後小心地翻到私人廣告版。他已經找了七天了,心中雖然失望,卻不訝異。他憑什麼期望對方會回覆?爵士仔細搜尋著千奇百怪的雜項欄,這個版面好玩就好玩在這裏。這些廣告有的並不十分私人,一半或一半以上的啟事都是在廉售或求購。它們應該放到另一版才對,可是有人認為這樣比較引人注意,所以就擺到這兒來了,以示與眾不同。   青年俊才,討厭粗活,喜歡悠閒度日,若有適合工作,願意接受。   年輕女性,願出國任管家,但拒絕照顧小孩。   滑鐵盧之役所用之槍,機會難得。   出國急售,絕美人造皮衣。   知道珍妮.卡絲頓嗎?她的蛋糕最是可口。請駕臨西南區利澤德街十四號。   史鐸夫的手指停了一下。珍妮.卡絲頓?他喜歡這個名字,西南區有利澤德街嗎?應該有吧!   他倒是從未聽說過。他歎口氣再繼續找下去。他的手指急速地下移,突然有幾個字使他眼睛一亮。   法蘭克福過客。十一月十一日星期四,亨格福橋,晚上七點二十分。   十一月十一日,星期四,就是今天啊!史鐸夫爵士靠回椅背上,喝了一大口咖啡。他非常興奮而激動。亨格福,亨格福橋。他起身走進廚房,薇里特太太正切著馬鈴薯倒進一大鍋水裏,她略感驚訝地抬起頭。   有事嗎,先生?   是的。史鐸夫爵士問道,假如有人約你去亨格福橋,你會去哪兒?   我會去哪兒?薇里特太太想了一會兒,你是說如果我想去的話嗎?   可以這麼說。   那我應該就是去亨格福橋,不是嗎?   你是說,你會去伯克郡的亨格福嗎?   伯克郡在哪兒?薇里特太太問道。   紐伯里再過去八英里。   我知道紐伯里,我老頭去年在那裏賭過馬,而且還贏了一大筆。   那麼你會去紐伯里附近的亨格福嗎?   當然不去啦。薇里特太太說,跑那麼遠,幹嘛呀?我當然會去亨格福橋囉。   你是指   就在查令十字街,你知道的嘛,泰晤士河上的亨格福橋啊!   沒錯,史鐸夫爵士說,沒錯,我知道這地方。謝啦,薇里特太太。   這簡直就是在賭運氣嘛,刊在倫敦早報上的廣告,指的當然是市區裏的地點了。但願這真的是刊登者的原意,雖然史鐸夫爵士對這個人一點把握都沒有。就那次的短暫接觸經驗看來,她是非常難以捉摸的,不能以一般常理判斷。但他還能怎麼辦?而且誰知道全英國有多少叫亨格福或亨格福橋的地方。但是今天,今天晚上他就能知道謎底了。   這是個寒冷而多風的夜晚,不時還飄著細雨。史鐸夫爵士豎起雨衣領口,大步向橋上走去。這不是他第一次經過亨格福橋,可是卻從沒像今天這樣愉快過。橋下就是泰晤士河,橋上滿是行色匆忙的行人,大夥跟他一樣地豎起衣領,壓低帽子,在風雨中急著趕路回家。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找人,實在非常艱難。七點二十分並不是理想的約會時間,搞不好對方指的是伯克郡的亨格福區?反正這事很怪就對了。   史鐸夫繼續緩緩走著,他步履沉穩,不超越前方的行人,並仔細地打量迎面而來的路人。他走得不疾不徐,後邊的人除非急著趕路,否則不會超過他。也許對方是在開玩吧,爵士心想,他自己雖然不會開這種玩笑,但也許別人會。   但是她看起來也不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啊!匆忙的路人又從他身邊擦過去了,並將他輕輕地擠到一旁。有個穿雨衣的女士踏著沉重的腳步擠到他身邊,結果不小心滑了一下,爵士伸手將她扶起來。   你還好嗎?   還好,謝謝。   女人繼續趕路,然而在經過爵士身邊時,打濕了的手也就是剛才爵士拉她起來的那隻手卻順勢在他手裏塞進一樣東西。接著女人便擠入人群,消失在爵士身後了。史鐸夫繼續前行,他不能去追她,相信她也不希望他那麼做。爵士加快步伐,將手裏的東西握緊。最後他終於來到雪瑞區那頭的橋尾了。   與艾力克共餐幾分鐘後,史鐸夫走進一間小咖啡館坐下來點了杯咖啡。然後他看看手裏的東西。那是一封非常薄的玻璃紙包,裏頭包著一個劣質的白色信封,爵士拆開信封,沒想到裏頭竟是一張票!   一張明晚歌劇的入場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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